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16日，著名表演藝術家嚴順開在上海新華醫院因病離世，享年八十歲。

當嚴順開去世的消息經媒體報導傳出以後，無數人紛紛為之落淚。

10月30日，在嚴順開老人正式落葬上海福壽園人文紀念公園的這一天，無數上海市民自發前來為嚴順開送行。

人群中，不乏一些名流到場送行。

著名主持人曹可凡、著名戲劇演員潘長江都紛紛前來參加嚴順開的葬禮現場，想要送一送嚴老生命當中的最後一程。

作為老一輩演員，嚴順開一生作品無數，但他留給人們印象最深的，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所拍攝的《阿Q正傳》。

在這部影片當中，初登熒幕的嚴順開為世人帶來了一個生動形象的阿Q。

詩人麥芒曾為嚴順開題詩：「不是阿Q，勝似阿Q，臉上在笑，心裡在哭……」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嚴順開已經與阿Q融為一體，永遠的成為了一個文化符號，嵌入了中國電影史中。

嚴順開：仿佛天生的阿Q

上世紀八十年代，導演范岑接到了來自」上影廠」的任務，那就是籌拍魯迅先生的經典作品《阿Q正傳》。

接到這個任務時，范岑身上的壓力十分大。

劇本現成，資金也不用愁，但難就難在選角上，該由誰來扮演阿Q？

《阿Q正傳》創作於1921年，從小說一發表便引起了相當廣泛的關注，其中人物形象可以說是在全國觀眾心目當中「根深蒂固」。

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通常情況下，越是為大眾所知的，越是家喻戶曉的人物，那就越是難以演繹。

更何況，《阿Q正傳》整個文章當中充斥著大量的阿Q「內心戲」。

想要把這樣一個人物演好，幾乎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上世紀三十年代，曾經就有人找到了魯迅先生本人，提出要把《阿Q正傳》改編成電影，搬上大熒幕。

但是，這一要求最終遭到了婉拒，在給好友的回信當中，魯迅先生曾經這樣點評過此事：

「《阿Q正傳》實無改編為劇本和電影的要素，因為一上演台，將只剩了滑稽……中國此刻的『明星』是無法表現的。」

魯迅的態度很簡單，不是不願意給劇本，主要還是認為現有的演員與條件無法拍好。

弄出來要麼一塌糊塗，要麼成為喜劇笑片，徹底背離原意。

因此這次的《阿Q正傳》改編電影一事便就這樣拖了下來，沒人能想到，一拖就是整整五十年。

主角定不下來，范岑便只好開始在各地劇院觀看《阿Q正傳》的話劇，希望能夠發掘出人才。

沒想到，這一找，還真讓他找到了時年44歲的嚴順開。

1980年，此時正在上海芭蕾舞劇擔任戲劇演員的團嚴順開，正在負責排練《阿Q正傳》的芭蕾舞劇。

通常情況下，戲劇這種東西觀眾大都看一次就夠了，基本上沒有人會來看第二次。

可是，舞台上扮演阿Q的嚴順開卻發現，這一次的《阿Q正傳》芭蕾舞劇似乎特別受一位先生的喜愛。

他不光自己反覆觀看，甚至還經常拉上幾個「朋友」來看，一邊看，一邊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這位先生就是導演范岑，在看到嚴順開的表演以後，范岑可以說是驚為天人。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與嚴順開進行通氣，而是拉上了副導演、策劃人，甚至攝影師和化妝師來到了現場進行觀看，詢問他們的意見。

不出范岑意料的是，所有觀看過嚴順開演出的人都對他的表演十分滿意，紛紛稱讚道：阿Q簡直就是為他而生的！

這天下午，剛剛結束表演得嚴順開正準備返回後台。

突然，一位工作人員找到了他，傳達了導演范岑的邀請，希望能夠與他見上一面。

嚴順開和范岑的第一次見面十分倉促，雙方在此之前也只是遙遠地見過幾面，並不相識。

可是當聊起阿Q時，兩人立馬健談起來，紛紛對這一角色發表看法。

嚴開順本身對魯迅筆下的阿Q有著深厚的理解，無論從人物形象還是人物性格，都進行過私下的琢磨。

導演范岑一連提出了幾個問題，都被他信手拈來，對答如流。

看到眼前的一幕，范岑一拍大腿，沒錯，就是他了！

44歲首次拍電影：「拍砸了，對不起魯迅」

之後的日子裡，在導演范岑的引薦下，嚴順開參與了一連串的造型、試鏡。

由於深知這一任務的重要意義，因此，嚴順開在這段時間裡全力以赴，每天成百上千遍進行排練。

下班以後，還要反覆琢磨原著，思考阿Q 的精神內核。

電影《阿Q正傳》的拍攝是「上影廠」交代下來的任務，其本身是肩負著重要使命的。

因此，不是說導演范岑認為沒問題那就沒問題，還要經過上級部門的反覆審核。

為了能夠通過審核，在這段時間裡，嚴順開開始了一遍又一遍地演戲、試拍，發送樣片。

經過無數個日夜的努力，最終在第四次樣片發送之後，他得到了上級領導的肯定：「看來，嚴順開的可塑性很強。」

嚴順開，通過了。

這一年，嚴順開已經44歲，作為一個演員而言，他的年齡已經不小了。

由於在此之前從未參與過電影的拍攝，需要嚴順開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因此，嚴順開便馬不停蹄地開始了新的工作。

對於能否扮演好這個角色，嚴順開內心也沒有絕對的把握。

嚴順開的個人條件談不上出色，他長相平凡，五官也不突出。

從高中時期他就有了演戲的夢想，但是由於外形條件的限制，嚴順開從畢業以後所接到的角色大都只是喜劇角色，戲路十分窄。

但無論面的再多的難題，嚴順開都始終堅持著。

在「市井小人物」的塑造與刻畫上，嚴順開取得了超越常人的成就。

與當時的戲劇演員不同，嚴順開不會花里胡哨的各種「方言」，甚至連基本功繞口令也說不利索。

但是，他在一件事情上做得很好，那就是「逗笑觀眾」。

只要有他登場，戲劇氣氛就陡然上了一個台階，往往逗得觀眾捧腹大笑，演出結束，還能夠使得觀眾意猶未盡。

因此，當他接到阿Q這個角色時，他仿佛得到了上天的某種啟示：自己前半生的努力，都是為了這一刻。

嚴順開憋足了一口氣：「拍砸了，我對不起魯迅！」

為了能夠盡善盡美的演好《阿Q正傳》，在全片六百多個鏡頭裡，嚴順開幾乎每一個都反覆琢磨，做到最好。

在保留原汁原味的同時，增加一些趣味性。

例如阿Q的第一次出場，為了能夠吸引觀眾注意，嚴順開還主動找到了導演，設計出了：「莫名其妙」摸小孩的頭，「隨意一腳」踢開擋路的公雞這些小動作。

僅僅只用了幾個動作，便將一個「得意洋洋」、「沉浸於精神勝利」的阿Q帶到了觀眾眼前。

每一句台詞、每一個表情，他都會花費大力氣去琢磨性格，分析感情。

在他的努力下，曾經魯迅認為的「無法表現」的阿Q被演活了。

1981年，《阿Q正傳》的第一次上映便引發了全國轟動。

次年，嚴順開本人也憑藉《阿Q正傳》獲得了卓別林「金拐杖」獎，贏得了「東方卓別林」的美譽。

誰也沒有想到，演了幾十年戲劇的嚴順開，一夜之間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影星」。

葬禮現場，女演員翁虹含淚送別

隨著《阿Q正傳》的火熱，嚴順開的戲路也寬廣了起來。

之後的日子裡，他又接連參與了《難兄難弟》、《張三其人》等影片的拍攝，為全國觀眾所熟悉。

雖然嘗到了一夜爆紅的滋味，但是嚴順開本人並未就此而驕傲。

在生活中，他始終秉承著低調內斂的性格。

多年以後，嚴順開的摯友江平回憶他生平的點點滴滴時曾經說過：「嚴順開做事極其認真，從來不說錯詞、不給人添麻煩。」

嚴順開對於工作極其認真負責，甚至到了七十多歲高齡時，他也會在一些困難的場景中親自上場。

2009年，嚴順開出演《我的丑爹》的過程中，還曾經為了影片需要，頂著晚秋刺骨的海水在海邊拍戲。

這一幕的劇情是這樣的：嚴順開所飾演的角色在海中撿垃圾，並且絕望地向著大海深處走去。

嚴順開本人不會水，再加上年事已高，當時的所有人都不贊同他親自下海。

但是為了能夠更好地呈現影片，嚴順開還是堅持自己上，一連多次下水，從早上八點一直堅持到晚上十二點。

等到這個片段拍完以後，嚴順開的整個身體都凍僵了。

影片拍攝順利完成，但是上天並沒有眷顧嚴順開。

在這場戲之後，嚴順開患上了嚴重的中風，半邊身體陷入了癱瘓，再也無法參與任何拍攝。

臥病在床九年後，在2017年，嚴順開永遠地告別了這個世界。

在嚴順開的葬禮上，他的遺孀白髮蒼蒼，坐在輪椅上垂淚。

而除了其生前的好友與同事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到了現場，那就是曾經與嚴順開在《我的丑爹》當中搭戲的翁虹。

在劇本中，翁虹飾演嚴順開的兒媳婦，兩人合作演好了《我的丑爹》這部影片。

在這部影片中，可以說翁虹就是嚴順開最後的搭檔。

與嚴順開有著同樣遭遇的是，在《我的丑爹》上映期間，翁虹也遭遇了一場意外，她曾經因為嚴重腰傷差點癱瘓，好在年輕的她挺了過來。

正是因為這段經歷，在康復以後，翁虹還零片酬義務參演由殘聯組織全程參與拍攝製作的殘疾人運動主題電影《交鋒》。

除此之外，翁虹也希望藉助自己的影響力，呼籲大家關心殘疾人。

或許是因為這段共同的經歷，從內心感情上來講，翁虹與嚴順開更加親近。

在嚴順開的告別儀式上，翁虹泣不成聲，掩面痛哭的她不時擦拭眼淚，擤乾哭鼻。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她已經超越了戲劇，將嚴順開當做了自己真實的親人。

由於嚴順開病情過於嚴重，因此在其生命的最後時刻並沒有留下遺言。

在嚴順開追悼會的現場，人們掛上了他的那張經典的笑容照。

或許，這份歡笑，便是他送給世界最後的禮物……

從嚴順開的身上，我們更多地看到的是一種對於藝術極致的追求。

老一輩演藝人員雖沒有後世先進的技術、優渥的條件，但是，他們對於角色的演繹是無可挑剔的。

為何在那個技術不成熟、條件艱苦的年代能夠誕生如此之多的經典作品？

從嚴順開的身上，或許我們能夠找到這個答案，那就是從演員到劇組上下的「心無旁騖」。

沒有人會考慮片票房問題，身處於這個崗位上，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怎麼把戲演好。

與後世動輒上億粉絲的「流量巨星」常駐熱搜相比，老一輩演員可以稱得上是默默無聞。

但是他們的每一個形象，卻都早已刻入了無數觀眾的心裡，融入成為了民族文化的一部分。

參考文獻：

[1] 《「快樂使者」嚴順開藝術人生》.《名人傳記》/2012年第5期 沈黎明 文.

[2] 陳毅藝著；陳慕敵總編輯. 陳毅藝鏡頭下的明星影像[M]. 2005年版。

[3] 《意林》編輯部. 意林熱詞時文 焦點人物卷 4[M]. 201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