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天，仰望您的銅像，猶如仰望一座豐碑。
其實，那天之前的很多天，很多年——更準確地說，二十多歲時的我——第一次讀您的詩集，辛棄疾，您這偉大的詩人，就穿越千年風雲，在我心裡聳立成一座豐碑。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燕兵夜娖銀胡䩮，漢箭朝飛金僕姑」「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橫槊氣憑陵」「橫空直把曹吞劉攫」，每讀到這些豪邁雄壯的句子，頓覺眼前硝煙瀰漫，殺聲震天。硝煙瀰漫里，殺聲震天中，一位威武雄壯英氣勃發的將軍，於萬軍叢中一馬當先，時而橫槊殺敵，時而持弓射箭，所到之處，望風披靡，潰不成軍。
第一次讀您的詩集，在《序言》裡，還讀到您兩段傳奇經歷。
第一段，是追殺義端和尚。
二十二歲時，您率領兩千多人，投奔耿京義軍。之後，和您一起投奔的義端和尚，為了一己私利，盜取了義軍首領耿京的「節度使印」，要交給北虜侵略軍。您得知後，跨馬加鞭，奮力追趕，竟然追上了義端。
義端深知您武功了得，戰戰兢兢，跪地求饒：「我識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殺人，幸勿殺我。」
青兕，是古代犀牛類獸名，一隻角，青色，重千斤。《楚辭·招魂》裡曾有「君王親發兮憚青兕」一句，親自帶兵出獵的楚懷王看見青兕，竟然嚇破了膽，可見青兕力大威猛。
讀到青兕這個詞，我想起了不到二十歲時見過的老鄉穆鐵柱。身高兩米二多，虎背熊腰。我曾經親耳聽到他告訴別人，在新疆，他經常左右兩臂各挾一個二百來斤的麻袋，行走如飛。後來，他成了著名的國家籃球隊隊員，在籃球賽場上，他宛如一匹青兕，橫衝直撞，無人可以抵擋，帶領國家籃球隊，衝出亞洲，沖向世界，屢創佳績。
即使您達不到穆鐵柱的身高，但我相信，您一定是一位高大威猛的壯士，更是一位胸懷大義正氣凜然的壯士。
在義埠頭求饒之際，您絲毫不為義端的哀求所動，毫不猶豫，徑直斬下義端頭顱，重新取回了印信。
另一段，更加驚心動魄。
在您奔赴南宋，代表耿京義軍聯絡朝廷，商議歸附大計的時候，耿京手下的將領張安國竟然殺了耿京，率義軍投敵。
驚悉噩耗之後，您率領五十壯士，乘著夜色，闖進有數萬敵軍的金營，直接衝進張安國與金人將領宴飲的帳中，疾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擒住張安國，為震懾敵軍，大聲疾呼：「王師十萬至矣！」
然後，把張安國綁縛至馬匹上，於夜色中，率領五十壯士，奮勇拼殺，一桿長槊，如霹靂，似閃電，所到處，人仰馬翻，鮮血噴濺。
您一邊殺敵，一邊又鼓動軍營內的耿京舊部士卒：「何不隨我歸正殺賊？」
一呼之下，千百人響應。終於，和「歸正」的士卒一起，在萬軍叢中，衝出敵營，並最終將叛將張安國押送至建康，再押至南宋首都臨安。
您有詩句曰：「壯歲旌旗擁萬夫」。這一句，用來概括那一次扣人心弦的戰鬥，真是精準而形象。
那時候，我曾經生發了要為您寫下一部電視連續劇的野心，可惜，志大才疏，又庸庸於繁雜事務，終是南柯一夢。
二
當了高中語文老師以後，每逢和學生一起拜讀您的詞作，我都由衷感動於您的愛國情懷和豪放詞風。心裡豪壯烈焰熊熊燃燒，而且，總是面對學生慷慨激昂地誦讀和講解，選擇性地放大您的雄壯豪邁，不經意地淡化您的悲涼和憂愁。讓學生跟著我一起壯懷激烈。
例如，領著學生學習您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一詞。上闋，著重挖掘和渲染「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豪邁雄壯，對時光已逝英雄不再地感慨，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的無奈，都匆匆帶過。下闕，「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借元嘉二十七年宋文帝派劉義隆倉皇出兵北伐，大敗而歸的歷史，暗諷韓侂胄不聽勸阻，草率出兵北征。「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表達對生活在金人暴虐統治之下的江北淪陷區的人民的擔憂。這兩點，我也都蜻蜓點水，語焉不詳。甚至，結尾「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這一句，本來蘊含著您明白自己將近古稀大概率不會再被重用的擔憂，我也有意迴避，只強調您老當益壯，立志報國，雄心猶存。
選擇性解讀，源於對豪放詞風的偏愛。我那時正血氣方剛，血氣方剛的人，對豪邁奮勇有本能的偏好。
最近，看了電影《辛棄疾》。電影中，對追殺義端和劫持張安國兩段情節進行了細緻挖掘和形象再現。編劇和導演的創作，比我想像得更加生動逼真。扮演您的演員，除了讓我略感身材不太高壯儒風不足之外，倒是既剛烈威猛，又精明幹練，比較好地張揚了您的武將風範，凜然大氣。
電影《辛棄疾》，幫我圓了一個夢想，也讓我對您的英雄氣概豪放人格有了更加具象的認識。讓我更加相信，您是中國歷代文化精英中少有的文武全才，既可萬軍叢中逕取賊首，也能倚馬揮筆暢抒胸懷。
三
那一天，準確地說，是兩年前的一天，那天，在您的家鄉，濟南大明湖南岸，遐園西側的稼軒祠里，我終於瞻仰到您的銅像。
您一手攥書，一手仗劍，昂首向天，臉色凝重，長須飄飛。
時間，早上八點剛過，天色，稍顯陰鬱。陰鬱的天色，又加上一片蓊蓊鬱郁的竹林，烘託了您沉實質樸的質地。滿地霉綠的蒼苔，又濃郁著您的孤獨和寂寥。
偌大的祠堂內外，我一個人，躑躅復徘徊，一一審視有關您的文字和圖片，巡視您許多版本的詩集和研究您的許多專著，觀看許多書寫您的經典詞作的書法作品。一邊默默誦讀您的經典詞作，一邊與您進行心靈對話。
我發現，書法作品中，選擇內容最多的，有兩首，一是您的《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一是《破陣子·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前一首，是您在江西提點刑獄任上所作。上闋前兩句，「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下闋後兩句，「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將您壯志難酬的孤獨，您國破家亡的惆悵，淋漓盡致地宣洩出來。
後一首，是您歸隱帶湖的十年裡滿懷憤懣書寫的。下闕最後一句，「可憐白髮生」，讓前面極盡誇張之勢鋪張描寫的「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的激烈壯闊，陡然跌落為虛無。再返回頭去看上闋前兩句，「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方才驀然驚悟，原來，那宏大和激烈的戰場廝殺，都是您喝醉之後酣睡中的夢境。所以，「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一切的一切，也都是南柯一夢。
您被迫隱居鄉野的憤懣，您對南北分裂的失望，躍然紙上。
那一天，我已經花甲又六。重讀您這兩首詞，突然讓我生發一種感慨：前幾十年讀您，滿是豪邁，老來再讀您，慢慢讀出您的失落和無奈。
四
最近，重讀您的詞集，瀏覽您的傳記，才比較深入地了解到，您真的是一位「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全才，除了飛馬殺敵的武功，倚馬可待的文字才華，您還是一位可以出將入相的治國之才。
歸順南宋之後，在專做文書工作的江陰簽判任上，您不懼位卑言輕，向宰相張浚面陳治國大計，又寫下洋洋萬字的《美芹十論》，獻呈於孝宗皇帝。
在《美芹十論》裡，您用《審勢》《察情》《觀釁》三個篇章，深刻剖析北虜的內憂外患和積弊劣勢。又用七個篇章，從「自治」、「守淮」、「屯田」、「致勇」、「防微」、「久任」、「詳戰」七個角度，逐一提出切實可行的完成統一祖國的宏偉方略。
後來，在金鑾殿，您直接向孝宗皇帝縱論南北形勢，提出了阻江為險、操練民兵的具體辦法，面談之後，唯恐孝宗皇帝不理解，又呈上兩個帖子，詳細論述。
在司農寺主簿這一閒差職位上，您又寫下洋洋灑灑的《九議》，進一步補充《美芹十論》的觀點。
在不同的崗位上，您不僅兢兢業業，奮發有為，而且，表現出非凡的運籌和協調能力，展現了卓越的行政才能。
三十三歲時，您被差遣到滁州做知州，那裡，凋敝僻遠，許多年，民不聊生，許多官吏，都望而躲避。您到滁州之後，接連實行免降稅收、興辦商業，屯田扶農等政策，半年過去，州郡大治，糧食豐收，百業興旺，老百姓安居樂業。
江西茶寇勢熾，屢屢作亂，當地主官，無計可施，浙贛官軍，無力扼阻。無奈之下，朝廷又派您去做提點邢獄，解決積患。您到了贛州，迅速挑選一批深諳當地地形和民情又敢沖敢打的壯丁，組建一支地方民兵武裝，加以精心培訓。在深入調查，摸清茶商軍底細之後，身先士卒，率領地方民兵，奮勇殺敵，又採取首惡必辦，脅從不問的政策，迅速瓦解了茶商軍，平定了叛亂。
是金子總要閃光。在平凡的崗位上，您深謀遠慮高屋建瓴寫出的治國方略，您在平凡崗位上顯露出的執政能力，終歸讓南宋皇帝和朝臣們無法小覷。經過長時間的觀察，他們終歸相信了，您是一塊放在哪裡都會閃閃發的金子。一旦某一地方有了棘手難題，他們就把您當做救火隊員，讓您去拼命救火。您確實不負重託，每到一地，都恪盡職守，不辱使命，快刀斬亂麻，化難為易，化險為夷。
五
正如戰國詩人屈原的《九章·涉江》所言，「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在皇帝昏庸，奸佞當道的專制時代，忠誠賢能之人，往往得不到重用。這句話的後面，接著就是：「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與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余將董道而不豫兮，固將重昏而終身！」這是屈原對自己命運的預判，也是他的宿命。總結您的坎坷一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宿命？
與您同時代，南宋先後相繼的高宗、孝宗、光宗、寧宗四位皇帝，個個懦弱昏庸，貪圖安逸，偏安一隅，不思進取，即使偶爾冒出一點收復江北國土的念頭，也因為遭受挫折而鬥志全消，繼續做縮頭烏龜。而您一直是個堅定的主戰派，並通過各種方式，向他們進言您的堅定信念和具體方略。在他們看來，您固執偏激，不合時宜，他們固然不會有真正重用您的想法和舉措。
朝廷上，執掌朝綱的重臣，主和派占上風的時候多，即使主戰派占上風，也並沒有精心謀劃做好切實可行的準備，即使偶爾出擊，也是某些人——例如韓侂胄——急於謀取個人功名的倉促草率之舉，最終以一敗塗地而尷尬收場。並且，不管是主和派，還是主戰派，都把大量精力消耗在宮廷內鬥上。像虞允文、周必大、韓侂胄這些高居相位的人，又往往心胸狹窄，妒賢嫉能。樞密院等職能部門的官吏，好些人，要麼清談誤事，要麼貪腐成性，要麼趨炎附勢。地方上，奸佞當道，腐敗叢生，邪惡橫行，民不聊生。
在如此腥膻蕪雜的社會氛圍里，您偏偏不願從俗，要為收復江北河山大聲疾呼，剛直不阿，直言敢諫。而且，每到一地，您都鋒芒畢露，奮發有為。「眾人皆醉您獨醒」，您自然被一眾庸人和姦佞視為無法兼容的另類。您對大宋皇朝的耿耿忠心，您對收復北方河山的執著追求，您的治國才能，反倒讓妒賢嫉能的小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
您是謀大事不計小節的人，所以，您對宮廷內鬥，儘量避而遠之，對繁瑣蕪雜的人際關係，儘量淡化處理，為官一任，必整飭吏風，對貪官污吏，絕不手軟。為了想要有一番作為，達成您設定的目標，您往往不惜冒犯上司或者朝廷。
在湖南安撫使任上，為了懲戒地方匪患，您呈報朝廷批准，要組建飛虎軍，並從人力、物力、財力多方籌措，加緊籌建。但是，剛剛有了眉目，樞密院一些奸臣就以「剖克聚斂，民不堪命」的理由上述孝宗，而身居左丞相高位的周必大，也百般阻撓。
周必大這個人，在您殲滅茶商軍時，就認為您剛愎自用，好進喜功，這一次，更認為您「欲自為功，且有利心焉」，他們沆瀣一氣，發了一道金字牌，勒令您接到金字牌後立即停止飛虎軍的籌建工作。您接到金字牌以後，毅然秉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原則，藏起金字牌，繼續組建工作，直到組建完畢，才給孝宗皇帝上了一道奏疏，稟明具體原因和籌建過程。孝宗皇帝了解到所謂「聚斂」只是空穴來風，您才躲過一難。
然而，很多時候，宮廷內鬥和姦佞小人的嫉賢妒能，您躲也躲不開，冷槍暗箭，經常從各個陰溝里向您射來。身居高位的奸臣和一些奸邪小人，總要想盡一切辦法，使盡一切手段，羅致莫須有的罪名，一再誣陷您，排擠您。
從皇帝到朝廷重臣，再到各級奸佞惡吏，沆瀣一氣，聯起手來，玩弄您於股掌之中。想用您時，把您當作救火隊員。但又從來都不願也不曾把您放在最高決策層面，讓您充分發揮治國才能，更不敢讓您做軍事統帥，指揮千軍萬馬，橫掃北虜。您的最高職級，也不過是四品虛職。很多時候，您像陀螺一樣，被他們抽打得團團轉，將您時升時貶，時實時虛，頻繁遷移崗位。二十多年，您在二十多個崗位上來回奔波，在一個崗位上，席不暇暖，就得轉任。最長的，也就兩年多。短的，例如您調任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撫使任上，只有三個月，就被奸佞誣陷，一紙調令，貶謫離職。許多時候，您在閒職上兜兜轉轉。
六
您六十八年的生涯中，前二十二年，在江北，後四十六年，在江南。四十六年中，又被迫賦閒二十年。即使被迫賦閒，隱居鄉野，您對華夏神州南北坼裂的局面，時時牽掛，憂心忡忡。
四十二歲，您便被迫隱居上饒帶湖，一住就是十年。
隱居帶湖期間，您接連寫下很多讚美田園風光的詞作，生動描摹江南田園的旖旎風情，歌詠隱逸之樂，卻往往嵌入一兩句詠嘆，詠嘆大好河山無法統一的遺恨。例如「飽飯對花竹，可是便忘憂？」即使日日吃得飽飯，賞得鮮花翠竹，無限憂愁，也難以忘懷，這憂愁，就是「南與北、共坼裂」的巨大遺恨。巨恨在胸，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即使懷古，也是借懷古而傷今。例如一首《賀新郎·詠琵琶》，借追憶盛唐，抒發追思大宋繁華，首都淪陷的悲哀。「馬上離愁三萬里，望昭陽宮殿孤鴻沒，弦解語，恨難說。」「沉香亭北繁華歇。彈到此，為嗚咽。」真是字字泣血，句句思國。
即使為別人做壽，也不忘寫下「待他年，整頓乾坤事了，為先生壽。」整頓乾坤的志向，一直不改。
夜宿博山寺中，秉燭寫詞，也不忘寫下「平生塞北江南，歸來華發蒼顏。布被秋宵夢覺，眼前萬里江山」，華發蒼顏之人，不得不隱逸鄉野，身遠在廟堂之外，心依然記掛著萬里江山何時統一。
和陳亮鵝湖之會以後，您與他的唱和之作——兩首《賀新郎》裡，慷慨詠嘆您與他惺惺相惜，更喊出了「神州畢竟，幾番離合」驚天吶喊，悲嘆「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的悲慘現狀，發出「男兒到死心如鐵」的錚錚誓言，還時時想著，「看試手，補天裂」。
許多發自肺腑的佳作，真是「寫盡胸中，磈磊（意為塊壘）未全平」。
帶湖遭大火焚毀，您舉家遷至鉛山縣斯思，又隱居了十年。
在此期間，您同樣寫下很多千古名篇，流傳下很多膾炙人口的佳句。像「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應如是」，「高處看浮雲，一丘壑中間甚樂」，「白髮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不僅膾炙人口，更耐人尋味。
仔細揣摩，您的「一笑人間萬事」，與同為豪放派代表詞人蘇軾的「也無風雨也無晴」有本質區別。
您是一位曾經在戰場與北虜血肉廝殺的戰士，是曾經身先士卒奮勇殺敵的將軍，所以，馬上持槊，衝鋒陷陣，手揮長劍，直取敵酋的壯烈場景，已經深深溶化在您的血液里。
您雖然人在江南，但還有族人在江北金虜鐵蹄踐踏之下，您深深知道，只有徹底驅除金虜，收復江北河山，他們才會重新恢復大宋百姓身份。對您自己仕途上的升遷貶謫，您倒並不十分在意，您最在意的，就是收復江北河山，神州華夏重歸一統。
所以，您做不到像書生出生的蘇軾那樣，面對個人的仕途坎坷，生命挫折，詠嘆一句「也無風雨也無晴」，一笑了之。您的「白髮空垂三千丈」，給「一笑人間萬事」，預設了深沉悲愴的底色。
蘇軾的豪放外殼，內蘊看破紅塵的超脫。您的豪放外殼，內蘊悲愴的內核。您悲愴的，不是個人安危，而是南北坼裂的國家創痛。
「吾廬小，在龍蛇影外，風雨聲中」，即使身處山野，依然心系朝堂，牽掛芸芸眾生。「西風林下有啼鴉，斜陽山下多衰草」，借景抒情，直接諷刺朝堂之內的「啼鴉」和「衰草」。「吾道悠悠，憂心悄悄」，其憂何在？在乎南北分裂的華夏神州，直接抒發的，是憂國憂民情懷。
「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這是您的人生不幸，更應該是南宋朝廷的大不幸。
縱然是「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文章」卻是「千古事」，錦繡華章，反倒會在這人世間千古不朽。試問：與您同時代的那些帝王將相，早就化作糞土，消逝於人間雲煙，還能有多少人記得？再試問：您在仕途上的坎坷遭際，還能有多少人記得？您之後的歷代國人記得的，是您慷慨吟詠的一首首詩詞佳作。這，足以讓您在神州華夏千古流芳。這，不啻是您的大幸，更是中國文學乃至中國文化、中華文明的大幸。
這樣一想，您的英魂，可堪告慰。
壹點號 輕舟閒言
新聞線索報料通道：應用市場下載「齊魯壹點」APP，或搜索微信小程序「齊魯壹點」，全省600位記者在線等你來報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