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松石楔狀嵌片實驗及二里頭、盤龍城出土楔狀嵌片。 鄧聰 供圖
中新網北京10月4日電 (記者 孫自法)在古代世界文明發展進程中，綠松石製品對東西方社會的信仰、禮制等形成曾產生重要影響，相關考古研究長期以來頗受學界關注。
山東大學文化遺產研究院特聘教授、《香港志-考古與文物卷》主編鄧聰領銜團隊與墨西哥國家人類及歷史研究院梅爾加博士等合作，並實地考察北美洲西南部查科峽谷綠松石作坊遺址，最近完成太平洋兩岸早期綠松石製作工藝對比研究發現，中美洲古文化中的綠松石嵌片技術與東方中國的比較接近。
查科遺址及出土綠松石飾物、嵌片微痕及實驗分析。 鄧聰 供圖
鄧聰教授近日線上接受中新社記者採訪指出，綠松石原料產狀形態上不穩定性、大型原料的稀有性特質，對綠松石加工技術傳統的發展產生重要影響。雖然史前綠松石原石的大型製品幾乎不可能產生，但古代世界工匠以其巧奪天工技術，充分利用綠松石片狀構件接合的方式，有的又在其中添加若干其他寶石，由綠松石嵌片拼合製作可達數十厘米長的巨型禮器。其中，中國中原地區二里頭遺址出土綠松石龍形器最具代表性。
他介紹說，世界上古代綠松石嵌片技術，可以區分為東西兩大體系，即西方埃及體系和東方中國體系，而中美洲古文化中的綠松石嵌片技術則與東方中國體系比較接近。
西方「金屬線框充填嵌片體系」以埃及王室黃金製品為代表，在基胎體上設計金屬線框圖形，由各種形態不同金屬線框組合成整體器型外貌，在金屬線框內充填綠松石嵌片及其他多樣的寶石。
東方「楔狀嵌片立體拼對體系」以二里頭遺址製品代表，在夏、商、周的漆木、象牙及青銅等器物表面，採用楔型嵌片接合技術，主要以綠松石嵌片為主，間或摻入軟玉；而在中美洲，更摻入貝殼、黑曜石嵌片等拼合成為貴重的禮器。這方面技術製作在太平洋兩岸的中國及中美洲古代文明中均有所發現，尤以中國二里頭綠松石製品代表該工藝最高水平。
特諾奇蒂特蘭大神廟綠松石嵌片製品及微痕分析。 鄧聰 供圖
在墨西哥特諾奇蒂特蘭大神廟發掘中，梅爾加博士發現阿茲特克帝國神廟埋藏有數千件綠松石製品，主要是鑲嵌在複雜盤狀神器、納瓦諸神飾物及一些燧石刀上的附件。此外，考古發現早在公元前600年，墨西哥格雷羅一些墓葬中已出土綠松石製品；公元6世紀至15世紀階段，綠松石在中美洲的繁榮與古文明複雜社會相始終；大約在6世紀中美洲西北部已進入突飛猛進發展階段；7世紀在中美洲綠松石廣泛流行，大量綠松石原料從北美洲西南部查科峽谷輸送到中美洲加工。在公元10世紀至13世紀，中美洲與西南美洲雙邊交流已進入極度繁榮的階段。16世紀初，當地統治者向傳統信仰天神科爾特斯獻上至高無上的綠松石嵌片製作龍形面罩及鳥羽頭頭帶，是當時社會中被認為宗教智慧及尊貴地位身份的代表，顯示中美洲古文明中對綠松石製品的高社會價值認同。
二里頭龍形器面部中軸軟玉及綠松石蟬形排列。 鄧聰 供圖
二里頭文化的綠松石龍形器，是華夏文明誕生階段最具代表性禮器之一，其由2000多片各種形狀綠松石嵌片拼接而成，從龍首至條形飾總長70.2厘米，其中龍首部分製作工藝十分複雜，整體結構由各種嵌片平面與立體緩斜面、豎立堆疊等方式巧妙接合，嵌片拼合由平面而立體展示千變萬化造型，是「楔狀嵌片立體拼對」技術獨步古今的體現。此外，二里頭綠松石龍形器使用大量綠松石嵌片，全體綠松石質量、顏色都相當均質及近似，這必定是在極為豐富的綠松石原料中所精心挑選採用，背後也必定依靠官方龐大綠松石採集集團有計劃有組織的支撐。
展出的二里頭綠松石龍形器。 中新社記者 孫自法 攝
鄧聰表示，這次中墨合作研究通過探索中美洲與二里頭遺址綠松石鑲嵌技術傳統，以及利用中墨兩地考古資料，對鑲嵌綠松石製品和綠松石作坊的對比，認識並揭示出綠松石製品在人類早期文明時期的世界性意義：首先，在中美洲和中國的古文明產生過程中，真玉(軟玉及翡翠)和綠松石兩種製品文化互相輝映，均產生過重要的影響，在某一特定社會發展階段，綠松石甚至超越真玉的地位，成為至高無上物質文化的代表。其次，古代社會對真玉與綠松石的社會價值認可，並非一成不變；在中美洲和中國某一階段國家文明發展進程中，綠松石製品同樣可能曾是社會中最高政治或宗教信仰象徵的代表之一。
展出的二里頭綠松石龍形器疊壓在墓主人身上的示意圖。 中新社記者 孫自法 攝
關於綠松石製品及其工藝溯源的問題，鄧聰指出，在中國北方大約是從9000年前開始，東北軟玉文化與中原地區綠松石飾物一北一南，各自逐漸繁榮發展。近年河南賈湖遺址發現大量距今約9000-8000年綠松石飾物，很可能是世界最早使用綠松石的實證。距今約7000-5000年的遺址中，黃河中下游裴李崗文化出土特色綠松石飾品，長江大溪文化、東北紅山文化均發現綠松石製品，山東地區龍山文化綠松石嵌片技術特別發達，陝北蘆山峁遺址則出土典型的楔狀綠松石嵌片，這些都很受關注。「不過，綠松石楔狀嵌片拼合技術革命性突破的最早起源地，目前尚撲朔迷離，還有待進一步探究。」他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