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課

1875年，新巴黎歌劇院落成，富麗堂皇，這個法蘭西第二帝國時期的地標建築立刻成為社會精英聚集的社交中心。精英階層引領時尚，當時最時尚的就是聽音樂、看歌劇。穹頂、柱廊、壁畫、燈光、包廂、望遠鏡，光鮮亮麗的淑女貴婦，衣冠楚楚的紳士名流，舞台上表演的是音樂、舞蹈，舞台前表演的是穿著、言辭，台上台下的每個人都在演出，演出巴黎的時代風尚。

深諳其情的印象派畫家們也被歌劇院所吸引，只是雷諾瓦、卡莎特等人把畫筆聚焦在台下的觀眾，表現那些時代的驕子，而德加則對準舞台，更確切地說是舞台背後的排練室、練功房、後台及某個隱秘的角落，他筆下的主人永遠是舞者、樂手和教練。德加可謂是最痴迷畫芭蕾舞的畫家，流存的二千多幅作品中有一半以芭蕾舞為題材，他持續這一創作主題達二十年之久。

《舞蹈課》記錄的是歌劇院排練廳里的一個實景場面。滿頭白髮的歌劇院芭蕾總監雙手拄杖神色威嚴，正專注於舞女的每一個動作，畫面近景卻是一位舞女的背影，這位繫著綠絲帶的小演員並沒有看同伴跳舞，而是把目光集中在老師身上，揣摩著他的嚴厲。一個系黃絲帶的女孩蹲坐在鋼琴上，左手伸到後背，似乎在撓癢或按摩。畫面遠端的一群女孩或坐或立，神態各異，正進行著排練前的準備。德加的視角並不是芭蕾光鮮的本身，而是靚麗的打磨、創造過程。藝術不是你看到什麼，而是你想讓人看到什麼，這是從不承認自己是印象派，但人們都把他歸類於印象派的德加和其他印象派畫家不同的地方。

德加三十多歲時視力開始病變，以後每況愈下，直至全盲。他畫芭蕾系列正是視力逐漸衰弱的時候，他無法感受戶外的光線，而印象派畫家的重要共性正是走出戶外、感受陽光，捕捉光與影的瞬間。德加只能另闢蹊徑，用非自然光完成自己的藝術追求。排練廳、練功房裡的照明都是人工設計的，德加靜靜地坐在一邊，從光線誇張的明滅中捕捉表演對象的閃耀時刻。德加畫中的舞女並不是名角，甚至還算不上真正的演員，她們來自社會底層，受巴黎時尚風氣的影響，被家長送來學跳芭蕾舞。法國當時的芭蕾舞還只是穿插在高雅歌劇中的鋪墊，芭蕾成為精品藝術以後由俄羅斯來完成，但芭蕾舞可以看作是社會的階梯，能讓這些來自底層的少女改變命運。德加顯然沒有詩化這些芭蕾舞女，他是冷靜、客觀地表現當時的真實，他筆下的舞女，會發呆、會僵硬，坐姿隨便，不拘小節，偶爾呈現美妙的線條，又有朦朧的感覺，可毫無疑問，她們都充滿活力，不論她們走向哪裡、結局如何。德加的畫是一種活的存在、活的藝術。

副篇

埃德加•德加（1834-1917年），不是印象派的印象派畫家。他出身法國貴族，這一點確實和大都來自社會底層的印象派畫家不同。德加並沒有被貴族身份所局限，受現代美學啟發，他和莫奈、雷諾瓦等文藝青年有了相近的藝術理念，參加了1874年印象派的第一次繪畫大展，但德加又極力否認自己是印象派，只承認是一個寫實主義者，因中年後視力受限，他也未能投身戶外，感受自然光線，他的畫作允許黑色，這些都與主流印象派不相符合。

畫中人物是德加的朋友德布丹和女演員安德烈，女演員面前的苦艾酒（也稱綠妖精）以後被法國明令禁止。

當時香榭麗舍大道的露天咖啡館有許多駐唱歌手，德加描繪了其中的一個場景。

德加的芭蕾系列創作，畫的不只是舞者，更是當時的社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