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 · 黃桂元專欄》「人際江湖」系列隨筆之六 諾獎劇情的娛樂性

fans news 發佈 2022-01-25T01:05:37+00:00

【作家簡介】黃桂元,1982年畢業於南開大學中文系,文學創作一級,天津市作家協會原副主席,第八屆、第十屆茅盾文學獎評委。


【作家簡介】黃桂元,1982年畢業於南開大學中文系,文學創作一級,天津市作家協會原副主席,第八屆、第十屆茅盾文學獎評委。在百餘家海內外報刊發表文學作品與批評文章約三百萬字。部分作品曾被《新華文摘》《小說月報》《散文海外版》《書摘》《散文選刊》《作家文摘》《讀者》等轉載,入選各種年度中國散文或隨筆選本十餘次,曾獲第十八屆百花文學獎(散文獎)、《文學報 · 新批評》優秀評論獎等,出版長篇小說、文學評論集、散文隨筆集八種。

「人際江湖」系列隨筆之六:

諾獎「劇情」的娛樂性


中國有句俗諺,「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諾貝爾獎卻偏偏把數學排除在外,不肯按常規出牌。這並非疏忽。其原始動機,據說可以追溯到阿爾佛雷德·貝恩納德·諾貝爾先生的一段私生活,老先生曾經的女友移情別戀,與一位數學家好上了,從此心有陰影,索性就不帶數學家玩兒了。這當然屬於有搞笑意味的八卦傳聞。諾貝爾本人就是科學家,何嘗不知道數學為一切自然科學的根基,他只是考慮,應把這個獎頒給在實際應用上可以造福於人類的傑出人物,用現在的流行說法,叫做「讓科學轉化為生產力」,而數學畢竟太過抽象了。

娛樂時代,什麼事都可以成為「劇情」。諾獎的劇本無需刻意設計編排,在戲劇噱頭方面,有得天獨厚的資源和優勢。每年9月至次年1月31日,諾獎的「劇情」如期拉開帷幕,這是一段全球聚焦、令人亢奮的忙碌日子,評選機構要在全球範圍內,完成包括文學、經濟學、生理學或醫學、物理學、化學在內的候選人推薦,通常在一千至兩千人之間,集結起來超過正規軍一個團的兵力。按規則,這個龐雜的名單不對外公開,且設置了長達50年的保密期。解密之前,往往魚龍混雜,面目模糊,真假難辨,懸念叢生,神秘莫測。整個評選中,候選人就像是被塞進了一列過山車,過程緊張,場面刺激,結果難卜,底牌意外,其精彩程度絕不輸給好萊塢的娛樂大片。2013年10月的一個深夜,82歲的加拿大女作家愛麗絲·門羅在睡夢中被女兒叫醒,懵懂之間,不清楚得了什麼獎,更不知道此時出版商為自己那些並不暢銷的小說已經忙成一團。很快,又會出現「巫師」式人物,莊嚴聲稱對獲獎者早有預知。

據我觀察,寧可「滯後」,絕不超前,是諾獎評選的另一個特點。也就可以理解了,為什麼獲獎者多是些高齡人士,難怪有媒體稱之為「少年天才的暮年獎賞」。1911年,32歲的美國人佩頓·勞斯先生通過對患有肉瘤的雞的研究,公布了腫瘤是由病毒引起的結論,寂寂無名了55年,之後勞斯才像出土文物一般,被諾貝爾生理獎或醫學獎評委挖掘出來,這時他已是行將就木的耄耋老者,四年後離世,也算是功德圓滿。1950年,34歲的前蘇聯物理學家維塔利·京茨堡與同行朗道合作研究,提出了一個描述超導體特性的理論,但直到2003年,其成果才被「追認」,已經87歲的京茨堡在接受美聯社記者採訪時發出一聲嘆息,「很久以前我就忘了這回事」。這位老人家畢竟趕上了諾獎的末班車,還得說是上蒼眷顧,命運微笑,英國作家格雷厄姆·格林就沒有這麼走運了,他與諾獎的關係,可用「無數次的失之交臂」形容,二十幾年後,也是在87歲那年,悵然閉目,備受煎熬的「陪跑」歲月亦隨之解脫。但無論如何,衡量一位作家的價值和成就,諾獎肯定不是唯一的尺度,比如托爾斯泰、卡夫卡、博爾赫斯等文學巨匠被「缺席」,已非「遺珠之憾」,而是重大失誤。

獲獎的機率如同中「大彩」,之後名利雙收,一勞永逸。但對於多數「陪跑者」,諾獎有如虛幻的海市蜃樓,恍惚間步步接近,到了跟前卻是空無,令人唏噓。擁有更多讀者和更大知名度,文學領域的「陪跑者」境遇更甚。其中,中國讀者熟悉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樹和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便是「陪跑」隊伍中的老面孔。村上春樹每年都是博彩界預測的大熱門,為諾獎提供了一波又一波的娛樂話題,他曾在其網站「村上家」吐槽:「說實話,這件事讓我感到為難。因為這不是什么正式的候補,而是根據民間博彩業的賠率所定。這又不是賽馬。」年已九旬的昆德拉影響極大,卻始終難入諾獎評選人法眼,如今老先生早已看開,甚至把諾獎視為對他個人的困擾,乃至「騷擾」,諾獎主辦方對此並不認同,還嘲諷他「高估了自己的名聲」。

設身處地去想,一些著名作家在諾獎評選過程中遇到的困擾、騷擾甚至傷害,是不爭的事實。他們無法躲避自己成為各博彩公司賠率表說三道四的對象,也難以擺脫世界各個角落人們茶餘飯後評頭論足的尷尬。久而久之,人們感興趣的已經不是這些人的成就和貢獻,而是其身體狀況能不能扛過生命的「大限」,因為諾獎評選有規定,再傑出的人物,一旦去世,就自動失去了獲獎資格。

這個世界,有諾獎和沒有諾獎,顯然是不一樣的。諾獎本是一項讓人肅然起敬、功莫大焉的劃時代公益活動,卻年復一年地被娛樂劇情糾纏不休,倘若諾貝爾先生地下有知,又該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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