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昭
10月6日，瑞典文學院宣布，將2022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82歲的法國作家安妮·埃爾諾，以表彰她「揭示私人記憶的根源、疏離感和突破集體化限制的勇氣及敏銳的洞察力」。
對於許多中國讀者來說，安妮·埃爾諾並不是一個熟悉的名字。但是近年來，每當諾貝爾文學獎揭曉，獲獎作家都會成為出版社追捧的對象，其代表作也會成為圖書市場的爆款。今年也不例外，當當網數據監測顯示，諾獎揭曉不到一小時，《悠悠歲月》中文版銷量環比增長30000%。
今年，因具世界眼光獲得「頭彩」的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和上海人民出版社。
寫出法國人「集體記憶」
1940年9月，安妮·埃爾諾出生於法國濱海塞納省的一個平民家庭，父親在諾曼第的小城開了一家咖啡食品雜貨店，她在那裡度過了童年，儘管家境貧寒，但學習刻苦。
大學畢業後，埃爾諾先是在中學任教，後來在法國遠程教育中心供職直到退休，而走上創作道路，正是新小說開始衰落的上世紀70年代。
埃爾諾曾對媒體表示，說真話是小說家的工作，因此，她的作品多是從自身經歷汲取題材。
例如，《一個人的地方》《一個女人》以細膩、感傷的筆觸，描寫了出身貧寒的父母為了使自己和下一代擺脫社會底層的卑賤地位，交織著失落、絕望、希冀、夢想的奮鬥，展現了當代法國不同社會階層在生活習慣、興趣愛好、價值取向方面的巨大差別，同時以矛盾、痛苦的心情，表達了對父母和故鄉的愛恨交加。
其代表作《悠悠歲月》一經出版，即獲得法國杜拉斯文學大獎。埃爾諾在這部時間跨度長達60年的歷史回憶錄小說中，採用「無人稱自傳」的方式，通過對一些舊照片的印象和感覺，勾勒出一個女人從孩童到老年的成長過程：父母的貧困、學習、當教師、秘密墮胎、生孩子、離婚、癌症、情人、衰老，期間穿插她對阿爾及利亞戰爭、1968年五月風暴、總統大選等事件的看法，簡潔直觀地反映出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到現在的時代變遷。
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所研究員、《悠悠歲月》中文版譯者吳岳添認為，這本書不是一部嚴格意義上的自傳，而是通過自身經歷反映時代和世界的進程，寫出了法國人的「集體記憶」。
既不熟悉，也不冷門
對於許多中國讀者來說，安妮·埃爾諾是一個較為陌生的名字。實際上，在網絡上討論較多的電影《正發生》，就改編自她的同名小說，這部影片在2021年獲得第78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
今年9月，當當網在首頁上線的「2022諾貝爾文學獎花落誰家」讀者互動活動，十天內吸引了40萬讀者參與投票。
根據當當網提供的數據，讀者預測獲獎概率最高的10位作家分別是：葡萄牙作家安東尼奧·洛博·安圖內斯、中國小說家余華、薩爾瓦多小說家奧拉西奧·卡斯特利亞諾斯·莫亞、法國作家安妮·埃爾諾、義大利作家埃萊娜·費蘭特、日本小說家村上春樹、加拿大詩人安妮·卡森、中國小說家殘雪、捷克小說家米蘭·昆德拉、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
為了讓讀者增加對作者的系統了解，當當網還上線了作家百科。在這次活動中，1334位讀者累計為埃爾諾投票2014次。
在海外，博彩公司Nicer Odds每年都會公布諾貝爾文學獎賠率。
2022年諾貝爾文學獎揭曉前夕，Nicer Odds榜單顯示的前十名是：法國小說家米歇爾·維勒貝克、加拿大詩人安妮·卡森、法國作家安妮·艾爾諾、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肯亞作家恩古吉·瓦·提安哥、印裔英籍作家薩爾曼·拉什迪、法屬瓜德羅普女作家瑪麗斯·孔戴、挪威作家約恩·福瑟、日本小說家村上春樹、美國作家牙買加·琴凱德。
在這個榜單中，安妮·埃爾諾高居第三名。
三家出版社「押題」成功
迄今為止，安妮·埃爾諾已經出版了22部作品。其中，已翻譯成中文在國內出版的有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的《一個女人》、人民文學出版社的《悠悠歲月》。
由於《一個女人》出版時間較早，今年諾獎揭曉前已經售罄；目前，仍在市場銷售的只有《悠悠歲月》。2009年，《悠悠歲月》獲得人民文學出版社頒發的21世紀年度最佳外國小說獎。
為此，埃爾諾寫了一篇致中國讀者的感言，提到自己2000年第一次來中國，遊歷了西安、北京和上海。
「我懷著一種親近的感覺想到，我們的語言、歷史不一樣，但是我們在同一個世界上。我看到的一切，在卡車後部顛簸的工人，在公園裡散步的——往往由祖母、父母親和獨生子女組成的家庭，和我當時正在撰寫的、你們拿在手裡的這本書產生了共鳴。」埃爾諾在感言中說。
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前，《一個女人》《悠悠歲月》在中國極少有人問津。就在諾獎揭曉當天，一位編輯在豆瓣上曬出了《悠悠歲月》中文版的開卷數據，自2021年6月至2022年8月，僅銷售了401冊。
但是，諾貝爾文學獎揭曉不到一小時，《悠悠歲月》中文版就迎來銷量井噴：當當網數據監測顯示，其搜索瀏覽量環比增長超過20000%，銷售冊數環比增長30000%。
到諾貝爾文學獎公布第三天，《悠悠歲月》中文版已經登上當當網圖書暢銷榜第一名，京東商城此前的庫存也很快被搶光。在孔夫子舊書網，《悠悠歲月》二手書的標價被炒到350元，店鋪特意提醒：庫存書，自然舊，未用過，只此一件。
第三家「慧眼識珠」的出版機構，是上海人民出版社。
此前，上海人民出版社引進了埃爾諾的三本自傳體小說：《一個男人的位置》《一個女人的故事》《一個女孩的記憶》，其中，前兩本在法國的銷量達到50萬冊、45萬冊。
《一個男人的位置》講述了父親的一生——先當農民，再到工廠做工，後來靠經營雜貨店為生，努力維持著一個男人在社會中的位置，卻無法擺脫滑落下層社會的恐懼。埃爾諾用冷靜的觀察，揭示了困擾父親一生的恥辱，以及因階層限制帶來的父女疏遠。
《一個女人的故事》是母親去世以後的時光倒流之旅。埃爾諾探討了母親和女兒之間既脆弱又不可動搖的紐帶，努力將母親描述成她本來的樣子，「我寫我的母親，就像該輪到我重新讓母親出生」。
《一個女孩的記憶》則來自埃爾諾18歲那年，在諾曼第擔任夏令營輔導員的經歷。60多年過去了，她重新將那個夏天的記憶帶入現實，而其寫作生涯中痛苦的起源，就是建立在恥辱、暴力和背叛的烙印之上。
上海人民出版社先是對三本書開啟預售，並隨著預定量攀升，計劃在10月底出版。
上海人民出版社文化讀物編輯中心主任趙偉認為，埃爾諾的作品絕對不是純文學，而是有社會學和人類學的東西。「在法國，她的作品被稱為社會學小說，她也說要做自己的人類學家，通過寫自己來反映社會。」趙偉說，「她（的作品）不是虛構類的，而是非虛構。」
諾貝爾文學委員會主席安德斯·奧爾森也認為：「她明確地打破了文學傳統，通過將自己和社會學家——比如皮埃爾·布爾迪厄，還有西蒙娜·德·波伏娃的女性主義視角聯繫起來。她說，她撕開了小說的面紗，因此她不想稱自己的作品為一種自傳體小說。」
諾獎成文學圖書「風向標」
毋庸諱言，諾獎對文學圖書的銷售推動作用是巨大的。
自2012年莫言成為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人以來，這一榮譽就逐漸成為圖書市場的「風向標」。
莫言獲獎後，一時間洛陽紙貴，全民沸騰。京東商城、噹噹、亞馬遜中國等電商連夜打起營銷戰，圖書全線漲價。當當網獨家預售的上海文藝出版社全14冊《莫言文集》，預售三日訂購量就超過10萬部。
2013年，加拿大女作家艾麗絲·芒羅獲獎，其作品銷量一個月增長了近1500倍；2014年，法國小說家派屈克·莫迪亞諾獲獎，其作品銷量也在一個月內呈現240倍的增長。
「世界各種流派豐富多彩，文學藝術里那些非常廣闊、奇妙、獨特的東西已經明確地放在我們面前，但一直不被認識。」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何建明認為，「我們應該靜下心去思考安妮·埃爾諾為什麼能獲獎，除了她，還有很多國內外的優秀作家值得學習，走自己選擇的方向，然後形成自己的創作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