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學明白中醫,須知中醫發展的六個不同時期,以史為鑑,可知興替

中醫無忌大師兄 發佈 2022-06-15T01:46:23.492161+00:00

客觀地研究醫史沿革,評估歷史之功過得失,不僅出諸了解過 去之需要,更重要的在於啟迪未來,為振興中醫學提供借鑑。

以史為鑑,可知興替

潘華信

客觀地研究醫史沿革,評估歷史之功過得失,不僅出諸了解過 去之需要,更重要的在於啟迪未來,為振興中醫學提供借鑑。筆者不揣譾陋,就數千年中醫學術史之軌跡,將醫史大致分為六個時期,並陳管見如下。

奠基期——秦漢

中醫學的理論基礎是在古代哲學思想的滲透下形成的,故具有東方獨特的思維模式結構,這種思維模式與臨床實踐經驗的有機結合,乃中醫學之基礎。

作為探索宇宙起源、物類衍化的陰陽、五行、精氣神學說,早已盛行於先秦,浸淫及於醫學,遂為中醫學之理論支柱。完成於戰國至漢被稱作「醫家之宗」的《黃帝內經》的問世,標誌著中醫學基礎理論框架的確立。然而醫學畢竟屬於自然科學的範疇,以實際療效為衡量依據。東漢末年張仲景《傷寒雜病論》的誕生,奠定了辨證論治的中醫學體系,也體現了這一客觀規律。

此外,本草學的典範《神農本草經》、方劑學的先驅《五十二病方》,事實上都是秦漢以前無數醫家的治病經驗結晶,一起注入了中醫理論的基礎。

繁衍期——魏晉南北朝隋

魏晉南北朝至隋的四百年間,醫學空前繁榮和發展,它依託於奠基期的輝煌成就,立足於醫療實踐經驗的積累與總結,使原先的醫學框架得到了充實和擴展,把中醫學發展成為一門博大精深的實用之學。

理論方面,如皇甫謐融貫《內經》、《明堂孔穴針灸治要》諸書 精義,撰成現存最早的針灸學專著《甲乙經》。王叔和汲取《內經》、扁鵲、仲景、華佗各家精華,結合自己心得,撰成現存最早的脈學專著《脈經》。巢元方主持編撰《諸病源候論》,發皇古義,條理新知,成為醫學史上第一部病理、證候學專著。其他如全元起之《內經訓解》,楊上善之《黃帝內經太素》,雖皆次注《內經》、《傷寒論》之後,促進了中醫學理論的發展,對後世醫學產生了巨大影響。

實踐方面則表現為醫方的大量湧現,如葛洪《玉函方》、范汪《東陽方》、陳延之《小品方》、褚澄《雜藥方》、姚僧垣《集驗方》、謝士泰《刪繁方》,以及《四海類聚方》等,今書亡而名存者,數猶可以百計,類皆臨床卓有成效之記錄,且大多馳騁仲景藩籬之 外,故彌足珍貴。宋•孫兆在校正《外台秘要序》中稱:「古之如張仲景、《集驗》、《小品方》,最為名家」。可見宋以前之醫學,非獨尊仲景而罷黜諸家。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隋代的《四海類聚方》, 僅卷帙就有二千六百之多,規模之宏大,堪稱歷古醫方之最,惜乎亡佚不傳,然不能因此而忽略其業績也。

鼎盛期——唐宋

經隋入唐,醫學由繁衍而臻鼎盛,這是全面總結唐以前醫學而加以發展的必然結果。中醫學百科框架的完整確立及治病方法的精粹備集,乃其主要表現。

張仲景《傷寒雜病論》建立了辨證論治的體系,但限於歷史條件,遠未能完成確立醫學百科框架的使命。由晉入唐,醫家的實踐 經驗大量積累,於是孫思邈「集九代之精華」,而「成千秋之巨製」——《千金方》。莫文泉認為徒恃《傷寒論》一書,「不足與治雜病,則《千金》尚焉。孫氏亦推本仲景,而其論證之精詳,用藥之變化,雜病之明備,數倍於仲景書…… 自墨守者以為《金匱》為治一切雜病之宗,而《千金》遂斥為僻書,無惑乎學術隘而治法闕矣」(《研經言》)。這是一個客觀公允的評價,值得深思和研索。稍後則有博採眾美,集唐以前方藥大成的《外台秘要》問世,在《千金方》的基礎上更邁進了一大步。

從《千金》、《外台》所反映出的醫學百科框架來看,治病崇實、不務玄理已成為整個時代的基本學術特點。須要說明的是,治病崇實不等於「輕理論」,只有崇實才能產生真正的理論,而真正的理論必然是實踐的升華。後世所用的各種治法,肇端於此時者實非少數。就外感溫熱證治而言,或稱劉完素為開山,至葉桂、薛雪、吳塘、王士雄為鼎盛,其實他們擅長使用之清熱、養陰、辛涼解表、攻下、涼血、化瘀、鎮痙、熄風、開竅諸大法,唐時均已完備,方法之眾多、應用之靈活,較之清代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中唯化濕一法,較為欠缺而已。又如中風論治,孫思邈已主張用竹瀝湯、荊瀝湯等清熱滌痰為先,俟痰豁神蘇之後,再予羚羊、石膏、 黃芩等熄風清熱之品,實為後世主心火、痰熱、肝風論治之嚆矢。 又如血證強調消瘀止血,用生大黃、生地汁等,無不療效確切,歷驗不爽。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總之,當時已蓄聚了中醫學治病的精華,具體則反映在《千金》、《外台》兩書之中,後世好學深思之士每籍以為奇法之淵藪,蓋高過金元後諸子許多耳。

宋代醫學大抵因循舊制,屬唐之延伸。校正醫書局精心整理 《素問》、《傷寒論》、《金匱》、《甲乙經》、《脈經》、《諸病源候論》、 《千金》、《外台》等宋以前之重要醫學文獻,使之綿延勿替,乃 「唐人之守先傳後」(《研經言》)治學風氣的繼續。本草亦然。北宋朝廷官修《開寶詳定本草》、《開寶重定本草》、《嘉祐補註神農本草》、《圖經本草》等,體例本諸《新修本草》,唯隨時代進步,稍增數味新藥而已,與金元後新撰本草主歸經諸說者,大相逕庭。綜合性醫著中之《太平聖惠方》與《聖濟總錄》,乃繼《千金》、《外 台》後之大型醫學百科全書。後世或詬病宋人專嗜香燥、金石,其實乃攻其一點,不及其餘,置宋人好用清熱、養陰藥於不顧,如治溫之刻刻注意護養陰津,廣泛選用生地汁、麥冬汁、葛根汁、生藕汁、百合汁、知母、花粉、石斛、玉竹之類,堪稱獨擅勝場,遠非金元諸子所能望其項背。其書俱在,足可徵信。

唐宋大型醫書貴在全備,不免卷帙浩繁,檢閱困難,故刪繁就簡成了宋代醫學改革趨勢之一。《太醫局方》、《和劑局方》是官方在這方面的嘗試,而《三因方》、《本事方》、《濟生方》、《易簡方》 等則為私家的實踐產物。其中尤以王碩的《易簡方》最有代表性, 此書把醫方壓縮到三十種常見急重證的主治方藥,在當時盛行天下,儼然取代諸家而為醫方之宗,故有「自《易簡方》行,而四大方廢……至《局方》亦廢……故《易簡方》者,近世名醫之藪也」 (《須溪記鈔濟庵記》)之說。儘管《局方》、《易簡》等不能代表宋 代醫學的成就,然而盛極一時,影響亦不能說不大。其衝擊力量, 使唐宋崇尚大型方書之風終於走向式微。

嬗變期——金元

金元是一個醫學更新、嬗變的重要歷史時期。其主要成就是深化了醫學理論的專題研究,並把這些專題研究與時代醫療實踐密切地結合起來,劉完素、張子和、李杲、朱震亨四家的學說乃主要代表。他們各樹一幟,自成體系,閃耀著革故鼎新的時代氣息,與唐宋強調兼收並蓄的傳統醫學模式出現了顯著差別,故有人稱此為 「新學肇興」時期。

代表著當時醫學主流的劉、張、李、朱四家,理論上從前人的五臟寒熱虛實研對,歸結到心火、邪結、陰火、相火等機理上來, 實踐上,也另創新方以適應其學說。四家之說雖各執一偏,然而深化了醫學理論研究,有效地指導著臨床實踐,這是他們的輝煌成就處。問題的另一面是他們研究的只是醫學總體中的一個局部,屬於某一側面的專題發揮,適宜於某種特定的條件,乃一時一事一地之學,而非醫學之完整則顯而易見。事實上四家的臨床實例說明,並非囿於自創之新說,寒溫攻補,隨證而施,無所偏執,足證他們的學說都為糾偏補弊、拾遺補缺而設。四家之書與《千金》、《外台》、《聖惠》、《聖濟》不能等量齊觀,其理由即在於此。四家學說以之發微、充實則可,以之替代則不免以偏概全,黃鐘毀棄,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門戶期——明

明代醫學因循金元諸子之說,或株守一家,排斥其他,或矯枉過正,意氣偏激,深深陷入門戶之見的旋渦中,不能自拔。誠如徐大椿所說:「元時號稱極盛,各立門庭,徒騁私見;迨乎有明,蹈襲元之緒餘而已」(《醫學源流論》)。

金元諸子之新說既盛行於明,其中尤以李杲與朱震亨兩家更受推崇,當時不少名醫皆以為矜式,而拘泥於其說,遂使專題之學益趨偏仄呆板,徒事水火寒溫之爭,而於醫學之發展毫無裨益。偏向滋陰者,如王綸宗朱震亨而習用苦寒,繆希雍取法唐宋而從事甘寒;偏向扶陽者,如汪機之私淑李杲而動輒參、芪,張介賓之注重精血而專恃熟地。至使古法瀕於失傳,張琦說得好:「自唐以降,其道日衰,漸變古制,以矜新創……門戶既分,歧途錯出,紛紜擾亂,以至於今,而古法蕩然矣」(《四聖心源序》)。明代諸家在水火寒溫之爭中,恣引 陰陽、太極、卦爻之類為據,醫學幾演變為理學之附庸,從根本上離 開了唐宋醫學崇實的道路。唐宗海稱「唐宋以後,醫學多偽」(《中西匯通醫經精義》)。雖言詞偏激,而實有至理。

明代醫學之卓有建樹者,亦唐宋餘波所及。如李時珍所撰之 《本草綱目》,「搜輯百氏,訪釆四方」,屬博採眾美之結晶,與門戶之學無涉;王肯堂所撰之《證治準繩》,「搜羅賅備,分析詳明」, 乃奄有眾長之傑構,亦越出門戶之限,其所以成功之主要因素,則在於上繼唐宋而泯門戶之見。

折衷期——清

門戶之弊,至清益顯,隨著樸學的興起,理學日趨式微,治學崇經復古之風大盛,於是醫界出現了一種折衷傾向,即兼采歷代名家學驗,貫通調和,無所偏主的醫學潮流,旨在糾正明代的門戶之偏,而促進醫學之發展。

徐大椿主張凡業醫者必須越出金、元、明樊籬,「上追《靈》、《素》根源,下沿漢唐支脈」(《慎疾芻言》),博覽古籍,兼備折衷。莫文泉則竭力推崇唐代醫學、尊奉《千金》為雜病治法之宗,對金元後諸家之說取聊備一格的態度,「不必概屏之以自隘也」 (《研經言》),也是一種折衷傾向。當時醫家之提倡復古,其實僅僅是一種手段,其目的則仍在於兼備以折衷。以清代最輝煌的溫病學說而言,實質上也是一種折衷,一種匯粹歷代醫家學術精華之大折衷。如《溫病條辨》一書,即體現了寒溫折衷和古今折衷。 此書雖論溫病,但並不排斥傷寒,溫病論治羽翼傷寒,傷寒證治折衷溫病,擅長使用石膏是其所長,出奇制勝藉桂枝更令人擊節讚嘆。又如晚近學者所稱之中西匯通學派,則更是古今中外醫學的大折衷。

葉桂是倡導臨床醫學折衷的巨擘,根柢漢唐,折衷元明,薈萃眾長,變化靈活,故「大江南北言醫,輒以桂為宗」(《清史稿》)。 葉氏既出,門戶之學遂退,折衷傾向從此奠定了主導地位,獨領風騷數百年,迄未稍衰。後此諸家,無非推波助瀾而已。

綜觀清代醫學之折衷傾向,糾正了元明以還的門戶之偏,使唐宋醫學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延續和弘揚,從而保證了中醫學術的嬗遞勿替,不絕如縷。然而「假兼備以倖中,借和平以藏拙」的治療作風也應運而生,使清代醫學間或趨向平庸,與唐宋之真率自然相比,當然是略遜一籌了。

(刊登於《浙江中醫雜誌》1991年第26卷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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