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憶《叔叔的故事》:叔叔不是神,就是個普通人

寒武幽蘭 發佈 2022-05-16T03:13:25.662224+00:00

王安憶是現當代文學史中我最喜歡的作家,最初我讀她的《長恨歌》,為她對上海女性綿長魅力的解讀而感動;她是海派作家,是張愛玲、茹志鵑之後的接力者,大上海不見得有多古老,在王安憶的筆下,卻是韻味悠長。


王安憶是現當代文學史中我最喜歡的作家,最初我讀她的《長恨歌》,為她對上海女性綿長魅力的解讀而感動;讀她的《上種紅菱下種藕》,為她對小女孩秧寶寶的成長中細膩心思的洞察而驚艷;讀她的《天香》,為她刻畫的女性之光而拍手叫好……她是海派作家,是張愛玲、茹志鵑之後的接力者,大上海不見得有多古老,在王安憶的筆下,卻是韻味悠長。


《叔叔的故事》創作於1990年,是王安憶停筆一年後寫就的,是王安憶創作的轉折點,也是她最為滿意的一個中篇。她帶著解構變幻的手法,對一個摘帽右派的生活進行了翻天覆地的推測和填補,這把已經樹立起來的神聖拉下神壇,從而顯現出80年代末90年代初右派們的生活狀態和精神面貌,冷峻、現實、敏感卻又準確。這部作品有點先鋒文學的意味,不是很好讀,但究竟還有些故事性的聯結,所以,在這篇實驗的小說里,王安憶開始了她的講述。


這篇小說的開篇和茹志鵑《剪輯錯了的故事》開篇有著差不多的形式,一上來就說「這是一個拼湊的故事,有許多空白的地方需要想像和推理,否則就難以理順」,這就是告訴我們要在真真假假中的變幻中,看清她所想要表達的東西----「原先我以為自己是幸運者,如今卻發現不是」「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快樂的孩子,卻忽然明白其實不是」。


在想像的世界裡,我們有絕對理想主義的猜測,似乎會認為有一些名聲很盛的人,他的生活也會是像他的名聲一般神聖、純潔、值得尊敬。但恰恰這篇小說以無名氏的叔叔為例,把他的生活全部解剖給我們看,原來,他也不過是渺小、卑瑣、庸庸碌碌的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如此而已。


所以跟隨著王安憶的筆觸,基本上了解了叔叔的一生:他青年的時候寫了一篇寓言童話,就被打成右派,下放回原籍農村勞動改造,農村的熱心女孩在他落難時成了他的妻子,妻子對他極好又與他同甘共苦,當他終於摘帽回城,則與妻子離婚,他同時和許多女人保持性關係,在這個過程中有許多的不堪,在處理與兒子關係的問題上,被兒子憤怒地刺傷,叔叔一夜之間變得白髮蒼蒼。在閱讀的過程中,我無法對叔叔產生尊敬和崇拜,有的不過是一些鄙夷和遺憾。


在這鄙夷和遺憾里,消解右派「神聖」光環的同時,把叔叔作為一個集幸與不幸於一身的人的生活留在了我們心裡,仔細回味,其實,幸與不幸都是人生過程的一部分,關鍵在於我們如何定義、處理以及如何與它們相處。


首先,在幸運的一面來說,叔叔得到的精神上的構建是完整的。


像叔叔這樣的老一輩的右派,在遭受鬥爭衝擊的時候,已經建立形成了自己完整的世界觀,面對任何事情,他都能夠儘可能少地不受外界影響而做出自己獨立的判斷,老一輩右派比上山下鄉的紅衛兵和知青們更能堅持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觀世界觀。


戴帽的時候,妻子不嫌棄他,反而用自己的努力滋養著他,與他榮辱與共,同甘共苦,生兒育女,這是多大的幸運。可以說,叔叔倒霉的時候,總還有人在精神上溫暖著他。


摘帽後的世界中,人們對老一輩右派的精神崇拜和尊敬是前所未有的,而在這個前後對比明顯的突出中,老一輩右派,諸如叔叔,物質和精神上都享受到了自尊心和自信心的極大滿足,叔叔分得了一套房子,可以有機會到權威的文化機構上班,在事業上和精神上的一切都是順利的,幸運的。


因為世界觀的穩定,叔叔對自己的生活和夢想的認識是能夠完全自足的,而且他也不乏愛著他的人,所以,無論他經歷了多少種磨難,都是無法與生命中的幸運相提並論的,或者說,他一直都處於精神世界的絕對幸運中,也不為過。


其次,從不幸的一面來說,叔叔當下生活中的衝突與他先前所經歷的苦難相比,本質上是一樣的。


摘帽前,叔叔的理想得不到有效的實現,還經常被批鬥,這是苦悶的來源;摘帽後,他陷于于家庭婚姻與身份地位的衝突中,他在生理欲望和精神感情上所經歷的一些困頓和慢慢形成的落差,以及與而兒子之間的無效溝通,都屬於他人生不幸的來源。


綜合來看,似乎摘帽後的精神衝突壓力反而要比摘帽前要大,「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叔叔也陷入了庸庸碌碌的隊伍中。摘帽前的苦難和摘帽後的生活衝突,在本質上都是人生欲求的不圓滿,只是表現不同罷了。


最後,在王安憶對叔叔幸與不幸的討論敘事中,我們對叔叔這個人物的崇高和敬畏就消失了,叔叔真正成為一個普通人。


無論事情的外在表現如何,拉近距離,觀察叔叔生活的每一個瞬間,真相似乎就在慢慢地浮出水面。捧他上神壇的是我們的想像力,而不是他的真實本質。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認識。


在人生和歷史的進程中,人只是無法避免歷史上的潮流、必定會與歷史撞個滿懷而已。而生活中的真實面貌,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相似和平凡與普通。


所以,不把叔叔當做神、把他當做一個普通人來看,由著他發揮生命中的潛力,反而會發現一點一點冒出來的驚喜。


寫在最後


承認真相,承認苦難和卑瑣,承認普通和平凡,承認從古至今理想與現實的差異,則是對我們每個人人生的最大的仁慈。


承認本質是坦然面對的瀟灑,冷靜客觀地去處理我們生活中遇到的事情,也會給我們帶來不一樣的體驗。既然人生的境遇如此繁多,那麼我們就不妨帶上審視的目光,觀察生活的悲喜,以自己的尺度,去衡量生活中的醇厚與魅力。


幸和不幸,其實也在一念之間。

END

文|京華

圖|網絡

編輯|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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