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購漢服，我看重服飾的面料、圖案，也格外關注漢服背後所蘊含的故事。」「華麗的漢服意味著高水平的織造技藝。」「漢服面料界的『天花板』非南京雲錦莫屬。」……在各種類型的漢服興趣小組，漢服愛好者們談起自己的選購心得都滔滔不絕，並時不時分享自己關注到的漢服活動，邀請好友一同前往。
其中，8月18日將在江蘇南京舉辦的第二屆中國工藝美術博覽會便吸引了眾多漢服愛好者的關注，他們紛紛表示將結伴前往打卡。在這裡，他們即將開啟一場漢服與工美的碰撞之旅——與中國工藝美術大師近距離接觸了解工藝美術作品的前世今生，與工藝美術作品合影，徜徉於國粹藝術的海洋。
如果說漢服與自然美景相融充滿詩情畫意，那麼漢服與傳統工藝美術作品的相融則獨具東方氣韻。隨著國人越來越重視傳統文化，漢服的受歡迎程度也越來越高。天眼查數據顯示，截至目前，我國共有3400餘家企業名稱含「漢服、漢代服飾、漢代服裝、漢衣冠」，或經營範圍或產品服務含「漢服、華服、漢裝、漢代服飾、漢代服裝」，且狀態為在業、存續、遷入、遷出的漢服相關企業。其中，個體工商戶占比78%，有限責任公司占比18%，成立於5年內的漢服企業占比近8成。2021年新增漢服相關企業數量為770餘家，年度註冊增速為17.2%。從小眾到備受追捧，從關注樣式到關注文化、關注技藝，如今，漢服不僅僅是一種服飾，更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象徵和載體，彰顯著我國織錦技藝的傳承、創新與發展。
此次博覽會上，將有眾多南京雲錦作品亮相。獲得了漢服愛好者高度讚揚的雲錦究竟有何魅力？近日，記者採訪了第五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南京雲錦木機妝花手工織造技藝」代表性傳承人、研究員級高級工藝美術師金文，聽聽他與雲錦、漢服的故事。
第五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南京雲錦木機妝花手工織造技藝」代表性傳承人、研究員級高級工藝美術師金文
織造的方法無法用機器替代
大場景立體雲錦《萬里長城》
網絡用語中，「天花板」是指能力達到了頂峰，意味著在同類事物中處於最高水平，幾乎不能被超越。明代詩人吳梅村就曾這樣描寫南京雲錦：「江南好，機杼奪天工。孔翠裝花雲錦爛，冰蠶吐鳳霧銷空。新樣小團龍。」
南京雲錦至今已有700多年歷史，在我國古代絲織物中，南京雲錦、成都蜀錦、蘇州宋錦並稱為「中國古代三大名錦」，而南京雲錦又集歷代織錦工藝之大成，是我國古代三大名錦之首。金文向記者介紹雲錦時，激揚頓挫的語氣中流露著滿滿的自豪感：「雲錦被稱為『中國絲綢的皇冠』，是我國古代絲織工藝文化的巔峰，是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至今為止獲此殊榮的僅四十項）。」
天眼查數據顯示，在紡織業和紡織服裝、服飾業，我國現在有107家雲錦相關企業（企業名稱含「雲錦」或經營範圍含「雲錦」，企業狀態為在業、存續、遷入、遷出）。地區分布上，江蘇省的雲錦相關企業數量最多，但也僅有30餘家。
漢代馬王堆「素紗單衣」
雲錦的歷史與獨具特色的織造技藝，在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中所占的地位不言而喻。金文表示，雲錦有兩大亮點，一是雲錦是純手工織造，織造的方法至今無法用機器替代，從這一點來說，雲錦就區別於可以用機器替代的普通織錦；二是雲錦是所有織錦中最華麗、最高級的織錦，使用傳統提花木機純手工織造，挖花盤織、妝金敷彩，形成了「庫錦」「庫緞」「妝花」等獨特工藝，織出「逐花異色」的效果。
「寸金寸錦」彰顯獨特技藝
明萬曆皇帝的龍袍
純手工織造的技藝具有不可替代性，也彰顯出雲錦的特有價值。
與普通漢服所選用的面料為燙金工藝，或是選擇好底料面料之後，在面料上進行各種刺繡不同，雲錦製作的漢服，其花紋都是在織造錦緞時候就將花紋織進去了。「雲錦有『寸金寸錦』之稱，其價格較為昂貴。過去，雲錦通常用於製作皇帝的龍袍。現在，使用雲錦製作的服飾，一般很少會擺放在外面售賣，因為一件衣服的價格就在幾萬元到幾十萬元，如果還有其他元素加入，價格可能更高，所以使用雲錦製作的服飾基本都屬於定製款。」儘管漢服製作不是金文的長項，但他在談到漢服與雲錦的結合時也頗有感觸，「有人說，西方服飾的裁剪是現代的、立體的，而中國服飾不是立體裁剪。這種說法是錯誤的。之前，我複製織造了一件明萬曆皇帝的龍袍，研究後發現，龍袍是有裁剪的。具體來看，龍袍腰上、腿上的布料分了好幾塊，它們之間有一條斜線，我們把斜線連起來後，衣服下方的衣裙轉一圈就轉過來了，它是轉彎的，你說怎麼不是立體裁剪呢？」
金文被譽為「織造龍袍第一人」，他與團隊複製織造了眾多古代織錦作品。龍袍也是漢服中的一種，金文在與記者交流的過程中，多次提到自己在漢服這個領域並沒有太多深入的研究。「有人經常跟我講，『我做一個東西將來要變成中國的漢服，我們大家都要去推廣它』之類的話。我在漢服領域不是專家，但工作中經常會接觸到漢服，我認為，人們不能簡單地去看漢服，不能僅僅關注漢服的樣式。」金文感慨道。
喜愛背後對文化的不懈追尋
事實上，漢服所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除了肉眼可見的服飾，還有其背後看不見卻需要人們主動追尋的文化記憶。採訪過程中，金文就向記者拋出了兩個問題「漢服為什麼要寬袍大袖？」「現在穿著漢服並不方便，但我們為什麼要去穿漢服？」
知乎上，不少網友也對這些話題進行了探討。暱稱為「弦歌」的網友認為，寬袍大袖可以表示自己身份高貴，表示自己有錢，不惜面料、人工，可以營造曠達、閒適或纖弱（女裝）的視覺效果。網友「虹子湖騎士」則認為，衣服面積大，可做的文章多，比如繡花，還有禮儀的問題，古代貴族對於坐立行走都有一定的禮數要求，禮服自然也是為這些服務，比如大袖就使人不得不一直插著手。網友「九盞眠」在回答為什麼要穿漢服時表示：「實話實說，因為好看。看課本的時候就在想蘇繡，織金、妝花等各種工藝是不是真的很吸引人，後來買漢服發現它們真的吸引我。」網友「貓九」則表示，最開始是因為漢服好看，後來對漢服的了解越深入就越覺得漢服文化非常好，中國古人的平面剪裁和排料非常有智慧。
不同人對漢服的理解不同，當下，很多人都是通過影視作品接觸到漢服。6月熱播的影視劇《夢華錄》，就吸引不少人關注到宋制漢服。「現在穿著漢服的主要是一些年輕人，他們喜歡漢服，但對漢服所蘊含的中國文化的了解可能並不深入。實際上，喜愛漢服，就要真正了解它的文化，了解我們的成長歷史。」金文說。
《秦淮繁華圖》
談到古人為什麼穿衣服要寬袍大袖時，金文從面料織造角度給予了答案。「古代漢服中，很多面料是會發生變化的，比如說閃緞。它在不同的觀測角度，會產生不同的效果，人們從一側看是黑底白花，換一側看就是白底黑花。從這一點來看，古人穿著寬袍大袖走路時，衣服就會順著人的運動發生顏色變化。白居易在《繚綾》中就曾這樣描寫『廣裁衫袖長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紋。異彩奇文相隱映，轉側看花花不定。』放到當下，人們對於漢服『正看一個色、側看一個色』的概念可能就難以理解，這也就要求，我們要靜下心來，用心去體驗漢服的歷史記憶。」金文說。
讓雲錦「飛入尋常百姓家」
在金文看來，漢服作為一種文化的表達出現在一些重要場合時，具有濃厚的儀式感。「儀式本身就是一種可傳導的文化，通過漢服這一載體，可以展現出我們民族的很多文化，而漢服與面料也是緊密結合的關係，面料的變化對於漢服的製作也有巨大影響。這就是說，人們要去體會漢服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解漢服後，我們才能認知、我們才能欣賞、我們才能享受漢服。」他表示。
高端雲錦時裝
漢服文化的繁榮， 在帶動漢服產業發展的同時，也讓更多人看到、了解到織錦技藝所承載的文化。雲錦在漢服中的運用僅是冰山一角。金文在談到雲錦服飾如何與現代服飾結合時說：「我們與荷木服飾合作，製作了一批高端雲錦時裝。在上海舉辦展覽，推廣雲錦進入時尚圈。」雲錦工藝複雜和用材考究，從皇家御用開始就一直處於高端市場，如何讓雲錦「飛入尋常百姓家」，金文及其團隊也進行了積極地探索，將雲錦的文化進行文創，製作出雲錦的數字文化產品及衍生品，例如設計靈感來源於雲錦《五福祥雲龍》的酒瓶圖案、帶有傳統雲錦紋樣的口罩等。
雲錦服飾、工藝畫屏、日用飾品……如今，消費者可以在市場中找到更多雲錦的身影，正如金文此前接受媒體採訪時所說，「我們的任務是讓它越來越能夠在民眾中間生根，而不是進了博物館。只有讓年輕人喜歡這個東西，雲錦才能真正地傳承下來。」
像金文大師一樣，很多非遺技藝傳承人在複製還原諸多經典作品的同時，也不斷探索著更具時代氣息的作品。不論是雲錦作品還是其他工藝美術作品，守正創新、與時俱進，是其永葆生機的不竭動力。
文|本報實習記者 閆 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