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過後讀春天，美好又令人憧憬。
駱賓基是一個略微陌生的名字，但若提起蕭紅，大家肯定就熟悉起來。駱賓基跟蕭紅一樣，屬於東北作家群的一員，而且與蕭紅的聯繫也較為深刻，他是唯一一個在蕭紅生命最後關頭還陪在她身邊的人，也是在蕭紅死後，第一個為她寫書立傳的人。
所以我對駱賓基充滿了好感。
駱賓基隸屬左翼作家陣營，因為長篇小說《邊陲線上》成名，在30年代積極為抗戰救亡而奔走呼號，40年代輾轉桂林、香港、重慶、上海等地從事文學創作活動。《北望園的春天》便是這個時期的代表作。
《北望園的春天》是個小短篇，寫的是戰時後方城市桂林中的北望園區這個小小知識分子的世界，抒情，感傷，哀婉，但仍然充滿著期盼和希望。
北望園是正兒八經的西式洋樓，而故事卻發生在西式洋樓旁邊的茅草屋裡，這裡有一群租客，梅溪和他的妻子林美娜，葉蕻，貧窮顯老的趙人傑，我（秦先生），我的朋友楊村農和他的妻子胡玲君。
說是個故事，倒不如說是生活，很平淡，有無奈，也透露出些許的光亮。
作者娓娓道來，講述介紹茅草屋的環境，介紹茅草屋中的人，把生活日常的細節如數家珍，把他在生活中遇到的人塑造得精煉傳神。
文中著墨最多的人是趙人傑，他是美術學院的老師、畫家，每月只靠美術學院120元的月薪過活。他比較窮，過分謙虛，且固執己見，矯枉過正。
人窮暴露在很多細節中，這些細節透露著自卑、怯懦以及讓人感覺如強弩之末般的自尊。
因為「我」的書桌放在趙人傑的屋子裡，與他共用一盞植物油燈，所以「我」經常可以撞見他吃飯，但他吃得差怕被看到，所以總是在「我」進屋時第一時間去收拾碗筷並用背擋住「我」的視線，「我」能理解，也不拆穿，知識分子的臉總是容易掛不住的。與生俱來的羞恥心，要不自覺出來營業，維持一點可憐的體面。
人到中年，囊中羞澀，一直穿著一件破舊的冬大衣，鬍子拉碴，尤其是在酒館和「我」與楊村農一起吃酒的時候，與周圍如此格格不入。腋下破口的布片，十分鐘一小口的筍片，倒是成了楊村農打著飽嗝兒幸福地剔牙的對照。如此一來，趙人傑既窘迫又難進退。
貧窮的知識分子，腦袋中特別容易固守著自己的思維，不聽勸告，也不受施捨。
趙人傑在接待「我」的幾件事上，表現得極為明顯。
和人寒暄，一般大家都不會有明顯的觀點傾向，但這位趙先生就很有意思。「我」進到趙人傑屋裡的時候，他在看書，也立馬站起來要讓位子，「我」說不用燈，也不客氣，趙先生就一直說「您客氣了」，看到這兒就特別想替「我」給趙人傑幾個白眼。非得要把那個您客氣了安到「我」身上，仿佛這樣，他才能心安理得。
在「我」要離開的前夜，風雨大作，夜裡颳風颳得大響，冷颼颼，趙人傑非得開著通往「我」屋的門，「我」冷得跟他交涉幾次，讓他把門關了，他還是說這樣早上方便「我」進出，結果就是一夜冷風照拂下，「我」終於傷風了。這個趙人傑，固執得有點愚昧，簡直讓人喜歡不起來。
還有就是，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了，他向「我」借了五塊錢買鹽，「我」不著急他還，但他老是見到「我」就說對不起，搞得「我」都躲起來了。還好沒過幾天他就發工資了，終於讓人鬆口氣。在趙人傑這裡，欠人錢也是一件非常過不去的大事。說他迂腐吧，還又夾雜著生活的壓力和為人的信用，說他可愛吧，他又有點讓人喜歡不起來。
趙人傑這個形象的亮點在於他對於藝術和理想的熱烈。
一個人喜歡什麼東西，熱情有多少，眼睛裡面是會有星星的。「我」和趙人傑談生活，他總是沉默，但開始談繪畫，他就活躍了，談到他對一幅理想畫作的構思，他就興奮了。
在文中，有一大段都是他對一幅畫作的構思，對買糖果老婆婆的描述，他想把其中的老婆婆調換糖果順序的情景定格下來，仿佛這幅畫就是人世間最美好最幸福的一切。在這幅畫像的思考底下，還埋藏著對成功的渴望。
一個潦倒的畫家，即使現實再多麼殘酷，也會有些許溫暖的光亮照耀在生命中。
如此來看，趙人傑的一整副形象便躍然紙上，他或許沒有那麼討喜，或許他也不太可愛，但就是這麼一個貼著地面的中年知識分子，在那樣的戰火年代，真實的生活狀態都呈現在我們面前了。
當然，像林美娜對「我」的關照，像林美娜和胡玲君養小雞雛的幸福，像楊村農半夜回家要敲很久的門的無奈（胡玲君不給開門），都是很生動的小事。這就是小說中的生活。
寫在最後
整個小短篇溫情地又略微擔憂地在向我們介紹作者的朋友們，我讀了兩遍，每一遍都覺得心中暖意陣陣。
北望園的春天，始終像趙人傑那幅醞釀中的油畫，料峭春寒中，隱藏著此心安處的希望。
就像這春天的腳步，徐徐而來，頓而萬物甦醒，茁壯成長。
文|京華
圖|網絡
編輯|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