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連隊生活回憶

用三隻眼看世界 發佈 2022-10-11T04:20:30.994323+00:00

七十年代初,連隊生活異常艱苦,除了飯能吃飽外,油、菜、肉都很少能吃到,上海知青在家裡吃的都是大米飯,到連隊每頓飯都是粗糙的紅米飯或者包穀飯,吃的菜不是南瓜就是冬瓜,飯隨便盛了吃,菜盛在臉盆里,分到各班。


連隊生活回憶

作者:陳志強


七十年代初,連隊生活異常艱苦,除了飯能吃飽外,油、菜、肉都很少能吃到,上海知青在家裡吃的都是大米飯,到連隊每頓飯都是粗糙的紅米飯或者包穀飯,吃的菜不是南瓜就是冬瓜,飯隨便盛了吃,菜盛在臉盆里,分到各班。這臉盆由各班自己拿出來,反正男知青的臉盆洗臉洗腳都用一個,現在盛菜也是用它。知青吃飯用的碗或是搪瓷大碗,搪瓷大口缸,或是鐵皮飯盒子。雖然飯菜難吃,因為沒有吃的,勞動收工後餓著肚子的知青還是無法拒絕吃包穀米飯南瓜湯。


當年的作者


到連隊的第二個星期,炊事班燒了一頓糯米飯。因為吃飯不限量,每人碗裡的糯米飯都結結實實地冒尖。我的小學同學老孫碗裡的飯盛得太多,吃到最後實在吃不下了,將半碗糯米飯倒到旁邊的糞桶里,又碰巧被也在一旁吃飯的連隊副指導員馬振清,一個雲南地方幹部,我們叫他馬副指導員看見了,馬副指導員當場就勃然大怒,「農民種糧食容易嗎!你這樣糟蹋,把飯給我舀起來吃下去」幸好糞桶洗得很乾淨,孫同學不吃也不行了,他一邊流淚,一邊將糞桶里的飯盛到碗裡,邊哭邊吃。周圍的知青或是悄悄地溜走,或是拼命吃完自己碗裡的飯。馬副指導員當年40歲左右,穿著一件洗得褪了色的舊軍裝,一條當地人常穿的大褲腿的褲子。大臉盤,凹眼高額,一臉兇相,漆黑的臉膛令人想起廟裡的黑金剛。


糯米飯事情才過去幾天,連隊領導認為很有必要對知識青年進行憶苦思甜的階級教育,第一步先從吃憶苦飯開始。我在伙房目睹了所謂憶苦飯的製作全過程。憶苦飯的材料是老玉米粒、南瓜皮,一些叫不出名的野菜和黃連,這是一種最苦的中藥,再摻一點糙米。


第一天開始吃的時候,沒有人能咽得下去,全連知青寧願餓著也不吃,第二天早上,大家都拿著空碗,期望能從伙房裡吃到白米飯。除了憶苦飯,灶頭上確實燒有一鍋熱氣騰騰的白米粥,大家都圍著灶頭,希望能分到一碗。但此時吃一碗白米粥真的是一種奢望。馬副指導員蹲在灶頭上,一手按住鍋蓋,一手揮動著喊:「這是病號飯,有衛生員開的病假單才能吃」。這時候到哪裡去找病假單,更何況衛生員早躲起來了。眾人失望地離去。又要繼續餓一天了。幸好這天是星期天休息日,全連100多人不約而同全體離開連隊到附近的其他連隊朋友同學處去要飯吃。


我有同學和朋友在離我的連隊2公里處的14連,他們連隊還沒有搞憶苦思甜吃憶苦飯,總算被我捱過了憶苦飯的第二天,心裡盼望著明天憶苦思甜活動快點結束。第三天依然吃憶苦飯,不吃也不行了,我勉強皺著眉頭苦著臉吃了幾口,因為要上山勞動,餓著肚子沒法幹活。飯後大家都有氣無力地往山上走,到了山上也是出工不出力。幾個連隊領導是鐵了心的要制服我們這些不聽話的知識青年,一定要把我們的思想轉到無產階級勞動人民的立場和觀念上。


營部領導也支持我們連隊領導的吃憶苦飯活動。第四天全連集合步行2公里到營部的大操場開會,全營6個連隊600多上海知青全部集中在這裡。全體開會人員席地而坐,頭頂著火辣辣的太陽聽營長訓話。營長是個軍人,在部隊裡當過騎兵,講話都帶著一股狠勁。他講了2個小時的話,我們在烈日下也暴曬了2個小時。我至今還記得他說的兩句話是:「13連搞的憶苦思甜飯必須要堅持,有的人說可以停下了,我說不行,還要再吃1個星期」,「其他連隊也要搞憶苦思甜吃憶苦飯」。底下聽得人心裡都叫苦不迭。


為了立威,營長拿出一張名單,叫一個人名字,早有營部保衛部的人將此人從開會的人群中揪出,按著腦袋兩臂反剪推往主席台上示眾,幸好沒有我們連隊的人。抓上來4個人,其實也就是平時不服管理,打架鬧事幹活偷懶。也沒什麼大罪。但在那種場合,誰也害怕叫到自己名字。誰也不敢亂說亂動。好容易熬到散會吃中飯,我們連隊的人都分別鑽到營部附近的14、15、16的同學朋友處去討飯吃。


工地上餓著肚子勞動,有人餓得暈倒了,真的謝天謝地了,第五天終於停止了吃憶苦飯,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讓我們吃憶苦飯了。


連隊文藝小分隊在演出


在水利兵團的5年裡生活非常艱苦,沒有菜沒有油,一年也吃不到幾次肉,乾的又是重體力活。我在連里擔任排長,大家都是知青,都是同學,要想讓大家使勁幹活,必須自己干在前面。幹活要有力氣一定要吃飽飯,可是吃飯沒有菜很難將飯咽下去。為了有力氣幹活,我吃一口飯再咬一口沾了鹽的小米辣椒,這是一種生長在雲南的非常辣的小辣椒。逼著自己把一大碗飯吃下去。我現在喜歡吃辣椒就是那時養成的習慣。


我們知青那時每月工資28元。每人每月扣除10元伙食費。我那時抽菸,每天抽3角錢一包的金沙江或4角錢一包的春城香菸,每月花費10元的買煙錢。還剩8元都花在了2元一罐的豬肉罐頭上了。逢到其他連隊的同學周日休息到我們連隊來玩,就用豬肉罐頭招待他們。我們這些知青看到有肉吃,就象餓狼看到兔子,眼睛都發綠了。


連隊知青的體力都有所下降,也影響到工地上的施工進度。物質生活的嚴重匱乏,也不利於知青安心紮根邊疆。連部經過研究,從工地上抽出10人組建一個後勤班,專門負責種菜和養雞養豬。


後勤班在連隊的後山的山窪里開墾出一片綠油油的菜地。菜地旁有小溪流過,後勤班的人每天從廁所里撈出糞便漚成肥料澆到地里,青菜、小白菜長勢喜人,知青每天從工地上下來經過菜地都喜歡多看一眼。


從此知青們喝的湯里有了叫菜的東西,儘管缺油,但比清水裡放點鹽要進一大步。後勤班也養雞。有一年後勤班的一個姓宋的姑娘出於對養雞的熱愛,將自己的一條新毛巾擦拭雞籠。這件事很快就被政治上敏銳地指導員發掘出來作為教育知青的學習毛澤東思想先進典型事跡而反覆在大會小會上宣講。默默無聞的宋姑娘一下子就成了13連的政治明星。但這種先進事跡只能弄一次,很快新毛巾擦雞籠就沒人再提了,一切又回到了過去。後勤班養雞很辛苦,但我的印象里好像沒吃到過什麼雞肉,一多半是被附近的其他連隊的知青半夜給偷走了,這些偷雞賊里也有可能有本連隊的人。


連隊後勤班也養過豬,養得最大的一頭豬也有幾百斤重,可惜得豬瘟病死了,放在今天肯定是埋掉防止傳染開來,但當時一年也見不到幾次肉,哪裡捨得埋掉。在一個星期天全連知青休息日,女知青都被叫到食堂的大草棚里切肉包餃子。那包出來的都是純肉大餃子啊!中午吃餃子時所有知青都是一頓狠吃,太好吃了,那天我和大家一起吃,吃到食堂里只剩下我和一個綽號叫黑熊的同學還在吃,黑熊吃到第42個再也吃不下去了,邊吃邊喘氣,我硬是吃了43個,勝了黑熊。


連隊還曾在深山裡燒山開荒種了一大片包穀。為了防止山裡的野獸偷吃,在山上搭了一個棚子,派兩個知青日夜住在棚子裡日夜看守。當包穀長成青紗帳一片時,我進到了山里,實在是心裡惦記著我們上海人叫玉米的東西。我實在羨慕這看山的兩個知青,既不用上工地勞動,還能吃上新鮮玉米。看山的知青看見我來,幫我摘了幾個新鮮玉米燒了吃。這是我在連隊唯一吃過的一次嫩玉米,以後在連隊吃到的都是摻在飯里的老玉米了。


連隊還吃過一次蟒蛇肉,是從傣族獵人手裡買來的。可惜肉少僧多,每個人只喝到一口摻了大量水的蛇肉湯 。



奇怪的是連隊竟然還在附近的南臘河邊種過甘蔗。我沒有參加種甘蔗,但被我看見了種甘蔗的全過程。種甘蔗不是用種子,也不是用甘蔗苗,是將一根甘蔗截成幾段,然後埋在地里。埋在地里的一段甘蔗的每個節部會爆出嫩芽,拱出地面長大了就是甘蔗。我吃甘蔗是在我值夜班的晚上


連隊實行的軍事化管理,每天晚上知青都要輪流值夜班。通常是一個知青值上半夜,一個知青值下半夜。又輪到我們班值班的日子了,當白天累了一天晚上我正睡得香甜時,值完上半夜班的同伴推醒了我:「快起來,輪到你值班了。"擦著惺忪的眼睛,打著呵欠,慢吞吞地起床走向屋外。那天晚上月亮躲在厚厚的雲層里,連隊的幾幢草房孤零零地豎立在河邊,四周都被黑黝黝的大山陰影所掩沒,死寂的夜晚只有湍急的南臘河水嘩嘩地在流淌。


我一個人從連隊的這頭走到那頭,再折返回來。連隊的食堂在全連的最東面,我摸黑走進了食堂掀開了食堂的鍋蓋希望能找到一點鍋巴,但鍋子空空的什麼也沒有。走出了食堂迴轉身繼續巡視,又走到了連隊的最西面,那是一個簡陋的廁所,在一個草棚里挖一個坑,上面擱上幾根木條,最令人憂心的是那幾根木條還會動,蹲不穩的人得當心會不會掉下去。草棚的中間用竹籬笆和用茅草編的草排隔開就成了男女廁所。


按理巡視到這裡就不用再往前走了,但我忽然想起了以前我看見的種甘蔗的事,那甘蔗地離廁所不遠,在黑夜裡我像個賊溜到了甘蔗地,天啊,甘蔗都長大了。我拗斷了一根甘蔗走到河邊,邊吃邊將甘蔗葉甘蔗皮和咀嚼過的甘蔗渣丟到河裡,就像一個壞人做了壞事銷毀罪證。就在前幾天隔壁的15連出了一件大事,一個女知青半夜上廁所後一直不見回來,後來在河裡被發現,女知青的屍體全身裸露。15連全連實行封閉式的背靠背的審查。看著夜晚湍急的河水,我忽然害怕會不會又有一具女屍飄到我面前。我將吃剩下的一小段甘蔗扔進河裡,逃也似的離開河邊。以後再也沒吃到過連里種的甘蔗,是不是也被人偷吃了。


連隊女知青


在連隊吃的最多的四種蔬菜是南瓜、冬瓜、茄子和捲心菜。連隊裡每年最令人嚮往的是年底的一次大會餐,葷素有八個菜之多。


別了,逝去的連隊生活。漫漫長夜它只停留在睡夢的記憶中。




作者:陳志強,1969年12月從上海奉賢上山下鄉到雲南西雙版納勐臘縣水利二團三營十三連。1974年上調到勐臘縣瑤區公社。先後在沙仁小學,老白寨小學,瑤區公社中學任教。1979年調離雲南瑤區,到安徽蕪湖魯港公社中學任教。1983年調離安徽魯港,到上海青浦圖書館直至2013年退休。

來源:兵團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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