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蘭亭集序》塗抹錯漏的箇中奧秘

朱炳仁 發佈 2022-12-03T18:28:10.016605+00:00

一日夢中,竟然遇上了王羲之,見其雙眉緊鎖,不免驚奇。我以記之,終成《王羲之痛哉》散文詩一首:「是日也,右軍與我會於此地,列坐一觴一詠,暢敘幽情。

我祖籍紹興,踏青訪友常游蘭亭。

一日夢中,竟然遇上了王羲之,見其雙眉緊鎖,不免驚奇。右軍遞上一杯黃酒,兩人對飲,曲水暢敘。

我以記之,終成《王羲之痛哉》散文詩一首:

「是日也,右軍與我會於此地,列坐一觴一詠,暢敘幽情。

「右軍曰:『今心如蘭亭曲水,俯仰人生莫不感慨,尤以斯文,總令余靜躁不已。知朱君遊目騁懷俯察品類,隨化萬殊以極羲之視聽。』

「我曰:『羲公蘭亭修禊,一紙〈集序〉一舉成名,以茂林修竹之盛,得崇山峻岭之尊。陳跡映帶左右,後之覽者,無不向之所欣。天下第一行書,當以絲竹管弦慶之。』

「右軍大呼痛哉:『此〈集序〉系少長薦之,餘一時興起,修短隨化,書此草稿。三百餘字,無和暢之惠風,有暮春之倦色。虛誕妄作如此相如,豈非生死亦大矣。』

「我聞之失色:『羲公何出此言?』

「右軍形骸大變:『夫懷會稽以抱山陰,以清流激湍為信可樂也。書稿事異世殊,少白鵝之咸集,缺天浪之永和。塗抹癸丑,錯漏崇山。此書僅展於一室之內,現放浪引宇宙之大,豈不有辱斯文?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如此塗鴉之作,時人萬不可學步。求朱君合契群賢,當終期於盡。』

「羲之言畢,我突然夢覺。雖趣舍萬殊,亦於懷悟言。錄其所述,臨文嗟悼,望君莫認,齊彭殤為妄作。山陰山陽均系自然,白鵝黃庭僅當其欣。嘆今之書家陳跡,不知老之將至,以造神而快然自足,誰識羲公之痛乎?悲夫。」



王羲之,東晉書法家,字逸少,生於琅琊臨沂,後遷會稽(今浙江紹興)。曾領右將軍,人稱「王右軍」。

永和九年(353年),一件震驚後世的文化事件在紹興發生了。農曆三月三日,王羲之和謝安、孫綽等四十一人在紹興蘭亭修褉時,眾人飲酒賦詩。最終二十六人留詩,王羲之即興揮毫為此詩集作序,這便是有名的《蘭亭集序》。



據傳,此系右軍酒後一篇「急就章」,不僅「癸丑」兩字塗如墨豬,「崇山」又是漏掉後補,寫「嶺」字的時候,還不小心誤將上邊的「山」給弄丟了。324個字的醉書,塗抹的地方大約有20處。次日,羲之酒醒,恨此作有礙觀瞻,頗為不滿,重寫多次,卻更不如己意,只能將醉酒時寫的第一稿交卷。

哪知眾人一覽,此書「備精諸體,冶於一爐」「天質自然,丰神蓋代」,筆筆風流,字字珠璣。後世更是讚譽有加,勢不可擋。梁武帝《書評》說:「王右軍書,字勢雄強,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闕。」唐太宗更認為右軍「盡善盡美,其餘區區之類,何足論哉」?不僅廣為收羅王書,且親自為《晉書·王羲之傳》撰讚辭,推崇之至,遂令數百年書家尊其為鼻祖,在書學史上至高無上而無出其右。



但是,此後的千百年裡,王羲之的書法地位也不乏質疑,如韓愈就有「羲之俗書趁姿媚」的言語。即使將右軍推為「網紅」的「大推手」梁武帝蕭衍,其心目中也沒將他排在「C位」,而是列鍾繇之後,甚至在其子王獻之之後。到了現代,大家郭沫若先生竟懷疑《蘭亭序》不是王羲之作品的原貌,在《文物》雜誌上發表了《由王謝墓誌的出土論到<蘭亭序>的真偽》一篇論文,直接判《蘭亭序》為偽作。

我看了《蘭亭序》法帖,也對其特別不解。我曾問父親朱德源,你說為什麼世人所贊天下第一行書,竟乃「塗抹癸丑,錯漏崇山」的塗鴉之作?父親呵呵一笑:「你尚年輕,當你沉淫墨海久後,自然明白箇中奧妙了。」



我童稚起隨父學書。父酷愛「顏柳」,是唐代書家顏真卿和柳公權的「粉絲」。顏體用筆肥厚粗拙,多筋微肉,筆力內含,柳體骨力遒健,結體嚴緊,范仲淹就稱「曼卿之筆,顏筋柳骨」。

當然,父親對「書聖」王羲之也非常崇尚,我陪同他去過蘭亭不知幾次。那裡不光是有近親可聚,而且也是朝聖之旅。父對我說:「雖顏柳之法無人能及,但能稱之『書聖』的唯王羲之了。」他學帖法古,廣采眾長,給名山古剎題書作匾,及杭城手書數千幅招牌榜書,墨耕一生得益良多。我也尊父所教,苦苦尋覓學書的箇中奧秘。



後來,我終於「邂逅」王羲之。羲公是性格雅直、謙卑過人、宦情淡薄的一代大家,他對「朱君」訴說緣由。一問一答,一觴一詠,由悲體悟生死之痛,抒發內心之苦悶,涵蓋了文人雅士的超然心聲。「朱君」深感其「豈不痛哉」之心,披上想像的翅膀,借王羲之《蘭亭集序》的詞語,《王羲之痛哉》全詩用詞幾乎全取其中。錄其所述,重新整合,信手拈來皆成文章,三百餘字幾用殆盡。

文畢,思之再三,突然感到,文字再為華麗,但其精氣層面,一定也是「塗抹癸丑,錯漏崇山」的塗鴉之作。塗改添加,抱殘守缺,是鬼斧神工,天意使然,或是另一種高懸的藝術之美。完美永遠寓意於不完美之中,不知我是否覺悟父親德源先生所說的「箇中奧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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