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里的田園:紅蓼

淥水早讀 發佈 2022-09-17T00:54:07.094042+00:00

游龍,即紅蓼,也叫紅草,但是在我們老家鄉下,它的名字隨意極了,叫做狗尾巴花。今年,我爸媽執意回農村老家生活了,中秋節我們回老家聚餐,吃完飯帶著孩子們溜達到村外池塘邊,這個水塘是最近幾年形成的,村子裡蓋房子需要土,於是就會到閒置的地方去挖,越挖越寬,越挖越深,挖來挖去那個地方就成了一個池塘,池塘很深,下雨積水,連同村子裡的積水也都排到那裡去,漸漸,四季都不干,盛夏的時候,水甚至漫出來,池塘邊沿長滿了狗尾巴花,紅花豐艷,搖搖晃晃,我直奔過去,這一大叢一大叢的花,豐滿漂亮,飄揚瀟灑,我覺得我已經尋找許久了,可是找到了,它們也不再屬於我,它們跟我移植回院子的那兩棵完全不一樣。


作者:月滿天心

《鄭風·山有扶蘇》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游龍,即紅蓼,也叫紅草,但是在我們老家鄉下,它的名字隨意極了,叫做狗尾巴花。

《山有扶蘇》寫了好幾種植物,桑樹,荷花,松樹,紅蓼,這個對帳很有意思,桑樹對荷花,松樹對紅蓼,高大樹木對水中花。不知道是那時候荷花的地位低,還是紅蓼的地位高,這二位居然成了對偶句。

荷花被賦予了許多意義,是人類口中的花中君子,紅蓼就不同了,紅蓼的待遇非常差,差到沒人理會,它們只能尋個間隙生長,然後自生自滅。

讀《山有扶蘇》,如飲甘露,皆因紅蓼最初的名字叫游龍,可真好聽。

我小時候,只知道它叫狗尾巴花,村子裡很少見到,野外的池塘邊,小水渠,倒是總有它的影子。

春天的時候,空氣和陽光總會給人一種錯覺——我要做一件大事,可是我除了買個小小生字本寫幾篇小故事,實在沒有大事可做,於是每到周末不上學,就到處都尋找各種野生的小樹苗,桃樹、杏樹、棗樹……野外有很多突然冒出來的小樹苗,那都是人們在吃各類果子隨手扔下的果核長出來的。

尋尋覓覓找到一棵,我就會小心翼翼用帶來的一瓶水澆一下,等水滲透,然後用小鏟子挖出根,根要挖的大一點,將泥團一團把根部護住,拿回家在院子裡選一個角落挖坑種下去。

偶爾幸運,這課小苗就成活了,於是院子裡就多了一處風景,一些希望。那些春天的花,夏天的陰,秋天的果,都是誘惑,可是更多的時候,這不起眼的小苗都會被父母種菜的時候不小心鏟掉,或者被肆無忌憚的雞給吃掉,能活下來的很少。

我不會放棄,每年的三、四月,依然會去尋找。那一年,我在尋找小樹苗的時候,遇到了兩棵神奇的植物——狗尾巴花。此時它們還是幼苗,葉子才舒展開,嫩綠嫩綠的,在春風中顫顫的。我之前只在水塘見過幾顆狗尾巴花,狗尾巴花是被農人嫌棄和無視的植物,因為不知道有啥用處,它不像那些茂盛的灰灰草什麼的,最起碼可以割回來餵羊。所以狗尾巴花之所以這麼少見,不是它們生的少,生命力不夠頑強,而是被大人們隨手拔掉了。

大人太無趣了。

這兩棵狗尾巴花讓我幾乎欣喜若狂,小心翼翼用帶來的水壺澆透了水,慢慢挖出來,為了保護養分和水分,根須下團了兩大團泥,比小果樹苗團的泥巴要多一倍,因為它們看起來太弱小了。我舉著兩顆特殊的小苗苗飛速跑回家,選了好半天地方。種在菜園子裡,無疑會被雞吃掉,種在牆邊的南瓜架那裡,也很容易被我媽拔掉。後來我在西牆根選了一個隱秘的角落,那裡沒有菜園,也沒有雜草,很少有人過去。我先挖了兩個坑,同樣澆足了水,將兩棵寶貝栽進去,又小心翼翼培土,弄完了,也不踏實,後來又用木頭搭了一個小小的架子將它們保護起來,雞吃不到,大人也看不到,還能透進陽光,我為我的聰明很是得意了一陣子。

完全沒想到看起來聽起來都這麼不起眼的狗尾巴花,長勢會這麼迅速,沒幾天的時間,它們就鑽出了小木頭架,一枝又一枝長出新的枝條,葉子和枝幹上覆一層細細的小絨毛,絨毛很長,整株植物都溫柔起來。

我把架子拆掉了,還好,這個地方隱蔽,到處遊逛的雞並沒有看見,小幼苗躲過了一劫,很快就長成了一大株,分枝多到鋪天蓋地,不到盛夏,竟然有半牆那麼高了,綠瑩瑩紛垂,十分搶眼,全家人都發現了它們。爸媽只是問了一句,怎麼院子裡會突然長出狗尾巴花呢?但是長就長吧,也不礙事。她們沒有去管。

小狗尾巴花長大了,雞再也啄不動,它們安全生長在院子裡,我便放心了。

某一天,發現了第一穗花朵,狗尾巴的花朵就是這樣奇怪的,它們是一穗一穗的,細細密密碎米一樣的小花朵,緊密排在枝頭,像麥穗,但是比麥穗要長,更比麥穗漂亮。狗尾巴的穗是紅色的,那種漂亮又鮮艷的枚紅色,像發了光一樣的紅色。後來,每一枝分枝都迅速開出了花,遠遠望去,紛垂飄揚,艷紅一片,宛如一個紅色的花冠,更美的是,每有風來,每一穗花朵都會迎風而舞,搖曳不絕,艷光四射。

真的太美了,我覺得我已經形容不出。

再後來,它們長勢飛快,很快就沒過了院牆,頂著花冠窺探到了院子外面,同時,花莖一直在抽出新的分枝,開出新的花朵,一枝又一枝,一穗又穗,壯觀,明艷,飄逸,猶如開屏的孔雀,盡情張揚,旁若無人。

沒過院牆之後,它們還不滿足,一直向上飛速生長著,竟然比牆要高許多,巨大艷麗的花冠站在很遠處就一覽無餘,西牆邊因此熱鬧起來。

每天從外面走過的人都要驚嘆一下,狗尾巴花居然是這樣華貴又豐茂的花朵,有人還會專門進來看一眼,誰也沒見過這麼高,這麼豐盛的狗尾巴花,我們家因為這兩棵花,大大的被關注了很長一陣子。

它們簡直跨越了花的局限,長成了一棵粗壯的小樹,太壯實了。

一直到深秋,百花落盡,那麼豐茂強盛的狗尾巴花,也開始枯萎、飄落,隨著北風漸起,它們成了一株風乾的,粗壯的枝幹,乾癟的分枝,折開一段,會發現曾經這麼明艷茂盛的花冠一樣的野花,其實是空心的。

這枝幹太粗壯了,落第一場雪之前,我爸將它們都砍了下來,砍成小段堆在灶房,我媽用這些枝幹做了一頓飯。

我以為第二年它們還會在原地發起來,可惜再也沒有,它們消失的很決絕。

一轉眼離開家很多年了,偶爾出門偷偷氣,也都是去景點轉轉,很多年沒看到狗尾巴花了。

今年,我爸媽執意回農村老家生活了,中秋節我們回老家聚餐,吃完飯帶著孩子們溜達到村外池塘邊,這個水塘是最近幾年形成的,村子裡蓋房子需要土,於是就會到閒置的地方去挖,越挖越寬,越挖越深,挖來挖去那個地方就成了一個池塘,池塘很深,下雨積水,連同村子裡的積水也都排到那裡去,漸漸,四季都不干,盛夏的時候,水甚至漫出來,池塘邊沿長滿了狗尾巴花,紅花豐艷,搖搖晃晃,我直奔過去,這一大叢一大叢的花,豐滿漂亮,飄揚瀟灑,我覺得我已經尋找許久了,可是找到了,它們也不再屬於我,它們跟我移植回院子的那兩棵完全不一樣。

這些隨意生長的紅蓼花,更壯碩,更有力量,也更張揚。

如今再看,才知道蓼花多麼個性,它們不可摘來插瓶,不宜入庭院花園,天然一股野性,遼闊又清簡,熱烈又疏離。

唐代詩人鄭谷寫的《蓼花》,也是欣賞它的野性:

簇簇復悠悠,年年拂漫流。差池伴黃菊,冷淡過中秋。 晚帶嗚蟲急,寒藏宿鷺秋。 故溪歸不得,憑杖系漁舟。

遠望一片紅蓼,自由而舒展,豐美又自然。

就這樣也也挺好的,遠遠看著,不必占有。

草結它的種子,花開它的花,所謂世間美好,就是靜靜欣賞,不要想著去霸占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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