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倫敦的狼

書生小企鵝 發佈 2022-07-06T09:06:02.227466+00:00

傑克·倫敦展現給我們的,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美國文學,其中的經典,除了《野性的呼喚》,就是我最近讀的《白牙》。


談到美國文學,我們會想到什麼?是《了不起的蓋茨比》那樣的紙醉金迷邊緣的惆悵?還是像洛夫克拉夫特、愛倫坡那樣詭異而讓人不適的恐怖?傑克·倫敦展現給我們的,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美國文學,其中的經典,除了《野性的呼喚》,就是我最近讀的《白牙》(WhiteFang)。


有些人說,傑克·倫敦是一個自然主義作家。談到自然,很容易讓人聯想起《瓦爾登湖》那樣平靜而祥和的「隱居生活」。但傑克筆下的自然,是嚴酷無情的,是視萬物為芻狗的。在《白牙》這部作品裡,無論是第一卷兩位人類在嚴寒中被狼群逼入死地的絕望,還是三到四卷中,白牙所經歷的一切,都向我們顯示了:自然是無情的,想要在自然中生存,便要視傷口和死亡為家常便飯。在荒野中,無論是手持獵槍,擁有忠誠雪橇犬的白人;靠山吃山,懂得馴服狼的印第安人;還是身經百戰,聰明狡詐的老狼,在廣闊無邊的自然中,都是無力的。這與作者本人的冒險經歷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但《白牙》,絕對不是一本倡導「社會達爾文主義」,鼓吹「弱肉強食」的毫無人情的作品,傑克只是把人情放到了它本來的位置。小說的主人公白牙,是一隻狼與一隻狗的後代,這讓他的身體內同時流淌著野性和對人類的順從,叢林中的弱肉強食教會了白狼如何覓食,如何躲避危險。但只有在白牙遇到了人類後,他才真正擁有了我們人類所說的「心性」——他看到了更大的世界,看到了比狼的世界更複雜的人類社會的世間冷暖,他從中學會了如何利用環境,如何成為領導者,以及「忠誠」的定義。


弱肉強食的自然或許很可怕,但小說中,現代的工業化社會和被金錢腐蝕的人類才是更可怕的。小說中期的白牙,主要與印第安人生活,雖然印第安人也會對他拳打腳踢,但那些都還只是停留在「馴服」的層面。當白狼進入大城市後,他見識到了工業社會背後的柔弱——建築,人和被人類飼養的狗,是那麼的不自然。他也體會到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無情——他的印第安主人貪圖白人的美酒,將他賣給了貪婪的白人主子,在白人主導的「鬥狗」大賽中,他奄奄一息,幸虧被熱愛生命,相信自然的新主人救下,才換得一條生命。


作為一本以動物為主人公的小說,《白牙》做到了一種極其難得的冷靜——乃至冷酷的敘述方式。作為一個人類,傑克·倫敦只能從人類的角度思考狼的行為,但他儘量將「狼的視角」與「人類的觀念」分開,於是故事的主人公白牙能夠冷靜地旁觀,剖析人類社會中各類現象:權勢,暴力,宗教,並以一種利己主義的方式將這種世界觀為自己所用。即使在故事的後期,白牙來到了大城市,性格也不像年輕時那樣憤世嫉俗和兇狠。他也依然視人類為他者,直到故事的最後,他依然分清了「忠誠」和「順從」這兩個詞的含義。故事中白牙對於人類社會的認知,毫無疑問摻雜了作者本人的想法,傑克·倫敦出生在破產農民的家庭,為了生計從事各種體力勞動,他所經歷的人情冷暖,以及經歷社會黑暗與不公,是極為少見的。


傑克·倫敦的創作思想,很難說清楚。在《野性的呼喚》中,他塑造了一隻被人類奴役,靠著自己努力重獲自由的狼的形象。但在《白牙》中,這隻狼狗最終選擇了為了主人勇斗惡棍,贏得了「福狼」稱號,成為人人喜愛的英雄的「好結局」。有一種說法是,寫作《白牙》之時,正好是傑克和他的第一任妻子離婚的時候,此時的他心情沮喪,失去穩定家庭生活的他可能內心渴望一種新的安定的生活,「不再描寫一隻狗的喪失文明的退化,我打算描寫一隻狗的進化與文明,描寫它的愛家、忠誠、愛、道德以及所有的禮儀和美德的發展。」但毫無疑問,傑克的創作思想是很難用幾句話概括的。傑克曾經與一位女性社會主義者有過深厚的友情乃至愛情,但他並沒有表現出明確的政治立場;傑克在作品中表現出對於自然,對於弱勢群體的同情和關注,但他又一度支持「黃禍論」,鼓吹種族滅絕的極端思想。


傑克·倫敦成名後,對理財一竅不通,又陷入了一種極端個人主義的空虛。對於一個沒有政治立場,受盡社會冷暖的成年人,鞭策他繼續寫作,繼續冒險的動力是恐懼,是一種難以形容的不適。但他試圖通過寫作來呼籲的那個「理想世界」,卻似乎永遠無法實現。


1916年11月22日,傑克·倫敦服用嗎啡過量身亡,年僅4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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