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拾趣

一個閒人天地間 發佈 2022-08-18T14:28:55.832040+00:00

題記:304者,吾大學宿舍也。老大孫國斌、老二張全兵、老三郝潤平、老四劉永生、老五王俊敏、老六張玉清、老七趙文凱、老八陳志軍。


孫國斌

題記:304者,吾大學宿舍也。老大孫國斌、老二張全兵、老三郝潤平、老四劉永生、老五王俊敏、老六張玉清、老七趙文凱、老八陳志軍。入校時,皆為生猛小伙。居吾廬者,學習雖無佼佼者,然皆中等偏上。才不能百般皆具,吾廬兄弟各有所長。老大才情平平,但善識才;老二善學,以學為樂;老三善書,幾伴終生;老四溫厚,喜民俗學;老五精專,喜社會學;老七易感,善於寫詩;老六、老八博文強記,尤老八更具鑑賞力。學習為學生共有之事,在此按下不表。最美好、最有樂趣時光當為臨睡前的半個小時。所謂宿言舍語,排詞用典,皆緣於此,他室不解也。

名師特招

公元1982年7月,細雨霏霏,內大漢語言文學系82級50名新生陸續聚集於內大校園,38男、12女,有才同窗妙喻為三十八羅漢、十二金釵,此為後話。走完歷屆新生該走之程序。一日群見於林先生,彼時先生未為老矣,算來也就四十往上,不到五十,白框眼鏡,面容清癯,有書家風範。先生見群弟子,未等自報家門,用東北音競挨個說出姓甚名誰,來自何方。群弟子訝異,先生曰:你們檔案都是我親自過手,精挑細選,故熟稔於心。日後相熟,有弟子稱先生為林磚頭,解為方直者若板磚方直有形,剛正不阿之喻也。宿舍中,俺們都親切稱呼先生為林磚頭。 專師培養

未經開課,課表先達。首課一女性老者立於講台。自號姓周名韻春,後被學子尊為周先生(不是每位老師都為學生尊為先生,蓋學養深厚者也)。先生課為古詩詞鑑賞,以彌補中學閱讀量不足也。除了講解、朗讀,也令背誦。有強記者,大篇幅《春江花月夜》亦背誦如流。記為理解之先,經先生親手調理,眾弟子受益終生。開板即為專修,積石磊土,開漢語系布課之先河。 聊備一說

一日,林先生課。復盤高考素材作文。在黑板著一漫畫。大致是一人操鍬挖坑。答好者先生頷首。有生姓趙,名振祥。點起就是一頓神撇。神遊八極、離題千里。先生略頓,笑稱:聊備一說。弟子感慨,換為中學老師,定為一頓爆訓。大學學風寬厚,容得異見。佳風厚德,該生深研不輟,學士、碩士、博士、博士後一路高歌猛進,今為廈大理工學院院長也。

互薦好書

文生較之理生,有一好處。讀閒書、看小說即為學。相較中學時代,資源大為豐厚。圖書館汗牛充棟,還有書店閒日可逛。紅樓、西遊、三國、三言二拍、儒林外史、老殘遊記還有世界名著巴黎聖母院、紅與黑、高老頭、包法利夫人,讀來如饑似渴。有喜金庸者,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十餘部頭,講起來繪聲繪聲,聽起來神魂顛倒。室友互問最多者,所看何書也。佳作互鑒,日余讀完。吾有一紅木箱,來時書半箱,畢業已盈篋。

督促跑操

彼時無軍訓,第一學年晨跑是必須。系主任姓名已忘,身形依稀記得。體矮富態,眉目和善。對睡懶覺者不溫不火、不急不怒。敲開舍門,探進半身,連說數遍跑操、跑操。長期重複,恰似馬蹄表錶針移動之啪嚓啪嚓,人送外號馬蹄表,直至不當系主任而未知此雅號。

詩詞結社

少時輕狂,喜好詩歌。彼時朦朧詩正當其道,尤崇舒婷、北島、顧城。致橡樹至今還有背下者。吾得首屆班長之便,與同舍商議,詩詞結社,皆得響應。後加入者眾,約有30餘人。吾才疏學淺,詩意不具,四年偶得一句:拋起了早晨,釣起了黃昏,還為人所道。詩社沒把吾培養成詩人,倒造就了藍冰、三葉草及之後的張打水等,尤為藍大詩人,不僅結集甚豐,還寫來愛情。其夫人小巧精緻,風姿綽約,無怪籃大詩人詩意勃發,攬入懷中。後通過藍冰,大部分社員加入班師、張廓、趙建雄等詩界翹楚舉辦的詩歌培訓班。至今尤記班師超越專業的男中音和張廓老師講授波特萊爾的繪聲繪色。還有張兄繼距,另闢蹊徑,獨謀市場,在物理繫結社為頭,謀得詩名。 有獎無品

林先生主持古典文學考試,也叫什麼大賽,記不清了。吾平日成績平平,那場腦洞大開,竟然擠進前五。前五有獎,是林先生自掏腰包買的管錐篇。發獎那天,先生曰:你和全兵並列第五,獎品只有五套。你不如全兵用功,獎品給全兵吧。回舍和舍弟自嘲,吾不用功能進前五,若用功還不進前三呀。後慮先生苦心,加之自己上學時便帶了一套管錐篇,也釋然了。

聯合採訪

吾少喜文,嘗懷作家之夢。大學才人濟濟,漸覺當不了詩人,也成不了作家。但文夢未消,便惦記上記者。大學前後也在布特哈旗廣播站及校報發過豆腐小文。一日校運會,見電子系一學姐身健如猿、迅疾如電。突發奇想,便和老四、老七商議,聯合採訪學姐。其時已知學姐大名樊英。經過一番策劃,終於見到學姐。經過不知天高地厚的軟磨硬泡,學姐終於同意採訪。嘮得半天,記錄若干。便著手寫,吾為主筆,四七修改。老七改動無多,但著一「凍結」,改得恰到好處,殊為精到。故陋練筆,無顏示眾。便找到教新聞的任長笙老師指點斧正。厚厚一疊,名為電子,老師欣顏收受。愈二日,老師見我,曰稿子不錯,愈薦校報。吾曰,練筆之作,文意淺淺,能發表嗎?任師曰:你待我信。又旬余,任師找我,曰通訊已發,給我數張校報。洋洋灑灑,占了半版,心裡確有小確幸。又過幾日,稿費發來,好像三百多大毛,同舍兄弟大汗淋漓涮了頓火鍋。少不更事,未請任師。

三二填空

妙事、趣事、秘事、損事大部發生在宿舍自習後臨睡前半個小時。彼時讀書大家互薦,一時都喜三言二拍。讀書心得,也是大家臨寢時的話題。好的有,也有文章做下去愈加不是人話的。什麼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什麼賣油郎獨占花魁、什麼月明和尚度柳翠,都是大家熱議的篇目。乾柴遇烈火、兩下交戰起來,交戰談不上,乾柴倒有八捆。三言二拍有個特點,少兒不宜部分不是此處刪去多少字,而是留空格若干,大家便試著填空,遇有領會精妙,填得恰到好處者,大家便哈哈大笑。性啟蒙別人俺不知,老二倒全仰仗睡前故事會。一日問情竇初開,竇為何物,俺雲,竇就是眼。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半根燈繩

縱使你聊得正歡,笑得正酣,到點噤聲關燈這是鐵律。掌管燈繩者,老二也。老七居其上鋪,燈繩過其鋪垂下。這日聊得正歡,老二宣布關燈。老七請求再延幾分鐘,老二鐵面執法。二人拌了幾句嘴。老七一宿抑鬱,憋了一肚子氣,也憋了一肚子壞水。第二日,還是到點關燈。老二拽了好幾次,未見燈滅。正在納悶,老七壞壞地笑出了聲。原來,為了報復老二,老七偷偷將燈繩剪斷,下半部分綁到床腿之上,致使老二干拉不見動靜。老二、老七都有專篇詳述。

阿倩由來

阿倩本名張玉清,是我班叫外號比大名叫得多的同窗之一。其身形苗條,性格恬淡,好潔淨。齊魯青先生當班主任,點名張玉倩,這是發端。加之同舍學點東西,就好用,不管用得對不對。詩經「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就要往他身上用,趕巧又學聊齋聶小倩,更符其性。於是阿倩之名便逐漸叫開。

背誦日記

老七身形粗莽,但內心細膩。除詩歌散文越寫越好外,日記也極有文采。有段時間二女同追,他徘徊於鬥牛之間,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憑空御風,不知所往。平時日記掖入包中,隨身攜帶。忽一日,遺落床上,我們幾個大飽眼福。寢下,故事會開始,老六老八把日記大段大段背出。之後,嗯哼(永紅諧音)就有了特定含義。前幾日,在群里,提起此事。老七說:還有上百封「兩地書」,生火做飯的年代裡,被我用它整整燒開了了一鍋開水,直到今天還會被鮑太譴責呢。銷毀的日記是撕碎的,單位的下水道堵了,只有我知道是咋回事。

上吊死了

老八長得瀟灑俊逸,是82美男,自是招得美女追求。一日晚飯後,宿舍只剩我自己。遇經濟系兩美女敲門,問:志軍在否?吾曰:上教室了。對方驚異,又問一句,我還是說:上教室了。對方急問:上吊死了?忽明白過來,哈哈大笑。原來俺的東北口音伸捲舌不分造成了誤會。 滴水拳報

我們宿舍,總體上是團結的,大家有個大事小情,都互相幫襯。夫妻還有鬧彆扭的時候,同舍之間偶爾有個小小摩擦,也屬正常。記得大學期間乾的唯一一架是在宿舍。洗東西的時候我把水潦到老七臉上,沒想到他急眼了。他身形比我強壯,當然占了上風,我自知理虧,也沒多還手。多年憶起此事,玩笑云:滴水之恩,老拳相報。 細細把玩元雜劇

主講吳學恆先生。也怪我不厚道,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往選學謬種、學衡妖孽上想。先生身形富態,坐著講課,一盒或半盒鋼花擺倒面前。一日講牡丹亭遊園驚夢,講得繪聲繪色。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自是絕等好詞,作拾起端看狀,曰:這姑娘不賴,拿回去細細把玩。這句,成為經典。

語言譜系

李佐豐,北大畢業,師從王力,教我們語言學,語言學延展脈絡經常娓娓道來。一日,我們把他講的作一歸納,寫到黑板上,名為語言學譜系圖:太祖師爺 索緒爾——祖師爺 布龍菲爾德——師爺 趙元任——師傅 王力——徒子 李佐豐——徒孫 漢語八二學生。同學見之,皆會意而笑。

宿舍失竊

校園相對安全,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但我舍也曾被小偷光顧。一日回寢,看床和箱有翻動過的痕跡。大家急忙檢查,有丟散碎銀兩、糧票的,有丟小收音機的。我忙檢查,卻發現箱子沒動,家裡寄來的80元錢還在。大家奇怪,為啥偷的都是下鋪?後方得知,我班廣文,身如阿鼠,出語幽默,性喜熱鬧。有時上廁所路過我舍,也敲敲門,敲完即跑,東北話叫撩閒。恰恰是他,沒去上課,睡完懶覺,上廁所時習慣地敲了我舍門,無意間把小偷嚇跑了。

拋轉砸鯉

為了考研究生,有兩個暑假沒回家。無絲竹之亂耳,案牘之勞形,但食堂關閉,吃是大問題。於是就和吳瓊搭夥。如上說了,同學學點東西,就愛就近使用。阿Q一句可惜吳媽腳太大,就被用到吳瓊身上。我們把錢湊到一處,不夠即填。還真別說,吳瓊還真會操持。花點錢,買點肉和菜,經巧手調理,飯菜真是價廉好吃。一日午,路過人工湖,那時還不叫桃李湖,但裡面養了魚。見湖邊淺水窩著一條魚。我急忙撿起一磚頭,隨手砸下。沒想還真砸到,拿起見是鯉魚,約有半斤。回去便交吳瓊,魚甚鮮美,解決了我倆一頓午飯。 神遊黃河

黃河我沒去,且是我舍的一個大事件。只記得他們光鮮亮麗出發,灰頭土臉回來,但興致很高。由去黃河的兄弟備細道來吧。

包子吃撐

大學那樣都好,就是吃飯,有時很反胃。一日老三跟大家說,他哥哥來呼開會,住在橋靠。會期未了,有事返回。餘下幾張飯票。於是我們來到橋靠賓館食堂,服務員認票不認人。吃的是大包子。別的桌一兩盆就夠了,我們這桌左一盆、右一盆,大約上了五六盆,大家把肚子吃得溜鼓溜鼓,服務員說:你們真能吃!

吃華萊士

還是老三,家是巴盟。暑假後帶了一大麻袋華萊士(老七訂正:華萊士瓜,英國傳教士引種河套地區成功,故名),學名應叫河套蜜瓜。沒過一天,一大袋子消滅殆盡,如今想來,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華萊士。 白水鹹菜

學校有個慣例,假期返校,大家多少都帶點家鄉特產。記得我就帶過榛子、沙果、吊橋特曲以及傻半雞炒瓜子(一種類似鵪鶉大小的野禽,骨肉剁成小塊與醃黃瓜一起炒,特別下飯)。老二家境一般,但也拿面袋子裝來不少鹹菜。西部區鹹菜與東部區不一樣,類似泡菜,不是那麼咸,醃蘿蔔、胡蘿蔔特別酸爽。大家拿著缸子或飯盆,打上開水,咔哧咔哧,一袋子鹹菜,一兩次就全消滅了。

造假胸牌

高考判卷子,有時從學生中招募。除了有點補貼,就是吃得特別好。什麼過油肉、燒豆角、燒茄子,特別下飯。但需要看胸牌。為了吃上判卷飯,老三找來與胸牌一樣的紙,不但文字表格是畫的,就連印章也畫上了。我們這些無資格吃判卷飯的,渾水摸魚,總之沒有被發現。 星光燦爛

吾願早睡,也願早起。雖擀麵杖無眼,五音不全,也願哼唱幾句。老八畢業留言:太陽升起了你卻高唱星光燦爛,拋起了早晨釣起了黃昏,同做一個夢真甜 大江東去

中學時有一學姐,比我大好幾歲,名為杜鵑。因高考複習好幾年,最後插到我們文科班補習。我們本身也是補習班,大家都忙於學習。我稀里糊塗被老師任命為班長。有一次搞野遊,我的想法是她們多年補習,殊為不易,也想讓她們放鬆放鬆,於是便告訴了她。我倒覺得沒什麼,但她殊為感動,也很感激,認為沒有瞧不起她們。就這樣交往起來。我考上大學後她又沒考上,最後83年上的青山大學。青山大學位於橋靠,離內大很近。她假期返回後就給我帶好吃的。一日學校勞動,乾的是基建的活。大家午飯後簡單抹把臉就躺下了。這時有人敲門,打開一看是杜鵑領著她同舍的妹妹,年齡大約與我相仿。來意大致是她們要考試,考的是宋詞,蘇軾的赤壁懷古。同舍兄弟有的已進入夢鄉,不能在宿舍影響大家休息。於是我又穿上滿是泥巴的衣服。天很熱,最後在人工湖邊找到一把長椅。於是圍繞著大江東去就是一頓神侃。自己到覺得沒什麼,想到哪裡講到哪裡,但感覺到那個妹妹兩眼放光,特別專注,還問了不少問題。此事過後,一切如常。一日杜鵑姐突然找到我,說還記得那個聽你講解的妹妹吧,她看上你了。緊接著就介紹起她的家庭情況。大致是家是烏盟的,父母都是幹部,家庭優越,對你分配有好處。奈何我那時眼高手低,就是不來電。畢業後杜鵑姐從扎蘭屯調到錦州,結婚很晚。我上錦州還見過她,還有一位高中男同學,第二悠酒喝到很晚,聊起許多中學時的往事。沒想到,沒過兩年,杜鵑姐就去世了。

七級浮屠

畢業實習,我和閆鵬程被分到呼和浩特廣播電台。輔導老師叫崔國慶,是一個非常熱心的老大姐。其實也沒多老,大約沒過三十。一日,呼和浩特市委宣傳部野遊,部長叫雲峰,非常器重老大姐。讓她也參加。她便把我和閆鵬程帶上了。去的什麼地方我忘了,但吃的記得。是莜麵窩窩、魚魚,我們不會拌,大姐親自給我們拌。我負責的是青年信箱欄目。主要工作就是給青年寫回信。答疑解惑,沒啥可表。忽一日,收到一位回族大學生的來信,好像就是咱們學校的。說她和一位漢族大學生談戀愛,家裡堅決反對,要尋短見。信里限定三日內收不到回信便實施。人命關天,導師極為重視,讓我寫回信。我本著所思、所學,從司馬遷講到張海迪,從勾踐講到保爾·柯察金,引了許多古今中外勵志的例子,總之最後的結果是打開了女大學生的心結。記得導師評價的一句話是:四年大學沒有白上。

畢業跑步

快畢業了,人家跑分配,我舍卻跑起了步,人家看風向,我們卻看起了三國。跑步組織者是老八,沒有馬蹄表督促,大家出奇一致的早起,有口號、有隊形。晚上大家散步,湊份子吃西瓜、偶爾喝散啤酒,倒也逍遙自在。 送禮倒賺

喜好現代文學,畢業論文選題請教丁公正彬。先生曰:你就寫張天翼吧,有特點,關注度不高。於是鑽圖書館,作了大量卡片。依稀記得標題是張天翼小說藝術初探,再探、深探全無。好像是從小說內視點、外視點角度寫的。丁先生指導後,曰:立意很新穎,寫得很好,若參加答辯,可得優,不參加,只能得良。考慮到本人語訥嘴笨,沒參加,老先生果然給了一個大大良字。後考丁先生研究生,外語沒過關,沒考上。他和老五說,看論文,我是想招的。雖然沒有成為先生嫡傳,但感佩先生品學。畢業要表示表示。囊中無多,轉了半天,選一檯燈,花費12元,盒子挺大,便借了個破自行車送去。先生問吾,還想考否。吾曰:來年還想。先生便引進書房,搬下一套魯迅全集,精裝硬皮,有護套。曰:這是我參加學術會所得,送你。搬回宿舍,老八問明原委,曰:你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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