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紅|十六、真愛——註定了就是一輩子的犧牲

匯鏡知行 發佈 2022-09-30T03:39:50.745689+00:00

/小說是比歷史更真實的歷史,因為它關注我們眼見「歷史」中所缺失又無法忘卻的部分。————————✎————————

/小說是比歷史更真實的歷史,因為它關注我們眼見「歷史」中所缺失又無法忘卻的部分。/

《玫瑰紅》

作者: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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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邪惡面前,

嘴保持沉默的,不過是懦夫;

心保持沉默的,卻是幫凶。


如果你的思想再也濺不起浪花,

這比死亡更可怕。

在劊子手的耳朵里,

告饒聲是最甜蜜的音樂。

【作者/袁文燕

——摘自《詩刊》1980年第9期「雨絲」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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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

|玫瑰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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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丁靜蘭動多大的氣,我義無反顧,絕不去報名。在這個世界上,她就剩下我和你了,如果自己再考了大學遠走高飛,那——我還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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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1977年這年開春,國家恢復了「文革十年」後的第一次高考,我倆很是幻想了幾個晝夜。但一對照具體要求,只有我勉強符合報名條件。

丁靜蘭既不是在校學生,又沒工作單位,街道居委會的那幫封建老太太,誰願給有傷風化的人開證明?

我放棄了,連你奶奶趕來苦口催勸也無濟於事,儘管她老人家是第一次跨進我倆的小屋。她一直嫌我傷風敗俗,丟盡了她的臉,說加上咱兩家的八輩子祖宗,還從未出我這麼個沒骨氣的風流孽子。

正因如此,當初她就賭氣發誓,寧肯病老終死在「五七幹校」,也絕不再見我。後來,即使她得到平反,也仍然請求學院給她安排了另一個住處。

那麼一場顛覆神州的文化大革命,不光革掉了人們的靈魂,還革掉了許多像你爺爺那類人的身價性命。可不知怎麼,竟然沒革掉她一丁點兒布爾喬亞的臭面子!

可見,知識分子在書本里總結的歷史教訓,就是他們永遠不會吸取歷史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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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丁靜蘭一邊洗腳,一邊又催我:

「桌球的奶奶都破天荒地登門來催你了,大後天,報名就結束了……」

「……」

「噯,你——你咋不吭聲呀?」

「不是上次就回答了嗎!」

「哪一個上次?唔——倒還真有那麼一個上次,闖到學校禮堂的舞台上,大鬧天宮,自投羅網。這次,你千萬別再耍橫犯渾!」

「那,你呢?」

「鍾青草——你……你別意氣用事!」她疾聲厲色,嗓門高了八度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我不假思索,懟她一句

「瘋了,你!」她情急之下,一起身,腳盆被踩翻了,水漫了一地。

你被吵醒了,半撐起小身板兒,揉著迷濛的睡眼:

「你們在幹啥呀……媽媽,你咋光著腳啊?」

我這才一看,丁靜蘭赤裸著腿腳,站在一地的水裡……

不管丁靜蘭動多大的氣,我義無反顧,絕不去報名。在這個世界上,她就剩下我和你了,如果自己再考了大學遠走高飛,那——我還是人嗎!

莫謂書生空議論,頭顱拋處血斑斑。

為了堅定決心,第二天我主動跟廠車去河西送貨。這樣,一周回來,即使自己反悔,報名也早結束了。可是,等待我的竟是晴天霹靂,五雷轟頂——丁靜蘭去小溝頭的天主教堂做了修女!

她平靜地對我敘述她的心跡——

……你言過其實了,為他人而犧牲自己並算不上什麼崇高的壯舉,反而會給別人背上永久的負擔,那麼多烈士陵園不正是這樣嗎。每年清明節,學生們都被組織去掃墓。其實,碑立在心裡,那才永垂不朽。

一直沒告訴你,我家幾代信奉天主教。文革前,父母每周都去做彌撒。自己從小也經常跟他們去教堂,雖不是教徒,倒也蠻虔誠的。

剛上高中時,見你穿那件玫瑰紅,我驚奇得恍如隔世。

在到處都是身著藍色、灰色、土黃色的人海中,那玫瑰紅就像神父主持盛典時穿的鮮紅祭服,連同墨綠色的球檯、藍色的球拍和潔白的桌球都猶如聖物般的召引著我。

而你居然與它們水乳交融,就像上帝的兒女們,物我兩忘,人球合一,令我一望而痴,終生如夢。

所以,一看見你就自然聯想到桌球……那是一種多麼經典的激動,激動著我每一個細胞的想像力,而且唯恐這種想像轉瞬即逝,就像後怕人類偶然成了人類,其他永遠是其他。

記得嗎,那次在操場邊的球室我幫你揀球。其實,當我把球向你扔過去那一剎那,也把自己拋給了你,可惜你沒接住。只是不久,林雅出現了,還那麼漂亮。緊接著,又有了桌球。

儘管這樣,自己仍痴心不改,只要你的事,就與我有關,甚至覺得為你這個黑二代勞神操心,反倒是一種莫名的幸運、奢侈的滿足……

天主肯定是要我救贖你而得以自我救贖。當然,自己也有罪過。很長一段時間,我憎恨父親,也痛恨林雅。我甚至陰險地等待著,等待林雅放棄,等待成為孩子名至實歸的瑪利亞。

書上講,時間對情感和骨肉的腐蝕,遠比時間本身的消失還要快……

老實說,這也算得上一種高尚的乘虛而入,一種偉大的乘人之危,夠卑鄙的吧?

後來,才發現林雅那麼貞愛痴情,那麼感恩投報,而我只顧及自己……就像最後的晚餐一樣,上帝不允許褻瀆良機,我更不能眼睜睜地再讓你倆擦肩而過,錯失終生。

這,也是我求得寬恕的希望。

丁靜蘭一口氣說到這裡,才抬手整了整一襲黑衣上的白色羅馬領和胸前的小十字架,宣示著聖潔的坦誠和決然的堅定。

人,竟還有如此烈烈的殉情!我先是駭然如痴,晃而又肅然起敬,接著便百感交集,欲喊無聲,全然被淹沒在淚水的沸騰之中。

最終,在朱老師他們的幫助下,我補辦了報名手續。

高考成績公布後,自己是全市理科第三名,有望上北大、清華、科技大,但我執意選擇了在本市的一所師範大學。這樣,好照顧你,看望丁靜蘭也方便。當她再次流下幽怨的淚水時,我極為現實地嚷嚷道:

「師範大學不收學費,還發飯錢……要不,桌球吃啥呀!」

可是,她還是嗆了我一句:

「我吃啥,她吃啥;沒我吃的,也絕不缺她的!」

丁靜蘭的虔誠和愛心肯定感動了上蒼,神父們允許她把你從全托的幼兒園接到教堂來過周末。每逢星期天,我一大早就去丁靜蘭那兒,遠遠地坐在一角,久久地看著她做彌撒,靜靜地看她教你彈琴。

從這年開始,林雅和丁靜蘭也經常有書信來往,而且只要春節期間沒賽事,她准回來。她與丁靜蘭商量好了,過幾年退役後就來與我結婚。

至於孩子,丁靜蘭坦言自己早難以離開桌球,就等將來由她慢慢告訴孩子吧。對此,林雅欣然贊同,而且還一再叮嚀,千萬別讓外人知道,直至永遠。

當年,全世界都不願意林雅與我攪和到一塊兒。現在,除了你奶奶,連丁靜蘭都撮合這事。

待續

真正的愛

也許註定就是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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