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落盞知秋深:把樹葉「封印」在瓷器之中的茶盞

物道 發佈 2022-10-21T07:18:06.979654+00:00

物道君語:吉州窯,最自由的美,最前衛的藝術魅力。淡黃茶湯一衝入,葉片仿佛靈動地轉了幾個圈,便漂在了水面上,盈盈晃晃,應了這秋天最美的風景。

南宋 吉州窯梅花紋斗笠碗 動脈影-攝


物道君語:


吉州窯,最自由的美,最前衛的藝術魅力。


嶺南一陣秋風起,秋意就濃了。


那日去到朋友的茶室喝茶,主人拿出一隻很特別的黑盞,盞底是一片金色的葉子。


淡黃茶湯一衝入,葉片仿佛靈動地轉了幾個圈,便漂在了水面上,盈盈晃晃,應了這秋天最美的風景。久久凝望著,竟覺出一種「死如秋葉之靜美」的生命韻味。


這種把樹葉「封印」在瓷器之中的茶盞,名為吉州窯木葉盞。


很多人都知道江西最著名的景德鎮窯,卻不知,在江西吉安,還有個非常有特色的吉州窯。


它是一座蜚聲天下的綜合性民窯,曾經是宋代的八大民窯之一,以生產黑釉為主,有許多獨創性的裝飾技法。


作為在南宋盛極一時、卻又很快在元末蕭條湮滅的窯口,吉州窯一直充滿著神秘的色彩。


為何它的樹葉在高溫窯中沒有灰飛煙滅?為何它的圖案看起來很夢幻、又很當代?


今日,物道君就和大家一起走進吉州窯的世界,觸摸那份既遙遠又熟悉的美麗。

圖2|物道 ©




很多人看到木葉盞的第一眼,總會覺得,來來去去不過就是一片葉子,美得單調又重複。


可是你知道嗎?一千多年前宋代真正的吉州窯作品,卻個個都是稀世珍寶。


2016年香港佳士得秋季拍賣會上,曾經有一隻南宋吉州窯木葉盞,就拍出了190多萬人民幣的高價。

吉州窯瓷器展 動脈影-攝


而目前全球博物館中擁有宋代吉州窯的僅有幾家,大英博物館將其收藏的一件木葉盞視為「世之神器」。


最有名的一隻木葉盞則在日本大阪美術館內,被日本定為「重要文化財」,偶爾才會展出。


若走近細觀那隻木葉盞,便會發現,盞中金色的葉子筋脈分明,呈現出有層次感的舒展姿態,極具寫實之美。

南宋 吉州窯木葉盞 大阪市立東洋陶瓷美術館藏


其實歷史上,已經沒有人知道吉州窯中的第一片木葉是怎麼燒出來。


那時候的宋代官窯都有很強的制度性要求,而吉州窯作為一座民窯,卻可以自由嘗試各種形式的美的創造。


而且宋代鬥茶喜用黑釉,江西境內亦是禪茶之風盛行,禪僧們用這樣的黑釉木葉盞喝茶時,或許已然感受到這份美之中,有著深邃、幽寂的禪意。

宋 吉州窯黑釉木葉紋盞 貴州省博物館藏 動脈影-攝


隔著漫漶時光,我們今天再見到它,依然還能欣賞於這樣的脈絡,感受到它的生命力。看那片一千多年前秋天的葉子,把當初的生命凝固了下來,就像琥珀一樣,靜靜散發出動人心魄的力量。


那天然和人為之力的結合,簡直有巧奪天工的雋永魅力,充滿著超越時間的永恆之美。


或許,這便是一種穿越時空的、古典和當代審美的契合,亦是吉州窯身上最容易打動我們的地方。

宋 吉州窯木葉貼花茶盞 波士頓美術館藏 動脈影-攝


南宋 吉州窯木葉貼花盞 芝加哥藝術博物館藏 動脈影-攝




此外,吉州窯還有一種剪紙貼花的裝飾紋樣,在今天來看,它們放到任何一個現代風格的展廳中,都能夠和環境高度契合。


這確實很奇妙,那些被單一藝術元素疊加出來的作品,裝飾感特別當代,一點都不像是古代人做出的器物。

南宋 吉州窯鱔皮地漏花薝蔔盞 隈Life-攝


或許,這也是因為,吉州窯的這種剪紙貼花風格,跟當代藝術的表現手法有許多相似之處。


譬如這隻梅瓶,匠人剪取了朵朵梅花的貼紙,貼在瓶身上之後,再施黑釉,把剪紙揭掉,入窯便燒成了。一黑一白之間,拙撲的梅花仿佛在夜空中綻放,一股抽象又具體的美撲面而來。

南宋 吉州窯剪紙貼鳳紋梅瓶 美國哈佛大學博物館藏


而故宮收藏的這隻吉州窯三鳳紋碗,則是選取了民間最喜聞樂見的鳳凰剪紙圖案。


只見內壁宛如灰黃的天空中,三隻一模一樣的黑色鳳凰翱翔於飛,首尾相銜,仿佛能夠帶著人們去到一片璀璨美好的世界。

宋 吉州窯黑釉剪紙貼花三鳳紋碗 故宮博物院藏


在中國古代的傳統審美中,器物紋樣的選擇,往往傾向於大花牡丹、龍鳳騰飛、山水植物等,圖案風格也大多完整、細膩。匠人需要藉此來表達自己的價值觀,所以必得「知其意才知其美」。


可是在吉州窯中,卻不是這樣的。


剪紙貼花的紋樣,並非為了尋找它的意義,而是把其中的元素符號提取出來,重複呈現,那樣就足夠美了。

南宋 吉州窯玳皮天目盞 萬野美術館藏


南宋 吉州窯黑地白花梅瓶 動脈影-攝


這像極了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席捲藝術圈的波普藝術,也即「通俗藝術」,都是對單一元素的組合、運用,既有商業的便利、又充滿無窮趣味。


或許,古往今來,越直白、越簡潔的美,才能越具有生命力。

南宋 吉州窯釉下彩繪蓮紋三足爐江西省博物館藏 動脈影-攝




如果說吉州窯的上面兩種裝飾風格是巧妙地藉助外物,那麼,灑釉的美,則是單純只在釉面上做文章,隨意一揮灑,就足夠讓人驚艷。


吉州窯的灑釉特別受到國外收藏家的青睞,西方人看到它時,會更加以為,這是很當代的藝術家做出的風格。


譬如最經典的一種玳瑁釉,仿佛烈焰灼灼盛開,又如灑金恣肆炫麗,那種飛火流星般的酣暢淋漓,是一種沒有束縛的斑斕高貴的美。

南宋 吉州窯玳瑁斑釉盞 波士頓美術館藏 動脈影-攝


再看北美十面靈壁山居所藏的這兩個灑釉吉州窯,更是美得酣暢淋漓。黑釉之上,有一圈圈黃色耀斑,仿佛遊走的筆墨,肆意灑脫。

南宋 吉州窯黑釉撒斑大碗 隈Life-攝


南宋 吉州窯黑釉撒斑罐 隈Life-攝


吉州窯的這種灑釉風格,初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章法。其實,這也是它身為民窯的優勢。


宋時,吉州窯普遍是老百姓在使用,人們更在意器物的實用性,對於外在的紋飾,沒有特別強烈的要求。


更何況那時,制瓷技術尚在摸索發展中,對於何為美,沒有固定的限制,匠人反而可以在藝術創造力上面盡情發揮。


所以這種看似沒有規律、無拘無束的表達方式,反而創造出了更多樣化的美。

宋 吉州窯瓷盞 南京博物館藏 動脈影-攝


而在西方,當代藝術家波洛克的抽象表現主義風格的作品,恰好與之有異曲同工之妙。


波洛克創作時,最擅長使用一種「滴畫法」。他讓顏料隨意滴濺到畫布上,最終繪出的畫面,線條縱橫交錯,卻極具韻律變化,就像那一盞盞吉州窯灑釉一樣,總能煥發出一種噴涌而出的活力。


或許,美的定義從來不是確定的,只關乎創造美的人,是否足夠鮮活,是否能夠掙脫現實的規矩和束縛。

南宋 虎皮紋缽 吉安市博物館藏 動脈影-攝


就像開頭說的,吉州窯的瓷器,呈現著既遙遠又熟悉的當代性。許多東西方藝術家,似乎都能在它身上找到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


而如果要問,真正的當代性是什麼?或許那便是一種注重個性、鼓勵每個人自由表達的藝術形式。


而在今天,我們耳目所及,大部分皆是工業化生產出來的、標準化同質化的東西。


於是總會感嘆,古人做出的許多的美,已經達到了頂峰,有著確定的強勢的標杆,後來者往往很難超越。

南宋 吉州窯剪紙貼鳳紋梅瓶 美國哈佛大學博物館藏


可是就像吉州窯一樣,那些美可能只是無心的意外收穫,也可能是有意識地不斷嘗試創新。


很多路並非有確定的答案才能去走,而是在不斷探尋的途中,去接近那個迷人的世界。如此,生生不息的美,也才能不斷發生,並真正傳承下去。


哪怕當下沒有人能夠讀懂,哪又有什麼關係呢?在未來的某日,也一定會遇到那個真正相知的靈魂。


參考資料:

馬未都,《瓷之色》,故宮出版社

大肉莊,《因為它,吉州窯成了宋瓷中最具創意的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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