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色戒》和背後隱藏的愛情密碼

非凡鋼筆vt 發佈 2022-07-06T00:41:52.454510+00:00

張愛玲一定記起《良友》雜誌這個「封面女郎」明眸皓齒、笑靨如花的樣子。有人說,張愛玲發表《色戒》的背景是因為1976年胡蘭成為了炒作自己,在台灣出版了《今生今世》刪減版,文章中大量描寫他與張愛玲的情事,讓1955年就移居美國離群索居的張愛玲非常生氣。

1944年2月或者稍晚的一些時候,38歲的胡蘭成把鄭蘋如和丁默邨的事情當個傳奇故事講給24歲的張愛玲聽,張愛玲聽後內心震動無比。張愛玲一定記起《良友》雜誌這個「封面女郎」明眸皓齒、笑靨如花的樣子。張愛玲雖然感念和欽佩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上海名媛的膽色氣魄和愛國情懷,但或許更好奇這個周旋於眾多危險男人間的極品尤物與敵共舞時內心的真實情感。

彼時張愛玲對男女感情的理解就像她之前(1943年)發表的《傾城之戀》中所表明的立場: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成說。1944年8月,胡蘭成和張愛玲在好友炎櫻的見證下結為夫妻,也寫下了如此的婚書誓詞:「胡蘭成與張愛玲簽訂終身,結為夫婦。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誓詞中的前一句為張愛玲所寫,後一句「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出自胡蘭成。

到了1953年或許更早的時候,已移居香港的張愛玲才根據事件原型開始創作小說《色戒》。這部小說通篇僅1.3萬多字,可以說是惜墨如金、字字珠璣,但卻花了近30年時間反覆修改,直到1979年才正式發表。

有人說,張愛玲發表《色戒》的背景是因為1976年胡蘭成為了炒作自己,在台灣出版了《今生今世》刪減版,文章中大量描寫他與張愛玲的情事,讓1955年就移居美國離群索居的張愛玲非常生氣。

自從年長張愛玲29歲的老男人賴雅1967年過世後,張愛玲在美國洛杉磯重門深鎖、遺世獨居,一心專注於寫作事業上。這個時侯,張愛玲在台灣發表小說是很有深意的,似乎在小說中為自己表明立場,與薄情寡義的胡蘭成劃清界限,並給予隱晦的回應。一如書中青春年少、涉世未深的王佳芝和老奸巨猾、無良好色的易先生之間的情感糾纏和因果報應。然而我們仔細品讀這篇小說後卻發現似乎不止於此,這篇小說也可以說是張愛玲對自己乃至世間男女愛情、婚姻的人生洞悟、總結和勸解。

小說《色戒》描寫的刺殺事件時間是1942年,而真實事件卻發生在1939年12月21日,刺殺時間的更迭也許是作者想讓王佳芝刺殺的易先生成為汪偽政府的代表,將胡蘭成之流一眾人等包含在內。因為丁默邨在上海設立特工總部是在汪精衛成立偽政權之前,他更早投靠了日本人。

《色戒》的小說開篇寫到:「麻將桌上白天也開著強光燈,洗牌的時候一隻只鑽戒光芒四射。」……

1942年的上海,在窗簾高懸、戒備森嚴的易宅,四個女人一面手摸骨牌,口中談論著時局艱辛、物資緊俏、請客吃飯,一面暗中爭強好勝,攀比戒指。唯獨王佳芝(假扮麥太太)的戒指不是鑽石是翡翠的,讓她感到被人輕視。中途一臉鼠相的易默成(丁默邨和胡蘭成各取一字)回家,不動聲色地向王佳芝傳遞暗號「下頦朝門口略偏了偏」,王佳芝便推說有事,在另外三個女人的抱怨聲中離開牌桌,前往與易先生約好的咖啡館。

這幾段文字僅僅是環境和對話的描寫已讓小說顯得張力十足。女人的麻將場何嘗不是女人的戰場?精心修飾過的容顏髮式、刻意搭配的錦衣繡襖、穿戴的金銀首飾、言談中的時髦話題,哪個不是攀比賽富、爾虞我詐的小心思。女人的麻將場何嘗不是女人們的小世界?家長里短的花邊新聞、緊俏商品採買信息、飯店酒肆的評價、甚至是自家男人升遷發財的機會都是麻將場的談資。另一方面來說麻將場又何嘗不是當時女人們婚後的生活縮影?俗常百姓的妻子們操勞家務、相夫教子,偶爾奢侈地打個麻將解憂忘愁。家境富足的太太們,養尊處優、刁風弄月,打麻將用以消磨時光。

……王佳芝是嶺南大學的學生,因「廣州失陷後,嶺大搬到香港……借港大的教室上課」,在學校加入了學校劇團結識了鄺裕民等幾人,組成了關係親密的小團體。因日本侵略激起的愛國熱情和無知無畏的學生本性,鄺裕民提議刺殺在香港停留的漢奸易默成。了解到易先生好色的弱點便定下美人計:由王佳芝色誘易先生,伺機行刺他。

為了接近易先生,王佳芝裝扮成麥太太,甚至不惜失身於自己討厭的梁同學取得婦人「經驗」。然而一切準備就緒後,易先生卻突然搬去上海,讓刺殺計劃落空。唯一損失的卻是單純的王佳芝:「我傻,反正就是我傻」,她對自己說。珍珠港事件後,王佳芝和小團體成員先後回到上海,但彼此不再聯絡了。某天,鄺裕民又找到了王佳芝,把她拉入了一個秘密組織中,還是讓王佳芝色誘易先生,實施未完成的刺殺計劃。

這段情節,讓我們似乎看到躲在王佳芝背後的張愛玲。眾所周知,因為張愛玲原生家庭的情感缺失,造成她內心自卑敏感,外表孤高冷傲的性格,還有「戀父情節」傾向。那時的張愛玲是沒有戀愛過的,雖然寫了多篇情感小說,實際上只是看書、看電影(電影《色戒》中的演繹)或者自己的生活觀察、內心感悟得來的幻像,骨子裡她和王佳芝一樣只是個單純、害羞的女大學生,雖然嚮往純潔神聖的愛情,但卻被動地接受著時局環境以及自身命運的驅使。

1944年2月,年長她14歲的胡蘭成慕名拜訪了張愛玲,久違的關心、體貼和靈魂契合讓她如沐春風,她在他面前「低到塵埃里,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同時也「因為懂得,便生慈悲」而愛上了胡蘭成。

誠然,當時的胡蘭成已經是人人叫罵的「文化漢奸」,遭到國民政府通緝,過著逃亡的日子,但張愛玲並未因此猶豫和退縮,她為了愛情如飛蛾投火、奮不顧身。無奈這個喜歡沾花惹草、毫無節操的男人,最終辜負了她的一往情深。

事實上,與小說王佳芝不同的是,張愛玲並不非常漂亮,個子清瘦顯得很高,著裝方面卻很大膽。她固然有滿腹才華,但骨子裡的清高孤傲應該不會在男人面前撒嬌索愛、獻媚爭妍,也不懂得用「到男人心裡去的路通過胃」來征服男人,或許這也是胡蘭成結婚後不重視她的原因之一。

如喪家之犬一樣苟活在亂世且被通緝的文人胡蘭成在逃亡生涯中或許意識到:「大難臨頭各自飛」中所結識的護士小周、學生繼母範秀美、佘愛珍等女人給予他的庇護和照顧比之「夫妻本是同林鳥」的張愛玲更加實惠和長久,都是他利用的工具而已,正如胡蘭成後來在回憶錄中說:「我就是這麼一個無情的人。所有能共生的關係都要共生。」而張愛玲把胡蘭成征服這些女人的根源歸結為:「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

……易先生坐車來到咖啡館後,讓王佳芝上車同去公寓幽會。當車行到靜安寺街口,王佳芝向易先生說自己的耳環需要修補,在「西伯利亞皮貨店」旁邊有一家不起眼的首飾店。易先生和王佳芝進了這家印度人開的珠寶店,這時易先生卻主動給王佳芝買鑽戒,是一顆六克拉的粉鑽,王佳芝立刻被感動了:「這個人是真愛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轟然一聲,若有所失。」於是,王佳芝低聲說了一句:「快走!」易先生呆了一下,馬上明白過來,一下衝下樓梯推開大門,「炮彈似地直射出去」,跳上汽車,飛也似地開走了。易先生馬上打電話,派人把這一帶封鎖,將王佳芝和她的同伴「一網打盡,不到晚上十點統統槍斃了。」

真實的行刺事件有多個版本,但最廣為人知是這個:1939年12月21日一早,丁默邨一半出於炫耀一半出於活躍酒場氣氛,打電話邀請鄭蘋如去滬西參加同僚官員的午宴。與此同時,國民黨中統方面得到消息後立即策劃布置,做好了暗殺準備。吃過午飯後,鄭蘋如繼續陪打麻將到傍晚時分,由於丁默邨有約去虹口赴晚宴,鄭蘋如便有了藉口搭車順路去南京路。當轎車行駛到靜安寺路時,鄭蘋如向丁默邨撒嬌著要他陪自己挑選一件皮大衣作為聖誕禮物,而情場得意的丁默邨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只是鄭蘋如臨時起意,索要財物的小把戲而已。

當丁默邨和鄭蘋如走進「西伯利亞皮貨店」正在挑選大衣時,出於職業習慣,丁默邨發現皮貨店門口有幾個人形跡可疑,立刻警覺起來。他狡猾地從懷裡掏出鈔票向櫃檯上一扔,對鄭蘋如說了句:「你自己挑吧,我先走了。」然後迅速奪門而出,向馬路對面的汽車跑去,打開車門一頭扎入防彈車中。司機訓練有素,汽車也是一直發動著的,便一腳油門逃之夭夭。由於事發突然,埋伏的中統特務掏槍射擊時機已晚,刺殺行動徹底失敗。

第二天,鄭蘋如硬著頭皮打電話給丁默邨試探口風,希冀丁默邨沒有懷疑到自己頭上,更不願連累到家人。果然,老謀深算的丁默邨在電話中先是威脅了她的家人安全,隨後假意安慰了鄭蘋如一番,這樣鄭蘋如就沒有退路了。雖然鄭蘋如請了一名日本憲兵陪同去看望丁默邨,可惜一踏入魔窟就再也沒有出來。值得一提的是:鄭蘋如的未婚夫王漢勛是國軍空軍飛行員,當時為了刺殺丁默邨,鄭蘋如一再推遲婚期。

關於鄭蘋如的死因,一種說法是:鄭蘋如在審訊中一口咬定因為丁默邨移情別戀,故而她買兇殺人,把政治暗殺降格為男女的爭風吃醋事件。有著「色中惡鬼」之稱的丁默邨一方面貪戀鄭蘋如的美色想要收為己用,二是為日後的時局變化留條後路,因此並沒有想加害她。但丁默村的妒妻趙慧敏以及同僚太太們則擔心自己的男人難逃這個狐狸精的誘惑而胡作非為,與覬覦丁默邨權利的李士群聯手,在1940年2月趁丁默邨出門時將鄭蘋如殺害。

第二種說法是:日本情報人員在調查刺殺事件過程中發現鄭蘋如和日本主和派交往甚密,這讓日本主戰派的特務機關異常憤怒,瞞著丁默邨將鄭蘋如殺害。

關於丁默邨的刺殺事件,還有一段情節記載於軍統上校關夢齡的筆記,與鄭蘋如事件很相似:戴笠派出的一名朱姓美女利用美色成功接近了丁默邨。按照行刺計劃安排,他們來到上海大新百貨購物。在經過珠寶櫃檯時,朱小姐想要丁默邨給她買一枚戒指。這枚戒指價格不菲,但丁默邨卻毫不猶豫買給了她,讓朱小姐頓時萌生與王佳芝相同的感念:「這個人是真愛我的!」於是她在百貨商場裡買了一件藍色大衣穿上,把作為行動暗號的紅色大衣脫下來放在包裝袋,與丁默邨一同逃離了刺殺地點。埋伏的槍手未得到朱小姐的行動暗示,造成刺殺任務失敗,而戴笠當然不會就此放過朱小姐,派人將她處死。

根據以上說法,我們可以推斷張愛玲的小說《色戒》故事原型是把鄭蘋如和朱小姐的故事合二為一了。既然歷史原型的結局如此,那麼讀者也就不要苛求張愛玲的小說為什麼讓民族大義、國恨家仇被一個女人的情愛私情所耽誤和傷害了。

張愛玲的小說《色戒》,用當今時髦的話來概況:「一枚戒指引發的血案」。戒指,作為愛情的信物、婚姻的見證,是男人買給女人,對女人作出的愛情承諾。一往情深的女人會為了男人的愛情承諾赴湯蹈火、死不足惜;王佳芝是這樣的女人,張愛玲也是這樣的女人。因此我們是否可以說,張愛玲寫小說《色戒》的深層目的就是要告誡那些初遇愛情風暴和深陷情感泥淖中的女人們,讓她們認清男女感情的真實本質:「他們是原始的獵人和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句話用在胡蘭成晚年的生活處境恰如其分。

1947年6月,胡蘭成收到了張愛玲的30萬稿費和訣別信後於解放初借道香港去了日本。在日本他遇到了上海青幫頭子吳四寶的遺孀佘愛珍。兩人之前是有過交集的。兩人在1954年結婚,一直定居在日本。

風流成性的胡蘭成固然可以在日本繼續風流快活下去,但他卻收心斂性,不再四處留情,一直與佘愛珍相扶到老,這就是佘愛珍深諳人性中「原始的獵人和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

首先,人生閱歷豐富、性格潑辣的佘愛珍早就看清了胡蘭成風流才子的本性,她沒有被胡蘭成的甜言蜜語和他耍弄的所有泡妞小把戲所蠱惑,對他不冷不淡,若即若離,讓胡蘭成欲罷不能,這就駕馭了他的情感:男人就是這樣的賤骨頭,得不到的總是好的。當然,這位曾經叱詫上海灘的「大姐大」佘愛珍也根本欣賞不來胡蘭成身上文弱酸腐的文人氣質,她真正欣賞的是像她前夫吳四寶那種孔武有力、快意恩仇的血性漢子。

其次,聰慧過人、老成持重的佘愛珍從來都把自己的錢袋子捂得緊緊的,任憑胡蘭成怎樣的蜜語甜言和擺出各種風雅都打動不了她。談不上她對胡蘭成有多深感情,因此更不會花費自己的錢財取悅他,她只是需要有個人相依相靠、噓寒問暖,排遣內心寂寞而已。而胡蘭成也非常清楚自己身處異地他鄉,身患惡疾,身無長物,根本沒有其他選擇,只能依靠還算真性情的佘愛珍來照顧他的生活。

佘愛珍收服胡蘭成的秘訣不外乎:她並不是一味地卑微付出而失去自我,她顯示出不在乎他的樣子,適當他給點甜頭,就像獵人對付獵物一樣,把他一步步引入自己的圈套中將其套牢。而胡蘭成被佘愛珍收服後,時不時去討好佘愛珍,生怕佘愛珍離他而去。他們兩個都是如此現實的人,就像虎和倀的關係。

1981年7月25日,胡蘭成在東京去世,結束了風花雪月的一生。

1995年9月8日,張愛玲在美國洛杉磯羅切斯特街的一所公寓中去世,享年75歲。那天,正值中國的中秋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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