「覓史記」趙爾巽《清史稿》:採摭甚富,史實略備(下)韋力撰

fans news 發佈 2021-11-02T07:49:58+00:00

半年後,有位叫劉贊廷的人給國民政府寫信,認為應當發售《清史稿》,若長期封閉的話,「則一代典章,散歸烏有,幾多心血等於虛耗,殊非國家保存國粹之至意。」

其實李宗侗寫此文另有背景在,故宮被南京國民政府接收後,關於如此處置《清史稿》的問題並未著手。半年後,有位叫劉贊廷的人給國民政府寫信,認為應當發售《清史稿》,若長期封閉的話,「則一代典章,散歸烏有,幾多心血等於虛耗,殊非國家保存國粹之至意。」(劉贊廷《呈國民政府請啟封清史稿史冊發售歸結文》)而國民政府接到此文後,提交給第四十九次國務會進行討論,最終形成決議,而後致電故宮博物館:「應令將《清史稿》及所存書籍悉移南京在案。茲派本府文管處文書局科長彭晟,率同書記官兩員、書記一員,前往北平,將原印《清史稿》一千二百部,及清史館以前所存一切書籍,全數點驗,悉數運送來京,以憑核實……克日全數點交該員等接收運京,毋有延誤。」(《國民政府訓令北平故宮博物院文》)


故宮博物院未曾想到某人的一篇售書提議不但沒能達到效果,反而要將清史館的一切書籍全部從北平運往南京,而當時故宮博物院的一些人原本打算重新編一部清史長編來更正《清史稿》中的錯誤,但書籍全部運走後,這種計劃將無法實施。於是故宮博物院理事長李煜瀛對此提出異議,而易培基也認為這種做法不妥當。他向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文官處處長古應芬去電稱:「可否先將《清史稿》百部,全數運京,已備參考審查之用。《清史稿》重複書籍,亦可送京。至其它各書,待清史長編告竣,再行運京。」(《易培基致文官長古應芬電》)

南鑼鼓巷

易培基匠提議被提交給第五十五次國務會議,但討論的結果仍要求將這些書全部運往南京。面對這種狀況,易培基想出了另一種辦法,他命李宗侗翻閱《清史稿》,而後從中找出一些錯誤,李宗侗將這些錯誤總結為十九條,之後易培基再次致電行政院:「此書除反革命文字以外,其中無非錯誤、忽略,及體例不合等項。即如此文章體例之官書,已難頒行全國,傳之後人,況以民國之史官,而有反革命、反民國、藐視先烈諸罪狀。若在前代,其身必受大辟,其書當然焚毀,現今我政府不罪其人,已屬寬仁之至,至其書則決不宜再流行海內,貽笑後人,為吾民國之玷,宜將背逆之《清史稿》一書永遠封存,禁其發行,現在職院已聘請專家就所藏各種清代史料,分年列月,編輯《清代通鑑長編》,一俟編成,再行呈請國民政府就其稿本,再開史館,重修清史,一舉而數善備矣。所有查禁《清史稿》各理由,理合呈請鑒核,不勝待命之至。」

看到了胡同牌

易培基想通過這種辦法來阻止《清史稿》及其他書運出故宮,他的提議得到了南京政府的贊同。行政院在1929年12月4日安排文官處文官局科長袁晟來到北平,而後將《清史稿》進行了清點,將重複的部分運往南京,對《清史稿》進行了審查。審查的結果,該書仍然被禁,然正因為此書成了禁書,才使得這部書更加有了知名度。因為各方需求旺盛,運到南京的三百多部《清史稿》分發給了一些圖書館及高級官員。在1934年1月,國民政府委員會第二次會議仍然在討論如何處置該書:


主席(林森):請大家討論。此書前本由府禁售,後因各機關來府請領者甚多,曾發出五十餘部。

張委員繼:此書現時北平民間還有些,東三省也有,從前康有為曾秘售些,此亦無大關係,書是禁不住的。

主席(林森):我看圖書館或機關具函來府請領者,即可發給。

張委員繼:私人請領者,不必再發,此可以圖書館為限。

主席(林森):現在個人請領者,政府未准,那即以圖書館為限。

葉委員楚倫:圖書館也要有一限制,至少要省立以上圖書館,呈由教育部轉請具領,方可發給。

主席(林森):此書現時還存二百餘部,可否如此決定,即圖書館請領者,須省立以上之圖書館呈由教育部轉請,機關請領者須其主管長官為選任或特任長官(仍要他嚴密保管),如無異議,即如此通過。

陳委員立夫:最好留存若干部,如將來中山圖書館落成,一定要來領的。

主席(林森):那留存二三十部。」

(《國民政府委員會第十次會議速記錄》,轉引自周海建《南京國民政府對<清史稿>審查及其社會因應》)

安靜的胡同

關於《清史稿》所存在的問題,大多數人認為這是緣於趙爾巽所招編纂人員大多是清朝的遺老,故這些人在撰寫稿件時,始終以滿清為正統,而對於新成立的民國卻有貶斥之詞。比如彭國棟在《清史纂修芻議》中說:「趙爾巽諸人,自命為清室遺老,於清豈則多方隱諱,於民國則濫肆詆毀。」


而《清史稿》中對清初時朝廷的一些殘暴行為也未曾記載,即使有記也寫得頗為簡略,比如清政府頒布的禁止八旗逃亡的「逃人法」,《清史稿》中未載。而對於重要的「太祖受傷」、「孝莊下嫁」、「世祖逃禪」、「世宗壓位」,《清史稿》中也未曾提及。傅振倫在《<清史稿>評論》中指出:「清初入關,平定東南,屠城慘案,暴戾已極。康、乾之季,清帝游幸,國計民生,交感其困。起自康熙,迄於雍正;慘酷大獄,層出不窮。清室末造,綱紀廢墜,權閹亂政,勢熏朝野,諸如此類,國之大事,均應洋載,而《清史稿》則多削而不錄。蓋所以泯沒滿精殘忍變亂之實也,言多隱諱,直道安在?」

找到了17號院

《清史稿》另外的問題則是為民國間去世的清遺民立傳,比如王國維、沈曾植、勞乃宣、梁鼎芬、張勳等。按照斷代史的貫例,王朝結束後,有些重要人物若在世的話,應當記入後朝。更何況,王國維乃是著名的學者,《清史稿》把他列入《忠義傳》,而未放到《文苑傳》,故金毓黻在《靜晤室日記 》中稱:「王氏可稱者,在積學於躬,著書自稱家言,宜為儒林之冠冕,詎得以忠義一節蔽之乎?」這樣的安排方式,同樣可以看出撰寫此文者對於滿清的重視態度。


對於《清史稿》整體上的瑕疵,1936年陳登原在其所撰《讀清史稿偶記》中總結道:「予自民國二十二年秋,首讀《清史稿》。至二十五年,又重讀一過。約其疵累之處:其一,為綱常之見太深太露。其二,為褒貶出失,未愜人心。其三,為敘記之言,多有戾謬。其四,為當詳不詳,當略不略。其五,為書事記人,未能適格。其六,為時日不序,先後失第——非敢好謗前輩。」

門墩不錯

但也有人認為《清史稿》中的一些瑕疵並非有意為之,比如李宗侗所寫呈文中指出《清史稿》撰寫者反革命的鐵證是「革命黨謀亂於武昌」。對於這一點,孟森在《清史稿應否禁錮之商榷》一文中指出:「所有謀亂字、誅字,是否為有牴觸民國之嬚,可付討論,觀詔文盛獎瑞澂,可知為原來史料,若為有愛於清而發,則瑞澂決不為所稱許矣。」


可見,《清史稿》的編纂者有些字句是直接抄錄原始文檔,並非撰寫者有意如此,故孟森認為:「在館秉筆諸人,當時采清代舊望,來者多以元遺山自況,用修史以報故君,故疑其內清而外民國,此誠有之。但意主表揚清室,與敢於觸犯民國,並非一事,其可疑與否,當據書中內容而言,不當以揣測之故,湮沒甚富之史料。此審查之不可少也。」

果然是飯店

對於有人指責《清史稿》的編纂者心懷滿清,傅振倫舉出如下事例:「若謂彼等心懷滿清,則黃宗羲、顧炎武、孫夏峰、王夫之之倫又何非明代遺民,又何列入清史耶?且《史稿》成於十六年八月,而湯生卒於十七年春,亦草草列入,尤屬可笑。」(許師慎《有關清史稿編印經過及各方意見彙編》)傅振倫說若《清史稿》館臣都是心懷滿清的話,那麼他們就不應當把黃宗羲、顧炎武、孫奇逢等明代遺民列入清史中,這也間接地說明了編纂者並未堅持滿清立場。對於呈文中批評《清史稿》「不用民國正朔」及「立書偽諡」兩條,金梁在1936年7月《逸經》半月刊第十期上回應道:「如書年,但就行文之便耳,前數年,後數年,何必限以正朔?然則以孔子及耶穌紀曆者,皆違制矣。如書溢,亦記實耳,私諡且應入傳,何必為諱?」


正如前面所言,因為時局的原因,清史並未編纂完成,故而趙爾巽在刊發時特意加了一個「稿」字。故該書在內容上有些問題是必然的,然而這部書卻傾注了趙爾巽大量的心血,裴高才在《<清史稿>命運多舛的前因後果》一文中首先稱:「趙爾巽雖非史學專家,但卻能知人善任。他履新後,『近取翰苑名流,遠徵文章名宿』,向一百三十六名著名學者發出了邀請,實際到館共八十六人,還聘有工作人員兩百多人,名譽職位三百多人。」

院落不大

但是袁世凱去世後,所有的款項大量削減,而清史館的日常營運費用有很多乃是靠趙爾巽個人墊付以及拉贊助。海波在《趙爾巽致王樹枏為清史館募款札》一文中寫到了趙爾巽為了維持史館的營支運,曾寫信給王樹枏請其幫助贊助:


晉卿老兄大鑒:節後致函甘新兩省,盛意良可感。現將該兩省覆信呈覽,似無多大希望。或經大筆一揮,雨金雨粟,亦未可知。遵抄致「財王」函兩分,祈分別察入。甘新稿閱後仍祈擲還。專布,即候

禮安

弟趙爾巽拜上,十五日

頂棚罩了起來

可見,趙爾巽為了此書之成確實費盡心力,他動用自己的關係向張作霖、吳佩孚、張宗昌等軍閥募捐。到1927年6月,正是因為張作霖的一筆捐款,才使清史館得以繼續營運。而該館使用了張宗昌、吳佩孚等軍閥的捐款,到後來也被列為該書被禁的罪狀之一。趙爾巽在刊發《清史稿》時,也知本書有錯誤在,他在84歲時寫了篇《<清史稿>發刊綴言》,此文回顧了14年來纂修清史的艱辛過程,而後稱:


今茲史稿之刊,未臻完整,夫何待言?然此急就之章,較諸元史之成,已多時日,所有疏略紕繆處,敬乞海內諸君子切實糾正,以匡不逮,用為後來修正之根據,蓋此稿乃大輅椎輪之先導,並非視為成書也。除查出疏漏,另刊修正外,其他均公諸海內,與天下以共見。繩愆糾謬,世多通人。爾巽心力已竭,老病危篤,行與諸君子別矣。

立體木牆

對於《清史稿》一書的價值,金毓黻在《中國史學史》中給出如下評價:「平心論之,是書積十餘年之歲月,經數十學者之用心,又有國史原本可據,而歷朝所修之實錄、聖訓,及《宣統政紀》,並蔣、王、朱三氏之《東華錄》,採摭甚富,史實略備,囊括以成一代之典,信足以繼前代正史之後,而資覽者取資矣。」而對於趙爾巽對該書所作出的貢獻,董守義在《中國史學名著評介·清史稿》中指出:「趙爾巽作為清史稿總裁,含辛茹苦十佘載,面對政治動亂與經費匱乏,以超常的應變能力與毅力,完成史學巨著,功不可歿。」

有魚

金毓黻在誇讚本書的同時,也同樣指出了書中的瑕疵,但他仍然認為本書在存史方面功不可沒:「第其書令人不滿者,亦有多端:其一,則諸志實未備作(如《氏族志》),列傳多有闕遺(如《麟慶傳》雲,子崇實、崇厚自有傳,而崇實無傳,又朱筠亦無傳);其二,則倉卒付印,錯誤太多,而於原稿亦刊削未當(如《本紀》《地理志》皆經刊削而後付印);其三,則書中時流露遺臣遺民口吻,與往代修史之例不合,最後一端,即為政府禁止發行之理據,然因付印尚早,得以流傳,其功究不可沒也。」而對於本書的重要價值,董守義在文中給出了如下總結:


《清史稿》內容宏富,包羅萬象。它不僅包括政治、軍事、經濟、文化、思想、科學、藝術、社會,而且包括天文、地理、山川、河流、城鎮、宮室、陵廟、官宦、武師、僧侶、乞兒、烈婦、遺逸。簡直就是清代大千世界的掃描,比起以前的二十四史要全面得多。僅就人物一項而言,所涉極眾,計《皇子世表》涉1994人,《公主表》涉97人,《外戚表》涉150餘人,《諸臣封爵世表》涉2770餘人,大學士、軍機大臣及部院大臣年表共涉13200人年次,疆臣涉及9420人年次,《藩部世表》涉2590餘人,《交聘年表》涉及550餘人年次,其中來華外國使領人員200—300人,中國派出使領人員209名,《后妃傳》涉130餘人,《諸王傳》涉136人,進入單傳或合傳者有2280餘人,另有儒林、文苑、忠義等各類傳中涉及近萬人,土司傳中涉及1000餘人。排除其中一人數任而致的重見,仍可說《清史稿》中囊括了清代三四萬人的活動。這在二十五史上是僅見的。

正房無食客

關於趙爾巽在北京居住期間的住處,徐玲玲在《南鑼鼓巷地區的名人故居研究》一文中,寫明趙爾巽故居的具體門牌號為「北兵馬司胡同17號」。有如此明確的記載,這對尋訪頗為便利,於是在2018年10月10日驅車前往南鑼鼓巷。


因為不是周末的原因,這條著名的旅遊街遊客較少。沿此街走出二百餘米,在路邊看到胡同牌,此胡同與南鑼鼓巷呈十字相交,我不知向哪個方向探尋,問路口的保安,其亦稱不知17號應該往哪個方向走。我先向右側走去,果真這一面是單號,按照號牌一路數下去,17號院門楣上掛著「束河人家」的招牌。推門入內,裡面是一家酒店,兩位服務員迎上來問我是否就餐。我掏出所帶資料向對方出示,告其這裡是趙爾巽故居,幾個人看後紛紛搖頭,而我進一步提出可否入內拍照。我的要求意外得到了領班的允許。

牆上的照片

布置頗為用心

走入院中,整個院落全部用玻璃罩了起來,但院落不大,乃是一小型的四合院,裡面的食客看我端著相機進入紛紛側目,我也只能趁別人就餐期間拍幾個場景。而一位服務員把我帶到了正房,不知什麼原因,正房內沒有食客,看來人們更喜歡花園般的院落。我問服務員這裡有沒有老物件,他把我帶到側牆旁,一個鏡框內有多張老照片,其中有溥儀及一些家族照,但我不清楚這些合影中是否有趙爾巽,然此餐廳能搜集一些老照片懸掛起來,同樣讓人能夠感受到原本的舊時光。

人們都喜歡在院內就餐

拍照完畢後走出酒店,但我總覺得大名鼎鼎的趙爾巽當年不會只住在這樣一個小院落內,於是沿著胡同繼續前行。走出二十餘米,果真看到一處精緻的仿古建築,其門楣上掛著「涵珍園」的匾額。用力敲門,裡面無人應答,只好又探看該胡同的其他幾個院落,但有的院落改成了商店,還有的在門口貼著「禁止入內拍照」的字樣。

吧檯

在網上查得「厚德東方」所發之帖《北京瞬間(1781):北兵馬司胡同清趙爾巽故居》:

趙爾巽故居位於東城區北兵馬司胡同。

胡同名

按照數字東城網的說法,趙爾巽故居似應在現胡同東端中國航空工業集團辦公樓處。

一處仿古院巷

數字東城網站資料:北兵馬司胡同,交道口南大街西側,呈東西走向。東起交道口南大街,西止南鼓樓巷,南有支巷通東棉花胡同。全長446米,寬6米,瀝青路面。北兵馬司胡同,明代屬昭回靖恭坊,稱北城兵馬司。明代北京內城設有中、東、西、南、北五城兵馬司,負責地面治安捕盜。北城兵馬司在此胡同,故名。清代屬鑲黃旗,乾隆時稱兵馬司胡同,宣統時稱北兵馬司。民國後沿稱。1965年整頓地名時改稱交道口南六條。「文化大革命」中一度改稱大躍進路四條,後復稱交道口南六條。1979年稱北兵馬司。1981年稱北兵馬司胡同。清東三省總督趙爾巽的官邸在此,1949年後曾為交通部,現為航空第一集團公司、第二集團公司等單位。

涵珍園

還有一種說法:


2016年4月25日搜狐公眾平台《南鑼鼓巷在北京人眼中就是條普通胡同》介紹:北兵馬司胡同7 號(南門)、秦老胡同20 號(北門)之間,是清代最後一任東三省總督趙爾巽的官邸,他與張作霖是兒女親家。2010年8月5日新浪網《四合院王府方略》介紹,北兵馬司胡同涵珍園曾是趙爾巽的官邸。

17號遼隔壁院巷

到現場看,北兵馬司胡同7 號開兩門,掛著「涵珍園」牌匾。涵珍園北門開在秦老胡同20號。

23號院

有一種可能是,趙爾巽故居範圍包括從北兵馬司胡同東端中國航空工業集團辦公樓(門牌號為交道口南大街67號)到北兵馬司胡同7 號的位置。

29號院

禁止入內

看來,當年的趙爾巽應該占有此條胡同大半條街,到如今這條胡同內沒有任何名牌寫明趙爾巽字樣,至少今人已經忘記他曾為《清史稿》的編纂所傳出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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