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點濟南零工市場:日薪千元招不到木工,技術工種是「香餑餑」

齊魯壹點 發佈 2023-02-02T07:12:58.124078+00:00

記者 都亞男 荊新年 實習生 陳書正今年是實施新冠病毒感染「乙類乙管」後的第一年,隨著春節假期結束,企業陸續開始返崗復工。連日來,記者蹲點濟南多處零工市場發現,剛剛轉入農曆新年的零工市場「僧多粥少」,形成了暫時的「買方市場」,零工的日薪普遍低於年前的市場價。

記者 都亞男 荊新年 實習生 陳書正

今年是實施新冠病毒感染「乙類乙管」後的第一年,隨著春節假期結束,企業陸續開始返崗復工。連日來,記者蹲點濟南多處零工市場發現,剛剛轉入農曆新年的零工市場「僧多粥少」,形成了暫時的「買方市場」,零工的日薪普遍低於年前的市場價。

在這裡,有些人因為擔心被欠薪而拒絕「打長工」,選擇了工資日結的零工。有一定技術門檻的木工、電焊工、鋼筋工等工種是這裡的「香餑餑」,不僅薪水高,還不缺活。而一些缺少技能的五六十歲的中老年零工,成為了經常在零工市場從凌晨蹲到晚上的那一群人。

現場直擊

能盛三四千人的勞務中心,人流量只有平時的1/10

2月1日凌晨5點50分,濟南市槐蔭區二環西路與張莊路交口附近的一家商店裡人頭聳動,前來購買商品的人陸陸續續湧進這間僅有20平方的小型商店裡。

這家商店最大的特點不止是遠遠早於普通商店的營業時間,從商店售賣的商品更能看出其所特定面向的消費者群體。不同於普通商店,這家商店有售價20元至30元的迷彩服,有方便麵、小麵包、壓縮餅乾等速食食品,還有各種型號的焊條、2元的電焊防護眼鏡、鋸條等工具。因為這家商店坐落在張莊路零工勞務中心所在的院落,所以最常光臨這家商店的人群主要有兩類——零工和前來招工的人。

王強正是這家看起來生意不錯的商店的老闆。不過,這裡雖然看起來生意不錯,實則也有些「看天吃飯」的意味。

「去年一年的時間,開業歇業對半劈,開業半年,停業半年。」王強在張莊路零工勞務中心附近經營一家商店已有5年時間,因為疫情,這家商店去年有一半的時間關門歇業,而勞工市場的零工也都因為收入銳減而越發看緊錢包,導致商店的流水也有所下滑。

2月1日凌晨,濟南市槐蔭區張莊路零工勞務市場外,零工圍住招工人的車輛,詢問用工問題。

在這家商店的5年時間,王強見過各式各色的零工和招工人,總結起來繞不過一個「錢」字。「零工幹得住的,普遍都是老實人,『耍滑頭』的會被記住,接下來也就沒人找了。」 王強對零工的印象就是樸實,「來招工的人其實也是打工的,負責招攬工人和接送工人,除了領工資,還會賺點差價,按人頭抽成還能賺一部分錢。」

「張莊路零工勞務中心很大,去年有機構統計過,最多的時候能到三四千人,整個勞務中心的大棚擠得滿滿當當,一般時候也有一兩千人。」2月1日凌晨6點鐘,王強望向門外張莊路零工勞務中心大棚的人群,「這也就只有平時的十分之一。」

現在雖然勞務市場「僧多粥少」,但在1月31日的全福立交橋勞務市場,一名零工告訴記者,主要是因為還有許多大量工人尚未返工,「我住的那一排宿舍里,就回來我自己一個人。這幾天有老鄉打電話問我活多不多,知道不多後,還要在家裡再呆呆。」

「僧多粥少」

很多工地還沒開工,現在活少人多

在零工勞務市場,一旦有外來人員在此駐足,就會陸續被零工「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零工的問題只有一個,「老闆,你招什麼工?」

2月1日凌晨,濟南市槐蔭區張莊路零工勞務市場外,零工圍住招工人的車輛,詢問用工問題。

2月1日凌晨6點14分,在張莊路零工勞務中心,一輛銀色麵包車駕駛位的車門打開,53歲的張英民走了下來,他就是別人口中的招工「老闆」,幹這行已有近10年的時間,他要從圍著他的幾十號人中挑選兩名電焊工。

但張英民否認自己是老闆。「大老闆從工程方承包以後分項目給二老板,二老板不直接乾的話,下面可能還有三老闆、四老闆,轉好幾道手,我們這種就是打工的,負責招人、運人,我就是當個司機,拿『死工資』。」

張英民今年正月初八開的工,每天一趟車,從張莊勞務中心拉走很多人。「有些工地去年年底工資不結,也有好多工地還沒開工,現在活少人多,給零工的價錢,基本與年前差不多。」

「工地也不是故意不結算,這些老闆一環套一環,去年又一次接一次地停工,工程沒進展就都沒進帳了,下面的老闆想拿回墊付的款項很難,就又一環接一環地拖欠下來了。」 張英民去年只賺了不到8萬塊錢,按照他的推算,去年比往年少賺了3萬多塊錢。

對於農曆新年後的零工市場「僧多粥少」,張英民覺得是因為很多工地還沒開工,「等元宵節過了,出了正月,工地上就陸續開工了,那時候應該招的人能多一點。」

喜歡自由

離開工廠14年,紅事白事啥活都干

1月31日上午10點,全福立交橋勞務市場的零工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趙開明是這其中最年輕的一個。

「年前幫一戶人家抬老人下樓去醫院,過了年正月初一,這戶人家又聯繫我抬上樓。」家住濟南新舊動能轉換起步區的趙開明,是這一群里人今年開工最早的人, 「我沒技術,什麼活都干,紅事白事缺人我都去,這些活給錢還不低。」

40歲的趙開明身著牛仔衣褲,手上套著白色勞保手套,頭戴防風帽,看上去三十來歲,對比起同齡人進工廠的選擇,像趙開明一樣選擇做零工的人在勞務市場屬於少數群體。

趙開明其實進過工廠。2005年,趙開明隻身來到上海市一家零部件工廠,他的工作就是專門為羅技滑鼠硬殼上漆。「一天要上12個小時的班,黑班白班兩班輪倒。流水線的工作就是不停重複,不僅累,還無聊。」

趙開明2009年離開上海這家工廠,回到了濟南老家,開啟了長達14年的零工生活。「干零活不比工廠的長期工賺錢少,我現在一個月能賺到七八千。我年輕力氣大,在零工市場還是受歡迎的。」 趙開明認為,零工最好的特點就是自由,「我差不多干半年歇半年,家裡農忙的時候還能回去種種地,不用擔心扣工資,也不用擔心被開除。」

「零工勞務市場裡最吃香的是技工,最不缺的就是五六十歲的人。」 趙開明指向旁邊聚集的人群,「你看,基本都在五六十歲,這都是今天早上被挑剩下的人,他們一般都是在工地干小工,打掃衛生的,工資也很低,日薪普遍在110元左右。」

當天上午11點左右,正在與記者聊天的趙開明突然回頭一看,轉身衝進一個「包圍圈」,三兩下功夫就擠進了「包圍圈」中間,和周邊的零工相繼向中間一個戴著黑色墨鏡的中年男人發問起來。

1月31日上午11點左右,全福立交橋勞務市場的零工趙開明擠進了零工「包圍圈」,和周邊的零工相繼向招工人發問起來。

「就給留了個電話。這個老闆是開烤魚店的,過幾天找兩個人去裝卸冷凍水產品。」 趙開明又從人群里擠了出來,「這個工作開出的工資還行,搬運東西就半天時間,一個人給200元,比今早上找我的招工人給價高了一些,今早上給價太低我沒去。」

工資日結

一天180元,打零工不比開店賺得少

2月1日凌晨5點半,站在張莊路零工勞務中心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後一排里的王光輝,顯得有些沉默寡言。旁邊的一位零工說,王光輝是張莊路零工勞務中心的「新人」。

王光輝來張莊路零工勞務中心不到一年的時間,此前,他在濟南市高新區開了一家理療店,經營了三年的時間,因疫情原因在2022年初關門歇業。

王光輝家住濟南市歷城區,他每天凌晨四點半從家裡出發,來到張莊路零工勞務中心等活,已經在這裡「蹲守」了六天。「我現在就是來打小工,但招人的很少,給的工資也少,昨天有人出價一天140元,但我沒去,年前給到180元一天。」和之前開理療店相比,王光輝覺得打零工不比開店少,「年前打小工,一個月基本能賺三四千元,和開理療店一個月的淨利潤差不多。」

2月1日凌晨5點半,濟南市槐蔭區張莊路零工勞務市場中等活的零工。

雖然正值壯年,但40來歲的王光輝沒打算進工廠或工地做長期工。「打零工都是日結,而且工資也比進廠賺得多。」 王光輝也不打算做外賣騎手、快遞員等職業。「外賣騎手每天在路上騎來騎去,風險太大不安全,而且我也不會搗鼓手機,不會用那些手機軟體。」

「現在年後活少人多,工資不高,一天百十塊錢。我現在算是臨時過渡期吧,先賺點錢養活自己。」不同於王光輝,同樣在這兒等活的李兆,打算等過一陣再進公司做長期工,他覺得長期工比零工安穩一些,「昨天工資給到140天一天,但本來說好去打掃衛生,結果去了變成了搬運廢棄管道。這活可比打掃衛生重多了,太不地道了。」

技工難尋

電焊工一年賺10萬,日薪千元招不到木工

在張莊路零工勞務市場的大棚里,按照不同的分工,劃分了不同的區域,包括架子工,膩子、粉刷工,木工,鋼筋工。在這裡,最賺錢的工種就是技工。

濟南市槐蔭區張莊路零工勞務市場中的分區標誌牌

54歲的吳建軍是一名有著三十年從業經驗的電焊工,日薪能達到450元,「年後這幾天給價太低,比平時低了五六十元。」 2月1日凌晨6點多,吳建軍站在張莊路零工勞務中心的一塊高階水泥台上向外張望,「我剛剛拒絕了一個,給錢太少,不值當干。」

不過,和其他反饋去年收入減少的零工相比,吳建軍去年收入並沒有明顯降低,基本與往年持平,「我去年跟著一個工程隊,幹了一年,活也沒斷,去年賺了10萬到11萬左右。」

李進福也是一名電焊工,今年初六就在張莊路零工勞務市場開始等活,1月31日是他這幾天接到的唯一一個活,「去給一個學校焊接一塊地方,約好了一天給400塊錢,結果最後結帳的時候只給了350元,但請我在食堂吃了一頓午飯,就當是給今年開張了。」

木工在勞務市場上也非常緊俏。據趙開明講述,1月31日上午9點左右,全福立交橋勞務市場上有人出1000元找木工安裝一個衣櫥,但那一天的全福立交橋勞務市場上,卻沒有一個人是木工。

記者了解到,從工種來看,工資最高的就是技術工,焊工、鋼筋工、木工、瓦工等技術工人的日薪能達到800元以上,而家政保潔、裝卸工、工地小工等工種日薪普遍在110元—200元左右。

老年難題

「包圍圈」外的「局外人」,從凌晨等到天黑

1月31日上午11點左右,在趙開明三下五除二就擠進「包圍圈」的同時,那個「包圍圈」外,還有一群「局外人」。和趙開明觀察的一樣,這群「局外人」就是五六十歲的中老年零工,以及人數並不多的女性零工。

他們並不會和趙開明一樣擠上前去,一位站在「包圍圈」10米開外的56歲零工告訴記者,「擠也擠不進去,招工人也不會先選我們。」

他介紹說,他正月初八就從平陰來到在歷城區租住的宿舍,「我就是打掃衛生、做小工,來這麼早也沒有開始幹上活。沒活我就在這兒和大家聊聊天,天黑就回宿舍。」

2月1日早晨6點半,濟南市槐蔭區張莊路零工勞務市場中等活的零工。

2月1日凌晨5點10分,51歲的張梅靜正從經六路的宿舍趕往張莊路零工勞務市場,「早上四點半起床,洗漱好了以後,走路20分鐘就到勞務市場了。」 張梅靜正月初三從老家德州返程回到濟南,但截至2月1日凌晨5點半,她還沒有攬到活,也沒有收入。

2月1日的張莊路零工勞務市場上,和張梅靜情況差不多的女性工人大約有十來人,在四五百人的大棚里顯得並不突出,她們大多聚集在勞務市場的後方位置,年齡大都在50歲上下。張梅靜說,從家政保潔到工地小工,她什麼都能幹。

記者注意到,在2月1日的張莊路零工勞務市場上,從凌晨5點半到7點鐘這個招工最多的時段,這群「局外人」的數量並沒有明顯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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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工市場建築工人最多,大部分住在「城中村」

「你來晚了。」 1月31日上午10點,位處濟南市歷城區的全福立交橋勞務中心的走廊里空空蕩蕩,旁邊的一報攤攤主胡凡對記者解釋道,「這裡早上五六點最熱鬧,工地7點開工,來這裡的零工五點多就來等待招人。」

胡凡是濟南本地人,也是國企下崗潮中的一名下崗員工,在全福立交橋勞務中心附近辦起這家小報攤已有三年多的時間。

據胡凡觀察,零工最不同於長期工的一點就是自由度,每一天都是重新一次的選擇,工資日結,「做得好的、有信任度的,可能連續兩三天、三五天結帳。」

全福立交橋勞務中心的零工最多的是建築工人,大部分來自山東省內,也有不少來自東北以及河北、河南等搭界地區的零工。全福立交橋勞務中心的零工,大部分住在全福立交橋附近的宋劉村、還鄉店等「城中村」地區,凌晨五點多就來等待招聘的人。

濟南市歷城區的全福立交橋勞務中心

從胡凡的講述來看,零工市場像是一個「江湖」,裡面也有行行色色的「不成文」規矩。

胡凡表示,如果是去工地,會有一些專門開麵包車來招聘的人,這些人其實不是工地上的人,類似於中介。他們每天在勞務市場和招攬的工人談好價格,每日替工地代付給零工工資,最終年底與工地結算,賺取差價。「他們一般會開個麵包車早上來拉人,如果最後沒能給找到活,就會再把零工拉回勞務市場。」

這個帶有中介性質的工作,看起來是「空手套白狼」,實際上也有著巨大的潛在風險。胡凡講述了他遇到的一個勞務中介,因為年底未能從工地領回其代付給零工的工資,倒賠了一百多萬元。「實際上,這種工作賺的錢就是把零工的年底討薪風險轉嫁到了自己身上。」

濟南是山東省的省會城市,和青島並稱為山東的「雙子星」,對於周邊城市的勞動力有著一定的輻射力和吸引力。據胡凡觀察,去年因為疫情原因,濟南市不少工地施工停頓,勞動力需求不振,全福立交橋勞務中心的人員流動量並不大,胡凡認識的許多工友反而去往淄博等中小城市謀生存。

不過,胡凡估計,隨著濟南在節後對勞動力需求的上揚,勞務市場的人流量應該很快就會回流。

(文中受訪對象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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