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美春柳古詩五首：枝枝總到地，葉葉自開春
雖然賀知章有詠柳名句，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寫出二月春柳那種清新蓬勃最為可人，但是中國詩詞博大，寫春柳的詩未必只有這一首。讓我們漫步詩林，看看其他詩人如何寫春柳，亦多別致優美，春氣盎然。
「只道梅花發，那知柳亦新。
枝枝總到地，葉葉自開春。
紫燕時翻翼，黃鸝不露身。
漢南應老盡，霸上遠愁人。」 唐 · 杜甫 《柳邊》
51歲的杜甫在四川梓州，他已年過半百，此年安史之亂於二月結束，遠在梓州的杜甫，通過公文和朋友的訊息，最先得知了這一消息。朝廷亦對他有重新安排，召補為京兆功曹。但是對於杜甫來講，這不現實，因為妻子孩子陪他顛沛來到四川，一直生活拮据，他也無力在這樣的狀態下，倉促啟程。但是這些消息，都是難得的利好，證明國家漸漸太平，他回長安和洛陽的歸期，可以把握在自己手上。
只有歷經磨難的人，才會喜歡梅花。所以杜甫在四川年年看梅，寄託情懷和鄉思。
聽說二月梅花盛開，杜甫特意去看梅花，結果，他看到了另外一種無法忽視的美，那就是二月垂柳發芽，清新翠綠得喜人。
柳樹是常見的樹種，何以杜甫如此高興？難道他頭幾十年沒有看過柳樹？
這裡有個小的歷史典故。昔年隋煬帝，也喜歡柳樹，有好事者，專門從四川託運移植四川的垂柳到宮廷。這種垂柳婀娜且長絲，垂懸可及地，風姿飄逸，隋煬帝也極其喜愛。後來在開運河的時候，就特地將這種柳樹推廣，並賜國姓「楊」。所以後來的楊柳，通常是指的這種垂絲柳樹。
那麼這種柳樹的原產地，是在四川。
雖然唐朝到處種植柳樹，但是在垂柳的故鄉，看到真正江邊的垂柳，那種連綿盛大的原生態美，還是讓杜甫驚訝。
我只道現在梅花正開，哪裡知道這裡的柳樹，如此繁茂清新。
那長絲柔條，都垂懸到地面了，那枝枝葉葉舒展，自己就是最美好的春天啊。
一個垂地，點出了這裡垂柳的特質。
那飛來飛去的燕子，在柳樹間穿梭，而黃色羽毛的黃鸝，則藏在柳煙里，只聽得見婉轉的叫聲啊。
杜甫很有時空感。四川在中部，春天來得適中，四川以南的漢南，早已經春深，想必柳葉舒展，柳色青老，而長安西面的灞橋上，想必柳色初黃，正是折柳送行的傷感時段。
而晉朝大司馬桓溫年輕時曾經在漢南種柳，十年之後，他感嘆桓大司馬聞而嘆曰：
「昔年種柳，依依漢南； 今看搖落，淒槍江潭；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杜甫用這個典故，既有近十年的歲月之感，但同時也讚美了此地柳色清新不老，來照應他滄桑之後，逢著家國又一春的明麗喜悅。
「接影武昌城，分行漢南道。
何事閒門外，空對青山老。」盛唐 · 皇甫冉《山中五詠 門柳 》
這是寫山中的柳樹。
唐朝近水的地方多有楊柳，何況武昌城臨近江邊，自古以柳樹固堤，楊柳岸曉風殘月，三月煙花飛舞。
所以武昌柳，在唐朝是知名的景觀，因為長江是重要的交通水道。
那柳樹本應該種植在武昌城，江水邊，本應該種植在漢南大道邊，在繁華和茂盛中，迎來送往，有著屬於自己的熱鬧，受人喜愛，享受人間互動的美好。
為什麼你這棵柳樹，偏偏寂寞生長在山門外，空對遠處青山，無言春發秋落，如此孤寂？
但是這首詩卻寫出了柳樹的另類美。
在高高的山中寺廟的門外，在懸崖邊，風吹雨沐，長發飄飄，面對的是永恆的遠山，空靈而飄逸，孤獨卻瀟灑。雖然像懷才不遇，卻更像清逸的隱士，清到了骨。
「裊裊古堤邊，青青一樹煙。
若為絲不斷，留取系郎船。」唐 · 雍裕之 《江邊柳 》
這首詩，頗有人間氣，有愛情最初最美的味道。
那古老的長堤上，一顆裊裊的柳樹，春天來了，一樹煙青，清新動人，
那柳樹若是長絲不斷，就讓它自在生長，不要折下來，留著它，好去系住我心上人的船。
實際上柳絲的絲，諧音思念。
是因為我的思念不斷，才想著要留住你呀，情郎。
愛情最美的就是牽掛和思念，寫的是柳樹，如何不是寫的像柳樹一樣動人的女子，為了愛甘心守候，讓最美的青春，站在你經過的路邊。
「春思春愁一萬枝，遠村遙岸寄相思。
西園有雨和苔長，南內無人拂檻垂。
遊客寂寥緘遠恨，暮鶯啼叫惜芳時。
晚來飛絮如霜鬢，恐為多情管別離。」晚唐 · 唐彥謙 《柳 》
這首詩情感飽滿，大氣纏綿。
當無數柳樹在春天裡發芽，柔絲飄飄，有如搖曳的春愁和思念。
那是春思春愁一萬枝啊。
風是信使，將柔絲吹動，無論在遙遠的村落，還是大江兩岸，風吹柳條，都是相思搖曳。
春風，寄去我的青青的思念吧。
在寂靜庭院，春雨滋綠了柳樹，也滋綠了遍地青苔，在深深的宮廷里，那些寂寞華貴的女子，見不到君王，總會見到這如綠幕垂地的美麗的柳絲。
當風吹動柳浪，也吹動遊子的心吧，只是他站在風裡，讓風吹鬢髮如同柳絲飄飛，他站立良久，他在思鄉，在懷人。
而只有不諳世事的黃鸝，快樂在春天的柳樹間鳴叫，因為這是它們最浪漫的愛情季，它們要求偶營巣，珍惜春天。它們的叫聲也喚醒人們的惜春啊。
到了三月飄絮的季節，那雪白的柳絮，如同滄桑之人的雙鬢。
柳樹一生有情，為了人間，司管那惆悵的別離。
「欲訴衷腸萬萬條，滿身香雪未全飄。
新絲買得剛三月，舊雨吹來似六朝。
綠影自遮南北渡，春痕分護短長橋。
五株一入先生傳，不學柔枝亂折腰。」清 · 袁枚 《春柳 》
這是清朝才子袁枚一首擬人化的詠柳。
那柳樹千萬條長絲，被微風吹拂，仿佛青春女子，有著無數的纏綿和心裡話要說，
卻又總是欲語還休。那身上的柳絮，含著柳香，卻也不是完全飄蕩，仿佛青春女子的矜持。
那身上的新衣裳，是買來才三月的青青翠綠，只是一場風雨吹過，綠成了憂傷。相逢太短，別離太長，歡情如夢，只剩憂傷。
它像相思的女子，守在南北的渡口，它像望歸的愛人，站在長橋短驛的邊上。
有人說柳樹最風流浪漫，柳花最薄情蕩漾。
不是這樣的呀。陶淵明就喜歡柳樹，家裡種植五棵柳樹，自號五柳先生。
而柳樹也有這樣的清貧自守，雖然被風吹舞，但是那是相思，不是獻媚和折腰。
實際上柳樹婀娜，古代多形容婉美的女子和浪漫的舞步。
但是那只是柳樹姿態之美的一個提煉。
實際柳樹是中國最堅韌最古老，最廣泛使用的樹種。農村用柳樹蓋房做農具，柳條能編織盛具，柳枝可以入藥，柳芽是饑荒糧，柳樹有固沙保水的巨大作用，至今是江河水道的優秀樹種，柳蔭遮風避雨，從唐朝就開始廣泛用作行道樹，園林庭院樹。
你也寫首春柳吧。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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