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垂簾聽政

夢見李牧 發佈 2022-09-16T11:53:55.885345+00:00

先是,玄同為吏部侍郎,上言銓選之弊,以為:「人君之體,當委任而責成功,所委者當,則所用者自精矣。故周穆王命伯冏為太僕正,曰:『慎簡乃僚。』是使群司各自求其小者,而天子命其大者也。乃至漢氏,得人皆自州縣補署,五府辟召,然後升於天朝,自魏、晉以來,始專委選部。

先是,玄同為吏部侍郎,上言銓選之弊,以為:「人君之體,當委任而責成功,所委者當,則所用者自精矣。故周穆王命伯冏為太僕正,曰:『慎簡乃僚。』是使群司各自求其小者,而天子命其大者也。乃至漢氏,得人皆自州縣補署,五府辟召,然後升於天朝,自魏、晉以來,始專委選部。夫以天下之大,士人之眾,而委之數人之手,用刀筆以量才,按簿書而察行,借使平如權衡,明如水鏡,猶力有所極,照有所窮,況所委非人而有愚暗阿私之弊乎!願略依周、漢之規以救魏、晉之失。」疏奏,不納。

乙酉(二十二日),高宗來到東都洛陽。丁亥(二十四日),唐朝任命黃門侍郎潁川人郭待舉、兵部侍郎岑長倩、秘書員外少監兼檢校中書侍郎鼓城人郭正一、吏部侍郎鼓城人魏玄同一併與中書門下同承受進止平章事。高宗想重用郭待舉等,對崔知溫說:「郭待舉等聲望和經歷還淺,先讓他們參預政事,還不能和你們有同樣的官號。」從此,宮外官署四品以下主持政事的人,開始用平章事的名稱。岑長倩是岑文本哥哥的兒子。

這以前,魏玄同任吏部侍郎,上書指出銓選官吏中的弊病,認為:「君主的根本,應當是委任人而督責他成就事業,所委任的人適當,則被使用的人自然精幹。所以周穆王任命伯冏為太僕正,說『謹慎選擇你的屬官』。這是讓各部門各自尋找職位低的官員,而天子任命職位高的官員。到了漢代,得到人才都是先由州縣授官,由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將軍等五府徵召任用,然後提升進入朝廷,自魏、晉以來,選官才專門委託吏部。以天下的廣大,士人的眾多,而交託於幾個人之手,用個人寫的公文來衡量他的才能,按官府的文書檔案去考察他的品行,即使公平如秤,明澈如同水和鏡子,還會能力有所極限,照視有所窮盡,何況所委託的人不適當而發生愚昧無知和偏袒的弊病呢!希望大致依照周代、漢代的辦法以補救魏、晉以來的失誤。」奏疏上達,沒有被採納。

五月,東都洛陽下連綿大雨,乙卯(二十三日),洛水泛濫,淹沒居民房屋一千餘家。關中地區先水災後旱災、蝗災,接著又流行瘟疫,一斗米漲價至四百錢,兩京之間的路上死屍橫七豎八,相互枕藉,甚至發生人吃人的慘狀。

唐高宗封泰山後,又想遍封五嶽,秋季,七月,營造奉天宮於嵩山南面。監察御史里行李善感進諫說:「陛下封泰山,向上天報告太平,招致眾多的吉兆,可與三皇、五帝比興盛。近幾年以來,糧食歉收,餓死的人到處都是,四夷交相侵犯,兵車連年出動。陛下應當恭敬靜默地思索治道以消除上天降下的災害,卻又廣造宮室,勞役沒有休止的時候,天下百姓無不感到失望。臣忝列國家的耳目,私下為此而憂慮!」唐高宗雖不採納他的意見,但也寬容他。自褚遂良、韓瑗死後,朝廷內外官員都以多說話為忌諱,不敢違背皇帝的意思直言規勸幾乎有二十年時間;及至李善感開始進諫,天下人都高興,稱之為「鳳鳴朝陽」,認為是天下太平的徵兆。

高宗派遣宦官沿長江運送奇異的竹子,準備栽種在宮苑中。宦官們徵用船隻裝載竹子,到處恣行暴虐;路過荊州時,荊州長史蘇良嗣將他們囚禁起來,上書直言極諫,認為:「為取得遠方奇異物品,煩擾沿途百姓,恐怕不是聖人愛護人民的本意。同時,小人擅自耍弄威權,也有損皇帝的聖明。」高宗對天后武則天說:「朕約束不嚴,果然被蘇良嗣責怪。」於是親自寫詔書,撫慰和指示蘇良嗣,命令他將竹子拋棄江中。蘇良嗣是蘇世長的兒子。

黔州都督謝祐迎合天后武則天的意旨,逼迫零陵王李明自殺,高宗深為惋惜,黔州都督府官屬都因此被免職。後來謝祐睡在平閣,與婢妾十多人在一起,一天夜裡,丟掉了腦袋。後來垂拱年間,李明的兒子零陵王李俊、黎國公李傑被天后武則天殺死,有關部門沒收他的家產,得到謝祐的腦袋,已被塗上漆做成盛尿器皿,題款為「謝祐」,這才知道是李明的兒子當年派刺客取走他的腦袋。

太子留守京師長安,常常遊獵,薛元超上書規勸;高宗知道後,派使者慰勞薛元超,同時把太子召到東都洛陽。

吐蕃將領論欽陵侵掠唐朝柘、松、翼等州。高宗命令左驍衛郎將李孝逸、右衛郎將衛蒲山徵發秦、渭等州兵卒分道抵禦。

冬季,十月,丙寅(初七),唐朝任命黃門侍郎劉景先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本年,突厥餘黨阿史那骨篤祿、阿史德元珍等招集流散餘眾,占據黑沙城反抗唐朝,侵入唐朝并州及單于都護府北部邊境,殺死嵐州刺史王德茂。右領軍衛將軍、檢校代州都督薛仁貴領兵進擊阿史德元珍於雲州。突厥人問唐朝大將是誰,回答說:「薛仁貴。」突厥人說:「我們聽說薛仁貴流放象州,死去好久了,為什麼欺騙我們!」薛仁貴脫去頭盔露出臉來,突厥人彼此相看,大驚失色,忙下馬列隊行禮,並逐漸退卻。薛仁貴乘機奮力進擊,把他們打敗,斬首萬餘級,俘獲二萬餘人。

吐蕃入侵河源軍,軍使婁師德領兵在白水澗反擊,八戰八捷。高宗任命婁師德為比部員外郎、左驍衛郎將、河源軍經略副使,說:「你有文武才能,不要推辭!」

弘道元年(癸未,公元683年)春季,正月,甲午朔,高宗來到奉天宮。二月,庚午(十二日),突厥侵犯定州,刺史霍王李元軌把他們擊退。乙亥(十七日),又侵犯媯州。三月,庚寅(初二),阿史那骨篤祿、阿史德元珍包圍單于都護府,抓獲司馬張行師並把他殺死。唐朝派遣勝州都督王本立、夏州都督李崇義領兵分道前去救援。

太子右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李義琰改葬父母,讓他舅舅家遷移舊墳;高宗聽說後,大怒說:「李義琰依仗權勢,欺負他舅舅家,不可以再掌管政事!」李義琰聽到後,內心很不安,以足疾為理由請求退休,庚子(十二日),任命李義琰為銀青光祿大夫,准許他退休。

癸丑(二十五日),守中書令崔知溫去世。夏季,四月,己未(初二),高宗返回東都洛陽。

綏州步落稽白鐵余,埋銅佛在地下,時間長了,上面長了草,他欺騙同鄉人說:「我在這裡幾次看見佛光。」於是揀日子聚集眾人挖地,果然得到銅佛,他於是說:「得見聖佛的人,百病都會好。」遠近各處的人都聞迅而來。白鐵余用幾十層不同顏色的口袋將銅佛盛起來,得到優厚的施捨,才去掉一層口袋。數年之間,歸附他的信徒很多,於是陰謀作亂。他占據城平縣,自稱光明聖皇帝,設置各種官職,進攻綏德、大斌二縣,殺死官吏,焚燒民房。朝廷派遣右武衛將軍程務挺與夏州都督王方翼討伐他們。甲申(二十七日),攻下他們占領的城邑,擒獲白鐵余,餘黨全部平定。

五月,庚寅(初三),高宗前往芳桂宮,走到合璧宮,遇大雨而返回。

乙巳(十八日),突厥阿史那骨篤祿等侵擾唐朝蔚州,殺死刺史李思儉。豐州都督崔智辯領兵在朝那山北截擊而失敗,被突厥人俘虜。朝廷商議想廢除豐州,將豐州百姓遷移到靈、夏二州。豐州司馬唐休璟進言認為:「豐州依仗黃河為屏障,處於敵人的要害地帶,自秦、漢以來,都設置郡縣;土地適宜於耕种放牧。隋朝末年禍亂,將當地百姓遷移到寧、慶二州,致使胡寇深入,以靈、夏二州為邊境;貞觀末年,招募人民充實豐州,西北才獲得安寧。現在如果廢除它則黃河邊上的土地將再次為胡寇所有,靈、夏等州人民不能安居樂業,這對國家不利。」於是廢除豐州的事情沒有實行。

六月,突厥別部侵掠唐朝嵐州,偏將楊玄基將他們擊退。秋季,七月,己丑(初四),唐朝封皇孫李重福為唐昌王。

庚辰,高宗下詔,定於今年十月封嵩山;不久因他有病,又改為明年正月。

甲辰(十九日),唐朝改封相王李輪為豫王,改名李旦。中書令兼太子左庶子薛元超患啞病,請求退休,獲得批准。

八月,己丑,高宗因將封嵩山,召太子赴東都洛陽;留唐昌王李重福守京師,以劉仁軌為他的副手。冬季,十月,己卯(二十六日),太子來到東都洛陽。

癸亥(初十),高宗到奉天宮。十一月,丙戌(初三),唐高宗下詔停止明年封嵩山,因為他病重的緣故。高宗苦於頭重,不能看東西,召侍醫秦鳴鶴診視。秦鳴鶴請求用針刺頭使它出血,可以痊癒。天后武則天在簾中,她不希望唐高宗的病治好,大怒說:「此人可以斬首!竟想在天子頭上刺出血。」秦鳴鶴叩頭請求保全生命。唐高宗說:「只管刺,不見得一定不好。」於是用針刺百會、腦戶兩個穴位。高宗說:「我眼睛似乎看得見了。」天后武則天把手舉在額上說:「這是上天的賜予!」親自背負彩緞百匹賜給秦鳴鶴。

戊戌(十五日),唐朝任命右武衛將軍程務挺為單于道安撫大使,招撫討伐阿史那骨篤祿等。

高宗下詔令太子監理國事,任命裴炎、劉景先、郭正一為同東宮平章事。

高宗自從在奉天宮病重,連宰相都不得進見。丁未(二十四日),回東都洛陽,百官朝見於天津橋南。

十二月,丁巳(初四),唐朝更改年號,大赦天下。高宗想上則天門樓宣布赦令,因氣喘不能乘馬,便召集百姓到殿前宣布赦令。這天夜裡,高宗召裴炎入宮,接受遺詔,輔佐朝政。高宗在貞觀殿駕崩。他在遺詔中命令太子在他靈柩前即帝位,軍國大事有不能決斷的,兼請天后處置。廢除萬泉、芳桂、奉天等宮。庚申(初七),裴炎上奏說太子尚未即帝位,不宜由他直接發布詔令,有急需處理的重要事情,希望發布天后的命令由中書省、門下省施行。甲子(十一日),唐中宗即皇帝位,尊天后武則天為皇太后,政事全取決於她。太后因澤州刺史韓王李元嘉等地位尊貴,威望很高,恐怕他們發動變亂,便都給他們加三公等官銜以安定他們的情緒。

甲戌(二十一日),唐朝任命劉仁軌為左僕射,裴炎為中書令;戊寅(二十五日),任命劉景先為侍中。

依舊例,宰相在門下省議事,稱為政事堂,所以長孫無忌任司空,房玄齡任僕射,魏徵任太子太師,都主管門下省政務。等到裴炎升任中書令,才開始將政事堂遷到中書省。

壬午(二十九日),唐朝派遣左威衛將軍王果、左監門將軍令狐智通、右金吾將軍楊玄儉、右千牛將軍郭齊宗分別到並、益、荊、揚四大都督府,與各大都督府負責官員一起主持鎮守事務。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郭正一任國子祭酒,免去相職。

則天皇后光宅元年(甲申,公元684年)春季正月,甲申朔(初一),唐朝改年號為嗣聖,大赦天下罪人。

唐朝立太子妃韋氏為皇后;皇后父親韋玄貞由普州參軍提升為豫州刺史。癸巳,(初十),唐朝任命左散騎常侍杜陵人韋弘敏為太府卿、同中書門下三品。

中宗打算任命韋玄貞為侍中,又打算授給乳母的兒子五品官,裴炎堅持不同意見,中宗大怒,說:「我將天下交給韋玄貞有什麼不可以!難道還吝惜侍中職位!」裴炎畏懼,報告太后,並密謀廢立皇帝的事。二月,戊午(初六),太后召集百官於乾元殿,裴炎與中書侍郎劉禕之、羽林將軍程務挺、張虔勖領兵入宮,宣布太后命令,廢中宗為廬陵王,扶他下殿。中宗說:「我犯了什麼罪?」太后說:「你想將天下交給韋玄貞,怎麼會沒有罪!」於是將他幽禁在別的地方。己未(初七),唐朝立雍州牧豫王李旦為皇帝。政事取決於太后,讓皇帝睿宗居於別殿,對政事不得有所干預。立豫王妃劉氏為皇后。皇后就是劉德威的孫女。有皇帝侍衛軍士飛騎十多人在街巷聚會飲酒,其中一人說:「早知道沒有什麼功勞賞賜,還不如侍奉廬陵王。」其中另一人離座,到北門告發,飲酒的軍士還未散去,全部被捕獲,關入羽林軍監獄。結果,說話的人被斬首,其餘的人因知道謀反而不告發被判處絞刑,告發的人授給五品官。告密之風從此興起。

壬子,唐朝以永平郡王李成器為皇太子,他是睿宗的長子。大赦天下,更改年號為文明。

庚申(初八),廢皇太孫李重照為平民;命令劉仁軌專門主管西京留守事務;流放韋玄貞於欽州。

太后寫信給劉仁軌說:「從前漢朝把關中的事情委託給蕭何,現在委託你還是那樣的用意。」劉仁軌上書,以年老體衰不能勝任留守職務推辭,並陳述漢朝呂后禍敗的事實,以申明對太后的勸誡之意。太后派秘書監武承嗣帶去用太后的璽印密封的文書撫慰和告訴他說:「現今皇帝因守喪不說話,我暫時代他親政;有勞你從遠方勸誡,又以年老體衰推辭職務。又說『呂氏為後代所譏笑,呂祿、呂產造成禍害於漢朝』。引用的比喻很深刻,使我慚愧和安慰交集。你忠貞的節操,始終不變,剛直的作風,古今很少有人比得上。開始聽到你的話時,不能不感到迷惑不解,但冷靜思考,實在可作借鑑。況且你是先朝有德望的老臣,為天下人所瞻仰,希望以匡正補救為懷,不要以年老推託。」

辛酉(初九),太后命令左金吾將軍丘神勣前往巴州,檢查原太子李賢的住宅以防備意外,實際上是暗示丘神勣殺死他。丘神勣就是丘行恭的兒子。

甲子(十二日),太后來到武成殿,皇帝率王公以下官員給太后上尊號。丁卯(十五日),太后臨殿前平台,派禮部尚書武承嗣在殿前冊封新繼位的皇帝。從此太后常到紫宸殿,張掛淺紫色的帷帳臨朝聽政。

丁丑(二十五日),唐朝任命太常卿、檢校豫王府長史王德真為侍中;中書侍郎、檢校豫王府司馬劉禕之為同中書門下三品。

三月,丁亥(初五),唐朝改封杞王李上金為畢王,鄱陽王李素節為葛王。丘神勣到巴州,幽禁唐朝原太子李賢於另外的屋子,逼迫他自殺。李賢死後太后便歸罪於丘神勣,戊戌(十六日),在顯福門行哭祭之禮,丘神勣被貶為疊州刺史。己亥(十七日),追封李賢為雍王。丘神勣不久又回京任左金吾將軍。

夏季,四月,開府儀同三司、梁州都督滕王李元嬰去世。辛酉(初十),唐朝改封畢王李上金為澤王,授任蘇州刺史;葛王李素節為許王,授任絳州刺史。

癸酉(二十二日),唐朝遷移廬陵王到房州;丁丑(二十六日),又遷居均州濮王李秦原來的住宅。五月,丙申(十五日),唐高宗的靈柩西返長安。

閏五月,唐朝任命禮部尚書武承嗣為太常卿、同中書門下三品。

秋季,七月,戊午(初九),廣州都督路元睿被崑崙人殺死。路元睿昏庸懦弱,僚屬恣意橫行,有商船到達,僚屬侵奪吞沒他們的財物不知休止。胡商告到路元睿處,他反要取枷鎖,將人家治罪。眾胡商憤怒,有崑崙人袖裡藏劍直入辦公的地方,殺死路元睿及他身邊的十餘人而後退出,無人敢靠近他。他們登船出海,追捕的人沒有能趕上他們。

溫州發大水,沖走四千多家。突厥阿史那骨篤祿等侵擾朔州。八月,庚寅(十一日),葬天皇大帝於乾陵,廟號為高宗。

當初,尚書左丞馮元常為高宗所信任,高宗晚年多病,各部門奏事,常說:「朕身體不好,可先與馮元常商量再奏報朕知。」馮元常曾私下對唐高宗說:「皇后威權太重,應該稍加抑制。」唐高宗雖然不能採納,但認為他說得很對。及至太后行使皇帝權力,各地爭相報告吉兆;嵩陽縣令樊文進獻一塊吉祥的石頭,太后命在朝堂向百官展示,馮元常上奏說:「這種獻石的行為涉及討好和欺詐,不應當欺騙天下人。」太后因此不高興,調馮元常出任隴州刺史。馮元常是馮子琮的曾孫。

丙午(二十七日),太常卿、同中書門下三品武承嗣被免去相職,改任禮部尚書。栝州發大水,沖走二千餘家。

九月,甲寅(初六),唐朝大赦天下,更改年號,旗幟都用金色。八品以下官員原穿青色服裝的,現改穿深青色。改東都洛陽為神都,改宮名為太初。又改尚書省為文昌台,左、右僕射為左、右相,六部為天、地、春、夏、秋、冬六官;門下省為鸞台,中書省為鳳閣,侍中為納言,中書令為內史;御史台為左肅政台,增設右肅政台;其餘省、寺、監、率的名稱,全部按意義分類加以更改。

唐朝任命左武衛大將軍程務挺為單于道安撫大使,以防備突厥。

武承嗣請太后追封她的先祖為王,建立供奉武氏七代祖先的祖廟,太后同意。裴炎進諫說∶「太后是天下人的母親,應當表明最大的公心,不可偏私於自己的親屬。獨看不見呂氏的失敗嗎!」太后說「呂后將權力交給活人,所以失敗。現在我追尊死者,有什麼損害呢!」裴炎回答說「事情應當防微杜漸,不可讓不良現象發展。」太后沒有聽從他的勸告。己已(二十一日),追尊太后五世祖父武克己為魯靖公,五世祖母為夫人;高祖父武居常為太尉、北平恭肅王,曾祖父武儉為太尉、金城義康王,祖父武華為太尉、太原安成王,父親武士彠為太師、魏定王;高祖母、曾祖母、祖母、母親都為王妃。裴炎由此而得罪。又營建上述五代祖先的祠堂於文水縣。

當時武氏親屬掌權,唐朝皇族人人自危,大家心中悲憤。正好眉州刺史英公李敬業和他弟弟盩厔縣令李敬猷,給事中唐之奇、長安主薄招賓王、詹事司直社求仁都因事獲罪,李敬業被降職為柳州司馬,李敬猷被免官,唐之寄被降職為栝苓,駱賓王披降職為臨海丞,杜求仁被降職為影縣令。杜求仁就是杜正倫的侄子。盩厔縣尉魏思溫曾任御史,再次被罷黜。他們都聚會於揚州,各自因失去官職心懷不滿,便陰謀作亂,以挽救恢復廬陵王的帝位為藉口。

魏思溫充當謀主,指使他的黨羽監察御史薛仲璋要求奉命出使江都,然後讓雍州人韋超到薛仲璋處報告,說「揚州長史陳敬之陰謀造反」。薛仲璋逮捕陳敬之入獄。數日後,李敬業乘驛車到達,偽稱自己是揚州司馬前來赴任,說「奉太后密旨,因高州酋長馮子猷謀反,要發兵討伐。"於是開府庫,命揚州士曹參軍李宗臣到鑄錢工場,驅趕囚徒、工匠發給他們盔甲。將陳敬之在監獄斬首;錄事參軍孫處行抗拒,也被斬首示眾,揚州官吏再沒有敢反抗的。於是徵發一州的兵馬,又使用中宗的年號嗣聖元年。設置三個府署第一個稱為匡復府,第二個叫英公府,第三個叫揚州大都督府。李敬業自稱匡復府上將,領揚州大都督。任命唐之奇、杜求仁為左、右長史,李宗臣、薛仲璋為左、右司馬,魏思溫為軍師,駱賓王為記室,十來日便聚集士兵十餘萬人。

李敬業傳布檄文到各州縣,內容大致說「借竊帝位的武氏,本性並不溫順,出身非常貧寒低賤。她從前居於太宗後宮的下列,曾找機會侍奉太宗,得到寵幸,等到太宗晚年,又與太子淫亂。她隱瞞同先帝的私情,暗地裡謀求在後宮的寵幸,終於登上皇后的寶座,使我們的君主陷於形同愈獸的亂倫境地。」又說∶「武氏殺害姐姐,屠戮哥哥,殺死皇帝,毒死母親,為人和神所共同憎恨,為天地所不能容忍。」又說∶「包藏著禍心,圖謀竊取帝位。君王的愛子,被幽禁於別殿;武氏的宗族親近,都給予重任。」又說「先帝墳墓上的黃土還未乾燥,成年的孤兒現在哪裡」又說「試看今日國家之內,究竟是誰家的天下!」太后看到檄文以後問∶「這是誰寫的?」有人回答說∶「駱賓王。」太后說∶「這是宰相的過失。此人有這樣的才華,卻讓他飄泊失意,不得重用。"

李敬業找到一個相貌像已故太子李賢的人,欺騙眾人說:「李賢沒有死,逃亡在這個城中,他命令我們起兵。」於是侍奉他以號令天下。

楚州司馬李崇福率領屬下三縣響應李敬業。只有盱眙人劉行舉占據縣城,不肯從命,李敬業派他的將領尉遲昭進攻盱眙。太后下詔任命劉行舉為游擊將軍,任命他弟弟劉行實為楚州刺史。

甲申,唐朝任命左玉鈐衛大將軍李孝逸為揚州道大總管,領兵三十萬,任命將軍李知十、馬敬臣為他的副職,討伐李敬業。

武承嗣和他的堂弟右衛將軍武三思因韓王李元嘉、魯王李靈夔在皇族中是長輩,地位高,屢次勸太后藉故殺掉他們。太后和執掌朝政的大臣商議,劉禕之、韋思謙都不說話;內史裴炎一人堅決不同意。太后更加不高興。武三思就是武元慶的兒子。

等到李敬業起兵,由於薛仲璋是裴炎的外甥,裴炎為顯示自己安靜無事,不急於討論討伐李敬業。太后向他詢問對策,他回答說:「皇帝已經年長,不能親自處理政事,所以小子們找到藉口。若太后將政權交還皇帝,則不用討伐就會自然平定。」監察御史藍田人崔詧聽到後,進言說:「裴炎受高宗臨終託付,大權掌握在自己手裡,如果沒有不軌的圖謀,為什麼請太后交還政權?」太后於是命令左肅政大夫金城人騫味道、侍御史櫟陽人魚承曄審問裴炎,並將他逮捕入獄。裴炎被捕後,言詞氣概,不肯屈服。有人勸他用恭順的詞語以求免罪,裴炎說:「宰相入獄,哪有能保全的道理!」

鳳閣舍人李景諶證明裴炎必定謀反。劉景先和鳳閣侍郎義陽人胡元范都說:「裴炎是國家首要大臣,有功於國家,盡心侍奉皇帝,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們敢證明他不會謀反。」太后說:「裴炎謀反是有緣由的,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回答說:「如果裴炎算是謀反,則我們也謀反了。」太后說:「朕知道裴炎謀反,知道你們不謀反。」文武官員中證明裴炎不會謀反的人很多,太后都不聽。沒有幾天連劉景先、胡元范也被捕入獄。丁亥,朝廷任命騫味道為檢校內史、同鳳閣鸞台三品,李景諶為同鳳閣鸞台平章事。

魏思溫勸李敬業說:「您以恢復皇帝的權力為口號,應當率領大軍大張旗鼓地前進,直向東都洛陽,那麼天下人知道您以救援天子為志向,四面八方都會響應。」薛仲璋說:「金陵有帝王氣象,又有長江天險,足以固守,不如先奪取常、潤二州,作為奠定霸業的基礎,然後再向北以圖奪取中原,這樣進可以取勝,退有歸宿,這是最好的策略。」魏思溫說:「崤山以東豪傑因武氏專制,憤怒惋惜,心中不平,聽說您起事,都自動蒸麥飯為乾糧,舉起鋤頭為武器,以等待南軍的到來。不乘這種形勢建立大功,反而退縮,自求建造巢穴,遠近的人聽到了,哪有不人心離散的!」李敬業不肯接受他的主張,派唐之奇守江都,自己領兵渡過長江,攻打潤州。魏思溫對杜求仁說:「兵力合在一起則強大,分散則削弱,李敬業不合力渡過淮河,收集山東的兵眾以奪取洛陽,失敗就在眼前了!」

壬辰,李敬業攻陷潤州,抓獲刺史李思文,用李宗臣取代他。李思文是李敬業的叔父,知道李敬業的陰謀,事先派遣使者走小道向朝廷報告即將發生的這一叛亂事件,被李敬業進攻後,拒守很長一段時間,力竭而城被攻陷。魏思溫請求將他斬首示眾,李敬業不同意,對思文說:「叔父阿附於武氏,應改姓武。」潤州司馬劉延嗣不肯投降,李敬業將要殺死他,魏思溫救他,得免於死,和李思文一起被關進獄中。劉延嗣是劉審禮的堂弟。曲阿令河間人尹元貞領兵救潤州,打了敗仗,被李敬業擒獲,李敬業用刀威脅他。不肯屈服而被殺。

丙申,裴炎被斬首於洛陽都亭。裴炎臨死時,看著兄弟說:「兄弟的官職都是自己取得的,我沒費絲毫的力氣,如今因我犯罪而被流放,豈不令人悲痛!」沒收他的家產,竟無一擔的積蓄。劉景先被降職為普州刺史,胡元范流放瓊州而死。裴炎弟弟的兒子太僕寺丞裴伷先,當時十七歲,呈上密封的奏章,請求見太后陳述事情。太后召見他,責問說:「你伯父謀反,還有什麼可說。」裴伷先說:「臣這是為陛下謀劃計策,哪裡敢訴冤屈!陛下是李氏的媳婦,先帝逝世後就獨攬朝政,變換繼位的人,疏遠排斥李氏,培植尊崇武氏親屬。臣伯父忠於國家,反被橫加罪名,殺戮株連子孫。陛下所作所為如此,臣實在惋惜!陛下應及早讓皇帝復位,自己引退,安居深宮,這樣宗族可以保全;否則,天下一變,便不可再挽救了!」太后大怒說:「這是什麼陳述,小子竟敢發這樣的言論!」命令拉出去,裴伷先回頭說:「現在採用我的意見,還未晚。」連續說了三次。太后命令在朝堂上打他一百棍子,然後長期流放瀼州。裴炎入獄後,郎將姜嗣宗自洛陽出使長安,劉仁軌問他東都洛陽的事情,姜嗣宗說:「我發覺裴炎反常的情況很久了。」劉仁軌問:「你自己發覺的?」姜嗣宗說:「是的。」劉仁軌說:「我有事上奏,願托使者上達。」姜嗣宗說:「可以。」第二天他接受劉仁軌的奏表返回洛陽,奏表中說「姜嗣宗知道裴炎謀反不報告。」太后閱後,命令在殿庭上摧折姜嗣宗的軀體,然後絞死於洛陽都亭。

丁酉,唐朝追削李敬業祖父和父親的官職封爵,掘墓砍棺,恢復其本姓徐氏。

唐朝將李景諶罷免為司賓少卿,任命右史武康人沈君諒、著作郎崔詧為正諫大夫、同平章事。

徐敬業聽說李孝逸將到,從潤州回軍抵抗,屯兵高郵境內的下阿溪;派徐敬猷進逼淮陰,別將韋超、尉遲昭屯兵都梁山。

李孝逸進軍至臨淮,偏將雷仁智與徐敬業交戰失利,李孝逸因而畏懼,按兵不動。殿中侍御史魏元忠對李孝逸說:「天下安危,在此一舉。天下太平的日子已久,一旦聽說瘋狂凶暴的人,都全神貫注側著耳朵等待他們的滅亡。現在大軍長久停留不進,遠處和近處的百姓失望,萬一朝廷另外任命其他將領取代您,您有什麼理由可以逃避徘徊觀望的罪責呢!」李孝逸這才領軍前進。壬寅,馬敬臣進擊,斬殺尉遲昭於都梁山。

十一月,辛亥(初四),唐朝任命左鷹揚大將軍黑齒常之為江南道大總管,討伐徐敬業。

韋超擁兵占據都梁山,唐軍諸將都說:「韋超憑險要自守,我軍士卒無法施展勇力,騎兵無法展足奔馳;而且窮寇死戰,強攻,自己的士卒傷亡大,不如分兵圍困,大軍直指江都,顛覆他們的巢穴。」支度使薛克構說:「韋超雖然據有險要,但兵不多。現在多留兵圍困則前軍兵力分散,少留兵則終歸是後患,不如先進攻他,只要進攻一定能攻下,攻下都梁山,則淮陰、高郵的敵人都會望風瓦解了!」魏元忠請求先進擊徐敬猷,諸將說:「不如先進攻徐敬業,徐敬業一失敗,則徐敬猷可不戰而擒。若進攻徐敬猷,則徐敬業發兵救他,我們將腹背受敵。」魏元忠說:「不對。敵人的精兵集中在下阿,他們倉卒聚集而來,利在一次決戰,萬一我軍失利,大事便無可挽回!徐敬猷出身於賭徒,不熟習軍事,兵力又單薄,軍心容易動搖,大軍進逼,馬上可以攻下。徐敬業雖想救他,從距離計算看根本來不及。我軍摧毀徐敬猷,乘勝而進,雖有韓信、白起也不能抵擋。如今不先攻取弱者而急著去攻強者,不是上策。」李孝逸聽從他的意見,領兵進擊韋超,韋超乘黑夜逃走;進攻徐敬猷,徐敬猷隻身逃跑。

庚申(十三日),徐敬業統兵憑藉下阿溪固守。後軍總管蘇孝祥夜裡帶領五千人,用小般渡過溪水先發起進攻,結果兵敗身死,士卒涉水時淹死過半。左豹韜衛果毅漁陽人成三朗被徐敬業俘虜,唐之奇欺騙他的部眾說:「這就是李孝逸!」準備斬首,成三朗大喊:「我是果毅成三郎,不是李將軍。官軍已大批到達,你們覆亡就在眼前。我死後,妻子兒女蒙受榮耀,你們死後,妻子兒女被籍沒為奴婢,你們最終不如我。」他終於被斬首。

李孝逸等軍相繼到達,數次交戰失利。李孝逸畏懼,準備撤退,魏元忠與行軍管記劉知柔對他說:「現在正是順風,蘆荻乾燥,是火攻的好機會。」他們堅決請求決戰。徐敬業布陣已久,士卒多疲倦觀望,戰陣不能整肅;李孝逸進擊,乘風縱火,徐敬業大敗,斬首七千級,淹死的不計其數。徐敬業等輕裝騎馬逃入江都,帶著妻子兒女投奔潤州,準備從海路逃往高麗;李孝逸進兵屯駐江都,分別派遣各將領追擊徐敬業。乙丑(十八日),徐敬業到達海陵地界,被大風所阻止,他的部將王那相砍下徐敬業、徐敬猷和駱賓王的腦袋向官軍投降。餘黨唐之奇、魏思溫都被捕獲。斬首後,他們的腦袋被送往神都。揚、潤、楚三州平定。

陳岳論曰:如果徐敬業能用魏思溫的策略,直指河、洛,專門以恢復皇帝的權力為目的,即使軍敗身死,還有忠義的精神長存。然而他荒誕地希求金陵的帝王氣象,是真正的叛逆,怎麼能不失敗!

徐敬業起兵時,派徐敬猷領兵五千,沿江西上,奪取和州土地。前弘文館學士歷陽人高子貢率領家鄉數百人抵抗,徐敬猷不能再向西推進。高子貢因此立功,被朝廷授以朝散大夫、成均助教。

丁卯(二十日),郭待舉被罷免為左庶子;朝廷任命鸞台侍郎韋方質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方質是韋雲起的孫子。

十二月,劉景先又降職為吉州員外長史,郭待舉降職為岳州刺史。當初,裴炎入獄,單于道安撫大使、左武衛大將軍程務挺秘密上表為他申明冤屈,因此違反太后旨意。程務挺一貫與唐之奇、杜求仁相友善,有人誣告說:「程務挺與裴炎、徐敬業串通謀反。」癸卯(二十六日),朝廷派遣左鷹揚將軍裴紹業在軍中將他斬首,沒收家產。突厥人聽說程務挺死去,到處設宴互相慶賀;又為程務挺建立祠堂,每次出兵前都祭告祈求保。

太后因夏州都督王方翼與程務挺共事,一貫互相友善,又是已廢黜皇后的近親,因此召還投入監獄,後來流放崖州而死。

垂拱元年(乙酉,公元685年)春季正月,丁未朔(初一),唐朝大赦天下,更改年號。

太后認為徐思文對朝廷忠誠,特免予因受徐敬業的牽連而治罪,授任司僕少卿,對他說:「徐敬業改你的姓為武氏,現在朕不再取消它。」

庚戌(初四),唐朝任命騫味道守內史。戊辰(二十二日),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樂城文獻公劉仁軌去世。

二月,癸未(初七),太后命令:「朝堂設置的登聞鼓和肺石,不必派人防守,有人擊鼓或站在石上,就讓御史接受訴狀而後上報。」

乙巳(二十九日),春官尚書武承嗣、秋官尚書裴居道、右肅政大夫韋思謙都任同鳳閣鸞台三品。突厥阿史那骨篤祿等多次侵擾邊地,唐朝任命左玉鈐衛中郎將淳于處平為陽曲道行軍總管,給予還擊。

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沈君諒罷職。三月,正諫大夫、同平章事崔詧罷職。

丙辰(十一日),唐朝遷移廬陵王到房州。辛酉(十六日),武承嗣罷職。辛未(二十六日),唐朝頌布《垂拱格》。

朝廷官員有被降職找宰相申訴的,內史騫味道對他們說:「這是太后決定的。」同中書門下三品劉之說:「因牽連處罰改任官職,由臣下奏請。」太后聽說後,夏季,四月,丙子(初一),騫味道降職為青州刺史,給劉禕之加官太中大夫,對身邊大臣說:「君臣同為一體,哪能把不好的事情歸於君主,好的事情歸於自己。」

癸未(初八),突厥侵擾代州,淳于處平領兵援救;進軍至忻州,被突厥打敗,死五千多人。五月,丙午,唐朝任命裴居道為內史。納言王德真被流放象州。

己酉,唐朝任命冬官尚書蘇良嗣為納言。壬戌,太后命令:內外九品以上官員和百姓,都可以向朝廷自我推薦以求被任用。

壬申,唐朝任命韋方質為同鳳閣鸞台三品。六月,唐朝任命天官尚書韋待價為同鳳閣鸞台三品。韋待價是韋萬石的哥哥。

同羅、仆固等部落反叛,唐朝派遣左豹韜衛將軍劉敬同徵發河西騎兵出居延海討伐他們,同羅、仆固等都失敗逃散。太后命令僑置安北都護府於同城,以便招納他們中投降的人。

秋季七月,己酉(初五),唐朝任命文昌左丞魏玄同為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太后下詔:從現在起,祭祀天地時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都陪從受祭。這是採納鳳閣舍人元萬頃等的建議。

九月,丁卯(二十五日),廣州都督王果討伐並平定叛唐的獠人。冬季,十一月,癸卯(初一),唐朝任命天官尚書韋待價為燕然道行軍大總管以討伐吐蕃。當初,西突厥興昔亡、繼往絕可汗死後,十姓失去首領,部落多離散逃亡,太后便提升興昔亡的兒子左豹韜衛翊府中郎將元慶為左玉鈐衛將軍,兼陵都護,承繼興昔亡可汗主管五咄陸部落。

麟台正字射洪人陳子昂上疏,認為:「朝廷派遣使者巡察四方,不可任用不稱職的人,以及刺史、縣令不可不嚴加選擇;近年來百姓疲於征戰,不可不予以安撫。」大致內容是說:「巡察的使者不選擇人,則官員的升降就不英明,刑罰就不適當,相互勾結的人得進用,忠貞正直的人被斥退;白白地讓百姓修整道路,送往迎來,毫無益處。諺語說:『想了解某一個人,只須看他所使用的人。』不可不慎重選擇。」又說:「宰相,是陛下的腹心;刺史、縣令,是陛下的手足;從未有過無腹心手足的君主能夠獨自治理國家的!」又說:「天下有危機,禍福便因此而產生,『機』靜則有福,『機』動則有禍,這『機』就是百姓。百姓安定就對活著感到愉快,不安定就對死看得很輕,對死看得很輕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邪惡叛逆之徒乘機而起,天下也就亂了!」又說:「隋煬帝不知道天下有危機,而信任貪婪諂諛的大臣,希望從夷狄那裡得到利益,終於滅亡,這難道不是很大的教訓!」

太后重修原來的白馬寺,任用和尚懷義為該寺的主持人。懷義是鄠縣人,原本姓馮,名叫小寶,賣藥於洛陽街市,因千金公主的關係而進宮,得到太后的寵幸;太后想讓小寶出入宮禁,便命他剃度為和尚,取名懷義。又因他出身寒微,便讓他與駙馬都尉薛紹互認為同族,命令薛紹以叔父事奉他。他出入乘皇帝用的馬,太監十多人侍從;官民遇上他都得趕快躲避,有走近他的,就被打得頭破血流,扔下而去,不管死活。他見到道士則盡情毆打,還要剃光他們的頭髮才離去。朝廷親貴都伏地行禮拜謁,武承嗣、武三思都行奴僕之禮以事奉他,出行時為他牽馬,懷義都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他還聚集不少無賴少年,剃度為和尚,恣意犯法,人們敢怒不敢言。右台御史馮思勖多次依法處治他們,後來懷義和他在途中相遇,便指使隨從毆打他,幾乎把他打死。

垂拱二年(丙戌,公元686年)春季,正月,太后下詔將朝政交還給皇帝。睿宗知道太后並非誠心,上表堅決辭讓;太后又臨朝行使皇帝的權力。辛酉(二十日),大赦天下。

右衛大將軍李孝逸平定徐敬業後,聲望很高;武承嗣等討厭他,多次在太后面前誣陷他,結果降職為施州刺史。

三月,戊申(初八),太后命令鑄造銅匭:東邊的名叫「延恩」,進獻賦頌文字和要求做官的人可將奏表投入;南邊的名叫「招諫」,談論朝政得失的人可將奏表投入;西邊的名叫「伸冤」,有冤屈的人可將奏表投入;北邊的名叫「通玄」,講天象災異和軍機秘計的人可將奏表投入。命令正諫、補缺、拾遺各一人掌管,要先找到認識自己的官員作保,然後才允許將表疏投入。

徐敬業造反時,侍御史魚承曄的兒子魚保家教徐敬業製造刀、車和弩,徐敬業敗亡,他僅得以免死。太后想遍知人間的事情,魚保家便上書,請求鑄銅匭以接受天下人的秘密上奏。這個銅匭合為一室,中間隔成四小間,每間上面各有孔,以便將表疏投入,只能入不能出。太后認為很好。不久,與魚保家有仇怨的人投表疏,告發他曾為徐敬業製造兵器,殺傷很多官軍,於是他被處死。

太后從徐敬業造反後,懷疑天下人多想算計自己,又因自己長期專擅國家事務,而且操行不正,知道皇族大臣心懷不滿,心中不服,就想大加誅殺以威懾他們。於是大開告密的渠道,有告密的人,臣下不得過問,都提供驛站的馬匹,供應五品官標準的伙食,送往太后的住地。雖是農夫或打柴人,都被召見,由客館供給食宿,所說的事如符合旨意,就破格授官,與事實不符,也不問罪。於是四方告密的人蜂踴而起,人們都嚇得不敢邁步,不敢出聲。

有個胡人名叫索元禮,了解太后的用意,因告密被召見,提拔為游擊將軍,太后命令他查辦奉詔令特設的監獄裡的囚犯。索元禮性情殘忍,審訊一個人必讓他牽連數十或上百人。太后多次召見賞賜他以擴大他的威權。於是尚書都事長安人周興、萬年人來俊臣之流爭相仿效,紛紛而起。周興連續升官至秋官侍郎,來俊臣連續升官至御史中丞。他們一起私下豢養無賴數百人,專門從事告密活動;想誣陷一個人,便讓他們幾處同時告發,所告的內容都一樣。來俊臣與司刑評事洛陽人萬國俊共同撰寫《羅織經》數千言,教他們的門徒如何搜羅無罪人的言行,編成謀反罪狀,捏造安排得都像真有其事。太后得到告密的人,即命令索元禮等審訊被告,他們爭相制定審訊囚徒的殘酷辦法,製作多種大枷,有「定百脈」、「突地吼」、「死豬愁」、「求破家」、「反是實」等名號。或用椽子串連人的手腳而旋轉,叫做「鳳凰曬翅」;或用東西牽制住人的腰部,將頸上的枷向前拉,叫做「驢駒拔撅」;或讓人跪著捧枷,在枷上壘磚,叫做「仙人獻果」;或讓人站立在高木樁上,將頸上的枷向後拉,叫作「玉女登梯」;或將人倒吊,在腦袋上掛石頭;或用醋灌鼻孔;或用鐵圈罩腦袋,在腦袋與鐵圈之間加楔子,以至於有腦袋裂開,腦漿外流的。每次抓來囚犯,即先陳列刑具讓他們觀看,他們無不顫抖流汗,看到一點動靜便無罪而自認有罪。每當有赦免令,來俊臣總是命令獄卒先殺死重罪犯,然後宣布赦令。太后認為他們忠誠,更加寵愛信任。朝廷內處畏懼這幾個人,超過畏懼虎狼。

麟台正字陳子昂上疏認為:「有關部門的管事人憎恨徐敬業帶頭造反,想排除邪惡的根源,挖盡徐敬業的黨羽,於是促使陛下大設特種監獄,重設嚴酷刑罰,有形跡略有嫌疑,口供相牽連,無不儘量追捕審訊,以至有奸人迷惑人,乘危險之時進行誣陷,舉報似是而非的事情,希圖獲得官職和賞賜,這恐怕不是懲罰罪人、慰問百姓的本意了。臣私下觀察現在的天下,百姓盼望時局安定已經很久。所以揚州叛亂將近五十天,而海內安然,絲毫不出現動亂。陛下不追求清靜無為以挽救疲憊的百姓,反而施用威刑使他們失望,臣很愚昧,心中大惑不解。看見各方面告密,囚禁千百人,窮追到底的結果,一百人之中沒有一個是確有其事的。陛下仁愛寬恕,又枉法寬容誣告的人,於是使奸惡之徒盡情報復他們的仇人,有極小的怨恨便聲稱需要密告,一個被訴訟,百人進監獄,使者外出抓人,車馬多得像鬧市一般。有人說陛下愛一人而害百人,天下人焦慮盼望,不知何處是安寧之地。臣聽說隋朝後期,天下還算太平,楊玄感作亂,不出一個月就失敗。天下的弊病,還未到達土崩瓦解的程度,百姓的心裡還期望安居樂業。隋煬帝不明白這一點,於是指使兵部尚書樊子蓋專行屠戮,盡情追究楊玄感黨羽,海內俠義之士無不遭殃;以至殺人如麻,血流成澤,天下破敗,人們開始想到作亂,於是豪傑並起而隋朝便滅亡。大獄一起來,不能保證沒有濫判的,受冤屈的人憂愁嘆息,感觸和傷害陰陽調和之氣,於是瘟疫流行,水旱災害隨著發生,導致百姓失業,則禍亂之心便令人恐懼地產生了。古代賢明的帝王慎重刑罰,原因就是畏懼這樣的結果。從前漢武帝時發生以巫術害人的案件,使太子逃走,武裝衝突發生在宮闕之內,無罪被害的人以千萬計,國家幾乎顛覆;幸虧漢武帝得到壺關三老的上書,豁然醒悟,誅滅禍首江充三族,其餘受這案件牽連的人不再論罪,天下才得以安寧。古人說:『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誠懇希望陛下考慮!」太后不聽從他的意見。

夏季四月,太后用金屬鑄成國家大法,安置在皇宮北門外闕樓上。

唐朝任命岑長倩為內史;六月,辛未(初三)任命蘇良嗣為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韋待價為右相。己卯(十一日),任命韋思謙為納言。

蘇良嗣與和尚懷義在朝堂相遇,懷義傲慢不行禮;蘇良嗣大怒,命令隨從拽住他,打耳光數十下。懷義告訴太后,太后說:「阿師應當從北門出入,南牙是宰相往來之地,不要去觸犯。」太后藉口懷義有巧妙的設計,所以讓他入宮中搞建築。補闕長社人王求禮上表認為:「太宗時,有個叫羅黑黑的人善於彈琵琶,太宗將他閹割後充當內侍,讓他教宮女彈琵琶。陛下若認為懷義心性靈巧,想在宮中使用,請閹割他,以免擾亂後宮。」奏表被擱置起來,沒有答覆。

秋季,九月,丁未(初十日),唐朝任命西突厥繼往絕可汗的兒子斛瑟羅為右玉鈐衛將軍,承襲繼往絕可汗主管五個弩失畢部落。

己巳,雍州報告說新豐縣東南有座山從地下踴出,於是改新豐縣為慶山縣,四面八方都祝賀。江陵人俞文俊上書說:「天氣不和寒和暑就會並行,人氣不和肉瘤就會滋生,地氣不和小土山就會出現。今陛下以太后處於帝位,變換剛和柔的位置,所以地氣受到阻塞而山發生變化成為災害。陛下稱它為『慶山』,臣以為並不是喜慶。臣認為應該謹慎修德以答覆上天的譴責;不然,災禍將要降臨了!」太后大怒,將他流放嶺南,後被六道使誅殺。

突厥侵擾唐境,左鷹揚衛大將軍黑齒常之抵抗;進軍到兩井,遇上突厥三千多人,他們看見唐兵,都下馬穿甲。黑齒常之派二百多名騎兵衝擊,他們都棄甲逃走。傍晚,突厥兵大批到達,黑齒常之命令營中點火,東南方又有火燃起,突厥懷疑有別的部隊接應,於是乘黑夜逃遁。

狄仁傑擔任寧州刺史。右台監察御史晉陵人郭翰巡察隴右地區,所到之地多有所揭發彈劾。進入寧州境內,父老歌頌刺史美德的滿路都是;郭翰向朝廷推薦,狄仁傑被召回任冬官侍郎。

則天皇后垂拱三年(丁亥,公元687年)春季,閏正月,丁卯(初二),唐朝封皇子李成美為恆王,李隆基為楚王,李隆范為衛王,李隆業為趙王。二月,丙辰(二十二日),突厥阿史那骨篤祿等侵擾昌平,唐朝命令左鷹揚大將軍黑齒常之率領諸軍討伐他們。

三月,乙丑(初一),納言韋思謙以太中大夫退休。夏季,四月,唐朝命令蘇良嗣留守西京。當時尚方監裴匪躬查核西京禁苑,準備出賣苑中蔬菜水果以取利。蘇良嗣說:「從前公儀休任魯國宰相,還能拔掉園中的葵菜,離開家中織帛的婦人,不許家人與百姓爭利,未曾聽說大國的君主出賣蔬菜水果的。」於是取消出賣的打算。

壬戌(二十九日),裴居道任納言。五月,丙寅(初三),夏官侍郎京兆人張光輔任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劉禕之私下對鳳閣舍人永年人賈大隱說:「太后既然廢昏庸立賢明,哪裡用得著臨朝行使皇帝權力!不如歸政於皇帝,以安定天下人心。」賈大隱向太后密奏這件事,太后不高興,對身邊的人說:「劉禕之是我一手提拔的,竟然又背叛我!」有人誣告劉禕之接受歸誠州都督孫萬榮的黃金,又與許敬宗妾私通,太后命令肅州刺史王本立審訊他。王本立向他宣布並出示太后的敕令,劉禕之說:「不經過鳳閣鸞台,怎麼能稱為敕令!」太后大怒,認為這是抵制君主的使者;庚午(初七),命令他在家裡自盡。劉禕之初入獄時,睿宗曾為他上疏申辯,親友都向他祝賀。劉禕之卻說:「這是加速我的死期。」臨刑前,他先沐浴,神色安然自若,自己起草給太后的謝恩表,很快就寫出幾張紙。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學周思鈞稱讚嘆賞他的文章。太后知道後,將郭翰降職為巫州司法,周思鈞降職為播州司倉。

嶺南俚戶過去只交納一半賦稅,交趾都護劉延祐要他們全額交納,俚戶不服從,劉延祐處死他們的首領。他的同黨李思慎等暴動,攻破安南府城,殺死劉延祐。桂州司馬曹玄靜領兵討伐李思慎等,將他們斬首。

突厥阿史那骨篤祿、阿史德元珍侵擾朔州。唐朝派遣燕然道大總管黑齒常之反擊,以左鷹揚大將軍李多祚為他的副手,大敗突厥人於黃花堆,追逐四十餘里,突厥人都逃往沙漠以北。李多祚世代任酋長,因軍功得以入宮擔任警衛。黑齒常之每次得到賞賜,都分給將士;有好馬被軍士損傷,屬官請鞭打他,黑齒常之說:「怎麼能因私人的馬而鞭打官府的兵呢!」始終沒有追究。

九月,己卯(十八日),虢州人楊初成偽稱郎將,假傳太后命令在都邑招募人去房州迎接廬陵王;事情敗露後,被處死。

冬季十月,庚子(初九),右監門衛中郎將爨寶璧與突厥阿史那骨篤祿、阿史德元珍交戰,全軍覆沒,爨寶璧輕裝乘馬逃回。

爨寶璧見黑齒常之有軍功,上表請求窮追殘餘敵人。太后命令他與黑齒常之商議,遙相聲援。爨寶璧想獨占功勞,不等待黑齒常之便率領精兵一萬三千人率先出發,跨出邊塞二千餘里,想出其不意襲擊突厥部落;到達以後,又先派人告訴人家,使得人家能夠嚴密防備,於是戰敗。太后處死爨寶璧;改阿史那骨篤祿的名字為不卒祿。

唐朝命令魏玄同留守西京。武承嗣又指使人誣告李孝逸在益州時,曾自解其名字中的「逸」字,說:「逸字中有兔,兔是月亮中的東西,當會有作天子的名分。」太后因李孝逸有功勞,十一月,戊寅(十八日),減免他的死罪,削除名籍,流放儋州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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