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蘭一進來,一些零星的陽光被她帶進屋子裡,一些溫暖也來靠近我們。
外面是個大晴天。
文明在房間裡站著不動,柔和地看著他的門,曹蘭倚在門口一隻眼睛眯睎地看著他,倩影說:「文明哥和我們一起去吧?」「文明能和我們一起去那才叫早上的空氣:新鮮。逛街對他來說是極度浪費時間的事情。」曹蘭咬牙說的,她的小下頦尖尖的連同她的嘴像一個茉莉花瓣貼在那裡,眼睛詭秘得猶似黃昏以後看不清東西,而大家如看一種現象的看著文明。
文明一個手握住另一個手踱著步子,然後右手一揚,「走。」
其他十一個人咔嚓咔嚓地拍起手來,我也在其中,最後落下掌聲。
我們一群人走在街上,這又是一個真實的世界,與早上那個相似的歡樂,不同的是每個人兜里都裝有許多錢,文明手裡拿著一本書。
國貿,這裡真大。「文明你買什麼?」曹蘭這樣問。
「你們買什麼?」
「無非是給老人孩子買衣服,吃的,總之每個家人都有禮物吧。」
「噢,曹蘭,香香,你們幫我給父母挑兩套衣服吧,香香:告訴你我父母都是教師,他們很和善,身材偏中等。」文明說完把一沓錢遞給我。
我竟然呆滯的不知道伸手,文明把錢放在我手裡。此時,在鬧哄哄的商店裡我的腦際掠過文明父母的影像,他們像文明又不像,一時間我聯想到了很遠,頓時一股暖流湧上來,臉呼呼地熱起來。曹蘭喊著,「我知道,文明,你放心吧。香香,文明的父母都是有素養的教師,我們挑簡潔的質量好的就行。」
商店裡到處是摩肩接踵的人群,玻璃櫃檯像透明的水。
在試衣間門前,幾個女人不厭其煩地一個進去一個出來,不用多說換衣服都有麻利的勁頭,我的兩個胳膊上搭著十幾套衣服,一套一套遞進去拿出來。對女人,這是一件樂此不疲的事情,宛如風吹樹葉,噼里啪啦響。李雅換上一套就跑到王子面前轉一圈,問幾遍,「好看嗎?到底好不好看?」七個男人站在過道里安詳地湊在一堆兒默默地像等著有重要會議要開,是關於自己切身前途的會議。偶爾聊上一兩句,溫柔地微笑著。這讓我想起家鄉;逛街陪在女人身邊的有極少數的年紀大的男人,少之又少,而且繃著臉。可能是我們那裡一年有半年是冬天的緣故吧,大部分男人的性格具有凜冽的急躁特點。
王子和李里都是溫和地問一次回一次,「你看好就好。」似乎怎樣都好,只要你自己喜歡。曹蘭和劉佳同時也那樣做,而康健和那個小陳多少就是牽強的,「好,好。」小陳是劉佳的男朋友,湖北人,又高又壯,劉佳試穿他的衣服整個人都在衣服里,像把腿藏在了下一層樓里。
其實,她們不需要問都知道自己適合什麼顏色,什麼款式,女人尤其有這樣的審美天賦,因為我也是。
聚在珠寶這裡,幾個女人像蜜蜂趴在櫃檯上,強烈的燈光映照下,臉上立刻豐盈起來。貌似波浪起伏的眼神盯住那些首飾不放。而試戴的心情超過某種幸福感,只是太短暫了。但僅有的時間裡可以反覆體驗那種異常的雜陳的滋味。我告訴曹蘭那個蝴蝶鏤空的戒指好看,她看了一下價格,「七百多!」一聲尖叫大家都過來看,看過之後又默默走開。在我看來曹蘭是略帶憂傷地向時間傾訴衷腸:
「明年吧,肯定比今年還好,到時候想什麼有什麼,所有的願望都不構成奢望,如大暴雨降臨,哈哈,有點像吹牛,那就謙虛一點,是小雨一滴一滴落下來,中間隔一會兒的時間段,然後,顯得誠懇的如期而至,你說是嗎?」「是,我們都有那樣的願望。」
離開珠寶櫃檯那戒指離我們遠去,哧溜,剛剛它像一條魚在我們手上滑走了。雖然美極了。
四樓走遍之後曹蘭看了一眼時間,「啊!下午三點了,好餓。」這時候大家才想起來真餓了,而且人人喊餓,李雅說:
「我們去吃抱羅粉吧?」誠實說:
「這樣吧,出門口我們看到飯店的門就進去,有什麼吃什麼。」
「可是,我還是想吃抱羅粉。」
「有多遠?」王子拉起李雅的手問她:
「香芋波路,兩站地,但就是想吃。」
李雅堅持著,大家默不作聲。
「這樣,大家買一瓶飲料,邊走邊喝,就不會那麼餓了。」我這樣說著文明立刻接過話茬:
「走,吃抱羅粉。」
「是有些累,又餓,我們打車吧?」曹蘭看著文明。
「忘了我們是湖南人嗎?」
文明的話大家都揚起手,習慣的一聲喊:「想想革命老前輩。」
大家又聚成一堆在人行道上,男人一手提著包裹,另一隻胳膊被挎著,文明似乎像恍然明白走過來:「香香,東西給我拿著。」
「不用。」
我抱緊了給文明父母買的衣服,生怕被搶走一樣,文明深意地看著我點點頭。
我們圍坐在一個大桌子上,曹蘭喊:「我家康健來兩碗。」倩影她們都喊,我也喊:「我家……我們女人都是一碗,是嗎?」
「是,是的。」她們附和著。
文明開玩笑:「現在食物對我們來說是最頂端的欲望,當心等一下手裡的瓷碗,不能吃。」
「而且要細嚼慢咽。」
「蘭姐,那不是太折磨人了嗎?」李里微笑著眼睛望著端過來的面。我把第一碗推到誠實面前,我看清了一碗份量足夠多、如一網蝦蕩漾的面,紅彤彤浮著一層油,飄著辣椒。是他們要求的,其實,與第二碗只差一秒。誠實的筷子早已準備好,人人的筷子都拿在手指中間,還有微張開的嘴。誠實邊吃邊說:
「食物是精神的支柱,人的思想對吃想像成森林,總是走進茂密,而且迷惑,這是叫人不得不說的形容詞。」
兩碗面屬實被他們一閃而過。
「文明,明天訂票吧?那後天去趕大集?」曹蘭沒等說完,吃飽的這些人:
「好。」
凌晨聽見雨點划過玻璃窗,嗯,是風夾著雨,響聲如翻書頁,看過一頁再翻。稍後是敲打,玻璃脆響,雨加大了。
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想文明的父母,想我小學到高中所認識的教師,想他們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猛然想起早上不用起床,一上午可以凝望外面的雨,一動不動,這種幸福宛如聽一首美妙的音樂。
待續
2022.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