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音 || 山亭——轉自《好山好水》微信公眾號。
鄉 音
山亭
序
不知不覺，我們這代人竟然走到歷史的分水嶺。鄉音，或者稱為方言，在城裡孩子的口中漸漸難以聽到。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城裡的孩子大都不會講本地話，而遷居城裡的，會講本地話的縣城孩子將改變城裡鄉音的腔調。城市化再久一點，或許鄉音就會漸漸斷代。這些用鄉音寫成的文字，對於未來的大部分孩子來說，就如同天書一般。現在開始把鄉音教給自己的孩子，亡羊補牢，留住閩南族群的印記。或許在將來，懂得方言也是一種稀罕的技能。
作孩子時陣
作孩子的時陣
城內小小的
厝仔低低的
日子慢慢的
城外的祖家
系每禮拜攏勒遁去的
城內的公園
系過節攏會去的
腳穿後攏會隊得一陣孩子鬼
臭弟 臭妹
一炊包子
一片電影
一段單純的時間
譯文：（小時候的城小小的）（房子矮矮的）（日子慢慢的）（城外的老家）（是每周必回的）（城內的公園）（是節日必去的）（屁股後總會跟著一群小尾巴）（小弟弟小妹妹）（一籠包子）（一場電影）（一段單純的時光）
先生講的沒嗯到
先生講的沒嗯到
汝那讀冊沒認真
鴨仔聽雷系聽攏無
先生講的沒嗯到
汝那放冊沒複習
三日沒溜會爬上樹
先生講的沒嗯到
汝那死鴨仔硬嘴巴
嗯懂假懂系會害死汝
先生講的沒嗯到
三歲成君會到老
溺孩不孝汝叻記得住
先生講的沒嗯到
細漢那是偷割匏
大漢咯會偷牽牛
先生講的沒嗯到
東郭先生是的害自己
咱的先生是沒騙汝
先生講的沒嗯到
囡仔時幾人會聽伊
大漢每人嘛用這教孩兒
譯文：（老師說的沒有錯）（你若上課不認真）（就像對牛彈琴聽不懂）（老師說的沒有錯）（你若回家不複習）（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這可不行）（老師說的沒有錯）（你若死鴨子嘴硬）（不懂裝懂會害死你）（老師說的沒有錯）（三歲看老）（溺子不孝）（你要知道）（老師說的沒有錯）（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老師說的沒有錯）（學東郭先生會害自己）（我是老師不會騙你）（老師說的沒有錯）（兒提時誰會聽他講大道理）（長大後都用這些話教子女）
窗仔門墘
想到學生時代
上自習課的時陣
咱班課室的窗仔門墘
坐著汝
後壁是我
汝憩落頭寫字
惦惦無聲
外口的玉蘭花
嘛是惦惦無聲
伊的香味
醉落我的心肝
突然間
汝越頭看我
害我心肝桌球竄
原來
汝想要葛我偷行棋
我嘛卒仔有進無後悔
象棋子仔
一步一步
我的心肝秧仔
一聲一聲
不知影第時
先生行到咱的面頭前
我看到汝趕緊越過去的面
紅葛像關老爺
我嘛像關老爺
先生歹勢
咱攏想要做乖囝仔
日子過了哈多年
遁來咱的舊學堂
已過的課室已經拆了了
嘎留落兩排的玉蘭花樹
葛咔大樅
伊的花香
讓我想到彼時的窗仔門墘
汝噶我
惦惦無聲
潛入心肝
這項趣味
只有我噶知影
譯文：（想起那年還是學生）（上自習課的時候）（我們班教室的窗戶旁）（你坐在那裡）（後面是我）（你低下頭寫字）（寂靜無聲）（窗外的玉蘭花）（也是寂靜無聲）（她的香味）（讓我醉在心頭）（很突然）（你轉過頭來看我）（害得我的心蹦蹦跳）（原來）（你想跟我偷偷地下棋）（我答應的態度堅決得像小卒子只進不退）（象棋子）（一步一步）（我的心跳也跟著）（一下一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老師走到我們跟前）（我看到你連忙轉過去的臉）（紅得像關老爺）（我的臉也紅得像關老爺）（老師不好意思）（我們都想做好孩子）（時間過了好多年）（回到我們的母校）（從前的教室已經拆光光）（只留下這兩排玉蘭花樹）（變得更加茁壯）（她的花香）（讓我想起從前的窗戶旁）（你和我）（寂靜無聲）（藏進心裡）（此中趣味）（只有我才能體會）
玉蘭花開
三不五時
攏會想到汝
一中的玉蘭
千變的課室
不變的汝
讀過千萬的學生
邀是沒變的汝
我講
等得花開的時陣
會來看汝
汝用
暗時的清香
給我知影汝花開的日子
玉蘭花開
人有到
心沒對時
譯文：（隔三差五）（就會想到你）（一中的玉蘭）（變換的班級）（不變的你）（過往千萬個學生）（你還是在那裡沒有改變）（我說）（等到開花的時候會來看你）（你用）（夜裡的清香）（告訴我你已經開放）（玉蘭花開了）（人雖有到）（不得其時）
鳳凰火影
畢業那多年
汝甘還會記
學堂中央的
那樅鳳凰
行過樹腳
掉落的葉仔
臭青臭青
讓我想到那時陣
篤讀一冊的憨囝仔
在鳳凰腳熬滾
上課鐘咚啊
邀亦走相抓
咪惦找
迄淘噶毋知影拜幾
讓先生揪入課室
站壁
也曾撿鳳凰豆
作大刀
騎馬相台
讀冊的煩惱攏煞煞
下課 放冊 放冬
一冬擱一冬
鳳凰的樹葉仔
青了擱黃 黃了擱青
抵畢業前的那個寒天
學堂在鳳凰邊的操場
起一埠火
歸年段的先生函學生
圍作一繞開晚會
那下昏的節目
我這迭仔攏不記
篤會記那樅鳳凰樹
映落的火影
搖搖擺擺
我的心情嘛是
隊著伊行
擱過一冬
咱嘞要分開
鳳凰腳的火影
噶那時陣的不甘
記得一世人
譯文：（畢業了那麼多年）（你還會記得嗎）（學校中間）（那棵鳳凰樹）（從鳳凰樹下走過）（飄落的葉子）（青翠的味道）（讓我想起從前）（在鳳凰樹下打鬧）（剛讀一年級的傻孩子）（上課鈴響了）（還在相互追逐捉迷藏）（玩到連今天是星期幾都忘記）（被老師抓進教室里）（罰站）（也曾撿起鳳凰樹掉落的豆莢當做刀）（騎馬對戰）（讀書的煩惱全部都忘光光）（下課 放學 放假）（一年過了又一年）（鳳凰樹的葉子）（青了又黃黃了又青）（在畢業前的那年冬天）（學校在鳳凰樹邊的操場）（點起一堆篝火）（全年段的老師和學生）（圍成一圈開晚會）（那天晚上的節目）（我現在都不記得）（只記得那棵鳳凰樹）（被篝火映下的影子）（搖搖晃晃）（我的心情也是）（跟著她擺動）（再過一個學期）（我們就要分離）（被篝火映下的鳳凰樹的影子）（和那時不舍的心情）（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賀表唰過風台雨
以過的代志
親像賀表唰過風台雨
卡大嘛是一時
風雨攏是過路客
堅凍的石頭
刻落三言二語
高高在上
賀表腳的人
來來去去
有誰注意
譯文：（以前的事情）（很像牌坊灑過颱風雨）（再大也是一陣子）（風雨都是過客）（堅硬的石頭）（刻著三言兩語）（高高在上）（牌坊下的人）（來來往往）（有誰在意）
半眠的咳嗽聲
三更半眠
阮自己一個
在無人的馬路伊行
西北風刷過
樹枝一陣一陣
和著我的心聲
心內的詩歌
一頁一頁
翻開在清冷的寒夜
咳嗽一聲
攪擾著世界的清靜
胸中一陣快活
這一聲像閃那
照著我的神魂
閃過尋無影
譯文：（三更半夜）（我獨自一人）（在無人的馬路行走）（西北風颳過）（樹枝一陣一陣）（和著我的心聲）（內心的詩歌）（一頁一頁）（翻開在清冷的寒夜）（咳嗽一聲）（打擾了世界的清靜）（胸中一陣痛快）（這一聲像閃電）（照到我的靈魂）（閃過無蹤影）
看人戲
八欸十五 月老公生
社底戲台唄做人戲
恩嫲講
狗囝仔
趕緊倚椅頭仔去噶我占位
好啦
抽一隻椅條仔我咯衝出去
田園四介是靜貓貓
庵前廟後是著鬧熱
為得恩嫲
兇到人縫我擠入去
占到一排一號真歡喜
突然間鑼鼓出力咚
恩嫲恩嫲汝得牽馬來
八月十五是中秋
月娥小姐伊拋繡球
繡球拋給呂蒙正
這齣戲文恩嫲善愛看
伊欸嘴仔笑噶離獅獅
金嘴齒映到燈火艷艷閃
拖屎連欸哭調仔咱不愛聽
我早叻已經睹龜去
神魂飛到婆羅洲仔去
日子過了這多年
今啊日欸人戲邀嘛是繼續做
過去看戲欸人已經對天頂去
明啊在邀有幾欸人會曉看人戲
譯文：（八月十五是月老的生日）（村里戲台將會演戲）（奶奶說）（孩子）（快拿椅子去給我搶位置）（好啦）（抓了把板凳我就沖了出去）（田野四處靜悄悄地）（廟的周圍卻很熱鬧）（為了奶奶）（看到人縫我就擠了進去）（搶到最前面的位置 心情真疼快）（突然間鑼鼓拼命地敲）（奶奶 奶奶 你趕緊來）（八月十五是中秋 月娥小姐拋繡球 繡球拋給呂蒙正）（這是奶奶最愛看的一齣戲）（看她開心得合不攏嘴）（金牙映著燈光一閃一閃）（囉哩吧嗦的哭腔 我最不愛聽）（我早就打瞌睡）（夢周公去了）（那麼多年過去）（今天的戲還在繼續演）（從前看戲的老人家已經到天堂去了）（明天還剩幾個人能看懂本地戲）
後記
為了留住鄉音，我們的鶴拳教學口令都是用本地話。在每周六的文廟國學堂里，都能聽到孩子們稚嫩的口令聲。希望通過這些點滴細節的努力，來留住多些我們閩南族群的印記。
作者簡介
山亭，福建省武術協會副秘書長、漳州市武術協會副會長、漳州民俗文化協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