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墓漆木器為何歷經千年仍光亮如新?考古隊領隊楊軍揭秘

中國江西網 發佈 2022-12-14T10:51:07.157764+00:00

近日,江西省博物館「贛地寶藏2022」文物展上新了一件來自西漢時期的精美龍紋漆盤,同時展出的還有2015年一起出土的7件漆木器。歷經兩千多年時光依舊流光溢彩、光亮如新,其中奧秘是什麼?

近日,江西省博物館「贛地寶藏2022」文物展上新了一件來自西漢時期的精美龍紋漆盤,同時展出的還有2015年一起出土的7件漆木器。這也是海昏侯墓出土、經文保修復達到展陳條件的首批漆木器。

歷經兩千多年時光依舊流光溢彩、光亮如新,其中奧秘是什麼?12月8日,記者來到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考古工作站,找到南昌西漢海昏侯墓考古隊領隊楊軍,探訪海昏侯墓漆木器背後的故事。

楊軍和工作人員展示一個剛剛完成脫水處理的耳杯

修復完成的耳杯

清洗漆木器殘片

完成脫水的漆木器殘片,需要工作人員拼接起來

用石膏模型定型已完成脫水處理的漆木器

海昏侯墓出土漆木器首次亮相

黑漆其外,朱畫其內,三隻神龍踏雲而來,昂首望向圓心,身軀構成旋渦狀,盡顯漢代漆藝的大美風範……省博物館上新的這件精美龍紋漆盤,吸引眾多遊客駐足觀賞。

記者了解到,這件漆盤來自海昏侯劉賀墓,年代約為西漢中期,距今有兩千多年。現場展出的還有一組同樣是紅黑配色的漆耳杯。講解員楊忠告訴記者,展出的漆盤、漆耳杯發現於墓北迴廊,系古人飲酒、盛水時使用,也是實用與美觀結合的工藝品典範。

此外,展區還陳列了海昏侯墓出土的孔子屏風的複製品。據介紹,這也是一件漆木屏風,畫有中國迄今為止發現的最早的孔子像,屏風中還隱藏了一面銅鏡,因此,這也是一面「正衣冠」的穿衣鏡。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發現並使用天然漆的國家,距今七千年前的河姆渡文化遺址中就發現了紅色的髹漆木碗。《韓非子·十過》也曾記載:舜作漆木器,「流漆墨其上,輸之於宮以為食器」。

海昏侯劉賀所在的西漢時期,漆器工藝進入黃金時代。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員、南昌西漢海昏侯墓考古隊領隊楊軍介紹,海昏侯墓共出土漆木器約3000件,其中保存完好、能辨認出器型的1100餘件,是目前已知漢墓中出土漆器品種、數量最多的一處。

記者了解到,由於漆木器出土後性狀不穩,自2015年起,文物保護團隊持續開展了保護修復工作。開展前的半個月,8件漆木器剛剛修復完成,達到展陳條件,它們穿過兩千年光陰,人們終得一睹「真容」。

深藏地下兩千年不朽與鄱陽湖有關

「糟朽」,似乎是木質文物永遠繞不過去的難題。不過,在海昏侯墓考古發掘過程中發現的大量漆木器卻光彩照人,不少還保存完好,貼金扣銀。

緣何這些漆木器兩千多年不朽?在楊軍的講述中,記者聽到一個與「水」有關的奇遇。

據介紹,「泡在水中」是考古人員最初發現這些漆器時的情景。其中緣由,可以追溯到公元318年江西的一場大地震。據《晉書》記載,東晉元帝大興元年,豫章一帶發生大地震,「湧水出,山崩」。後世推測,海昏侯墓主槨室也在地震中坍塌。一百多年後,南朝劉宋時期,鄱陽湖水再次南侵,致使地下水位抬高,墓室被水淹沒,形成了一種密封的絕氧環境。

「有句話叫『干千年,濕萬年,不干不濕只半年』,正是因為長期泡在水中,處在絕氧的環境,這些珍貴的漆木器才能保存下來。」楊軍說。

儘管如此,漆木器在水裡泡了一千多年,雖然保存下來,但它是一種飽水狀態,就像一坨棉花,裡面充滿了水。飽水狀態的漆木器出土後,變得糟朽,強度降低,失去光澤。「手一捏就是一個窩。」楊軍告訴記者,因此,出土漆木器不能馬上暴露在空氣中,仍需回到水中,方能保存。

修復前要花1~2年時間脫水

海昏侯墓發掘至今,已有數次關於出土文物的展覽,不過,除了本次「贛地寶藏2022」文物展,此前展品多為金、玉、青銅等文物,不見實物漆木器的身影,這些漆木器姍姍來遲的背後,有哪些原因呢?

12月8日,在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和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聯合成立的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考古工作站內,楊軍用一枚漆木器殘件向記者解答了其中緣由。原來,目前展出的漆器全部經過脫水處理,而脫水,正是漆器修復的第一個步驟,即用科技手段,將飽水漆器中的水分置換,鞏固木胎。這個過程十分漫長。

以一枚已經脫水的殘件為例,雖僅有巴掌大小,但其脫水經歷了一年多,「原來是飽水狀態,手一捏就碎,脫水後很硬實了,摸起來跟現在的木頭是一樣的了。」楊軍介紹說,漆器脫水一般要花上1~2年時間,被稱作「脫水保護」。

脫水後是修復,概括起來就是「慢工出細活」。記者在考古工作站看到,殘件被放入石膏模具中定型、乾燥,隨後是碎片粘接與補全。這是一個需要耐心和細心的過程。「很多時候,需要文保工作者將殘破的碎片一片一片拼好。」楊軍說。

據悉,海昏侯墓出土的漆木器中,列入第一批修復計劃的共有960件套,以漆盤、漆耳杯為主,目前僅修復了百餘件,孔子屏風、貼金漆盒以及扣銀漆奩被列入第二批修復名單。

銘文展現古人生活畫卷

方寸之間,一覽千年。如果說,這些精美絕倫的漆木器是兩千年前漆藝輝煌的見證,那麼,其上鐫刻的銘文則向我們展開了一幅古人經濟、生活、風俗的畫卷。

海昏侯墓出土的許多漆木器上都有銘文。「什麼時候造的,造了多少個,用了多少漆,用了多少工人,怎麼做的,銘文都記錄得非常清楚。」楊軍告訴記者,用漆量的單位最小精確到了「蘥」。「當時有文獻記載,一個漆杯的價值等於10個銅杯,耗費人力更是『一杯棬用百人之力,一屏風就萬人之功』,由此可見漆器的珍貴。海昏侯墓出土的孔子屏風則是當時漆藝的巔峰之作。」

不僅如此,這些精美的漆木器出自誰之手,後人也能從其上的銘文得知。以出土的一件漆瑟為例,其銘文為:「第一。廿五弦瑟,禁長二尺八寸,高十寸。昌邑七年六月甲子。禮樂長臣乃始,令史臣福、瑟工臣成、臣定造。」研究發現,其中「瑟工臣成、臣定造」指的就是親手製作漆瑟的工匠,一人名叫成,一人名叫定。

據介紹,這叫作「物勒工名」,即器物的製造者和檢驗者要將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最早出自《呂氏春秋》,這相當於古代的崗位責任制。

「00後」扛起文物修復重任

「在博物館裡展出的漆木器,都是經過這些年輕人的手修復出來的。」採訪中,記者跟隨楊軍,見到了5名「00後」文物修復師。

「00後」小伙姚成棟畢業於山東萊蕪職業技術學院文物修復與保護專業。5年前,他來到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考古工作站實習,參加此處的漆器修復工作。

「這一步是乾燥,把文物整體定型後,還要把漆皮和殘塊粘上去。」實習期滿後,姚成棟留在了工作站,成為一名文物修復師。採訪中,他如數家珍地向記者介紹每一項工序。除了姚成棟外,這個漆器修復團隊的另外4人也來自同一學校,且基本為「00後」。

23歲的位佳告訴記者,起步時覺得「什麼都難」,但通過老師的指導、經歷了幾年的實踐後,逐漸「找到了感覺」。

交談中,記者注意到,他們個性活潑、愛逛街、會互相打鬧,但只要一進入工作,每個人都沉靜下來,埋頭伏案,全身心專注於一件件亟待修復的漆木器上,或測量記錄,或翻模,或將漆木器小心翼翼地與模具貼合定型。「每個步驟都需要很長時間,經常不知不覺就做了一天。」姚成棟說。

在人們看來,從事文物修復工作,需要耐得住寂寞,位佳卻笑著說,自己選擇這個職業,主要還是喜歡。寥寥數語,透出一份質樸的熱愛,這也正是文保工作者代代相傳的情懷與責任。

始於熱愛,成于堅持。在文保工作者們的「妙手回春」下,文物從殘骸碎片,到器型、尺寸逐漸恢復,從氧化黯淡,到「修舊如舊」重煥光彩,這其中,不僅是延長文物壽命,更是通過文物讓歷史「復活」。

信息日報全媒體記者沈冠楠、黃祥晟/文 信息日報全媒體記者王祺/圖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