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堅的「點點」:以慢筆開奇境

fans news 發佈 2022-01-22T20:50:54+00:00

黃庭堅的草書繼承了唐代張旭、懷素的狂草之風,他曾自述學草書的經歷:「予學草書三十餘年,初以周越為師,故二十年抖擻俗氣不脫。晚得蘇才翁子美書觀之,乃得古人筆意。其後又得張長史、僧懷素、高閒墨跡,乃窺筆法之妙。

黃庭堅的草書繼承了唐代張旭、懷素的狂草之風,他曾自述學草書的經歷:「予學草書三十餘年,初以周越為師,故二十年抖擻俗氣不脫。晚得蘇才翁子美書觀之,乃得古人筆意。其後又得張長史、僧懷素、高閒墨跡,乃窺筆法之妙。」

黃庭堅的草書,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在用筆、結體、章法以及意境的營造等方面又有新的創變,代表性的作品主要有《花氣詩帖》、《李白憶舊遊詩》、《廉頗藺相如列傳》、《諸上座》等,其中以《諸上座》最為著名,該帖奇正相生,變化莫測,雲煙滿紙,代表著宋代草書的最高水準,在草書發展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

《諸上座》為紙本長卷,約書於元符三年(一一○○),是黃庭堅為其友李任道以草 書抄錄五代文益禪師的語錄,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此卷是黃庭堅晚年草書代表作,氣勢豪邁而又婉轉超然,頗得歷代書家稱許。李日華在《六硯齋筆記》卷一中說:「山谷老人喜書老宿法語,筆力壯健,亦如樹古藤纏,水濺石泐,居然衲子風格。」孫承澤在《庚子銷夏記》卷一中也評價此卷:「字法奇宕,如龍搏虎躍,不可控御,宇宙偉觀也。然縱橫之極,卻筆筆不放,古人所謂如屋漏痕、折釵腳,此其是矣」。

#1

執 筆


黃庭堅寫草書,用的是懸腕高執筆的方法,他說:「凡學字時,先當雙鉤,用兩指相疊,蹙筆壓無名指,高提筆,令腕隨己意左右」,強調在高提筆的基礎上,通過手腕的運轉來調整筆形與筆勢。因此,我們要注意發揮手腕的靈活性,通過手腕的自如變化來調節筆鋒的走向,不要只是依靠用手指轉動筆桿的方式來調鋒,儘量淡化或減少手指轉杆的動作。當然,這並不是說完全不使用轉杆的方法,指腕相接,筋骨相連,實際上是一個整體。

我們要強調的是從肩到指尖的盤旋運動,只有這樣,用筆才會流暢,長線條的書寫才能夠盡勢,而臂腕懸空所產生的自然震顫更加強了線條的波動變化,如「伊分中」等字中的長線條,氣勢酣足而又變化自然。

這種靈動瀟灑的線質的形成,與其獨特的執筆運腕方式有著密切關係。

#2

運 筆

《諸上座》點畫厚重而靈動,極富彈性和立體感,我們在臨寫時特別要注意兩點:一是用筆要取逆勢,或藏鋒逆入,或空切直下,不可為追求快捷流暢而順勢一拖而過,即使是放縱的點畫也要有節制,不能一放無餘,要強調含蓄與開張的對比,如「解」、「是又」、「商量諸上座」等字和字組在起筆以及收放等方面的處理就非常到位。

黃庭堅觀長年盪槳、群丁拔棹而悟筆法,所悟即主要在對順逆之勢、含蓄與開張之勢的把握上。

二是要細心體會運筆過程中提中有按、按中有提的精微變化。

毛筆是柔軟而有彈性的,對紙平面上的毛筆的運動、筆鋒的轉換、橫向空間上的力量變化、紙張與毛筆的摩擦力等等我們一般都能夠體會得到,而對豎向空間上因毛筆的彈性而產生的壓力與反彈力則常常忽略。

不少學書者雖能明白提按的重要性,但未能細心體察提按的辯證關係,只是一味的提筆或一味的按筆,不能做到提中有按、按中有提,寫出來的線條不是笨重扁拙,就是細軟輕滑,缺乏彈性、靈動感、立體感和生命力。

關於提按問題,董其昌在《畫禪室隨筆》 卷一中也有精彩論述,他說:發筆處便要提得筆起,不使其自偃,乃是千古不傳語。蓋用筆之難,難在遒勁......乃如大力人通身是力,倒輒能起。

米芾曾評論黃庭堅「描字」,一個「描」 字道出了黃庭堅運筆遲緩的特徵,這個特徵 在其草書中也表現得非常明顯。張旭、懷素草書多使轉而少提按,追求速度,有急風驟雨之 勢。而黃庭堅草書則增加了提按用筆,減緩了行筆的速度,線條多波動之勢,可稱之為「慢草」

叢文俊評價黃庭堅草書「以慢筆開奇境」,可謂精闢之論。學習《諸上座》,需把握其用筆「遲」、「慢」的特色,並細心體會「遲」、「速」的辯證關係。

所謂「遲」,並不僅僅是指從字面上所理解的用筆緩慢,而且是指用筆周到,處處照應,結字穩妥,心態沉靜,若不能做到這些,即使用筆緩慢也沒有什麼意義。

「速」,則是心手雙合,酣暢淋漓,但點畫仍須精到,處處能留得住筆,而無浮滑淺薄之弊。

「能遲」是古代書家用筆的一大要訣。學書當先務「遲」,只有經過「遲」的訓練,能「遲」,才能「速」,才能在流暢的運筆中加強對筆的控制,做到不失筆,才能出意外之奇,才能顯現出「速」的妙處與意味,細心審察所附的《諸上座》局部圖示可體會出這種 「遲」、「速」的辯證關係。

黃庭堅論書,強調「沉著痛快」,他說:「筆法雖欲清勁,必以質厚為本。古人論書,以沉著痛快為善。唐之書家稱徐季海書如『怒猊抉石,渴驥奔泉』,其大意可知。凡書之害,姿媚是其小疵,輕佻是其大病。直須落筆一一端正,至於放筆自然成行。草則雖草,而筆意端正,最忌用意裝綴,便不成書。」此可謂辯證之論。

用筆之法,筆欲方而用欲圓,體欲方而勢欲圓,過方則有刻板之病,過圓則無雄強之氣。筆法、體勢都必須合度,不可偏於一側,過於強調、誇張某一方面。

當代不少學書者以發揮藝術性為藉口,不屑談論書法中的中和原則、對立統一規律,實際上,抓住中和原則和對立統一規律,即抓住了書法創作的根本。用筆之法,就是要妥善、巧妙處理好方圓、虛實、藏露、開合、輕重、曲直、剛柔等等矛盾,《諸上座》在這方面的處理可謂是大手筆

《諸上座》的結字,擒縱開合,隨勢生發,重複出現的字均變化莫測而又控制自如,如「風」、「別」、「滅」、「執」等,或攲斜,或橫逸,或放縱,或收斂,姿態不一。

「別」字舉例

「別」

「別又如何」

「動」字舉例

「風動」二字,連帶而下。

「心動」二字,順勢而生。

「滅」字舉例

「滅,應心」三字,有連帶關係。

「生滅」二字,順勢而生。

「不滅」二字,渾然為一體

其草字的構形,並不是以單字為單元的,而是變化多端,有時是單字獨立,有時兩個字一個組合,有時是幾個字構成一個形態。

各構形單位通過大小、長短、高低、鬆緊、奇正等構成大矛盾,產生鮮明的對比,整體則和諧安詳,既險又奇。

因此,在臨寫時要強調攲斜之勢,點畫穿插、碰接時要強調小布白,見細節、求精緻

如《諸上座》中「教有言佛以一」、「如何解向伊」、「甚解何處是伊」等點畫穿插形成的微小布白表現得清清楚楚,極為精彩。

同時,草書的學習,需要明白一點,這些結字都是隨勢而生的,是在筆法嫻熟的基礎上,順手而為之的。學習草書,切不可描摹字形,一描即死。

我們欣賞草書,一是看大氣象,二是看小布白等精微處,古人草書之所以耐人品味,即在於粗放中見精微。

#4

章 法

字的配合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字內點線的對立統一的關係,主要是點畫的伸縮、穿插、避讓、開合、輕重、虛實、大小等方面的綜合構成,強調離合之勢,在不對稱中求平衡、求勻稱;

另一種是字與字之間的配合。字與字間的配合,可視之為小章法,關鍵在呼應、顧盼以及氣勢的連貫流暢。而連貫流暢並不僅僅單靠牽絲引帶來營造,還在於依靠各單字或字群之間的挪移、錯落、輕重、大小對比等來構成內在的連貫感,此即「活脈」

《諸上座》中這種「活脈」的特徵表現得很突出,雖氣勢連綿,但與張旭、懷素草書相比,字與字間的牽絲引帶並不太多,也就是說其字勢的貫通、豎向的流動性主要不是通過字與字之間的牽連來營造,而是通過字內與字外空間的避讓與穿插 來實現的。這種方式,形成了新奇的視覺效果,如下圖示例,均形斷意連,空間感非常獨特。

不過,《諸上座》中的牽絲引帶雖不及《自敘帖》中的突出顯眼,但作為大草,牽絲引帶在點畫與點畫、字與字之間的連接中仍有著特殊作用。因此,臨寫《諸上座》時,對其牽絲引帶需有正確的認識,處理好牽絲引帶與正文的關係。

牽絲引帶有字內和字間之分,前者是單字內的線與線之間的連接,後者是字與字之間的連接,行草書講求氣勢的連貫通暢,也即通常所說「貫氣」,牽絲引帶是構成「貫氣」感的重要因素之一。

牽絲引帶雖能增加作品的通暢感,但牽絲引帶畢竟只是附屬點畫,必須與正文的點畫在輕重、遲疾、枯潤等方面有所不同,形成明顯的節奏變化。

牽絲引帶與正文渾然不分,是行草書的大忌,偶一為之尚可接受,若通篇皆是,則作品格調必定不高。

牽絲引帶是在行筆取勢過程中自然而然形成的,也是作品構成的一部分,因而在臨寫時,我們既要注重引帶的質感與變化,又不可刻意,若刻意追求、臨仿,則陷入做作之病。

#5

點 法

咱們今天延續前文,繼續探討黃庭堅草書《諸上座》在章法上另外一個突出的特點, 就是大量使用點。

這些點,姿態各異,看似簡單實則不簡單,並不是隨手塗抹而成的。

盤繞、流動的長線與厚重、塊面的點交替出現,形成了強烈的節奏感,並通過字群的錯落和行軸線的擺動、墨色的濃淡枯濕的變化,打通了橫向空間,使行與行之間的空白連通成一氣,此即是大章法的布置。

要想草書作品氣局大,就既要有縱向舒展,也要有橫向張開,使空間變化起伏跌宕而又融通一氣。

如何臨習

臨摹《諸上座》,應做到以下幾點:一是須與原帖肖似,須熟練;二是在臨仿過程中要進行多層參校對比;三是要處理好拘與放的關係,要明了臨摹與創作的不同目的與要求。

在開始的臨摹階段,要悉心體會、盡力表現出《諸上座》中的精妙變化,寧拘勿縱,縱則難得古人的精微之處;在臨摹熟練、向創作過渡階段,則要寧縱勿拘,大膽落筆,率性為之,將自己在細緻臨摹時所體會到的精微之處盡情表現出來,這樣常有精彩的意外之得。

遺憾的是今日不少學書者常常混淆了臨摹與創作的不同目的與要求,只求大概, 忽視對古代經典的細心體察與精細臨摹,常常是僅得皮毛,距古人越來越遠。

來源:直擊書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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