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點新奕

1916年，20歲的菲茨傑拉德懷著激動萬分的心情，去自己的新女友傑內瓦家拜訪。

傑內瓦的父親是個股票經紀人，同時也是個地產大亨，家中財產富可敵國。

而菲茨傑拉德的父親，卻是個破產的家具生產商。

在一切交往都極為講究門當戶對的當時，菲茨傑拉德被傑內瓦的哥哥又嫌棄又排斥地轟出了家門，臨了還甩給他一句話：

「窮人家的男孩子，從來就不該動念頭娶富家女孩子。」

之後，菲茨傑拉德與傑內瓦分手，去參了軍，並親身經歷了一戰。

兩年後，他遇到了新的富家女澤爾達。

1919年情人節，菲茨傑拉德退伍，到紐約定居。

為了見到澤爾達，他在其家附近租了一套單身公寓，然後一邊追求澤爾達，一邊在廣告公司打工掙錢。

兩人陷入菲茨傑拉德嚮往的熱戀後，澤爾達卻悔婚了。

理由是不想就此失去已經習慣了的優渥生活。

剛剛靠著努力走到天堂門口的菲茨傑拉德，被這場悲劇的戀愛打入絕望的地獄。

翌年春天，菲茨傑拉德完成了小說《天堂的一邊》，作品出版後很快成為暢銷書，首印3000冊3天就售罄。

之後一年，連續加印了12次，共賣出50000多冊。

靠著版稅，菲茨傑拉德幾乎一夜暴富。

結果，曾經悔婚的澤爾達又回心轉意，嫁給了菲茨傑拉德。

這就是後來改名《了不起的蓋茨比》的《天堂的一邊》的生活原型。

初讀這部小說，和後來去看同名電影，我都曾為男主角蓋茨比的痴情，付出了很多眼淚。

但最近，反覆重讀並重看了這部作品之後，我忽然明白了一個事實：

蓋茨比和黛西之間，其實從來都沒有過愛情。

01、

作家莫言有段名言說：

「錢是照妖鏡，也是良心尺。窮時見人性，富時知人心。一富遮百丑，一窮毀所有。窮人的深情一文不值，富人的LM異常迷人。」

用民間的話說，就是錢不是萬能的，但缺了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對人生如此，對事業如此，其實對感情也是一樣。

窮小子傑伊·蓋茨比，真名詹姆斯·蓋茲，是美國西部一個農民的兒子，本來以捕魚為生。

可是日子實在太窮了，蓋茲因此瞧不起父母，甚至痛恨他們的存在。

17歲時，在一個暴風雨之夜，蓋茲救下了一位叫科迪的富翁和他的遊艇。

科迪感激蓋茲的救命之恩，為了表達謝意，他收留了蓋茲做自己的助手。

蓋茲因此狠心拋棄父母，並改名換姓，成為傑伊·蓋茨比，跟隨科迪的遊輪外出闖蕩。

在科迪的精心培養和用心提拔下，蓋茨比的職位從遊輪廚房總管，一路高升到船長大副，風光一時無兩。

與此同時，在科迪的提攜之下，蓋茨比的見識和膽量也都與日俱增。

科迪嗜酒如命，又在船上涉賭，蓋茨比因此妄想著，等科迪一命嗚呼後，便趁機繼承並占有他的巨額財富。

但事與願違的是，覬覦老科迪財富的人，並不止蓋茨比一個。

最終老科迪因嗜酒喪命後，財產落入了一位熟悉法律的女記者手中。

蓋茨比一夜暴富妄想落空，當他再次回到窮酸困頓時，又碰上一戰。

在參軍服役時，他認識了住在營房附近的富家千金黛西。

除了窮酸，蓋茨比哪裡都好：身材比例nice，臉也長得帥氣英俊，穿上軍裝則更顯挺拔。

黛西長得漂亮，且氣質迷人，因而追求者很多。

起初，蓋茨比還不敢接近黛西，因為怕她嫌棄自己窮。

後來卻又大著膽子跟黛西頻繁打招呼套近乎，以至於後來兩人終於互相喜歡了。

可是，家財萬貫的黛西父母，卻瞧不上蓋茨比。

蓋茨比被部隊派往戰鬥一線後，黛西被父母關在家裡反省。

一年多以後，在父母的建議和安排下，黛西被家資更加雄厚的世襲富豪布坎南，以一條價值35萬美元的珍珠項鍊，徹底征服。

不久，兩人在雙方家族的祝福下，舉行了奢華隆重的婚禮。

婚後一年，她生下了一個女兒。

但孩子剛剛出生，她就對丈夫布坎南沾花惹草的惡習，絕望了：

「我真是命苦啊，嫁了個又壯又高又粗又笨的男人，孩子出生不到一小時，他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我從麻醉狀態中醒來，感到非常淒涼，立刻問護士是男是女。她說是個女孩，所以我扭頭就哭了。」

丈夫的花心和不體貼，自己整天的無所事事，讓黛西覺得生活中的一切都特別沒意思。

而蓋茨比呢？

一戰結束後，他也退役回到地方。

沒有背景，沒有資源，甚至連學歷也沒有，蓋茨比退役後，按著該有的服役享受，去英國牛津遊學數月。

之後，很快又開始了貧窮落魄的生活。

窮困到連續兩周都沒有飽飯可吃時，他遇到了第二個貴人：沃夫西姆。

沃夫西姆是個以倒賣酒精飲料為生的商人。

他看中了蓋茨比退伍軍人的身份和背後客觀的利益鏈，因此僱傭了蓋茨比當馬仔，並幫助他加入了退伍軍人協會，成為那裡地位極高的人。

蓋茨比則投桃報李，以馬前卒的身份，與沃夫西姆一起倒騰酒精飲料，並發家暴富，擁有了不菲的財富。

終於富裕起來後，蓋茨比覺得自己當年被戀人黛西父母瞧不上，是因為自己當時太窮了。

如果自己像如今這樣富裕，當年的戀情或許不會被斬斷、

於是，他在已成豪門闊太的黛西家對面，購置了一套奢華的超級別墅，做起了與黛西舊情復燃的美夢。

於是，一個已婚但過得不幸福的豪門闊太，和一個暴富但未婚的土豪，開始了一場以重逢為目標的艷遇。

心機頗深的黛西，在蓋茨比初次買下豪宅時，便通過閨蜜貝克知道了蓋茨比的存在。

但為了掩飾自己當年甩掉他結婚的真相，她遲遲未露面。

而暴富之後，意在挽回當年因貧窮被甩的戀情，蓋茨比以大辦宴會，夜夜笙歌之勢，不斷在富人圈子營造傳說，沽名釣譽。

兩個骨子裡貪念金錢的人，一個極盡所能不斷試探期盼，一個極盡所能不斷裝聾作啞。

最後，黛西遠方表哥的到來，打破了這個怪圈，兩人借表哥之手，如願重逢。

但五年時間過去，昔日的戀情再濃，早已淡漠了。

黛西仍是那個將「愛情、金錢，總之要實實在在的東西」為首要目標的富家女，她的目光所及，仍是物慾。

而土豪蓋茨比除了外表穿得像個富人，骨子裡也仍是那個沒什麼學識，只貪念富貴生活的窮小子。

兩人久別，重逢後沒有激情，全是假裝的各種試探。

黛西試探的，是蓋茨比是不是真的巨富和出身名門；蓋茨比試探的，是黛西是否依然純真，是否依然深愛自己。

黛西的丈夫湯姆·布坎南入局之前，在蓋茨比面前，黛西很純，尤其是說話的聲音，純的簡直令男人情不自禁地著迷。

同樣，在黛西面前，蓋茨比也真富。富到啥程度呢？他別墅的樓上，每一種類型的衣服都有一個衣帽間，且都是從世界各地定製的頂級面料。

其他設施同樣豪華到令黛西咋舌。

但黛西的丈夫湯姆·布坎南入局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黛西的所謂不幸福，只不過是無法忍受丈夫沾花惹草的空虛；

蓋茨比的所謂念念不忘，也不過是想要獨占過往的舊情，證明自己的富貴。

一場夏日午後的爭吵，暴露了蓋茨比骨子裡的粗魯，和一直以來的偽裝。

一場失去理智而闖出的車禍，揭露了黛西骨子裡的自私。和一直以來的虛偽。

兩個昔日互相喜歡過的人，一個貪圖富貴，一個貪圖物慾，中間根本沒有真情。

02、

布坎南、蓋茨比等人在悶熱無比的午後，到達城裡的酒店，並在那裡租下一間套房的客廳後，在布坎南忍無可忍的追問下，蓋茨比與他們夫婦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布坎南問：「你到底想在我家鬧騰個什麼？」

蓋茨比迎著布坎南，挑釁地回答說：「她從來沒愛過你，她愛的是我！她嫁給你，只因為我那時很窮，她等我等煩了，這是個天大的錯誤。但是她心裡從沒愛過別人，只愛我！」

布坎南回頭望了一眼黛西說：「你真讓人噁心！」

接著，蓋茨比便迫不及待地讓黛西告訴布坎南：「告訴他你從未愛過他，將這一切徹底了結！」

該黛西說話時，她卻猶豫了。

從這一段原著精彩的對話中，其實可以看得出來三樣東西。

第一是，粗魯的花心大蘿蔔布坎南，因為掌握了蓋茨比的私人信息，因而對他堂而皇之地給自己戴綠帽子，怒氣衝天。

明明心裡不願意，卻又屁顛屁顛地跟著去了城裡，其目的就是要揭穿蓋茨比。

但出於貴族的身份，又礙於在妻子面前，他沒用發火的方式，而是用了激怒蓋茨比的方式，不屑地說出了自己調查蓋茨比的結果。

從而讓黛西看見事實和知道真相。

布坎南報仇雪恥的心思，可見一斑。

第二是，聲稱出生名門，並受過良好教育的蓋茨比，一路追逐黛西背後，其實藏著深沉的恨意。

一方面，自己將黛西視為心中的仙女，黛西卻因為貧窮而甩掉他，讓他痛恨自己的貧窮。

從軍營退役，得知黛西已經結婚，且已經在度蜜月時，蓋茨比明知沒有希望了，卻還是去了黛西父母的家附近，並重溫了自己和黛西在那裡的點滴。

可見，他後來借沃夫西姆走私酒精飲料，甚至給沃夫西姆做馬前卒時，他骨子裡的恨意有多濃。

因此，當布坎南直截了當地問他，到底要幹什麼時，他才和盤托出自己一直以來最真實的想法。

讓黛西當眾表態：只愛自己，沒愛過布坎南。

另一方面，自己終於富裕了，為了修補上昔日的遺恨，他甘願為黛西付出，未曾想黛西卻在自己想要了解一切時，猶豫了。

這個猶豫雖然只有幾秒，卻足以說明：

深情與身份，這個女人兩樣都想要，而兩個男人，她卻未必都真愛。

看清這一點後，蓋茨比想都沒來及想，便直接暴怒，與布坎南扭打在一起了：

與過去的恨意相比，眼下的布坎南更加可恨：

昔日憑藉富貴搶了他的女人，今日又仗著財勢揭穿了他的老底，所以與布坎南扭打時，他才會面目猙獰。

第三是，從一開始重逢，便聲稱過的不幸福的黛西，同樣恨意滿滿。

她一方面不滿自己的豪門丈夫沾花惹草，在自己生孩子時都未例外，這令她在豪門內里，顏面掃地。

所以借著閨蜜的嘴，到處打聽對面的豪門和蓋茨比這個人。

表哥卡拉威的到來，令黛西無比興奮，因為接近蓋茨比，甚至與他舊欲重燃有希望了。

但真正見面後，她又埋怨蓋茨比，為什麼現在才變富有？自己已經嫁為人婦，而且又成為人母，現狀已經沒法兒改變了。

她很享受蓋茨比的深情蜜意，也看重蓋茨比出手闊綽的富有。

但一切被丈夫布坎南揭穿後，黛西才發現，蓋茨比的富有原來那麼不堪，他的深情原來也那麼貪婪。

她痛恨自己在這段不光明的關係中，對蓋茨比不切實際的幻想。

也痛恨自己在貴族丈夫面前，看到那麼不堪的真相：

覺得丈夫粗魯，沒想到這個舊情人的嘴臉，比丈夫還要粗魯不堪！

因此，她才在最後離開前，衝著蓋茨比大喊：

「奧，你要得太多了！我現在愛你還不夠嗎？過去的事我無法挽回。我以前的確愛過他，但是我也愛你。即使單獨談，我也不能說從沒愛過湯姆，這不是真話！」

三個各自帶著恨意的人，最終在爭吵中分道揚鑣。

布坎南當著蓋茨比的面，讓黛西去坐對方的車，黛西則怒氣沖沖地拉著蓋茨比，上了黃色轎車，讓瘋子一樣地開了出去。

最後在修車小鎮，因車速過快，迎面撞死了布坎南的老相好。

表面上，黛西似乎在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了丈夫布坎南。

實際上，從人性的角度深思，在這裡應該還藏著一層更深的恨意：

蓋茨比五年前用欺騙的手段得到了她，並讓她相信，自己也同樣出生高貴，同樣家資富裕，讓她倆分開的，只是戰爭。

但五年後的事實是，她曾今相信的東西，都是假的。蓋茨比在骨子裡從來就沒有跟她講過實話，或者說是真話。

五年前是欺騙，五年後仍是，這令黛西無法接受。

所以最終像瘋子一樣開著車撞過人之後，都不停下來，其實本質上，也是黛西嗔恨之後，對蓋茨比的一種教訓：騙子，就該死！

老子說：「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總欲得。」

在感情的世界裡，欲能生情，欲亦能嗔恨。情與嗔之間，真正能成全人的，永遠只有兩個字：真心。

而蓋茨比和黛西之間，誰都沒有心，愛情又從何而來呢？

03、

康德說：「假如我們像動物一樣，聽從欲望，逃避痛苦，我們並不是真的自由。因為我們成了欲望和衝動的奴隸：我們不是在選擇，而是在服從。「

從這個意義上講，蓋茨比本質上就是一個欲望的奴隸。

小說的開篇，有這麼一段著名的題詞說：

「那就戴頂金帽子，如果能打動她的心；如果你能跳得高，就為她也跳一遭，直到她喊：『郎君，戴金帽子的郎君，我一定得擁有你！』

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到入駐富人區的大富翁。

蓋茨比的一生，做的真正了不起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他為了實現發家致富夢想，所做的一切努力。

如果他生活的時代，沒有禁酒令，那麼靠收購小藥房，然後賣酒精飲料發家，其實無可厚非。

他想突破自己的階層局限，闖入頂流社會，這個願望也很合理。

但僅僅因為不甘被甩，用近乎全部的身家，去修補或者修正自己五年前的感情經歷，以證明自己今天的富有。

這是蓋茨比最愚蠢的選擇，也是他因此丟掉性命的根本：

欲望是才華，亦是毒藥。成為欲望的奴隸，終將被欲望毀滅。

小說末尾，作者意味深長地說：

"湯姆和黛西，他們搞砸了事情，毀了人，然後就退回到自己的錢堆中去，退回到麻木不仁，或者任何能將他們維繫在一起的東西中去。「

這段好，初讀好像是在為蓋茨比鳴不平，畢竟故事的結果，確如作者所說。

但細細品讀深思後，也不難發現，文字的背後，似乎還有一層深意：

蓋茨比貪嗔一生，終究只是個工具人，他與黛西之間，其實從來沒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