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獎得主梁曉聲最新長篇,抒寫四代人的命運之歌 | 讀書日簽

搜狐文化 發佈 2022-12-24T04:43:31.701516+00:00

「中國之近代的史,不唯苦難,不唯悲情,亦有大氣節大義勇在焉!一批批鐵血男兒,堅毅女子,乃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中國之近代的史,不唯苦難,不唯悲情,亦有大氣節大義勇在焉!一批批鐵血男兒,堅毅女子,乃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父父子子》以東北高氏、紐約趙氏等四個家族四代人的命運為線索,串聯起20世紀30至80年代的宏闊時空:從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及抗美援朝,到曾經的革命者成為首批「北大荒人」墾荒拓野。更創造性地採用跨國視角,以哈爾濱和紐約為空間坐標,呈現國人和海外同胞異地同心的「雙城記」。小說最後,1984年四家人再團聚,父父子子,繼往開來。展一幅波瀾壯闊時代畫卷,譜一曲悲歡離合命運之歌。

梁曉聲 著 《父父子子》中信出版集團 2022年12月出版

以下內容摘自《父父子子》,經出版方授權發布。

第二年,也就是1946 年的夏季,我和母親終於與父親在香港相聚了。我有十年多沒見過父親,我十六歲了。

母親說父親在香港有重要的商務要洽談、處理,她和我只能就我爸的便。想不到當年我所盼的「總有一天」居然一年又一年地拖成了十年多後的一天!父親臉上有皺紋了,和母親一樣有明顯的白髮了,而我都開始刮鬍子了。雖然他在碼頭擁抱了母親很久,擁抱我時還拍我的背,放開我後還捧住我的臉吻我額頭,卻並沒立刻清除我所感到的拘束。我看出母親對父親也有些陌生了似的,他的親密舉動分明使母親覺得不習慣了——是的,我看出來了。

「小沈」,也就是沈若然叔叔陪我父親去接我們母子的,他話不多,愛笑。我因為與他通過幾十封信了,對他反而感到稔熟。

小沈叔叔開一輛租來的小汽車將我們一家三口送到了飯店。父親說是全香港最好的飯店,我們住的是有三個房間並有大客廳的套房。

一進門,當著我的面,母親反而立刻擁抱住了父親,深情地吻他。

我並沒轉身,而是坐在沙發上幸福地望著。母親發現我在呆望他倆,輕輕推開父親,嗔道:「你這孩子,怎麼可以不迴避!」我莊重地說:「我喜歡見證此情此景。」

我的話和我的樣子使父親母親都笑了。父親走向我時,我站了起來。

父親問:「都成大小伙子了。這要是在路上碰到,如果沒人介紹一下,爸是不敢認你的。」

「我也會那樣。」 我又拘束了。

「英語水平怎麼樣啊?」

「還行。看報沒問題,讀文學作品差點兒意思。」

「要繼續提高啊,中國有許多方面的事業將來要靠你們出力呢。薩克斯吹得如何了?」

「也還行,能吹十幾首曲子了。」

……

那日以後,小沈叔叔就常陪我們母子四處遊玩。熟了以後,他承認自己不僅是我父親的助力,還是我父親的摯友。母親有時也請小沈叔叔陪她逛商場,為在紐約的親人購物。我只一塊兒去了一次,再就不願去了。香港的商業街太熱鬧,大商場裡的商品特豐富,我一去到那種地方就覺得眼花繚亂,頭暈。我更願意單獨逛書店和看電影。在紐約的十餘年間,我一次也沒進過書店。紐約的書店對我沒吸引力,因為即使進去了也很難見到一本中文書。小舅倒是帶我看過幾場電影,但電影院也沒太吸引我,因為放映的全是歐美片,說的還是英語。如果沒有小舅從旁講解,我看不明白。香港使我對書店和電影著迷了。雖然,書店裡有的基本是中國古典小說,但畢竟是用漢字寫的。漢字書籍使我一見如故。我的手觸到每一本漢字書時,包括觸到字典,內心都會湧起一股暖流。那時我會懷念起外公來,我認識的大多數漢字,一半是小姨在學校教我的,一半是外公教我的。

那時的香港電影院裡,既放映歐美電影,也放映中國武俠片和喜劇片。歐美電影必配有繁體漢字之幕,能使我從始至終聚精會神地看下去而不會因為看不明白心裡著急。但我更喜歡看香港的武俠片、功夫片,往往會接連看上兩部。

比之於紐約唐人街,香港好大啊!書店和影院,使我愛上了香港,包括愛上了它滿街都是漢字的招牌。雖然,香港也到處可見英國國旗和英國警察以及三三兩兩的歐美白人的身影,但所見更多的是中國店鋪,是和我一樣的中國人。雖然我聽粵語亦如聽外國話,卻還是覺得分外親切。小沈叔叔告訴我,儘管香港是屬於中國的,但在清朝時被迫割讓給了英國,所以實際上是一座由英國統治的中國港口城市。不過呢,割地是有年限的。

我問:「割讓了多少年?」

他說:「九十九年。除了香港,還有澳門等港口城市。」我發了會兒呆,又問:「咱倆能活到收回那一天嗎?」

他想了想,苦笑著說:「你肯定能活到那一天的,我就不一定了。」 我說:「你比我大不了多少,肯定也能活到那一天的。答應我,一定

要活到那一天。」

他說:「人各有命,還真是沒把握的事兒。」我執拗地說:「我要求你答應我!」

「好,我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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