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知我意

楠有青禾 發佈 2022-10-05T04:42:06.906501+00:00

回了臨安,沈徵好似特別忙,有時進宮,有時出城。嬤嬤臉都皺在了一起,哎呦了一聲,「我的好娘娘呦,老奴的意思是,王爺怕是要抬側妃進門了。」

我和沈徵成婚的第十個年頭,他生了一場很重的病。

我去看他的那個夜晚,他躺在床榻一直向我道歉,說他對不起我,白白辜負我這麼多年。

他緊緊地拉著我的手,「阿意,阿意,你原諒我吧阿意。」

我心裡動容,卻拂開了他的手,「貴妃已經殉葬,陛下也快些上路吧。」

嫁給沈徵的第五年,我才看破他的心思。

我和沈徵是在漠北成的親,是他去求的我爹,說要一生一世對我好,陪著我在漠北草長鶯飛處待一輩子。

我娘去得早,我爹沒再娶,又加上我常年待在漠北,哪裡聽過沈徵這樣的甜言蜜語,就沉淪在他的溫柔鄉里,一發不可收拾。

我爹看我痴心一片,於是就修書告訴沈徵他皇帝老子爹,他老子爹一高興,就同意了我爹的請求。不過因為沈徵是因罪被貶到漠北來的,我和他的婚事也就在漠北偷摸辦了。

所以我跟著沈徵回到臨安時,臨安城裡才傳出來我和沈徵已經成婚的事情。

回了臨安,沈徵好似特別忙,有時進宮,有時出城。少則三五日才回來,多則半個來月我都見不上他一面。

或許是看我實在可憐,貼身伺候我的蘇嬤嬤忍不住和我說,「王妃娘娘,王爺怕是要給您……給您找個妹妹了。」

我正因為思念沈徵而吃不下飯,心裡鬱悶著,「什么妹妹啊,我爹就我一個女兒。」

嬤嬤臉都皺在了一起,哎呦了一聲,「我的好娘娘呦,老奴的意思是,王爺怕是要抬側妃進門了。」

我扒拉著菜的手一頓,筷子就掉了一根,「沈徵不是很忙嗎?還有空兒女情長嗎?」

蘇嬤嬤一臉為難,欲言又止。

我心裡隱隱不安,再三逼問下,蘇嬤嬤才為難地說,今夜去林府一看就知道了。

沈徵對我極好,蘇嬤嬤的話我是萬萬不信的。

可是蘇嬤嬤沒理由往沈徵身上潑髒水,我懷揣著心裡的不安,讓融柳給我盛裝打扮,趁著夜裡,偷偷和蘇嬤嬤出了王府,在她的帶領下趕去林府一探究竟。

蘇嬤嬤老練地用成王妃的令牌帶著我從林府的後門進去的。

夜色正濃,蘇嬤嬤一看就是提前打聽過了,林府雖大,她自信地往前走。

「咱這是去哪?」我縮在斗篷里,小心地問走在前頭的蘇嬤嬤。

「娘娘,咱這是去林大小姐的院子呢?」

「沈徵的姘頭嗎?」

蘇嬤嬤皺著眉頭,朝我噓了一聲,「娘娘,話不要說這麼難聽。」

或許是我倆實在引人注目,終於有人叫住了我倆。

「你倆在那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說話的人是個看上去比我小几歲的女子,穿得倒是不俗。兩個丫鬟跟在身後,看見我和蘇嬤嬤站住,叉著腰就上前來了。

「啞巴了?問你倆話呢。」

「老奴奉王爺命,來給林大小姐送東西。」

蘇嬤嬤反應到是快,馬上就往沈徵身上甩了個鍋。

「成王不是就在姐姐院子裡嗎?怎麼還讓人送東西來?」

我聽見這話,心裡涼了半截。

沈徵忙得連家也不回,原來是在這裡呢。

「她呢?她怎麼穿得這麼奇怪?」

「這是王府里的丫鬟,和老奴來作伴。」

蘇嬤嬤轉過頭看著我,拉了拉我的衣角。

那女子將信將疑,點了點頭不疑有他。

我暗自緩了緩,跟著蘇嬤嬤繼續往前走。

「走吧,我也跟著去看看。」那女子在前邊帶路,一邊走一邊和蘇嬤嬤說話。

「殿下最近總住在府里照看姐姐,你們王妃居然不知道嗎?」

蘇嬤嬤敷衍著,說是王爺的安排她也不能過問,我跟在後邊,只覺得自己像個笑話。林府上下都知道沈徵就在這裡,怕是整個臨安城就我一個人蒙在鼓裡,還真以為沈徵忙得不可開交。

我有些失神,明明沈徵一向待我極好,明明成婚的時候他許下那麼多的海誓山盟。

到了林大小姐院子前,蘇嬤嬤拉住了我的手,小聲道,「娘娘,你可得有心理準備。」

我呆著,過了許久才點了點頭。

「殿下,王府里的嬤嬤來了。」

我們跟著走了進去,那女子高高興興地先跑向了亭子裡。我站在蘇嬤嬤身後,抬起了頭。

「哪個王府?」

是沈徵。

他坐在躺在榻上的女子身旁,手裡還端著藥碗,聽見女子的話,他皺著眉頭轉過了頭來看。

我站在蘇嬤嬤身後,沒辦法接受自己看到的一幕。

「這嬤嬤說是殿下派來的呀。」女子疑惑地轉過來看向我和蘇嬤嬤,「你們居然誆我,快說,你倆到底是誰。」

正說著,那女子怒氣沖沖地上前來就要動手,蘇嬤嬤攔下了她,揚手給了她一巴掌,「放肆,王妃娘娘面前,也敢這般放肆。」

女子被打得蒙了圈,捂著嘴道,「王妃?哪個王妃?」

沈徵張了張嘴,放下藥碗起了身。

榻上的女子拉住了他的手,這一幕落在我的眼裡,像刀子狠狠地扎在了我的心口。

沈徵拍了拍女子的手走了過來,走到了我的面前,「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我渾身都在顫抖,這就是那個說娶了我會對我好一輩子的人。他如今和另一個女子在這你儂我儂,被我撞見了也不解釋,反過來問我怎麼找來了。

「來捉姦呢。」

他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阿意,不是你想的那樣。」

「殿下早就和我姐姐情投意合了,明明是你爹逼皇上賜的婚。」

眼淚在我的眼睛裡打轉,我啞著嗓子問他,「是這樣的嗎?」

「林婉住嘴。」榻上的女子咳嗽著起身走了過來,拉住了沈徵的衣服,「殿下,王妃娘娘怕是誤會了。」

「林大小姐好大的架子,咱王妃娘娘在這也不行禮,這就是林府的規矩嗎?」

「殿下。」林大小姐紅著眼睛看向沈徵,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阿意,林妤她身子不好。」

沈徵朝我解釋,很是為難。

我揚手打了林妤一巴掌,打得太快,沈徵都沒反應過來。

林妤被我打得摔在了地上,我自小跟著我爹習武,這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氣,她的臉很快就紅腫起來。

沈徵緊張地蹲下去將林妤扶了起來,緊張地查看著林妤的傷勢,見她嘴角流下了血,沈徵眉頭緊鎖,瞪向了我,「楊知意!你怎麼能動手打她。」

這是沈徵第一次對我如此嚴詞厲色,是為了林妤。

「為什麼打不得?」他的神色和語氣像刀子一樣,狠狠地扎在我的心頭,我的眼淚決堤,再也忍不住。

沈徵的手還不從林妤身上撒開,林妤楚楚可憐地趴在他的懷裡,哭得梨花帶雨。我氣不過,揮舞著拳頭朝沈徵身上砸。

拳拳到肉,沈徵也吃痛。蘇嬤嬤趁機拽過了林妤,啪啪就打了她幾個巴掌。

沈徵本來不還手,林妤被打尖叫了幾聲,沈徵一把將我推開了。

我被他推得摔倒在地上,蘇嬤嬤也被林妤和林婉以及兩人的丫鬟按住,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沈徵見我摔在了地上,似乎是有些後悔,我坐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也停住了哭聲,呆呆地坐在地上。

看來是真愛無疑了,從來溫潤的沈徵如今也朝我動手了。

林府的家丁聽到聲音圍了進來,我和蘇嬤嬤被圍住,沈徵揮了揮手讓人退下。他還有點良心,蹲下身來要扶我起來。

「是我一時失手,沒摔著吧。」

我打開了他伸過來的手,抬起頭看著他,「為什麼?」

他眉頭緊鎖,半晌才道,「阿意,我……」

「你和她早就情投意合了是嗎?」

他避開了我的眼神,沒有說話。

「那我呢,你和我說的那些話呢,都是假的嗎?」

「阿意,別鬧了,回府吧。」

我抬手打了他一巴掌,「我在鬧嗎?」

他被我打得偏開了頭,林妤緊張地要上前來查看他的傷勢,我狠狠地瞪過去,她猶豫著沒敢上前來。

「你想怎麼辦?抬她進府嗎?」

沈徵沒有說話。

「她要進府也行,咱倆和離。」

沈徵沉默著,只是從地上把我拉了起來。我站了起來,甩開了他的手,「別碰我。」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馬車裡,始終不發一言。留給沈徵的只有我流不盡的眼淚。

而沈徵同樣無話,剛剛打也打了,鬧也鬧了。他護著林妤是真的,對不起我也是真的。自始至終只有我被蒙在鼓裡,沉浸在沈徵給我編制的美夢裡。

「阿意,我,我對不住你。」

我擦了擦眼淚,低著頭看著手上的帕子。眼淚擦不乾淨,帕子上的花紋也是模糊的。沈徵一個勁的在道歉,只是我腦子裡嗡嗡地響,全然聽不進去他一句話。

到了王府門前,我立即就掀開帘子跳下馬車。沈徵要來拉我的手,自己反而被撞到了腦袋。

我無暇顧及他,提著裙擺兩三下就跑進了門。

「阿意!」

他在後邊追著,跟得很緊。

幾次他都追上來拉住我的手,卻是被我兩三下就甩開了。

「蘇嬤嬤,關門,別把人放進來。」

我知道經這一遭,蘇嬤嬤和我徹底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單就是她打了林妤,要不是沈徵還顧及我,只怕沈徵早就要發落她了。

「我不想看到你。」

我哭著趴在了床榻,抱著被子嚎了起來。

蘇嬤嬤不負我所託,始終擋在門口,任憑沈徵如何威逼利誘都沒有開門。

一直耗了許久,我哭得嗓子都幹了,肚子也餓了,沈徵還賴著不肯走。

我再沒力氣哭,也沒力氣罵他,翻身仰面躺在床上。

好在他皇帝老子爹有事找他,他不得已只能進宮,走之前還說了許多好話。

我聽得十分反胃,只是不免又傷心難過,硬生生又從我那腫得快要看不清的核桃眼睛裡擠出幾滴眼淚來。

「娘娘,王爺走了。」蘇嬤嬤小聲的在門外說道。

「嬤嬤你進來。」我撐著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坐著,吸了吸鼻涕,平復了一下心情。

「哎呦,娘娘,可別哭壞了身子。」蘇嬤嬤貓著腰進來,看見我的樣子時,眉頭都快擰在一起。

我強忍著還要出來的眼淚,清了清嗓子,「嬤嬤你給我老實說說,沈徵和他的姘頭是怎麼回事。」

嬤嬤也不含糊,清了清嗓子就開始說。她說得眉飛色舞,言辭鑿鑿,仿佛她就趴在沈徵背上,親眼看見了一般。

我聽得入神,特地給嬤嬤搬了個矮凳,蘇嬤嬤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就又開始說。

聽了一炷香時間,我算是從蘇嬤嬤嘴裡弄明白了事情。

林妤她家祖上也是進士出身,後來家道中落,她爺爺不得已從了商,積累起一部分財富,後來到了她爹,生意進一步發展,還成了皇商。

而沈徵和林妤也認識得挺早,說是十一二歲就認識了。林妤也算是有能耐,牢牢地抓住了沈徵的心,把沈徵迷得是暈頭轉向。

只是這林妤身子不好,常年三病兩痛的,成日不是喝藥就是準備喝藥。

沈徵母妃還在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混蛋兒子被林妤勾了魂,所以才派了蘇嬤嬤來盯梢。

沈徵母妃看不上林妤的出身,不准沈徵娶她做正妃。甚至不讓他去和林妤偷偷見面,後來他母妃去世,他又犯了錯被貶,和林妤分開了一段時間。

敢情我就是他在漠北寂寞時拿來消遣的。我聽到這裡,不免又扯著嗓子哭嚎了幾聲。

「娘娘不必擔心,您母家勢力如日中天,林妤那狐媚子絕對撼動不了您的地位。」

我遲鈍的腦子忽然醍醐灌頂,蘇嬤嬤一句話,讓我迅速冷靜了下來。

沈徵母妃去世後,外祖家也是日漸式微,我爹雖是遠在漠北,卻也手握三十萬之軍,沈徵娶我,或許就是想讓我做他爭奪皇位的籌碼。

想到我以為的日漸鍾情決定相守一生的戲碼變成了狼子野心步步為營虛情假意,我就忍不住號哭,忍不住心痛。

蘇嬤嬤安慰著我,說我後邊有我爹,沈徵就算抬了林妤進門,也得供著我。

可是林妤也有爹,她爹還有錢財。沈徵需要我爹的軍隊做籌碼,也需要錢財籠絡人心。

我覺得我的腦子從未如此靈光過。

若是在成婚之前如此靈光,只怕我也不用如今在這號哭了。

沈徵進宮後就沒了消息,夜裡也沒回來。第二日他還是沒回來,我傷心地吃完了一整隻燒鵝,撐得我險些吐出來。

「怕是又去找他的青梅去了。」我摸著被撐圓的肚子,心裡實在不舒服。

哭腫的眼睛已經好了不少,只是心裡還是會痛。我情竇初開時就嫁給他,想著的都是話本子裡那些花好月圓人長久的以後,怎知這才幾年,就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用完膳後,蘇嬤嬤扶著我在府里溜達消食。我心裡還是難過,只是吃得太飽,也分了一些注意在肚子上。

「娘娘還是得有個孩子,有了孩子,即便以後有什麼意外,也有個依靠。」

蘇嬤嬤說得對,我不能一輩子看靠我爹。我爹在的遠,我出了什麼意外他也趕不回來。我還是得靠我自己。

如今我實在生氣,並不想生個孩子。當即我就癟著嘴,心裡發愁。

還沒等我想出什麼好法子,府里就亂成了一團。我剛要找個侍衛來問問出了什麼事了,一把刀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好漢饒命,有話好好說。」

我被嚇得一個激靈,也顧不得心裡的情傷和被撐得難受的肚子。

「就是她,帶走。」

幾個蒙面人互相交換了眼神,一人踢開了蘇嬤嬤,兩人,兩三下綁了我麻溜地堵上了我的嘴,給我套了個麻袋,又有人將我往肩上一抗。

我只覺得快吐出來,扛著我的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的肚子被頂得難受,只感覺吃下去的東西快要吐出來。

頭上套著麻袋,我深知吐出來只會吐自己一頭,只能硬生生憋著。

不知道被扛著走了多久,我才被放了下來。

與其說放,還不如說是扔,我被摔得不輕,疼得我嗚嗚亂叫。

麻袋被拿開,我才能看見面前的人。

沈奕,沈徵的二哥。

他看上去並不怎麼好,一張臉灰撲撲的,還有不少細小的傷口,和平日裡的貴氣毫不沾邊。

他眯著眼睛,拿掉了我嘴上的破布。我剛要問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接著我就哇一聲吐了出來,全吐在他面前,還濺了不少在他外袍上。

他嫌惡地避開,一把扯了粘上穢物的衣擺。

我一連吐了許久,直到把肚子裡的東西吐得乾乾淨淨才罷休。

沈奕早已經受不住,讓人把我帶下去處理。

那些人也第一次見這陣勢,給我鬆了綁,讓我自己去打井水洗乾淨。

看得出來,他們都很嫌棄我。

我自己走到井邊,一邊打水一邊打量著自己是在哪裡。

這是個不起眼的院子,看樣子是荒廢了的。地上不少灰塵,牆角的草都快有腰高了。

我漱了口,洗乾淨了臉,還要再看時,沈奕負手走到了我面前。

「不用看了,你自己是出不去的。」

「二哥,這是做什麼?」我蹲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水漬,抬起頭看著沈奕。

他綁我做什麼,莫非是要上演一番親兄弟為了一個女人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的戲碼?我看著沈奕,看上去似乎也不是為我著迷的樣子。

「本王不會殺你,等本王逃出了臨安,自會放你一條生路。」

「啊?」我聽得一頭霧水,「逃?二哥你為什麼要逃?」

莫非是幹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要被他老子殺之以泄憤?我頓時站了起來,想到了一種可能。

「二哥你逼宮了?」

沈奕點了點頭。

我沒想到自己一語中的,也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迷幻。

沈奕逼宮,到了要逃的地步,恐怕是失敗了。

而他選擇綁我,不去綁別的人,我沒猜錯的話帶兵抵禦的人就是沈徵。

自從撞破了沈徵和林妤的事以後,我的腦子就十分好用,如今我稍加猜測,竟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沈奕替我一一解答,還補充了我沒猜到的部分。原來沈奕這廝也是心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給自己老子爹下毒,只是皇上到底是皇上,看出來沈奕的不對,立刻密召沈徵進了宮。

這幾日皇上龍體抱恙,看來也是沈奕的暗中手腳。難怪昨夜沈徵連夜被傳召進了宮,而我也不知道逼宮這件事。

怕是消息還沒傳出來,皇上就暗中解決完了。

薑還是老的辣,沈奕還是太年輕了。

我搖了搖頭,有些同情地看向了沈奕,「你綁錯人了。」

他眉頭一蹙,並不理解我話里的意思。

「你要是去綁了林妤,說不定還有機會逆轉翻盤。」我嘆了一口氣,這麼說著心裡還是一陣難過,「如今你綁了我,那是一點勝算沒有。」

「林妤?」沈奕笑了笑,看向我的眼神變成了同情,「你以為我的手下如何能輕鬆綁了你來,還不是你的好夫君早調了人去林府。」

「成王府的守衛很是鬆懈,綁你也容易些。」

我聞之心寒,只覺得五年來的真心全餵了狗。還真是令人唏噓,料到有事,我的枕邊人惦念著的卻是另一個人。

我原以為沈奕會說綁我更有用,沈徵更在意我多些,沒想到卻是綁我容易。

我一時間難以接受,愣在當場不願再說話。

再晚些時候,沈奕一群人趁著天黑,帶著我要混出城。

他們也不廢話,帶著我走到城門口,沈奕直接掏出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剩下的人則是掏出了刀圍在了沈奕四周。

守城的侍衛當即掏出了刀,沈奕仰著脖子,十分桀驁不馴,「成王妃在我手上,我看誰敢!」

他喊得很大聲,震得我耳朵疼。

我被綁著雙手,配合著他。我心裡也沒什麼害怕的,沈奕平日裡也算是個說一不二的,他說不會殺我,那就是不會殺我。

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逼宮,當個閒散王爺豈不是美哉。不過我也不明白他的心思,只能由著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守城的侍衛中有認識我的,他們也害怕出了差錯自己丟了性命,在沈奕的威脅下,也只能乖乖開了城門。

沈奕的幾個親信帶著馬從巷子裡鑽了出來,我被甩上馬背,沈奕翻身上了馬,騎著馬就這麼出了城。

跑出去了幾里路,後邊的追兵就來了。我被顛簸得有些頭暈,卻還是聽見了後邊的馬蹄聲。

沈奕冷笑一聲,「看來沈徵對你也挺在意的。」

他哪是在意我,他是在意漠北的我爹。

與其說娶了我,還不如說他娶了漠北的三十萬兵力。

「不如我帶著你去漠北,威脅你爹助我打回來,屆時我冊封你做皇后。」

沈奕的算盤打得很響,我卻是一陣失語。皇家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不過我倒是真怕他拿我去威脅我爹。我爹是忠君愛國的好臣子,是萬不會做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可若是沈奕真拿我作為威脅,只怕我爹也只能背著祖宗罵名去做那些。

一想到我爹,我心裡一陣酸楚。若是他知道自己女兒被沈徵這麼騙了,也不知道該會如何難過。

我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多遠,沈奕跑得快,後邊的人追得也快。剛破曉時,沈奕明顯有些著急,又跑出去一會兒,他突然勒馬,差點把我從馬背上甩下來。

我仰著脖子看了看,追兵抄了近路,前後兩撥人團團將沈奕一群人圍住。兩撥人都拔刀的拔刀,拔劍的拔劍。

「沈徵呢?躲在後邊當縮頭烏龜嗎?」

沈奕的刀架在了我的後脖頸,我渾身一個顫慄,心裡暗自道,罵得好,再罵難聽點。

「放了她,我會在父皇面前替你求情。」

沈徵的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我聽得心裡一陣窩火,昨晚宮變怎麼沒砍死他個心口不一的憨貨。

「求情?沈徵,是二哥傻還是你傻,你以為,我要的是苟且偷生嗎?」

風聲呼嘯,倆人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時候。

我算是看明白了。沈徵萬萬不會因為我就放沈奕走,我早就料到了,要是綁的是林妤,別說放他走,就是和他一塊篡位,沈徵都能應允。 「棋差一招啊棋差一招。」我趴在馬背上搖了搖頭。

「沈徵,這可是你的結髮妻子,你不要告訴我,你能眼睜睜看著她死。」

沈奕的手用了點力,我已經能感覺我的皮被割開了。我開始有點發虛,我怕沈奕狗急跳牆,真把我給宰了。可是我爹從前告訴過我,楊家的人最重要的就是氣節,要是我這個時候哭了出來,我怕傳出去會丟了我爹的臉。

沈徵沒有鬆口,兩撥人也打了起來。我被沈奕按在馬背上,由兩個近衛護著突圍。

耳邊是刀劍碰撞聲,我耷拉著腦袋,對沈徵算是徹底心死了。

於他而言,似乎是皇位更重要些,林妤也更重要些。我這個所謂的結髮妻子,根本排不上號。

沈奕沒逃掉,馬還在跑著,沈奕卻是摔了下去。馬帶著我還在跑,我伸著腦袋看見沈奕後背中了一箭,也不知道還活著沒有。我心裡暗罵沈徵這人也是狠,自己的二哥也能下這樣的狠手。

不過須臾我才反應過來,現在我要擔心的是我自己。受驚的馬跑個不停,我的手又被綁住不能動彈,沈奕是真怕我搞偷襲,綁的是真的緊,任憑我掙扎了許久,都不見鬆動。

「阿意!」沈徵騎著馬從後邊追了上來,還伸出手想把我拽過去。他越靠近,馬就跑得越快,他始終沒能碰上我。

我白了他一眼,靠他算是靠不上了。

馬跑得太快,我打消了跳下去的念頭,要是摔下去了,不死也是殘了。日後林妤進門,我指不定被怎麼欺負。

沈徵的叫喊聲還在,我卻看不見他的身影,當那匹瘋馬要往斷崖邊去時,我總算弄開了被綁著的手。在馬跳下去之時,我奮力抓住了一旁的樹枝,保住了我的小命。

馬嘶鳴一聲就掉了下去,我看著不遠處滾落的碎石頭,心裡一陣後怕。

我渾身沒力氣,流了一身的汗水,拖著疲憊的身子,我挪到了樹下,大口大口喘著氣。

馬蹄聲又近了,看來是沈徵追上來了。

「阿意!」他在遠處勒馬,匆匆忙忙下了馬,連滾帶爬地跑到了斷崖邊。

他沒看見在樹下的我,似乎是以為我摔下去摔死了。

「得了,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姑奶奶沒死。」我蹬了蹬腿,朝斷崖邊的沈徵說道。

他轉過頭來,見我還活著,有些難以置信。他那雙好看的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很傷心。不過我是不信了,我只覺得他在誆我。

「怎麼?我沒事你很失望嘛。」我扯著嘴角笑了笑。

他衝上前緊緊地抱住了我,勒得我喘不上氣,「快鬆開,你不要勒死我。」

沈徵鬆開了我,眼淚無聲地掉了下來,「阿意。」

「哭什麼,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你難道不高興嗎?」

沈徵低下了頭,看來他也要臉,被我這麼一問,這下算是演不下去了。

「扶我回去吧。」我艱難地起身,沈徵還蹲在面前,「幹什麼?你不回去交差嗎?」

「我會對你好的,我會補償你的。」他抬起頭看著我,一雙含淚的眼睛,似乎裡邊儘是深情。

我想起來成婚那日,鳳凰花燭下,他蹲在面前給我拖鞋,他說,「阿意,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風在耳邊嗚咽著,仿佛是我在哭,我抬手擦乾了留下來的眼淚,頭也不回地走到他的馬旁邊,翻身上馬,瀟灑離開。

沈徵派人跟著我回的王府,他帶著沒死透的沈奕進宮交差,沒空搭理我。

才一進門,蘇嬤嬤就哭著跑向了我,她將我上下打量了一遍,「娘娘,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想起了她也被踢了一腳,於是問她,「嬤嬤你也沒事吧?」

「老奴沒事,娘娘身子嬌貴,這番怕是遭了不少罪。」

我安慰著蘇嬤嬤,肚子不爭氣地直叫喚,前一日吃的吐了個乾乾淨淨,如今可不是餓了。

「都怨老奴,光顧著說了,娘娘先去洗個澡,老奴馬上去給娘娘備膳。」蘇嬤嬤攙扶著我,讓人端來個火盆,說是要去去晦氣。

我乖乖跨過去,跟著融柳去洗了個澡。收拾妥帖後,好酒好菜都端進了我的屋子。

「娘娘,您被奸人綁了之後,老奴就差人進宮找王爺,王爺一聽說就帶兵去了。」蘇嬤嬤站在一旁,看我沒什麼反應,又繼續說道,「其實王爺還是在乎娘娘的,娘娘不如聽老奴一句勸,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吧。到時候您大度點,准了林家小姐進門,王爺還會念著您的好,這對娘娘也有利。」

原本餓得不行,蘇嬤嬤這麼一說,我嘴裡的燒鵝也不香了。

我極其敷衍地嗯嗯兩聲,心心裡不免悲涼起來。看這個陣式,沈徵對皇位勢在必得,到時候就算我一哭二鬧三上吊,林妤也是非抬起來不可了。

晚些時候,沈徵回來了。他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來了我院子裡,我正坐在院子裡喝茶,他來了就直接在我對面坐下,見我不搭理他,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我抬眼看他,他臉色不太好,眼下一片青黑。

「說吧,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大駕光臨是要來說什麼?」

「阿意,你沒事吧。」

我翻了個白眼,一陣失語,「有事還能在這喝茶嗎?你是不是真巴不得我不好,好直接八抬大轎娶你的林大小姐緊府?」

「我沒有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

我眯著眼,笑道,「還是你想休了我?」

沈徵抬起了頭,直勾勾地盯著我,「我既然娶了你,就會一輩子對你好。阿意,我知道瞞著你是我不對,可我是真的……」

我朝他擺手,打住了他的肺腑之言,這些話從前我也聽過,從前是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如今聽起來就有些噁心人了。

「說吧,你打算什麼時候抬林妤進門?」

沈奕逼宮,於皇位無望,沈徵有我爹做後盾,再娶了林妤,當皇上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這個月十四是個吉日。阿妤身子不好,你多擔待些,往後的請安也就免了吧。」

算盤打得太響,吵到了我的耳朵。我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正好,她也不用來煩我。」

沈徵沒想到我會答應得這麼快,他也有些意外。

我懶得再和他糾纏,一口乾了自己的茶,回屋睡覺。沈徵想進來,被我以極快的速度關上了門。

我並不想再面對沈徵,更不要說和他同榻而眠。

「哎呦,娘娘您這是幹什麼呀。」蘇嬤嬤憂心地看著我,顯然我弄丟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我搖了搖頭,「我困了,替我收拾收拾睡覺吧。」

林妤做妾,我原以為沈徵能抬她做側妃,不曾想只是做個美人。一頂小轎將她從林府抬著從王府後門進來,我面無表情地和沈徵坐在正廳,等著她來敬茶。

等了許久,才有個丫鬟匆匆走來,「啟稟王爺,我家小姐身子不適,怕是不能來敬茶了。」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還真被我猜中了。她肯定不願意來給我敬茶,向我低頭,她哪裡甘願。

沈徵隱隱有要鬆動的意思,哪知蘇嬤嬤暗戳戳道,「王爺,妾室給王妃娘娘敬過了茶,才能算是禮成,才算得上名正言順。」

蘇嬤嬤可是沈徵他娘身邊的人,沈徵得給三分薄面。今日林妤是來得了也得來,來不了也得來。

我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只是今日人多,我不免要端著三分,不能太過分了。

「去扶你家小姐吧,只是敬茶,一會兒就好了。」

沈徵開了口,丫鬟只能下去扶,不一會,林妤就在攙扶下來了。

雖是做妾,不能穿紅,她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或許是想要將久病纏身,敬不得茶的謊言坐實,她的臉沒上胭脂,一眼看上去,倒真是虛弱不堪。

「妾身拜見王爺王妃。」

聲音倒是動聽,如那三月鶯啼,婉轉好聽。

林妤先給沈徵敬茶,然後才輪到我,她虛弱地端起茶盞,舉過了頭頂,「妾室給王妃娘娘敬茶,願王妃娘娘福壽長安。」

我正伸手要接過來,林妤的手一歪,茶盞就要摔在地上。

我一把抓了她的手,「妹妹可拿穩些,茶水滾燙,若是燙傷了,王爺可要心疼。」

林妤的臉一白,有些心虛地抬眼看了看沈徵。我拿過茶盞,在嘴邊碰了碰,並未真正喝下去。

我可不敢喝,要是林妤八百個心眼子,在茶水下了點料,我怕是要遭殃。

林妤接過茶盞,收下了蘇嬤嬤遞過去的福包。

起身後,沈徵以她身子不適為由,讓她回去歇息。我看了看沈徵,他的眼神里全是擔憂。

我甚至覺得沈徵是不是被林妤下了蠱了。才進府第一日,林妤就做這些小動作,我真想不明白沈徵看上她什麼了。

或許沈徵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惦記的也只不是林妤她爹的萬貫家產。

林妤進府第三天,沈徵進宮去了。我懶懶地躺在床榻,頭暈得不行。春困秋乏,我實在沒力氣早早的起床。蘇嬤嬤來問了我好幾次要不要用早膳,都被我拒絕了。我裹緊被子,往床榻裡邊鑽了鑽。

正夢周公,蘇嬤嬤又來敲門了,我一陣火大,閉著眼一骨碌從床榻坐了起來。

「娘娘,林美人來了。」

「美人?哪個林美人?」我心中不快,難免語氣有些沖。

蘇嬤嬤知道我生氣了,說話的聲音也放低了,「王爺前幾日抬進門的林美人,此刻在正廳,說是要見娘娘。」

我不去找她麻煩,她還自己往上撞,「就說我身體抱恙,你打發她走。」

「老奴說了,林美人說要親自見你一面才行。」

我氣得鞋都沒穿就下了床,打開門,蘇嬤嬤被我下了一跳。

「她不是有病嗎?怎麼有力氣起來晃悠了?」我的眼睛被日光刺得生疼,我抬手遮了遮。

為難蘇嬤嬤也沒什麼用,我只能軟下聲音,讓蘇嬤嬤叫人伺候我梳洗。

最近也不知怎麼了,我渾身累得很,梳洗完往正廳去,也要蘇嬤嬤攙扶著我。

「也不知道怎麼了,我最近像是要升天了。」

蘇嬤嬤趕緊擺手,「娘娘,這話可不興說。」

我不太在意,打了個哈欠,「你說會不會被人下毒了?」

蘇嬤嬤哎呦一聲,實在拿我沒有辦法。

林妤早在正廳候著了,她還在喝著茶,見我來了,也沒有要起身行禮的意思,

蘇嬤嬤扶我到主位坐下,清了清嗓子,「大膽,見了王妃娘娘怎敢不行禮?」

林妤用帕子掩著嘴咳嗽了兩聲,小丫鬟立馬福身,「我家小姐身子不適,不便行禮,娘娘大人有大量,不會和小姐在意的吧。」

「會。」我點了點頭。

林妤一愣,那丫鬟也是一愣。

「姐姐,妹妹無意冒犯,只是王爺叮囑要常來姐姐這裡走動走動,姐姐若是不高興,還請姐姐饒恕。」

「誰是你姐姐,我可沒你這樣的妹妹。」

林妤被我堵得噎住,臉上有些難看。

「傳聞王妃娘娘大度,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丫鬟見她主子受氣,倒是先張嘴了。

「蘇嬤嬤。」

「老奴明白。」

蘇嬤嬤懂我的意思,上前抽了那丫鬟一個巴掌,「林府好規矩,主子說話,哪輪得到你一個下人多嘴。」

丫鬟被打得當時就紅了眼,捂著嘴瞪著我。

蘇嬤嬤揚手又是兩巴掌,「和主子說話要低著頭,林府沒教過你嗎?還是說,這就是林府教出來的規矩?」

林妤趕緊上前跪下了,「嬪妾知罪,是嬪妾管教無方,還請王妃娘娘恕罪。」

早幹嘛去了,我抬手讓蘇嬤嬤回來。

蘇嬤嬤昂著腦袋回到了我身邊,朝我點了點頭。

沈徵他娘的人還是有些功夫的。

林妤不能久跪,我開口讓她起來了。丫鬟扶著她,她吃力地掙扎著起來,一張小臉白得嚇人。

「林美人身子不好就待在屋子裡養病,王爺已經免了你的問安,你就不必來我院子裡了。」

林妤得令,乖乖低著頭,沒了之前的氣勢。

送走了林妤,我乏得靠在椅子上就要睡著。

「蘇嬤嬤,請個大夫來看看吧,我真怕我被下了毒了。」我揉著腦袋,強打起精神。

蘇嬤嬤倒是嘴角帶笑,小聲地湊上前來,「娘娘,您八成是有了。」

「什麼?有什麼?」

蘇嬤嬤的眼神朝我肚子上看去,我先是一愣,旋即又有些激動,又有些難過。

蘇嬤嬤動作快,片刻就領著大夫來了。

大夫給我搭了脈,拱手朝我道喜,「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有孕已經兩月有餘了。」

蘇嬤嬤和融柳都高興地快跳了起來,只是我這個當事人愣在椅子上,笑也笑不出來。

我有些惶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難相信,我的肚子裡竟然有了一個小生命。

若是我爹知道,指不定會高興成什麼樣子。從前在漠北,他就說想早點抱個外孫,如今真的有了,我卻已經快一年沒見過我爹了。

「娘娘,這是大喜事啊。」蘇嬤嬤拍著我的手,安撫著我。

我眼睛有些發澀,看著嬤嬤道,「我懷孕了是嗎?」

蘇嬤嬤也紅了眼睛,「是啊,娘娘有孩子了。要是個男胎,就算王爺再寵愛別人,娘娘也不用擔心了。

「這是我的孩子,無論男女我都喜歡。」我高興地摸著肚子,對我身體裡的孩子也開始有了期待。

「對對對,老奴嘴笨,男孩女孩都是寶貝。」

我有孕的消息傳得很快,沈徵還沒回來,宮裡的賞賜就先下來了。

皇上很是高興,賞了我不少好東西,還特地從宮裡撥了一個太醫來府里伺候我。

接過聖旨,送走了宣旨的公公,沈徵後腳就回來了。

這次他倒是直接來得我的院子。

蘇嬤嬤給他行了禮,我正坐在窗邊寫信,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先告訴我爹。

見他進來,我只是抬了抬眼皮,懶得搭理他。

他站在不遠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站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

「阿意,是真的嗎?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嗎?」

「我想拿這個騙你沒什麼必要。」

他慢慢走上前來,在我面前蹲下,伸手要摸我的肚子。

我趕忙躲開了,弄撒了墨。

他抬頭看著我,眼睛裡有著大大的疑惑。

「你要做什麼?」

他有些局促不安,抬著的手只能放下來,「阿意,這是我們的孩子。」

我眉頭一皺,並不喜歡他的說法,「這是我的孩子。」

外頭的蟬鳴聲已經嘶啞,我倆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或許我們都在回憶當初的美好,可是我倆也都清楚,我們之間,是再也回不去了。

「你好好養著身子,有什麼需要的就差蘇嬤嬤告訴我。」他起身,又再看了我一眼,看到我絲毫沒有挽留的意思,他才走了出去。

院子裡的葉子被風吹落了不少,我抬頭看了看窗外,重新照了一張新的紙,繼續給我爹寫信。

有孕以後,我的身體比從前弱了許多。孕反嚴重的時候,吃什麼吐什麼。有時候肚子裡實在沒什麼東西,我也吐得昏天黑地。

正用膳的時候,我還是吐得厲害,吃不下東西。正吐的時候,沈徵來了,一邊輕輕的拍著我的背,一邊安撫著我,「好一點了嗎?」

緩過來後,我坐直了身子。融柳給我送來了漱口的水。

把水吐乾淨。我才抬頭看他,「今天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他在我對面坐下,自顧自拿了碗筷吃飯,「想你了,就來看看你。」

換做是從前,我肯定會上前一把抱住他,在他臉上親一口,甜甜地說,「夫君,我也想你啦。」

如今我只是拿起了筷子,朝他扯了扯嘴角,「林美人也挺想你的,你怎麼不去看看?」

似乎我對沈徵再沒有了那種悸動,即便他軟著聲音和我說話,我也只是回懟。

這樣怪沒意思的,沈徵也沒有再說話。我倆各自吃各自的飯。只是我沒什麼胃口,看著一桌子的菜發呆。

如了冬,我的肚子也漸漸大起來。應該是沈徵特地叮囑的緣故,林妤倒是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院子裡,沒再來我面前晃悠。

皇上忽然召我入宮,我不知道所為何事,只能在沈徵的陪同之下一起去見皇上。

我才知道皇上已經病得很重了,他躺在床上,說話都很費勁了。他慈愛地看著我,拉著我的手和沈徵的手,將我倆的手放在一起。

「夫妻和睦最要緊,家和才能萬事興。」他拍了拍我的手,「意兒,將來你身上的擔子會很重,要委屈你了。」

「兒媳知道。」

我打著哈哈,裝得很像一個乖巧的兒媳婦。

皇上不能說很久的話,只是又拉著沈徵說了許多從前的瑣事,我站在一旁,心裡十分想念我遠在漠北的爹。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來看看我。

再有皇上的消息,是蘇嬤嬤偷偷來告訴我的。說是皇上病危,各位皇子和宗室都去了宮裡侍疾。

我待在府里,等著消息。

第二日一早,皇上駕崩的消息就傳出來。再接著的,就算新皇即位的消息。

沈徵如了願,坐上了皇位。

林妤很是高興,高興得身上的病都好了不少。

丫鬟扶著她在花園裡走,她高高興興地就往我跟前湊。

「王妃娘娘這孩子,快五個月了吧。」

我雖然不太情願和她說話,卻還是點了點頭。

「也不知道這孩子還能不能見到他外祖父。」

她笑得很是得意,我的心裡忽然一陣鈍痛,「你什麼意思?」

「啊!王爺沒告訴王妃娘娘嗎?」

我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領口,怒目而視,「我爹怎麼了?沈徵和你說了什麼?」

我感覺肚子一陣絞痛,痛得我快哭出來。我捂著肚子坐到了地上,蘇嬤嬤擔心我的身子,叫林妤閉嘴別再說話。

「說,快告訴我,我爹怎麼了?」

「楊將軍行軍遇伏,受了重傷,王妃娘娘一直都不知道嗎?」

我肚子疼得厲害,心裡擔憂著我爹。難怪這麼久了,我爹都不回來看我,那怪這些日子,我都沒收到他的信。

「娘娘!」蘇嬤嬤驚呼了一聲,我低頭看了看,身下有血跡滲出來。

耳邊都是聲音,有蘇嬤嬤的,有融柳的,還有林妤的笑聲。我覺得腦袋昏沉,像墜入水裡,沉到深不見底的黑暗裡。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小時候。那個時候我娘還在,我爹帶兵在外的時候,我娘就會抱著我在門口等。

就那麼一直等,一直等。等著我爹騎著高頭大馬回來,一把抱住我,再抱住我娘。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躺在床榻。沈徵守在床前,趴在床邊睡著了。

我伸手把他搖醒,問他,「沈徵,我爹呢?」

沈徵被我弄醒,抬起頭用他那雙猩紅的眸子盯著我,他好像要哭出來一樣,「阿意,你終於醒了。」

我討厭他不回答我的話,明明我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力氣,還要再問他一遍,「我爹呢?」

「你受了驚嚇,好在沒有傷及腹中胎兒,太醫說你要臥床休息,切忌憂思過度。」

他真的很煩,三番五次迴避我的話,「我爹呢?你快告訴我,我爹呢?」

「阿意,爹沒事,他養好傷就能回來了。」他拉著我的手,說得很是誠懇。

可是我怕他騙我,他已經騙過我一次了,我不敢再相信他,「沈徵,是真的嗎?你不要騙我。」

他點了點頭,「是真的,爹已經知道你有身孕的事了,等爹回來,就能抱外孫了。」

我安心地重新躺平,呢喃道,「好,好。」

沈徵即位大典,我因為身體抱恙沒去。宣旨的太監特地來告訴我,沈徵封了我坐皇后,還賜居章台宮。

蘇嬤嬤高興地像吃了蜜,我卻只是摸著自己的肚子,「林妤呢?」

太監愣了一下,「皇上封了林美人做昭儀娘娘。」

我冷笑一聲,讓人打發太監走了。

我在王府里養了兩個月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才搬進章台宮。

章台宮已經收拾好了,我挺著肚子直接住了進去。安安心心等著我的孩子降生,等著我爹回來。

沈徵即位,擴充後宮。我因為身子的緣故不能料理後宮瑣事,一切就交給林妤。身子即位後,她的身子一下就好了不少,從前門都不能輕易出,如今也能統領後宮了。

我沒心思管這些,只是我沒想到,林婉也會進宮。

蘇嬤嬤說,是因為林妤常年吃藥不易有孕,林妤她爹背著她把林婉送進了宮裡。

雖然只是個美人,卻也足夠讓林妤為此頭疼,連著都不太待見自己的妹妹和父親。

「林家沒有男丁,只能把富貴寄托在兩個女兒身上。林昭儀又難有身孕,如今大選,林家才會這麼著急。」

蘇嬤嬤耐心地同我說著,我也不太關心,只盼著我的孩子能平安降生,我爹能平安回來。

沈徵常常來看我,有時候坐著陪我吃飯。朝政不忙的時候,他還會和我說兩句話。

只是我不太願意搭理他,回應地都很敷衍。

「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阿意,若是個男孩,我就讓他做太子,繼承大統。」

「臣妾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做太子,浸淫權力地位,活得都不自在。」我摸著肚子看向沈徵,「你說對吧,陛下。」

他愣住了,眉頭皺了起來,「阿意,你還不能原諒我嗎?」

「陛下不該騙我的。」我避開了他的眼神,轉頭看向了別的地方,「陛下當初騙我,就是為了我爹在漠北的三十萬兵力,為了這皇位吧。」

「是我對不住你。阿意,讓我往後好好補償你好嗎?」

補償就是背著我去找林妤,再由人告訴我他們早就情投意合。

罷了罷了。

我看著宮牆,久久沉默著沒有說話。

臨近生產,章台宮住進來幾個接生嬤嬤。孩子快出來了,我心裡有預感的。我還知道會是一個女娃娃,肯定長得白白嫩嫩的。

林妤來章台宮的時候,我知道她沒懷好意。

她像一隻蒼蠅,在我面前晃悠的時候,只覺得噁心。

「你那日故意激我,是想讓我一屍兩命嗎?」

林妤自己找了石凳坐下,眼睛直勾勾盯著我的肚子,「是啊,只是你命大,竟然活下來了。」

她的眼裡儘是森寒,活像要把我生吞活剝,「活下來也沒事,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做皇后。」

林妤意在後位,這是我早就知道的。

我也知道她不可能坐上後位。以她的出身,就算沈徵扶她,文武百官也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可是你居然還懷了孩子。」

她伸出手來,我心裡有些害怕,趕忙躲開了。

「蘇嬤嬤。」

身邊不知為何沒有了人,蘇嬤嬤和融柳也不知道去哪裡了。整個章台宮裡似乎只剩下了我和林妤。

她的手何時伸這麼長了?

我還在左右環顧,渾然不知林妤已經黑著臉湊到了我面前。回過頭的時候,她的臉幾乎就要貼上來了。

「去死吧,楊知意。」

她忽然雙手架上我的肩膀,我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力氣,能將我推著往後退。

我身後是池塘,如今只是開春,池水將將融化。

我伸出腿,反身壓住她的胳膊。

養在深閨的嬌小姐哪裡是我的對手,如今不過是須臾,我和她的身份就已經轉變。

她回過頭朝我一笑,我暗道不妙。

「楊知意!」

沈徵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片刻失神,就被林妤鑽了空子。她猛地往後一倒,連帶著我也摔進了池塘。

林妤下手狠,在水裡猛踹了一腳我的肚子。我頓時疼得失了力,手也慢慢地鬆開。嗆了水,加上肚子也疼得厲害,我的腦袋變得極其沉重。

我開始擔心肚子裡的孩子,我奮力想往上,我看見沈徵跳進了池塘,游到了林妤身邊。我不想就這麼死掉,我心裡恨,我撲騰著,我想活下來,我想我的孩子也活下來。

我的命是太醫拼盡全力救回來的。

蘇嬤嬤說,我被從池塘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不醒,身上也見了紅。我昏迷後,是接生嬤嬤硬生生從我肚子裡把孩子拽了出來。

所有人以為我活不下來了,是從前照顧我的太醫頂著壓力一試再試,才把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我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醒過來的時候陽光很刺眼,似乎我很久都沒見過太陽了。

「娘娘,你終於醒了。」蘇嬤嬤哭著跑過來,跪在了我床前。

我聽著她的聲音像是在半空中飄一樣,飄了很久,才落到地上來。

「孩子,孩子呢?」我朝四周看了看,並沒有看到我的孩子。

蘇嬤嬤停住了哭聲,「孩子,孩子在奶娘那裡餵奶。融柳,把小皇子抱過來給娘娘看看。」

奶娘抱著孩子進來,卻是只有一個。我心頭一驚,「還有一個呢?太醫不是說,我肚子裡是雙生子嗎?」

蘇嬤嬤眼神閃避,「娘……」

「快說,我的孩子呢?」

我奮力從床榻坐了起來,腦袋一陣暈眩,幾乎要暈過去。

「娘娘,皇上為了補償林昭儀,將小公主抱走了。」

「那我的孩子給林妤?」我氣得血氣翻湧,扶著床吐出了一口血。

「娘娘。保重身子啊娘娘。」蘇嬤嬤上前扶著我,臉上的眼淚都還沒幹,「融柳,快傳太醫。」

我喘著粗氣,眼神看向了從漠北帶過來的佩劍上。

「扶我起來。」

「娘娘,您如今身子還沒恢復。」

「扶我起來!」我渾身在發抖,恨不得立刻將沈徵和林妤撕碎。 蘇嬤嬤沒見過我這樣,愣著將我扶了起來。

我幾乎站不穩,肚子裡像有刀在絞一般,「備轎!擺駕慧寧宮。」

「娘娘,老奴求求你,萬萬保重身子啊。娘娘養好了身子再把孩子奪回來,娘娘如今勢單力薄,勝算不大啊。」

蘇嬤嬤忽然跪了下去,哭著給我磕頭。

我身心俱疲,說話都費勁,「蘇嬤嬤,那是我的孩子,我斷然不能讓她落在林妤手裡,就算今日我死了,我也要把林妤殺了,把孩子奪回來。」

眼淚順著我的臉留下來,蘇嬤嬤愣了愣,像是做了什麼決定。

「融柳,把章台宮的人都叫上。」蘇嬤嬤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娘娘,老奴陪你去。」

蘇嬤嬤扶著我,我拿了佩劍,坐上轎輦。

章台宮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慧寧宮去。

此時沈徵還未下朝,正是動手的好時候。

我強撐著走到慧寧宮,林妤和林婉正在逗弄我的孩子。

「楊知意?」林婉先看見的我,見我來了,她先是一愣,旋即臉上露出來嘲諷的笑,「你竟然活下來了。」

林妤倒是警覺,迅速站起身將孩子護在身後,「你想做什麼?皇上已經同意我養這個孩子了。」

蘇嬤嬤給融柳使了一個眼色,融柳當即帶著宮女太監和幾個粗使嬤嬤制服住了貼身伺候的幾個宮女。

我抽出了佩劍,蘇嬤嬤趁倆人還沒反應過來,上去抱走了孩子。

「你想幹什麼?楊知意你想抗旨嗎?」

此刻我已經快撐不住了。

我渾身在冒冷汗,肚子也疼得厲害。再糾纏下去,我只怕沈徵會過來,我也會得不償失。

「走。」

蘇嬤嬤抱著孩子,有些擔憂地開口,「娘娘你的身子。」

「無礙,我們先回去。」

我看了一眼林妤和林婉,心中有了自己的思量。

回了宮,我終於撐不住,摔倒在地上。

「娘娘!」

「傳太醫!」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我知道我不能倒下。

女兒眨著眼睛看著我,我顫抖著摸了摸她胖嘟嘟的小臉。

太醫說我身子虧空得厲害,生孩子時兇險萬分,如今又出去走了這麼一趟,以後若是不好好養著只怕是會落下病根。

林妤當時看似想推我如水,實則早就派人去叫沈徵,好讓他看見我要推林妤入水。這一招一石二鳥,如果我死了,她勢在必得的後位就空了出來,如果我僥倖活下來,她也能以此要挾將我的孩子抱走。

林妤不除,始終是個禍害。

「孫太醫,你於我有救命之恩。」

我抓住孫太醫的手,一直以來都是他照顧我的胎,如今我也只能信他。

「你能幫我一件事嗎?」

「楊將軍對下官有大恩,下官無以為報,只能向先皇自請照顧娘娘的胎。娘娘無論有什麼吩咐,下官必定肝腦塗地。」

原來都是我爹的緣故。

想到我爹,我心中難免揪心。

生產前爹來信說快回來了,如今也不知道到哪了。

關鍵時候還是我爹的福報,才讓我在這孤立無援的時候能得到些幫扶。

「謝謝孫太醫。」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和孫太醫交代完事,沈徵就找上門來了。林妤跟在他身邊哭哭啼啼的,吵得我腦袋疼。

「阿意,這事是你有錯在先,況且也有嬪妃養別人孩子的先例。」

我越來越看不明白沈徵,明明我死裡逃生才醒,明明太醫前腳才從我的宮裡出去,他甚至都沒有過問一句我好些了嗎。

這麼些年的夫妻之情,在他眼裡到底是一文不值。

得到了他想要的,他就將從前的一切都拋擲腦後了。

「我是皇后,林昭儀位分在我之下,何來她替我養孩子的道理。」我靠在床榻,看著沈徵和眼前的林妤。

他們的臉是如此地噁心。

我不明白沈徵何以咄咄逼人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明白他如何能這麼對我。

或許自始至終他只是在利用我,對我也僅僅是欺騙後的那一絲愧疚。看見我推林妤入水後,他的愧疚也沒有了。

「皇后,你要抗旨嗎?」

沈徵皺著眉頭,在為我不聽他的安排而生氣。

「孩子是我生的,即便陛下今日要治我的罪,我也不會將我的孩子交出去。」

我的態度堅決,沈徵也有些下不來台。

「陛下,容老奴多嘴一句,皇后娘娘誕下小皇子和小公主已經是失去了半條命,如今娘娘身子還未痊癒,還請陛下看在娘娘於皇嗣有功的份上,將從前的事一筆勾銷。」蘇嬤嬤趁機跪下,停止了腰杆,「當年太后生產時遇上難產,也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才撐過來的,如今娘娘這般,正如當年太后當年啊。」

聽到自己的母親,沈徵也是動容,他看了看蘇嬤嬤,緩緩道,「蘇嬤嬤是母后身邊的老人,既然蘇嬤嬤開口說了,朕就看在嬤嬤的面上,應允皇后。」

林妤見算盤打空,不免有些不悅。

可是沈徵在這裡,她又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拂了沈徵的面子,便只能牽著沈徵的胳膊,眼睛卻是惡狠狠地盯著我。

臨走時,她還不忘轉頭看向乳娘抱著的我那兩個孩子。

我心中一寒,看著自己尚在襁褓的兩個孩子,狠了狠心。

孩子滿月,沈徵才賜下名字,皇子叫沈珏,公主叫沈瑤。

我替孩子接下了聖旨,卻不怎麼高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除了跪下接旨,再不能做別的。

天再熱些的時候,我爹總算回來了。沈徵特許他進宮來看我,我特地早早地就起來了,一直等到過了用午膳的時候,我爹才坐著一頂轎子進宮。

不過是一年不見,我爹似乎老了很多。華發早生,他看起來憔悴了許多。

「爹。」喊出聲來,我的眼淚就奪眶而出,我踉蹌著上前要去攙扶我爹,卻見一旁的小太監給我爹低了拐杖過去。

我的心一緊,忽然疼得不敢呼吸。

我爹接過拐杖,一瘸一拐地杵著拐杖挪到我面前。

「怎麼了?意丫頭,嫌棄你爹瘸了一條腿嗎?」他的身子好像還沒恢復完全,這短短一段路,已經讓他地額頭滲出了細汗。

我哇得一聲哭了出來,「爹,你的腿怎麼了?」

「都做娘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他抬起手擦我的眼淚,粗糙的手落在臉上,磨得我有些癢。

我抓住他的手,心中的委屈和長久的難過在這一刻爆發出來,鋪在我爹懷裡哭了許久。

我爹留在宮裡陪我用完了晚膳,又歡歡喜喜地把兩個孩子換著抱了很久,趕在宮門下鑰之前才匆忙要走。

「意丫頭,你生產時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吧。」

我不明白我爹為何這麼問我,卻還是本著不想讓他擔心,搖了搖頭,「沒有,爹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拉著我的手拍了拍,眼中有不易察覺的動容,「當初你娘生你的時候難產,那個時候可把你爹我嚇得夠嗆啊。」

我娘也是因為生我的時候難產而落下病根,所以才會年紀輕輕就走了。如今我爹說起來,到底還是牽掛著我娘。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鄭重地看了看我,「我的意丫頭長大了,還做了母親,總算我沒辜負你娘臨終的交待。」

「回去吧,夜裡風大,我也回去了。」

他杵著拐杖上了轎輦,順著原來的路一路出宮。

我不知道下一次再見又是什麼時候,心中百感交集。

「回去吧,娘娘。」蘇嬤嬤站在我身旁,有些糾結,支支吾吾了片刻才道,「娘娘,老將軍年前送來了一顆秘藥,說是能起死回生的南疆秘藥,送來給娘娘生產時發生意外吃的。」

我絲毫不知道有這個東西的存在。

「那日皇上斷定娘娘推昭儀娘娘入水,昭儀娘娘又遲遲不醒,就把藥給昭儀娘娘吃了。」

蘇嬤嬤的話才說了一半,我就料到結果了。只是我沒想到沈徵會如此絕情,我當時肚子裡還懷著他的親骨肉,他竟然也能如此待我。

「皇上的旨意,吃了便吃了吧。」

我說得雲淡風輕,卻在轉過頭時狠狠地咬住了後槽牙。

很好,林妤和沈徵的好日子到頭了。

為著我沒把孩子給林妤養的事,沈徵抬了林妤的位分,如今一躍成為賢妃,在後宮中很是得意。林婉也跟著沾光,抬做昭容。

孫太醫悄悄告訴我,這陣子林家姐妹著急求藥,也是為子嗣的事而著急上火。太醫院不少上趕著巴結的人,孫太醫都替我留心著。

林氏姐妹本就出身不高,如今尚無子嗣又身居高位,自然引得朝中非議。

沈徵也頭疼,一群老臣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就為了他後宮那些瑣碎的事情。

選進來的嬪妃有不少巴巴等著見沈徵一面的,林妤在後宮一人獨大,囂張跋扈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

我在嬪妃里選了一個家世平平但樣貌出眾的,讓蘇嬤嬤帶到了我的宮裡。

安婕妤生得一張好面相,單單是坐在那裡,便是自成風景。

融柳上了茶,我開口問道,「安婕妤此番進宮,是為家族計,還是為自己?」

安婕妤放下了剛端起來得茶盞,著急跪下,聲音軟軟的,「臣妾能進宮已經是莫大的福分,不敢奢求其他。」

「女子進宮,若是無所求,豈不是只能老死宮中,白白辜負好容顏。」

安婕妤還是有些心思,而我也需要她的這番心思。

「賢妃娘娘獨得聖恩,臣妾無能。」

我莞爾一笑,上前將安婕妤扶了起來,「日子久了難免乏味,妹妹何愁沒有機會。」

安婕妤抬起頭看著我,似乎是在猶豫。

我趁熱打鐵,又道,「如今前朝早諸多非議,妹妹美貌,能獲聖恩,是遲早的事。」

我拍拍安婕妤的手,差蘇嬤嬤娶來了我庫房裡的一柄玉如意。

「願妹妹能早日如意。」

安婕妤是聰明人,知道我有意拉攏,接過玉如意,跪下道,「臣妾定不負皇后娘娘所託。」

送走安婕妤後,我有些悵然若失。

成婚時沈徵答應過我,他以後不會有別的女人,直到今日,他不僅有別的女人,還有了許多。

環肥燕瘦,百花齊放。

不過我早就不信他的話了。

他說會為了我一輩子留在漠北,還是帶著我回了臨安。他不甘心一輩子做個閒散王爺,也不會只為了一個人守住自己的心。

對我是,對林妤亦是。

林妤盛寵,沈徵卻還是掛念孩子。

雖是同我不太和睦,他也能為了兩個孩子常來章台宮。

沈徵到底還有良知,對我心懷愧疚。

他看著躺在搖籃里的兩個孩子,面色也柔和不少。

我給蘇嬤嬤使了一個顏色,她會意,趕忙到小廚房端了一碗參湯來。

參湯還冒著熱氣,是一早就備下的。

「臣妾見陛下眼下烏青,想來這幾日操勞國事,沒有休息好。」我端著參湯到沈徵面前,刻意軟著聲音,「參湯還熱,陛下趁熱喝下,補補身子。」

沈徵大概沒料到我能和他好好說話,有些不知所措。

他接過參湯,喝得有些小心翼翼。

「陛下不常來,珏兒和瑤兒都很想念陛下。」我趁著沈徵還沒反應過來,蹲下身,抬起頭看著他。

「阿意......」

我狠狠地咬住舌頭,疼得我眼中含淚,「陛下。」 我低下頭,靠在他的膝上,「陛下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他放下參湯,將我扶了起來,「阿意,朕沒有。」

「陛下長久不來,我以為只能在這章台宮耗上一輩子了。」

沈徵抱住我,「阿意,是朕對不住你。」

到底是他理虧,也是他騙我在前。

沈徵哄了我許久,留在章台宮用了晚膳。晚間歇息,沈徵還想留宿,同我敘舊情。我故作期待,高高興興地準備服侍他就寢。

慧寧宮的宮女前來請人,說是賢妃身子不適,要沈徵前去看看。

我一早料到。

沈徵看著我,有些左右為難。我紅著眼睛,輕聲道,「臣妾不想讓陛下去。」

「趙晉,說朕今晚留在皇后......」

沈徵的話還沒說完,我伸出手指,擋在他唇邊,「趙公公,皇上馬上就去慧寧宮。」

沈徵不明所以,我替他攏了攏衣領,「陛下去吧。」

他握住我的手,有些猶豫,「阿意,我......」

「臣妾是皇后,受些委屈沒什麼的,賢妃妹妹身子不好,臣妾理應多擔待些。」

沈徵很受用,親了親我的額頭,「朕改日再來看你。」

我乖乖地點了點頭,看著沈徵離開了章台宮。

「娘娘似乎和從前不太一樣。」

蘇嬤嬤替我披上披風,看我的眼神也有了變化。

我勾了勾唇,「說到底,我是皇后,難免要多受些委屈。」

「娘娘想明白就好,這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屏退眾人後,我拿出帕子狠狠擦著剛才沈徵親過的地方。

銅鏡映出我面無表情的臉,我勾了勾唇,冷冷笑了笑。

我服軟之後,沈徵常會來陪我用膳。

不過林妤顯然是坐不住了,但凡沈徵來我這裡,她就必然身子不適,差人來請。

沈徵一開始還會順著,不過時間久了,他也覺得林妤不比從前識大體,如今是脾氣見長了。

我一味勸他去也不是常事,時間久了難免沈徵起疑。

這廂惠寧宮來人請,原本逗弄著孩子的沈徵神色一凜,眉頭緊蹙。

我走到前來清人的宮女面前,問道,「太醫可有來過,賢妃長久身子不適,可有說是什麼病?」

小宮女語塞,吞吞吐吐發不出所以然來。

我轉過身,有些不情願地朝沈徵道,「陛下去看看吧,賢妃妹妹想來是念著陛下。」

「是朕太過嬌縱賢妃了。」

沈徵起身,吩咐趙晉將人趕了出去。

我看著那個被趕出去的宮女,想起來沈徵護著林妤要來帶走我女兒的那天。

我看著身旁的沈徵,心裡有些異樣的情緒。

沈徵吩咐人下去準備,今夜要留宿章台宮。

我並不想再同他有接觸,更不要說再和他同床共枕。可我不能明面上拒絕他,只能扶著額倒在他懷裡。

「傳太醫,快傳太醫。」

我看著沈徵擔憂的眼神,扶著額頭道,「臣妾沒事。」

太醫請來了,請的是孫太醫。

我看在床邊,艱難地喘著氣。

「如何,皇后這是怎麼了。」

孫太醫看了我一眼,隨即跪下道,「回陛下,娘娘這是當時難產落下的病根,加之產後調理欠佳,如今算是……」

孫太醫很會故弄玄虛,話只說一半便皺著眉搖了搖頭。

這些都是拜沈徵所賜,孫太醫一字一句說著,無疑是在拂沈徵面子。

「朕不論你用什麼辦法,用什麼藥,都要竭盡所能調理皇后的身子。」

「這恐怕是有些困難,不過……」

沈徵有些著急,語調也不自覺拔高了,「不過什麼?」

「微臣聽說南疆有秘藥,有起死回生之效,或許能保娘娘一生無虞。」

孫太醫的話才說出完,我能感受到沈徵渾身一僵。

我爹尋回來的南疆秘藥早就被林妤吃下,如今哪裡還有。

「臣妾不求長壽,只求陛下能福壽綿長。」我趁機握住了沈徵的手,雙眼含淚,「南疆路遠,秘藥只是傳聞,陛下實在不必為了臣妾勞民傷財。」

沈徵看著我,眼底分外動容。

或許他也後悔了。

「臣妾只求能看著皇子公主長大,就心滿意足了。」

「阿意,是我對不住你。」

他的雙眼通紅,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或許這一刻我們也是恩愛夫妻,只是心到底不似從前了。

因著太醫吩咐靜養,沈徵自然不能再留下來吵到我。他也沒去惠寧宮,只是一個人回了自己的宮裡。

人都下去後,獨獨孫太醫留了下來。

他還跪在地上,神情嚴肅,「微臣適才,說的是實話。」

我一愣。

「娘娘虧空得厲害,安心靜養還好,若是再勞心傷神,當真是時日無多。」

「哪怕我明日要死,今夜我也要送走林妤。」我咬著後槽牙,「她若不死,我兒不安。」

孫太醫嘆了一口氣,「微臣會盡力幫娘娘調養身子的。」

「林氏姐妹那裡如何了。」

「微臣按照娘娘吩咐,在補藥里偷偷摻入避子的藥,這事做得謹慎,無人察覺。」

我點了點頭,「林婉的就不必再摻了。」

「娘娘此舉何意?」

兩姐妹反目的戲碼,必然有意思。

「賢妃渴望要個孩子,自家妹妹的,必然更喜歡些。」

我的身子一連養了許久,沈徵每日下朝都會前來探望。情到濃時,他還會親自餵我吃藥。

我特地給安婕妤遞去話,告訴她是時候來「探病」。

自此安婕妤每天都來,陪我說說話,替我照看孩子。

「皇后娘娘,臣妾該怎麼做?」

安婕妤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眼看著沈徵下朝要過來,她不免有些坐立難安。

「宮裡諸多嬌軟美人,陛下自然是看夠了,安婕妤自己是怎麼樣,就怎麼樣做。過於討好,只會無趣。」

安婕妤似懂非懂,皺著眉點了點頭。

沈徵照常來看我,見安婕妤也在,也是微微一愣。

安婕妤得體地行了禮,推辭著要離開。

「不如一塊留下吃飯吧。」我拉住沈徵的手,看著他的眼睛道,「沒沒有這幾日常來看我,趕巧今天小廚房做了些好菜,讓妹妹一塊吃些再回去吧。」

我說得誠懇,沈徵拍了拍我的手,「就依皇后的,安婕妤留下用些吧。」

安婕妤來過幾次後,沈徵徹底看上眼。

我料定這樣的結果,故而安婕妤侍寢那日,我並不意外。

倒是林妤先坐不住了,著急忙慌上趕著到沈徵面前鬧。沈徵早就林妤的事被朝臣吵得煩心,林妤一去,更是火上澆油。

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林妤果真開始替自己的親妹妹林婉想方設法博得沈徵的寵愛。從前林妤還要防著自己的妹妹分了自己的寵愛,如今新人一茬接著一茬,她難免也慌不擇路。

我帶著小廚房端來的參湯去看沈徵時,冤家路窄,正好碰上林妤。

她這幾日著急上火,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見到我,她極不情願地行了禮,我也不打算跟她浪費時間,只是點了點頭。

「皇后娘娘舉薦的安婕妤嗎?」林妤攔住了我的去路,皺著眉頭質問我,「娘娘不是愛皇上愛得死去活來嗎?如今怎麼也能把別人送到陛下床榻上去?」

我笑著轉過身,林妤還在氣頭上。

「賢妃今日怎麼如此放肆?陛下一向喜歡賢妃識大體懂禮數,如今可不要把這些丟了。」

林妤狠狠地瞪著我,湊上前兩步,低聲在我面前道,「楊知意,你別以為陛下最近寵你多些就可以高枕無憂。」

我抬手摸了摸發間的金鳳步搖,並不在意她的言語。

她看得眼紅,咬著牙道,「你最好把你的皇后之位坐穩了。」

我抓著了她的手,用只有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坐不坐得穩,還要看賢妃不是?」

「什麼?」

林妤不明白我的意思,沒等她想明白,我就尖叫一聲摔倒在地上。

「阿意!」

一切都是恰好的,沈徵剛好忙完出來,就看見這一幕。

「陛下。」我紅著眼睛由沈徵攙扶起來,委屈巴巴地道,「臣妾不知道哪裡得罪了賢妃妹妹。」

「賢妃,你這是做什麼?」 沈徵攙扶著我的手,質問道。

林妤被急得臉通紅,就像那次她拽我入水,我也是她如今這個境地。

風水輪流轉,如今林妤也能嘗嘗箇中滋味。 「陛下,是楊知意……」

「放肆,皇后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嗎?」

聽見沈徵開口訓斥,林妤也愣住了。

「是朕太縱著你了,賢妃,回宮去反思吧。」

「陛下,臣妾冤枉啊。」林妤哭著要上前,有嬤嬤上前來把她拽著拖下去。

我看著林妤惡狠狠的眼神,露出了笑,又在沈徵裝過頭來時收斂住,換回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沈徵格外吃這一套

有我殿前一場大戲,再有安婕妤的枕頭風,林妤可算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我猜想她也不太願意將自己妹妹送到沈徵面前。

孫太醫來告訴我的是,林妤偷偷詢問過太醫不易有孕的方子。安婕妤不喝補藥,這別有用心的方子問來給誰,不言而喻。我偏不如林妤的願。

方子是偷偷換過的,不僅不會使林婉不易有孕,反而是有助懷孕。

所以林婉有孕的消息傳到林妤耳中時,她一下又病倒了。

她一向身子不好,倒沒有人去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林婉被自己的好姐姐蒙在鼓裡,還借著有孕,去沈徵面前求了恩典,解了林妤禁足之苦。

為這林婉有孕,沈徵特地設宴重華宮,要好好熱鬧一番。

我自是盛裝出席,端著屬於我的皇后架子,姍姍來遲。

「臣妾特地去了一趟國寺,這才來晚了,還請陛下恕罪。」我屈身,抬起頭瞧著沈徵,又看了看林婉,「臣妾專門為林昭容求來的平安符,希望能保佑林昭容順利誕下皇子。」

融柳端過來紅漆木托盤,裡邊放著我到國寺求來的平安符。

林婉的笑很刻意,「臣妾謝過皇后娘娘。」

我點點頭,由融柳將平安符送過去。

沈徵將身子往後一靠,眯著眼睛笑起來,「林昭容知禮數,皇后大度,朕的後宮難得如此和睦。」

「好!來日林昭容誕下皇子,晉位淑妃,也算是雙喜臨門。」

在場的嬪妃無不露出艷羨之意的,就連林婉自己也沒想到沈徵會下這樣的旨意。

我也有些意外,卻是立即笑著,給林婉道喜。

林婉反應不及,猶豫著起身,「臣妾惶恐,恐怕是德不配位。」

「林昭容說什麼胡話呢,綿延子嗣,可是有功於江山社稷。」我趕忙打斷林婉,上前拉住她的手,「還不快謝恩,陛下這是寵愛林昭容呢。」

林婉看不懂我意欲何為,皺著眉頭謝了恩。

宴會之後,林婉即將封妃的旨意不脛而走,一時間後宮議論紛紛。有說林氏姐妹福氣好的,也有說來日林婉身份要越過林妤去的。

安婕妤帶著消息來時,我正坐在亭中喝茶。

時維九月,才是初秋。

今年的秋天比往年要冷,我還特地擺了炭盆,才不至於冷。

「林昭容肚子裡的孩子,娘娘打算如何?」

安婕妤對我再沒初見時那般小心翼翼,如今恩寵不斷,甚至能同我說上幾句自己的見解。

我看著不斷翻滾的水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思緒有些游離。

「娘娘真打算讓林昭容的孩子生下來嗎?」

思緒飄回,我有些於心不忍。

阿珏和阿瑤日益長大,我對孩子的感情也越來越深。我明白懷胎九月的不易,也深知林婉對孩子的牽掛會有多深。

「安婕妤,你覺得本宮應該如何?」

亭子外起了一陣很大的風,吹得我渾身都冷。

「嬪妾以為,斬草當除根。」她看了看我,又繼續道,「即便娘娘心軟,保不齊來日林昭容的孩子繼位,娘娘和皇子公主的下場,可見一斑。」

林婉的孩子繼位,我的下場不會好過,我明白這個道理。

風停住,只留下外頭滿地的落葉。

懷裡撲進來一個軟軟的孩子,我才回過神來。安婕妤不知什麼時候早就走了,面前的茶水也涼了。

「娘親一個人在這想什麼呢?」

是沈珏。他爬到我身上,一雙小手緊緊地將我的手握住,「娘親的手好涼啊。」

我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頭,輕聲問他,「怎麼不睡覺呢?這麼晚還跑過來?」

「想娘親了,想得睡不著。」他抬起頭看著我,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我自己求蘇嬤嬤帶我來的,沒告訴妹妹。」

看著眼前的孩子,我心底變得柔軟。

「那今晚和娘親睡好不好?」

沈珏一邊說著好,一邊抱住我,「娘親快些,珏兒困了。」

我將他抱起來,抱著往屋子裡走。

孩子長得快,如今我抱著都有些吃力了。

再過些日子,只怕要長得比我還高,長成一個大孩子,然後成家立業,有自己的孩子。

我摸著他的後腦勺,有了自己的決定。

晨起時,我親自送沈珏去學堂。他很粘人,拉著我的手,昂著頭要親親我的臉。我蹲下身,由著他親了親我的臉頰。

「娘親,今晚珏兒還想和娘親一起睡。」

我摸著他的臉,心底一片柔軟。

「好啊,下了學就來娘親這裡,帶著妹妹一起來。娘親給你們做栗子糕。」

沈珏乖乖地點了點頭,由宮女帶著去學堂。

我看著他小小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氣。

孫太醫將藥交到我手上時,我心底有些害怕。

「娘娘真要自己動手嗎?下官可以……」

我搖了搖頭,並不想牽扯別的人進來。孫太醫又囑託了幾句才離開,我緊緊地握著手裡的藥包,心裡沒底。

走到壽安宮宮門口,我腳底發虛。手心裡全是汗,我從未像今天這麼緊張過。

我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往裡邊走。

尚在殿外,我就聽到了裡邊的驚叫聲。

宮女跑了出來,臉色慘白。

「發生什麼了?」我隨手抓住了一個,皺著眉頭問道。

小宮女被嚇得不輕,「娘娘,娘娘自盡了。」

我眉心一跳,立刻差人去請沈徵。

殿裡一片混亂,林婉嘴角吐出了黑血,躺在地上抽搐,而林妤蹲在地上,正捂著嘴在哭。「愣著幹什麼?快把你家娘娘挪到床上去。」

我穩了穩心神,安排人去請了太醫。

「都是你,都是你,你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妤忽然像發了瘋一樣衝上來,抓住了我的衣領,「我明明給婉兒吃了避子的湯藥,她如何還會有孕?」

我一把將林妤掀倒在地上,「賢妃休得含血噴人。」

太醫來了,貓著腰往裡趕,林妤被摔得失了神,坐在地上流著淚,目光呆滯。

沈徵趕到壽安宮時,太醫垂著頭走了出來,跪倒沈徵面前領罪。

「昭容娘娘服毒過多,已經是無力回天了。」

「孩子呢?」沈徵皺著眉,臉上看不出什麼喜悲。

太醫搖了搖頭,沈徵擺擺手讓人出去了,沉著臉讓林妤上前來。

「賢妃,這是怎麼回事?林昭容為何會服毒?」

林妤顫抖著,跪著撲到沈徵懷裡,「陛下,臣妾不知道啊。」

眼淚順著她的臉掉了下來,我見猶憐好不令人動容。

沈徵自然也捨不得過分苛責林妤,只叫了林婉的貼身宮女前來問話。

小宮女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只是說林婉忽然就情緒激動,自己吃藥自盡了。

「當時殿內只有賢妃娘娘和昭儀娘娘兩個人,奴才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了看沈徵,又看了看在他懷裡哭個不停的林妤,知道這件事怕是不了了之。

如我所料,沈徵並未問罪林妤,只處置了壽安宮的幾個宮女。

林婉也沒僥倖活下來,躺在床榻掙扎了幾下就撒手人寰,連著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起。

沈徵給她抬了妃位,吩咐厚葬。

我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去時,心裡一陣發涼。

林妤說得沒錯,我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我吩咐孫太醫暗中調換了林婉的避子藥,換成了有益懷孕的補藥。是我將安婕妤送到沈徵面前,分了林妤的寵愛,也是我設計了林妤,讓沈徵罰了她的禁足。

沒有我,林妤不會著急讓林婉去搏恩寵,林婉不會有孕。

到底那是兩條無辜的生命,我停在御花園湖邊,看著蕭索的湖面,心裡一陣不安。

若是沒有嫁給沈徵,或許我就不會遇到這些事。我還會繼續待在漠北,這個時候應該騎著馬,揮著馬鞭,奔跑在遼闊的草原上。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本該拿馬鞭握韁繩的手,已經沾染了鮮血。

「娘娘,風大,回吧。」

蘇嬤嬤不知何時悄悄來了,還給我帶來了斗篷。

林婉和林妤的事,我都瞞著她。即便她多次向著我,我也知道她是沈徵母親那邊的人,最終還是向著沈徵的。

我心虛,不敢看她。

「林昭容的事,娘娘知道嗎?」

我搖了搖頭,故作鎮定,「我去的時候,已經出事了。」

「老奴去問過,說是林昭容和賢妃娘娘發生了爭吵,林昭容自己就喝了鶴頂紅了。」

或許我能猜測到兩人爭吵的緣由,只是我一想起來林婉口吐黑血,躺在床榻奄奄一息的樣子,就覺得害怕。

「宮裡這樣的事多了去了,娘娘不必太過在意。」

蘇嬤嬤的語氣很冷漠,冷漠得如同吹著的這秋風。

林婉去世之後,林妤低迷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大大小小的宮宴皆不出席,對外說是又生了病。

她吃了苗疆秘藥,生不生病只有自己知道。

而沈徵常常去看她,最近也對我冷落了不少。或許林妤又吹了枕邊風,而沈徵又愛輕信她。

發生這麼多事之後,我本就厭惡和沈徵親近,他不來,我倒是樂意。

安婕妤倒是一直受寵,林婉去世以後,我也再沒有心思去理會後宮的這些瑣事。我好好的陪著我的兩個孩子,盼望著他們快快成長,我心裡也有些安慰。

我爹又要去漠北去了,臨走前他特地瘸著腿進宮來看我。

我看著他滿頭華發,很是心酸。

「能不去嗎爹?」

我想他留在臨安城養老,想他留在我身邊。他這再一去,不知道又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我爹抬手摸了摸我的頭,像小時候那樣,「意兒,爹要去。就算不想著為國的大義,也得為你拼一把。」

「為我?」

「如今你雖貴為皇后,你爹不把兵權握在手裡,你的地位岌岌可危啊。」他似乎也看出來沈徵對我沒那麼上心,眼裡全是對我的心疼。

「好好把孩子拉扯大,外頭的事,爹會替你擔著。」

爹走得很急,臨走前他用那雙粗糙的手重重地捏著我的手,下定決心一般,毅然轉身離開。

一切又似乎平靜下來,林妤不來找事,沈徵不常來章台宮。

許多鮮活的面孔不斷送進宮裡,我每日處理嬪妃之間的瑣事,已經足夠我頭疼。或許是我太過於放鬆警惕,直到珏兒出事,我才驚醒,原來這暗地裡的風波從來都沒有斷過。

珏兒摔下了假山,昏迷不醒。

我看到珏兒時,他一個人躺在床榻,雙眼緊閉,一張臉慘白得毫無血色。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我抓住一個跪在地上的太監,厲聲問道。

太監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我像發了瘋一樣,厲聲道,「你們是怎麼伺候的?珏兒怎麼會從假山上摔下來?」

沒人能告訴我,所有人都在狡辯著。他們說是沈珏自己跑到假山上撿風箏,踩滑了摔下來的。

我冷靜不了,不相信任何人的說辭。

沈徵姍姍來遲,身邊還跟了林妤,彼時我早紅了眼,若是我的珏兒有事,只怕我會讓所有人一起陪葬。

林妤臉上的幸災樂禍被我盡收眼底,而我也沒冷靜下來,上前就打了她一個耳光。

「皇后!」

林妤捂著臉哭倒在沈徵懷裡,沈徵瞪著我,臉上儘是憤怒,「你發什麼瘋?」

「我不信這件事和林妤沒有關係。」

「難道不是你的失職嗎?你是做母親的,怎麼珏兒摔下來你不想著怎麼挽救,只想著推卸責任呢?」

沈徵的話著實傷人。

「那陛下呢?陛下可有關心過珏兒一天?還是只會沉溺溫柔鄉,不理會別的事了呢?」

我亦出言反駁,沈徵氣急,揚起手要打。

我仰著頭,死死地盯著沈徵。

他沒打下來。

沈珏自出身以來,他的確甚少關心,或許是因為我的緣故。

我不是他最愛的,沈珏也無法得到他的太多關心。

沈徵放下了手,冷冷地下旨讓林妤協理六宮,治了我的失責之罪。

離廢我皇后位不遠了。

他帶著林妤離開,只是囑託太醫盡力醫治珏兒。他後宮那麼多妃子,他似乎並不缺沈珏這麼一個孩子。

我心痛得笑出了聲,只覺得荒唐。

孫太醫告訴我,珏兒可能醒過來,也可能這一輩子也醒不過來。

「什麼叫醒不過來?」我激動地拉住孫太醫的衣領,「孫太醫,無論什麼法子,你都試一試,我求求你,求求你讓我的珏兒醒過來。」

「娘娘,卑職定當竭盡所能,讓皇子醒過來。」

有他的話,我安心不少。沈瑤跑進來抱住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娘親不哭,哥哥一定會醒過來的。」

「娘娘要振作起來,您要是倒了,公主和皇子就真的無依無靠了。」

孫太醫勸著我,我冷靜下來,更加覺得珏兒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我找了很多人來詢問,卻都是無功而返。

我把沈珏挪到了章台宮,日日守著他。沈瑤也被接過來和我住在一起,我不敢再大意。

珏兒一直沒醒過來,我就一直守著,沈徵多了很多孩子,無暇顧及我可憐的珏兒。他甚至來勸過我,讓珏兒安心下葬。

「珏兒難道不是陛下的孩子嗎?陛下當真捨得嗎?」

我流了滿臉的淚,難以接受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太醫都說了希望渺茫,皇后日夜沉溺悲傷,什麼時候才能走出來呢?」

他真的變了,變得很陌生。

仿佛當年那個柔情蜜語的人並不是他。我記得他說過,若是以後我們有了孩子,他會親自教他騎馬射箭,會教他很多聖人道理。

如今我們的孩子躺在床榻上,他狠心地要我答應把孩子埋進土裡。

「他明明還活著。他還喘著氣,他只是不會動而已。」

「皇后,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宮裡也有許多孩子,你可以挑一個自己喜歡的養在身邊。」

「我只要我的珏兒。」

心逐漸冷下來,我不想再和他說話。

沈徵勸不住我,拂袖離開了。

沒多久,林妤被抬成貴妃,還得了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養在膝下。

如今她可是無盡尊容,我深居簡出,她儼然成為後宮第一人。

安婕妤是夜裡特地帶著人來的,我坐在院子裡發呆,她出言行禮我才緩過神來。

「這麼晚來,安婕妤有什麼事嗎?」

我並不想招呼她,珏兒出事以後,我對所有人都愛答不理。

「嬪妾今天來,是要把真相告訴娘娘。」

「什麼真相?」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提不起什麼興趣。

「大皇子摔下假山的真相。」

我重新又活了過來,「是林妤做的是不是?」

安婕妤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什麼意思?」

「其實陛下也知道這件事。」她不敢看我,小心翼翼說完這句話,把頭低了下去。

我心裡一沉。

「你什麼意思?」

她撲通一聲跪下了,「陛下忌憚娘娘母家勢力,縱容貴妃設計害了大皇子。」

和她一起來的太監戰戰兢兢跪了下來,顫抖著說出了事情的原委。那太監是趙晉徒弟身邊的人,知道這些事也不足為奇。

難怪當初我費盡心思也查不出什麼東西,原來這後邊還有沈徵的手筆在裡邊。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我早該料到這帝王家的薄情。

我嘲弄地笑了出來,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如今我儼然失勢,你何必來告訴我這些?或許是安婕妤你想要借刀殺人,故意來我面前胡謅?」

安婕妤沒有說話,沉默良久,才道,「嬪妾的確想借娘娘之手除去林貴妃,嬪妾不甘屈居她之下。」

林妤出身比她低,卻是凌駕於她的頭上。

人一旦得到過權力,就再不甘屈居人下。

「你想要什麼?」

「嬪妾想要自己的孩子求一條坐上皇位的路。」

我瞭然。

珏兒如今遲遲不醒,太子之位自然和他無關,後宮裡這麼多孩子,而沈徵又獨寵林妤一個人,加上林妤如今膝下養了一個孩子,日後誰會做太子,大家心照不宣。

我喜歡安婕妤的坦誠,看了看跪在一旁的小太監,「你呢?你又是求什麼?」

「奴才也想混出名頭。」

回答得太快,像是別有用心。我看了看安婕妤,她點了點頭。

疑人不用,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讓本宮信任你,你總得拿出些誠意來。」

小太監似乎猶豫了一下,重重地磕了頭,道,「奴才明白。」

打發走了小太監,我取出了一直貼身藏著的藥。

「我也希望能看見安婕妤的誠意。」

藥是當初孫太醫給我,用在林婉身上的。如今林婉用不上,也不能浪費。

「貴妃怕是不會輕易吃嬪妾送去的東西。」

「貴妃不吃,皇上會吃。」

安婕妤猛地抬起了頭,眼裡儘是難以置信。

「娘娘的意思是?」

「貴妃沒了,還會有別的妃子,我們除不過來。」

我拍了拍安婕妤的手,「不如一勞永逸。」

「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你不說,我不說,誰來滅我們的九族。」

我悠然起身,乘著夜色回了屋子。

讓安婕妤自己決定清楚。

我走到床榻,看著依然在睡著的珏兒。他緊閉著眼睛,臉上還是沒什麼血色。

我摸著他的臉,輕聲道,「珏兒,你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呢?」

沈徵的身子不是一夜之間忽然垮了的。孫太醫的藥很好,一開始只是讓沈徵渾身乏力,提不起精神。傳了太醫去看,也看不出什麼不妥。

於是他繼續批奏摺,繼續上朝,繼續夜夜笙歌。

我記得那一日他來看我和珏兒,他的臉色已經很不好了。

「陛下看上去很是疲累。」我笑著看向他。

沈徵在床榻坐下來,摸著珏兒的手。

「明日是貴妃生辰,皇后也來嗎?」

「臣妾想陪著自己的孩子。」

話說起來,沈徵似乎沒給我辦過生辰宴。也不知道是嫁給他的第幾年了,我連這點東西都沒盼到。他把寵愛都留給了林妤,給我的,是一個岌岌可危的後位,還有這宮裡無盡的算計。

我忽然想起來什麼,笑著道,「陛下去吧,帶我向貴妃問好。」

林妤的生辰過後,沈徵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嚴重的時候,甚至是昏迷在床榻,醒不來處理朝政。

太醫都在殿外跪著,瞧半天瞧不出個結果。

我早料到孫太醫會來找我。

他跪在我面前,抬著頭看著我,「娘娘,陛下的病……」

「陛下積勞成疾,孫太醫盡力醫治即可。」

我吹了吹茶盞里的茶,神色平靜。

「娘娘,這可是……」

「我知道是死罪,只要他死了,就沒人治我的罪了。」

我笑著起身,迎著寒冷的風,緩慢走進屋裡。

我去看了林妤。

去的時候她正在看書,安安靜靜坐在窗邊。

我特地沒讓人通傳,還支走了她身邊的人。

她抬起頭來看見我,嚇了一跳,不過還是鎮靜下來,放下書,高傲地抬著頭,並不起身行禮。

「你來做什麼?」

我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勾起了嘴角,「來送你上路。」

「你什麼意思?」她警覺地站了起來,臉上難得慌亂,「來人,快來人。」

喊了幾嗓子,見沒人進來,她徹底慌了,「你要做什麼?楊知意你要做什麼,你不怕陛下治你的罪嗎?」

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將她抵在窗邊,「陛下治不了我的罪。」

「你敢,你不能殺本宮,本宮是貴妃!」

貴妃還是皇后,今日之後,就都不重要了。我一點點用力,受著她對我拳打腳踢,她的臉變得通紅。

「這是你欠珏兒的。」

她的眼神里盛滿了恐懼,眼淚從她那雙眼睛裡流了下來,流到了我的手上。

我仍然在笑著,直到她在我手上咽氣,再沒了動靜。

她的身子軟了下去,我鬆開手,她就直直摔在了地上。林妤死了,死在了我手上。

我有些恍惚,似乎她死得太過輕鬆。

我一陣頭暈,強撐著身子,我知道還有別的事等著我去做。

融柳扶著我來到沈徵的紫宸殿。我照例屏退眾人,整個屋子裡就留下來我和他。

他昏迷著,我就坐在床榻前,看著他。

坐了不知道多久,他總算醒了過來。

見到是我,他顯得有些開心。

他病了這麼些日子裡,我都沒來看過他一次。

「阿意,你來啦。」

我將他扶了起來,端來藥,餵他一口一口喝下。

或許是病得太重,他喝得很慢。藥喝完,他也出了一身的汗。

我把碗放好,起身在矮凳上坐下。他靠在床榻邊,呆呆地盯著我。

他朝我招了招手,我把手遞過去,由著他拉著我。

我想起來在漠北的那個時候,他因為追趕一隻梅花鹿從馬上摔了下來。回去後傷口發炎,高燒昏睡了好幾天。

我在他床前一直守到他醒過來,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拉著我的手,安慰我說他沒事。

如今他也拉著我,只是我明白,我和他之間早就不是當初那般。

「阿意,這麼多年,是我對不住你。」

沈徵摩挲著我的手,一雙眼睛盯著我。似乎裡邊盛滿了柔情,又似乎只是我的妄想。

「都過去了。」我笑著,已經毫不在意他的這些話。

「是我對不住你,阿意,你能原諒我嗎?」

他說了很多,從初見我到娶我,再到如今。凡是種種,都繞不開對不住我這句話。

從看見她和林妤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就應該死心了。

於是我拂開了他的手,笑著道,「貴妃已經提前殉葬了,陛下也快些吧。」

他的笑在臉上消失,轉而變成了憤怒,「你殺了貴妃?你怎麼敢的?」

「貴妃對陛下情深意重,是自願赴死。」​​​

我說得平淡,靜靜地坐著,看著沈徵痛苦地捂住心口,止不住地咳嗽。

他咳出了血,最後無力地癱倒在床榻。

血堵住了他的喉嚨,讓他說不出話,喘不上氣。

我能馬上叫太醫進來,或許還能救他一命。可我只是看著他,看著他痛苦地抓著褥子,他瞪著我,把手伸向了我。

也是那隻手把我拖進這個深淵的。

他的手重重砸到床榻,他掙扎無果,頭也轉過去,直直盯著幔帳。

我慢慢地走了過去,在床榻前蹲了下來。

「沈徵,你不該騙我的。」

我看著他逐漸停止呼吸,那雙眼睛也永遠地合上,再沒有睜開。

外頭的風在刮著,我聽見下雪的聲音了。

恍惚間我仿佛回到初次遇見沈徵的時候,他撐著傘,攔住了我的去路。

「你叫什麼名字?」

「楊知意,南風知我意的知意,你呢?你叫做什麼?」

他勾著嘴角笑著,沒有說話。

文/人間有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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