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世紀後,阿莫多瓦還在繼續前進

fans news 發佈 2022-01-08T16:42:19+00:00

作者:Marshall Shaffer譯者:易二三校對:覃天來源:Slant(2021年12月20日)儘管職業生涯長達近五十年,佩德羅·阿莫多瓦仍在積極探索其藝術的新方向,同時也堅持著俏皮而頗具挑釁性的根基。

作者:Marshall Shaffer

譯者:易二三

校對:覃天

來源:Slant(2021年12月20日)


儘管職業生涯長達近五十年,佩德羅·阿莫多瓦仍在積極探索其藝術的新方向,同時也堅持著俏皮而頗具挑釁性的根基。最近,他巧妙地利用疫情期間的限制製作了短片《人類的呼聲》,這是一部由蒂爾達·斯文頓主演的室內作品,也是他的首部非母語作品。此外,這部短片還是他首部英語長片《清潔女工手記》的跳板,據傳凱特·布蘭切特將出演。



儘管阿莫多瓦已經開始把目光投向西班牙以外的地方,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已經結束了對其祖國和西班牙人身份本質的探索和質疑。新作《平行母親》或許表明,這位導演長期以來的創作慣例中出現了一次並不陌生的變調。這部電影為佩內洛普·克魯茲提供了另一個複雜的角色,她在片中扮演雅妮絲——一名對揭露家庭歷史的真相感興趣的攝影師,同時正準備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安娜(米萊娜·斯米特飾)的出現使得雅妮絲的現在和未來變得更為複雜,兩人在產房裡相遇。她們之間充滿戲劇性和心理焦慮的關係,對阿莫多瓦來說具有非同尋常的反思性,他利用這種關係來探索他的藝術痴迷的歷史淵源,以及這個造就了他的國家所遭受的創傷。



問:在紐約電影節的新聞發布會上,有人提到,20多年前在宣傳《關於我母親的一切》時,你就跟佩內洛普·克魯茲聊過《平行母親》的想法。那時在你的想像中,她有沒有可能去扮演安娜?


阿莫多瓦:我剛開始寫劇本的時候,就和她談到了關於兩位母親的主題。佩內洛普說這個想法可以追溯到《關於我母親的一切》,但其實在《破碎的擁抱》中有一個片段,可以看到路易斯扮演的電影導演拍過一部電影,牆上還貼了一張海報。那就是為《平行母親》準備的。也就是說,至少早在2009年我就有了初稿。



除了《痛苦與榮耀》《崩潰邊緣的女人》和《我的秘密之花》的劇本是在三到四個月內就寫好了的之外,我的其他電影都花了非常長的時間來構思。這是我更熟悉的工作方式。一旦我有了一個想法,就會立即在家裡寫上10到15頁。然後,我會把它存在電腦上,如果這個故事仍然讓我感興趣,那麼我還會花一年的時間來做筆記。等到我寫了大約100頁的筆記時,我就動筆寫第一稿劇本。


我目前有很多故事都處於這種狀態。因此,在拍完手頭的電影後,我總是回到這些故事中,繼續創作。例如,《對她說》和《不良教育》是我花了最長時間去編寫劇本的電影,因為我在結構上下了很多功夫,一直在找能讓整部電影連結起來的關鍵。



問:疫情期間的空白對於你的創作有幫助嗎?它有沒有讓你對主題有更深沉的思考?


阿莫多瓦:說不清楚。影響比較明顯的可能是,我需要用各種活動來填充時間。而消耗時間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寫作,所以我回到了《平行母親》的劇本。並非是說主題元素與當前時局相吻合我才開始創作,它與死亡或其他任何事情都無關。真正的原因是,我有了充分的時間完全集中在劇本上,並且能夠開始解決劇本里我不喜歡的一些問題。關於歷史記憶以及兩位母親的關係的部分早在初稿里就有了。



問:你覺得你能在10年或20年前拍出這部電影嗎?換句話說,是否直到現在,你或整個社會才能完全接納這個想法?


阿莫多瓦:老實說,我沒有理由在10年前不做這件事,因為這是一個在當時很切合時勢的話題,不幸的是,現在仍然並未過時。我認為,西班牙確實需要向戰爭受害者的家庭償還道義上的債務。需要時間的是我對這個故事的判斷,以及我足以真正準備好拍攝這個故事。



問:你認為這份債務可以償還嗎?


阿莫多瓦:當然。好吧,我希望如此。這部電影歷時三年,從2016年到2019年。而在去年七月,政府通過了一項《歷史記憶法》的修訂案,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有了這項法案,現在由國家行政部門負責挖掘出受害者的屍體,為失蹤者尋找親人。他們還承諾開放所有的「萬人坑」。我們希望這能改變現在的一切。



問:你最近說,關於西班牙內戰的偉大電影還沒有被拍出來。如果《平行母親》不算,那這部電影應該是什麼樣子?


阿莫多瓦:我對《平行母親》感到自豪。但這部電影是從一個生活在當代世界的女性回顧過去的視角來處理這個主題的。如你所知,我認為維克多·艾里斯的兩部傑作《蜂巢幽靈》和《南方》並未直接展露戰爭,而是做了隱喻性的處理。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們還必須有一部客觀而直接地談論戰爭的電影。



問:這部電影有沒有讓你用一種全新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其他作品?《平行母親》結尾處女人走向萬人坑的畫面,似乎是你整個作品序列一直在構建的東西。


阿莫多瓦:的確,我的電影中有很多在主題上是相互關聯的。具體來說,例如《回歸》和《平行母親》的指涉,裡面都有出現在墓園的女性和挖掘現場的女性。《回歸》的開頭就有一位清理墳墓的女人,還有一大群女人圍在那個地方。它也以一種近乎慶祝的方式處理了死亡的話題。



當然,當你看到《平行母親》的時候,這種與死亡的聯繫似乎轉為了悲劇性的。在我看來,在《平行的母親》中來到墳墓前的母親們,希望能夠像《回歸》中的那些母親一樣,有一個地方去看望她們所愛的人,並帶著鮮花向逝去的人表達哀思。


問:除了《回歸》和這兩個場景之間的相似之外,在你的許多電影中,女性——尤其是單身母親——明顯都占據十分重要的地位。在這部電影的結尾,我們看到了這不僅僅是你的選擇。這是整個西班牙的縮影。


阿莫多瓦:沒錯,因為我從小就被女人包圍:我的母親和所有鄰居。即使我母親無法照顧我們,也會帶我們去鄰居那裡。整個五六十年代,我都是在女人的包圍下長大的。回想我寫過的所有女性角色,都是受這些女性和她們克服任何事情的定力、能量的啟發。



然而,我認為《平行母親》的最大獨特之處在於,她們是當代的母親。這些母親可能無法引發廣泛共鳴,比如說,我自己的母親就不能與她們共情。安娜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女性,剛剛有了生育能力,卻遭遇了強姦。


而雅妮絲則是一個非常現代的單身母親,竭盡全力地平衡著她作為母親和養家餬口的一家之主的角色。我很喜歡你提出的這個說法,即婦女在支撐著這個國家。尤其是雅妮絲這個角色,完全體現了這一點。她個人的、私密的問題與集體的問題產生了共鳴。



問:對你來說,雖然這是一個較新的母性模式,但鑑於你寫過了如此之多的母性形象,這對於佩內洛普來說挑戰大嗎?


阿莫多瓦:這對佩內洛普來說確實是一個相當困難的角色。作為她的朋友和長期合作的導演,我與她的關係很密切,我非常相信她會給我所要求和需要的一切,以便能夠完全融入這個角色。這個特殊的角色對她來說並不能信手拈來。佩內洛普本人是一個非常不一樣的母親。事實上,她花了很長時間去接觸並理解這個角色更加矛盾和充滿負罪感的部分。但我一如既往地對她抱有信任和信心,相信她能夠扮演一個顯然不是為她量身打造的角色。



問:這部電影我看了兩遍,第一次我關注的是母親。但第二次,我更留意的是家庭的概念,包括家庭的重聚和重建。我們能否在與過去的家庭重新建立聯繫的同時,對未來的家庭做出改變?


阿莫多瓦:兩位女主角的相通之處是她們都想組建一個家庭。某種程度上,她們都是孤兒。一個是因為母親對自己不聞不問而變成了孤兒,另一個則是真正的孤兒。我對這種組建家庭的願望非常感興趣,然後我對我在影片結尾提出的想法也非常感興趣,那就是擁有這種多形式的家庭——一種更開放的家庭,不只是取決於性別或性,而是取決於照顧一個新生兒的願望。



所以,這一目的是雙面的。一方面,我想讓人們看到這個問題,了解那些尋找親人的人所經歷的問題和痛苦。我想讓大家關注這一點。與此同時,我想對以安娜為代表的年輕一代說幾句話,為了理解她們在社會中的位置,以及延續到她們身上的、影響著她們生活的問題,她們不僅需要理解過去,還需要理解她們的家人在衝突發生時的處境。我認為一個人應該了解自己的國家和家庭的歷史。同時,也要面對那段歷史中最黑暗的部分,因為這是你能解決它、向前走,不再重複同樣錯誤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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