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成親後王爺待她如寶,多次拒絕納妾,可兩年後她卻自請和離

fans news 發佈 2022-01-19T15:09:40+00:00

「哪兒來的矯情女子,淨讀這些讓人腦子痛的破書,我去!」綠痕個子不大,力氣卻不小,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椅子都要抖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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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哪兒來的矯情女子,淨讀這些讓人腦子痛的破書,我去!」

綠痕個子不大,力氣卻不小,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椅子都要抖三抖。

眼見王妃動了真怒,婢女大氣也不敢出,一路小跑著跟著綠痕到了別院。柳依依還是那副柔柳拂風的樣子,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京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得的事情——

臨川王妃綠痕大字不識幾個,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土匪,還是橫掃津州十八寨的女土匪頭子。

百鍊鋼難逃繞指柔,眼看著王妃就要吃個悶虧,該勸的還得勸:「柳小姐是聖下親喻到府中做客的,書也是聖下所贈,王妃不可……」

綠痕恨恨的就是一個眼刀掃過去。

自她入京嫁於嘉余以來,沒少在見識和禮節上鬧出笑話。綠痕是個火熱性子,早受夠了旁人拿不懂事的話壓她,因而知道婢女是有心回護,卻不偏不倚踩到了自己的痛處。

她縱橫津州二十年,生而為人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不可如何?這是我家!」

這下沒人敢說話了,柳依依沖她露了個笑臉,逕自捧著書,全然沒把她放在心上的樣子。綠痕不打女人,故而手中長鞭一甩,在柳依依面前精準地砸了個響,她這才注目過來,一貫委屈順從的神情變作不屑惱怒。

狐狸,到底露了尾巴。

但綠痕在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面前說不上什麼話,此刻心中惱怒,更不願看她:「此處是我家,給我滾出去。」

柳依依哪裡肯:「我奉旨而來的,當然奉旨而去。」

這話堪比火上澆油,綠痕長鞭又是一甩,砸到房樑上簌簌掉著屑:「沒有這樣的道理!你與我,與嘉余非親非故,就這麼住進來算什麼身份?你們這些人肚子裡慣常彎彎繞繞,怎麼不與我說個明白?我平生最恨不清不楚,既然說不清楚,就給我出去,這個家我說了算!」

柳依依曉得怕了,躲在書格後面,探一個頭出來,口中卻不饒人:「什麼你家我家的,姐姐從津州蠻地來,不知我們京中稱個府啊院啊的也就算了,怎的做了王妃還不知道王府與平常百姓不同。這是在府中內院,若是出了門,單說這直呼王爺名諱一項,就是掉腦袋的大罪。」

「你……他的命還是我救的呢!」綠痕落了下風,乾脆不再多言。

她是用鞭的好手,柳依依總歸是躲不掉的,她一甩一收之間,直接把柳依依卷出來拿捏住了:「給我燒,一個都不許留!」

太傅柳家金枝玉葉的小姐,一貫以美貌出名的柳依依現下好不狼狽,只剩一雙勾人的眼睛,如今真的成了鐵鉤,就差把綠痕勾的七零八落的:「你逆旨而行,當真一點都不怕麼!」

綠痕拍拍這細皮嫩肉的美人:「該怕的人是你。」

「你做臨川王妃兩年了,兩年!」柳依依也失了風度,可她這樣權貴之家養出的女兒,動起怒來就像晴天突見冷風,颳得綠痕周身都是陰惻惻的:「我不信你什麼都不懂,你明知道陛下是什麼意思,你這樣做,把你自己,把王爺又置於何地?」

「我自有我的去處。」綠痕一點不肯低頭:「你還會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嘉余聽聞府中出事連忙自宮中趕回,別院的火已經熄滅了,只剩殘留在空氣中的焦味。晚風漸起,綠痕就站在風口上迎著他。

夜霧灰濛濛的,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是嘉余就知道是她,知道的令人發慌。

「柳小姐呢?」

嘉余焦急地抓著她,她則回以一個慘笑:「我還能殺了她不成,早送回去了。」

「沒事?」

綠痕這才看他,好像晚風都吹進了她眼睛裡,空空蕩蕩的,只有笑容在漂浮:「我說過我手中不沾血,你又忘了。」

「你喝酒了?」

「是啊。」綠痕覺得不舒服,她想推開嘉余,卻被他死死握著雙肩:「反正我都要向你請罪,多一樣少一樣又怎樣,我好久沒喝酒了。」

嘉余松下那口氣,臉色卻不好:「送王妃回房,非詔不得出。」

綠痕踉踉蹌蹌地,現在又不走了,卻也不說話,只是一味地看著他。嘉余低下頭,她就笑:「你不敢看我啊,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綠痕這才老實,她進了房間,嘉余卻不再跟,她回頭看去,嘉余已經站定了。她也不動,就和嘉余在門檻兩側對峙著。

沒有別人。

站了一會兒,綠痕確認嘉余是不會讓步了,她揉了揉眼睛,像是有些倦了,連嘴角都向下耷拉著:「又是這招麼?」

「你沒醉。」

」我自小在酒罐里泡著長大的,怎麼會醉?」綠痕苦笑了一下:「你不是也沒相信麼?這件事我告訴你,你就相信了,旁的事,卻不記得了。」

嘉余徒勞地張了張口,才說:「柳小姐是太傅之女,陛下相中的貴女,她不能有事。」

「那我呢?」

綠痕的身影在茫茫之中拉得很長,孤零零的一個人,這一下,是真的無言了。

「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娶我?」

「你於我有救命之恩。」

綠痕站在原地沒有動,像一隻困於籠中的鳥,她的話語仍有溫度,她仍在等待一絲生機,但是什麼都沒有來,嘉余的回應像冰棱做的鋼刃,瞬間就把她捅穿了。

「你提醒我了啊,本來就是我要挾你的。」這下綠痕也無話可說了,但說話本就不是她的強項,她下定了決心,手捏的拳頭幾乎把掌心扎出血來:「但這一次,我不會認錯。」

兩年來,每逢她出了什麼事情,嘉余都會軟禁她,直到她認錯為止。

他很清楚她最怕什麼。

她最怕他不理她。

好像失效了。

「我不會與任何人分享我的丈夫,絕無可能,我沒有錯!」

2

綠痕軟禁在家中,嘉余稱事三日不朝,再去,仍然免不了聖上的一通盤問。

「又想這樣含糊過去麼?」

「綠痕行為出格,是兒臣御下無方,這三日間已經狠狠責罰了她,望父皇諒解,太傅海涵。」

「狠狠的責罰,是罰跪,還是罰抄,還是訓誡?」聖上笑了一聲,目光的餘角都沒有落到嘉余身上:「只是關在家裡,算什麼責罰?朕知道你心疼她,不忍她多受苦楚,但你這樣處處縱著她,對她又有何益?」

嘉余垂著頭,還是強辯:「兒臣沒有。」

「你騙騙外人也就散了,當年津州發生的事情,你與朕都心知肚明。」聖上仍然在笑:「兩年來,津州十八寨的那伙人還安分?」

「都安分著,他們都……以綠痕為首,翻不出風浪。」

「你不必捧著她。」聖上不再笑了:「今時不比以往,就是兩年前,津州十八寨又有何懼?」

嘉餘額前起了涔涔冷汗,定然道:「父皇,兒臣愛她。」

「你若不愛她,她能留到現在,還坐著王妃的位置?但朕聽說臨川王府諸多流言。」聖上一頓,意味深長道:「與你不利。」

「兒臣過得挺好的。」

「好到任由王妃妄為?」說了一圈話題又繞了回來,聖上伸手一拂,似拂去心中的不悅:「今日你若不朝,朕也要詔你的。是有正事要說。」

嘉余略一思忖:「是北狄的事情?」

「正是。」聖上先拋了個話引:「北狄紛爭多年,終於雙方都有了議和的意思。你是朕所鍾愛的兒子,自然是要出席的,你是……」

「國之重事,兒臣必定攜正妻出席。」

嘉余在聖上開口之前就截住了話頭,聖上倒也不惱:「放火燒院這事情鬧得大,燒書更是戳了言官的肺管子,你想帶她出席,得想好出路。」

「兒臣親自登門替她向柳小姐致歉。」

他句句都有應對,好似無所不能,難得被聖上抓住了話頭:「你一個人去麼?」

「綠痕所作所為,皆為兒臣管教無方,理應兒臣代她受過。況且她與柳小姐私怨,這次鬧得頗不體面,怎能令柳小姐再見她,觸景生情?」

「究竟是怕柳小姐觸景生情,還是不忍她受辱受過?」聖下撣了撣衣襟,嘆了口氣:「柳小姐是個什麼心思,朕是個什麼心思,你不用再裝傻。既然你今日做了決斷,就要承擔後果。」

「是。」

「朕不止你一個兒子,你不後悔?」

聖上上了年紀,兒子中出色的以臨川王嘉余為首,奈何臨川王娶了個女匪頭,這些年鬧得風風雨雨,連帶著太子之位也霧裡看花,漂浮不定了。

聖上斟酌了兩年,眼看著又把如花似玉的柳小姐送上了門,天平再度傾斜,卻被綠痕幾鞭子抽打得乾淨。

嘉余心中無愧,卻不能隨意應是。

小愛無傷大雅,深情最是困人。物極必反,情深不壽。

對他而言,綠痕的性命最重要。

沉默,已足夠說明一切。

聖上像是也拿他無法,又一次宕開了話題:「帶她出席也好,北狄這次帶了公主來,不容疏漏。而這仍非頂頂要緊的事情——北狄人尚武,這次北狄使團人員眾多,恐怕是存了比試的心思。」

聖上把話說得通透,意思卻飄飄然散在風裡,這是要嘉余拿主意了。

比試,誰去比?北狄的公主,又如何安置?聽聖上的意思,是不能輸,可事有萬一,若是輸了,誰可擔責?

本朝武將論資排輩,等爬到將位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如何能擔得起北狄的凝視與檢驗?

「不如……讓津州十八寨的人上。」

嘉余說的遲疑,聖上一味微笑。

請君入甕的把戲,嘉余先走了進去。聖上為什麼非詔他不可,就是為了等他說出這句話,去做這個惡人。

嘉余出宮的時候神智還是飄的,飄著飄著,就到了綠痕的房前。

他想見她。

他卻不知道她是否想見他。

3

在門前有節奏地敲擊三下,是嘉余的方式。

關久了的綠痕就像鳥兒等到生機,三步並作兩步跳了過來,可真要開門的時候,卻遲疑了——這一次不同尋常,她不同尋常,他也不同尋常。

「是你麼?」

她問了,問的底氣不足。

「是我。」

他答了,答得猶疑不定。

她再度感覺到了,扶在門上的手收不回來,也推不出去:「怎麼來的這麼快?」

「想看看你。」

她就什麼都顧不得了,她打開門,門外天光正好,天光下是她日夜思念的臉龐,和兩年前初初愛上時沒有區別。

人為什麼會愛上另一個人呢?

愛上他之前,她尚不懂愛,愛上他之後,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為何只要見到他就覺得歡欣,願意為他做任何事,為他有無所不能的勇氣。

所以,她最怕的就是他不理她,她畏懼所有失去他的可能。

我沒有錯言猶在耳,她放嘉余進來,交錯著手,儼然還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沒事了。」嘉余的聲音很柔,聽久了會覺得眷戀,也會覺得缺少激烈的情緒。

綠痕在兩者之間搖擺,因為猜不透,所以沉默。嘉余拉她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何時起,她有些害怕這樣了,她摸著頭髮,借著水袖把臉擋住,嘉余卻把她的手拉開了:「不是你的錯。」

「我……」綠痕想要極力避免卻無法避免的東西,她突然起了寒噤,連牙關都跟著突兀的顫抖:「真是太糟糕了。」

不知說的是自己,還是今日重逢的表現。

「的確是有件糟糕的事情。」嘉余順著她的話說下來了,這下換她不再掩飾地驚愕地看著他:「北狄使團來訪,陛下想請十八寨的兄弟應對。」

「使團和十八寨有什麼關係?」

綠痕豁然站起來,像貓豎起了全身的貓。

「北狄人尚武。」嘉余把這件事情說的體面:「十八寨一直背負匪患之名,如果這次能為本朝正臉,就能一洗前塵,對他們,對你,都是一件好事。」

「用他們為我爭臉面?」

「不是。」嘉余靜靜看著她:「你會同我一道出席,你是臨川王妃,你的臉面,就是我。」

「我不想去那種場合。」

綠痕一腔熱血進京,全然沒想到爭議的身份和繁重的縟節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噩夢。她成了貴人眼中的笑話,變成了心愛之人永恆的痛點,而她回擊的,唯有自己狠狠的不喜歡。

兩年來,哪怕是合宮年宴,綠痕沒有再踏進宮門一步。

她知道聖上對她有意見,那又如何,她是嘉余的救命恩人,臨川王當眾發過兩句誓言,一是答應娶她,二是絕不相負,所以聖上萬不能傷她,聖上只能不聲不響地將柳家小姐送進府上。

但是綠痕知道日子不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這一次,是嘉余開口。

在她鬧出笑話的時候,嘉余沒有嘲笑過她,在她執拗不朝的時候,嘉余沒有強迫過她,在她縱性行事的時候,嘉余沒有責備過她,他最大的招數就是禁足,唯一的招數也是禁足,綠痕忽然問:「我不去的話,你會接著關我麼?」

「不會。」嘉余說:「七日之期將滿,到時就會放你出來。」

「還要再等幾天啊。」

他還沒有登過柳家的門,但這件事是不能被綠痕知道的,於是他說:「不可朝令夕改。」

「什麼啊,又說些讓人不懂的話。」綠痕乾脆趴到了桌上,嘉余靜靜陪著她,這是她所喜愛的最好的時光,於是她敗下陣來:「我跟你進宮。」

嘉余笑了一下,綠痕一下子炸了毛:「別拿那種看懂事小孩的眼神一樣看我!」

嘉余這下完全樂了,綠痕有了對比才發現,嘉余剛剛好像有些不可言說的憂愁。她趕緊爬起來,嘉余的語氣都變成了安撫:「要小心呀,綠痕。」

4

但凡進宮就沒有好事,這一點綠痕早有體會,況且北狄重武,就是要打架了。

十八寨習慣了草莽生活,招安兩年來過的安穩卻也憋悶,聽說可以一展身手,早就操練起來,況且過去刀尖舔血的生活,根本不在乎可能傷筋動骨的後果,綠痕擔心的,只有一件事——

他愛我,還是不愛。

平心而論,嘉余對她不錯,無論家裡多大的亂子,外面多大的爭議,他沒有對她發過脾氣。柳小姐在家住了半個月,兩個人面都沒碰上過,更別說聯絡感情了。

臨走時的那幾句囑咐,憂心會從每個聲音的縫隙漏出來。可若說他愛她,他首先關心的是柳小姐的安危,她說他不愛她的時候,他也沒有否認。

實在太難得到答案了。

可是綠痕迫切的想要答案。

宮宴之前,綠痕換上了全新的裙子,嘉余就在身邊,她轉了個圈,很自然地問:「好看麼?」

「好看。」

這時他眼裡心裡大概都是她,她反而變得不自然了:「那你愛我麼?」

他有那麼多不愛她的可能,卻缺少一個愛她的理由。她被這個問題折磨的欲生欲死,他卻好似渾然不覺:「怎麼這麼問?」

嘉余牽她的手,被她一把甩開,他這才知道她動了氣。這一下她也是有點惱的,可她就是這樣脾性的女子,嘉余好聲好氣:「我當然是愛你的。」

「真的?」

「真的。」

綠痕那顆心還是七上八下的:「聽說聖人有言,君子不可以說謊。」

嘉余捧著她臉,認真的:「當然。」

她有些飄飄然了,連四肢都有些不受控制,但她還想再問,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沒有用的,即使嘉余說一千遍一萬遍,她還是想問一千零一遍,一萬零一遍。

為什麼呢?

嘉余與士大夫交談,沒幾句話是她聽得懂的,她全部的精力都落在這一個問題上,還是得不到答案。

難道她竟愚笨至此麼?

綠痕心中窩了無名火,幸好北狄使團到了,才不至於燒傷了自己。嘉余早和她說過公主會來,但綠痕見到公主,竟然有無比熟悉的感覺。

明明,她們素未謀面。

北狄公主的眼睛明亮而赤裸,像充滿野心的幼獸,小心卻無懼地圈畫出自己的領地。當她的目光划過自己落到嘉余身上的時候,綠痕的本能被激發了——

滾出去!

那是她內心的聲音,在咆哮,在發狂,但是她被禁錮住了,在這身衣服下,在這個場景下,在她自己的克制下。

「人人都說臨川王有張好麵皮,名不虛傳。」

這話說的無理,卻不至於使人生氣,除了綠痕——

她在發抖。

和她第一次見到嘉余時,說的話一模一樣。

除了憤怒,還有恐懼。即使嘉余袖中的手使勁握住她,也無濟於事。

「我學了一句中原話,不知道學的對不對。」北狄公主嫣然一笑:「家有新魚何所在?」

嘉余面不改色:「綠草青痕已入心。」

女性的直覺被拉到極限,綠痕忍不住打斷:「說什麼呢?」

嘉余輕輕在她額前吻了一下:「幫她找魚呢。」

北狄公主則說:「原來王妃名綠痕。」

綠痕不喜歡她們打啞謎,卻無能為力。

北狄公主的注意力仍然都在嘉余身上:「北狄人尚武,想來你們已經布置過,多無趣,我想知道你們中原女子也會練武麼?」

「會。」

綠痕迫不及待地發了聲,所有的壓抑必須要找一個出口,這正是她所擅長的。

而在她最擅長的領域,北狄公主的長槍貫穿了她的左肩。

5

綠痕被人抬下去的時候,所有人的臉都像走馬觀花,只有嘉余的臉是清晰的,緊張、痛心、難過,所有的情緒都被無限放大,夠她慢慢回溯。

她傷了肩膀,卻好似傷到了腦子,變得不愛說話,不愛折騰。難得沉默的臨川王妃又給了京中添了不少談資,這些事情,她都知道。

她不願見人,連他也不見,他日日都來,她該怎麼讓他知道,她最不想見的人其實是她自己。

但是她受不了他的等待,所以只能見他,連帶著那個所不喜的自己。

「北狄公主喜歡你。」

她眺望著窗邊,都沒有看他。她在等他把這句話接下去,嘉余真的接了:「北狄公主自知犯了大錯,宮宴之後自禁於驛館,沒有再出過門。」

相似的手段,綠痕笑了一下:「我猜不是她的本意。」

「不重要。」

「不重要麼?」

「對我來說,她只是北狄的公主。」嘉余頓了一下:「重要的人是你。」

綠痕這才回眸,左肩上的傷口導致她的頭和身體必須同時移動,因此動作幅度比旁人更大些,她看見嘉余顯見的擔心,大剌剌地說:「我還以為我可以呢,沒想到這兩年疏於練習,是我輕敵了。」

「你做的很好。」

「你好像一直在哄我。」綠痕沒有笑:「就這麼怕我生氣麼?」

是,也不是。他不存在怕她生氣,只是不想她有所傷心,嘉餘一時有些無言。

「我原以為北狄公主又會是一個柳小姐。」綠痕攤攤手:「你會愛她麼?」

嘉余的表情僵住了。

「我想問的和緩一點的,但是……我好像一直不擅長這個。她明媚張揚的臉終於被遺憾覆蓋:「我無數次的祈禱你會愛我,所以最後問你一次,你愛我麼?」

「我愛你。」嘉余終於忍不去上去擁抱她,以一萬分的誠心和一萬分的小心:「以我的性命為擔保,從我第一次見到你開始,綠痕,我愛你。」

「第一次相見啊……」陽光有點刺眼了,她有些恍惚:「那是比我想的還要早了。」

兩年前臨川王奉命出使津州,卻被十八寨悍匪所擒。

那是他們的初見。

津州地處西北,朝廷鞭長莫及之地,悍匪已成成勢。十八寨以異性兄弟為契,以綠痕一脈為長,盤踞至此已歷三代。

最早的那點情分已不能蔭蔽此時,綠痕的父親沒有兒子,各寨人心浮動。綠痕是個天生的匪才,方方面面的,於是綠痕的父親把首寨寨主的位子傳給了她。

並不足以服眾。

首先,綠痕是個女的,其次,綠痕那一年只有十六歲。

治理寨子,尤其是老人居多的寨子,是一門學問。不可強求,唯有制衡。綠痕需要時間,但頑疾似乎難以好轉,正當焦頭爛額之際,寨子鬧了個大事,便是擒住了當朝臨川王。

「糊塗!我們行事自有一套準則,首當其衝的就是不能與朝廷起衝突,你們……」

綠痕穿著她慣有的綠衣僕僕而來,話卻只說了一半。

她看見陌生的年輕人,看見他背後的繩結,剎那間明白過來。她那不知死活的叔伯還在一旁氣質昂揚的磨刀,自然不是衝著獨一個:「年輕人氣盛,真當自己是天不成?」

她氣急反而冷靜下來,再看一旁的臨川王,倒是氣定神閒,絲毫不曾錯落。

他們對視了。

她看見他漂亮的麵皮,看見他不可言說的篤定,自此一顆心狠狠墜去。

他看見她毫不掩飾的眼睛,像雷像電也像風,像曠野,像自然,像一切自由而又無所畏懼的東西。

「都說臨川王有張好麵皮,名不虛傳。」

「怎麼,你想要?」

「當然。」綠痕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落到嘉余身上:「我要,你給麼?」

她談論他,就像談論一件物品,可就是這樣的語氣,令他心生嚮往。

「那要看你的本事。」

綠痕沖嘉余吹了聲口哨:「救命之恩,好好想想你要怎麼報答我。」

她沒有談條件,她揚長而去。

綠痕早就受夠了這些所謂的叔伯,此番招惹更是將十八寨逼上了絕路,只恨他們猶不自知!

綠痕一夜之間連挑十八寨,無一不是將寨主挑落馬下,她逼迫他們就此歸順,又以此向臨川王投誠。

招安為人不齒,但綠痕已是強權之下的十八寨總寨主。

好巧不巧,下山時便又遇見整裝待發的戰隊,讓這份招安變得微妙起來。

「末將救駕來遲。」

「無妨。」嘉余看在身邊人,那道綠色的身影在光下依舊耀的睜不開眼睛:「是綠痕姑娘的功勞,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她由此成為臨川王妃,十八寨由此平安。

如今,兩年過去了。僅僅兩年,一夜連挑十八寨的匪主被人刺穿了肩膀,她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看到了更鮮活明亮的自己。

「是我患得患失……」綠痕為自己下了定論:「我知道自己為何害怕,卻不知道為何如此愛你。你我殊途,我本不該愛你。」

「愛意本就是莫測的事情。」

「愛我,辛苦麼?」綠痕看著他,都是憐惜,其實她極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會覺得負擔麼?我不希望你說謊。」

嘉余便不說話。

「負擔,當然會有啊。」綠痕輕輕嘆氣:「在我鬧出笑話的時候,在我惹出風波的時候,臨川王一定不好受吧。那不是我的錯……自然也不是你的。」

「綠痕……」

「必不負我,你做到了。」綠痕心臟忽然狠狠抽痛起來:「這一次,是我要離開你。」

她觀望他翕張的唇舌,在他發聲之前伸出噤聲的食指:「不要留我。」

「我來,是我奔向你,我走,是我離開你。我不想到那一天,我只能以你的意志為意志,對於我來說太難了,你懂麼?」

「過去我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其實出了津州,出了十八寨我什麼都不是,我給不了你榮光,甚至給不了你體面,真是太糟糕了。」

「我看清我們之間的溝壑,我退縮了。」

嘉余說的很篤定:「我沒有在意過。」

「嘉余。」她輕聲喚他,如林林作響的風鈴:「我有一個驕傲的性子,給我留一點體面吧。」

兩年間,他沒有試圖改變過她,她亦不曾進入他的世界。非她不願,而是不能,於是他們仍以初見時的樣子角力著,直到她遇見一個比自己更像自己的女子——

像為了維持現狀拼盡全力之後突然斷掉的救命繩,她的一切都在以不可抑制的速度下墜。

她終於清醒地意識到,她不可能長久地擁有他,她必將失去他。

「有什麼是不可克服的?這次你有功,聖上會慢慢接受你……」

她有些不忍地看著他努力又狼狽的樣子,說的是另一件事:「直到宮宴那會兒,十八寨兄弟聚首,我才從權貴那兒聽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原來當日陛下早就有心蕩清津州,臨川王臨危受命,以身涉險,匪患早該以死謝罪,而非忝居有功,苟且偷生。」

他做的,遠比她想的要多。

但這是他們之間的死穴。

她是年少輕狂的十八寨匪主,她以為自己照亮了少年的眼睛,她以為一切都有因果,卻不知最早的因早已握在少年手中。

從一開始,就顛倒了位置。

她還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臉面站在他面前,以無限平等的地位。

嘉余的臉色變了。

「對不起,就到這裡吧。」

再也勸不得,留不住。

成親後王爺待她如寶,多次拒絕納妾,可兩年後她卻自請和離

在她所不知道的時候,相同的困惑也曾無數次縈繞在他心間,他並非慣於出錯的人,卻在津州行為出格,以自身的重量改變了全局的走向,他不知道什麼是愛,不知道為何愛她,卻知道一見她,整顆心就會歡欣地仿佛跳出胸膛。

她在京中度過兩年,當然有覺得負擔的時候,可比起與她一處的歡欣,仍舊微不足道。

他曾在書上見過一句話:當歡欣多餘痛苦,便是值得。

可是她的痛苦已經漸漸多於歡欣。

那是他一見鍾情後乃至摯愛的女子,他從不願規束她,改變她,又怎能忍見這個「她」親手死於自己手中?

最後一次,他還是問:「你能不能不走?」

她愛他明眸皓齒,愛他氣定神閒,愛他高高在上,卻不愛他低聲下氣的樣子,更不愛他為了自己低聲下氣的樣子。

於是她穿著初見時的綠衣立於馬上,長鞭一甩,再也沒有回頭。(原標題:《匪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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