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萌:回首若前生 · 智燾 |

香落塵外作伴結廬 發佈 2022-12-21T22:59:51.849625+00:00

姐姐喝了一口茶,微笑著介紹。二十一歲的我,第一次出門打工,沒學歷沒技術,聽姐姐安排,來到這家中餐廳。

姐姐喝了一口茶,微笑著介紹。「今年多大了?」「二十一。」「嗯,還小。」二十一歲的我,第一次出門打工,沒學歷沒技術,聽姐姐安排,來到這家中餐廳。外面的世界很新奇,我卻格格不入。開口就是大蒜味兒的普通話,溝通都是問題。「瘦了,不是嗖了。」「歷史,不是歷死」「你這普通話有待提高,這樣,你去買本書,每天抽空讀一會兒給我聽。知道去哪裡買書嗎?」「知不道。」「不是知不道,是不知道」「哦,我知道了。」點菜上菜,推銷結帳。閒了大家就聚在一起聊天,日子充實,快樂。這個當初說「嗯,還小」的人,叫智燾,因著姐姐,我叫他小智哥哥。他說他是智慧的智。和我同歲,只大了半年,父親早逝,很小出來打工,很努力地工作,也很努力的維護和領導的關係。木秀於林,總會有些竊竊私語。平常的日子,總是我們這些小兵幹活,互相幫助。被我叫做小智哥哥的智領班,時不時過來檢查工作。空了就把我叫到一旁單獨談話。教我什麼記不清了,只記得他總是有著不符年齡的嚴肅沉著,端坐椅子之上,我立於一旁,或一問一答,或垂首靜聽。「你今天太衝動了,拿火機燒人鬍子是不對的。」「誰讓他叫我點菸,他算老幾?」「生氣的樣子不好看,下次發火之前,先去照照鏡子,冷靜一下。再遇見解決不了的問題,找我。」文明的城市,文明的餐廳,人渣不過偶爾。「聽說你今天罵人了,罵人是不對的,得改,你太衝動了。」「不罵不爽,我生氣。再說我也沒罵那麼明顯。我是想,可我不敢。」「還有你不敢?你以為人家都是傻的嗎?告訴過你,生氣的時候,去照照鏡子,冷靜一下,你總是這麼衝動。下次他們再來,你躲著點。」小管,名紅艷,大學生,暑假工。眉清目秀,文質彬彬。有人就借酒撒瘋 :「小姑娘倒酒。」不太純潔的眼神,嚇得小管幾乎要哭,我路過,趕緊叫她出來,叫來了小微。小微很小退學打工,一身江湖氣,又黑又胖,聲若奔雷,動如地震。叉腰一喊 :「誰找小姑娘?」一嗓子嚇得人險些丟了筷子,一會兒有人被茶水燙了,一會兒有人被酒水弄濕了,終於有人鼓起勇氣讓她出去,讓小管過來。小管是怕的,她只是一個學生。「倒酒我也會,我不光會倒酒,還會寫詩。」「哦?寫來看看。」「字丑,見諒,如果不認得,我念給你們聽。」「好,念來聽聽。」「真作糊塗假作顛,不因酒醉是心貪。要知三尺神明在,臉面從來不看錢。」總有那麼一兩個清醒的,雖未當面揭穿,卻去老闆那裡告我一狀。於是有了之前訓話。


下班姐姐接我去吃火鍋。「最近小智有沒有為難你,要是找你麻煩,換個工作吧。」「沒有啊,對我一直都很照顧,就是看起來好像不大高興。」「哦,那就好。」「怎麼了?」「追我,被我拒了。鬧掰了。」姐姐壞壞一笑,「我讓他和你談,人家沒看上,嫌棄你是小孩子。哎,姐這樣的,又太優秀。」我不懂什麼追不追談不談的。不過他們好像都懂,還都談了,包括十六七歲的小石頭。小封子沒談,下班就去網吧玩什麼卡丁勁舞。有次還把我也帶去了。第二天被全體聲討 :「就萌萌一個好孩子,你居然帶她學壞。」下班路過大潤發,買些水果零食,洗衣洗澡,吃零食看書睡覺,是我這個孤家寡人工作之餘不變的生活。某日午休,我從臥室推門而出,恰好看到小智哥哥正要和新談的女朋友做一種嘴碰嘴的動作,嚇得我丟了手裡東西,趕緊捂上眼睛「我什麼都沒看見。」相比我的驚慌失措,臉紅心跳,當事人卻無比淡定 :「萌萌,我忘了教你,進門要敲門,出門,也是要敲門的。」表情語氣一如往常。「我知道了哥。」趕緊回屋。再不走,怕某人裝不下去。汪經理辭職,智領班順理成章成了智經理。嶄新的西服,整潔的領帶,神采奕奕。不管是心服的,還是口服的,都叫上一聲智經理,恭喜恭喜。「哥……」「要叫經理。」「我不習慣,也不喜歡。」「那,有人的時候,還是要叫經理的,不然,我不好管。」今天是個好日子,輪到我休班。心血來潮的想要展示一把我的廚藝,大張旗鼓地做了一桌子菜,請來眾位兄弟姐妹。「這一桌子菜,就蔥花好吃。」「蘿蔔蘸醬也不錯。」洗碗的阿姨見了我總是笑眯眯的,還問我為何每天都是笑嘻嘻的。她總是把兒子送來的乾果零食,用個小手絹包起來,沒人的時候偷偷塞給我。那時我還有些潔癖,但絲毫不影響心裡的感激。

又是集體去唱歌的日子。對於五音不全又偏愛安靜的我,耳塞和爆米花是最佳夥伴。很晚了,這些夜貓子還是唱得起勁兒。我走出大門,想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清空耳內雜音。一聲聲壓抑著的抽噎沒有被夜色淹沒,門口的燈光照著微微顫抖的身子。瘦長背影,小格襯衫。我心中一緊,傲嬌如他,為何此刻,抱膝而泣。我站立一旁,緩緩蹲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卻只遞出一包紙巾。他抬手接過,雙眼已經通紅。「哥,你怎麼了?」「沒事,你去玩吧。」我於一旁,安靜等待。王廚師長是小有名氣的風流。王嫂子習以為常,偶爾罵上幾句,也就那樣了。雖然人品有些瑕疵,廚藝卻是不錯的。又投了些錢,成了店裡二老板。輪到我收拾餐具,智經理坐在一旁,時不時指點幾句。醉酒的王廚六親不認。進門就抓住我的胳膊,我驚慌看向小智哥哥。只見他起身又坐下。我知道,他是不會輕易插手的,畢竟這是二老板,畢竟才做了經理。掙脫不掉,幾乎嚇傻,腦子一片空白。突然感覺眼前清淨了,來回看了幾眼,只見王廚已在門外被打倒在地,幾個拳頭招呼在他臉上。小智哥哥起身拍拍衣服,看向呆愣的我,「好了,沒事了。」若他袖手旁觀,我能理解,卻會心傷。他挺身而出,我感激之餘又心懷擔憂。


同在一座城市,我去了別的地方打工。某日他打來電話,說借五百塊錢。僅有五百,下班趕緊送去。他拿出筆 :「我給你寫個借條。」「哥,你還要給我寫借條?」新的工作環境並不如意。我玩不轉那些勾心鬥角,聽不出那些言外之意。恰好家裡給我報了一個學習印刷的技校。回去一一道別。最後看向他,大著膽子,「哥,我能不能,抱你一下。」他向來嚴肅,我卻心知,待我極好。我從未言謝,也是滿心感激。沉默一瞬,他緩緩走來,雙手拍拍我的肩膀,禮貌又不失親切。「好好的。」第一次,對我語氣溫和,第一次,沒有長篇大論地教導。在濟南學習印刷的某天,突然想起他,向姐姐問了他的電話,打通後卻是無話可說,問候幾句,也就掛了。從此再沒聯繫。回首若前生,交臂非故。今日中秋,祝花好月圓,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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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趙萌,每日盤亘於花間,偶拾幾闕清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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