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一生可謂交友無數,而且個個了得,好幾個都做到了宰相。像發小、鐵血宰相武元衡,像詩豪劉禹錫,像寫《憫農》的作者李紳,而最鍾情,應該就是他同年及第的好友元稹了。
因為相投,兩人一生贈詩無數,因為相投,元稹被貶謫而家境困窘時,白居易贈幾十萬相助。兩人倡導了了古文運動,被稱為「元白」,比起「劉白」,白居易自己怕是更傾向於這個小自己七歲的知己吧。
那時他們還在翰林院做編修,那時他們還沒有見識官場的爾虞我詐,那時,他們流連於花前月下,「花下鞍馬游,雪中杯酒歡」;「月夜與花時,少逢杯酒樂」;「春風日高睡,秋月夜深看」。一首首,都是鮮衣怒發,青春少年。
慈恩塔、皇子陂、直城路、曲江池、杏園,長安城的每一個地方,都成了他們友誼的見證。
再後來,他們進入官場,因為太耿直,因為才華太過,先後被貶。元稹到了河南,白居易去了江西。
再後來,江湖險惡,起落浮沉。這一年,元稹出任監察御史,啟程去東川,經過驛站,在驛站的牆壁上他看到了好友白居易的題詩,於是欣然題詩一首:
郵亭壁上數行字,崔李題名王白詩。
盡日無人共言語,不離牆下至行時。
二星徼外通蠻服,五夜燈前草御文。
我到東川恰相半,向南看月北看雲。
寫完將詩傳回長安,白居易回詩道:
拙詩在壁無人愛,鳥污苔侵文字殘。
唯有多情元侍御,繡衣不惜拂塵看。
隨後元稹出駱谷至漢中,當晚元稹夢見白居易與他人同游慈恩寺,醒後寫下了一首:
夢君同繞曲江頭,也向慈恩院裡游。
亭吏呼人排去馬,忽驚身在古梁州。
而當日白居易於長安,
恰好和弟弟白行簡等一干人去曲江慈恩寺遊玩,憶起遠處的元微之,賦詩一首《同李十一醉憶元九》
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籌。
忽憶故人天際去,計程今日到梁州。
一個在長安,一個在梁州,一個與他人遊玩想到對方,一個夢到對方與他人遊玩,
這是怎樣一種默契與相知,雖與鍾子期,我便俞伯牙!這是文壇上一段詩歌唱和的佳話,這是一生中千年難遇的斷背情緣。
這一年,白居易六十多了,他的一生知己微之已經離開他八年,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樣,他又夢到了兩人曾經在慈恩塔、皇子陂、直城路、曲江池遊玩的情景,想起來就淚流不止。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何其慟哉!一詩去,心隨去,一夢汝,心無助。讀很多懷人詩,這首最淒神寒骨,也最老淚難禁!
夢微之
夜來攜手夢同游,晨起盈巾淚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陽草樹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阿衛韓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