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浪浪山」,你到底是為了尋找什麼?

譯林出版社 發佈 2023-02-07T22:58:01.864877+00:00

小豬妖出生在浪浪山,幼時在門口玩耍,被大王一眼相中,拉去做了手下。他勤勤懇懇,工作中不乏創新,一直未被委以重任——給大王擦盔甲,被生活熬得禿了毛髮。

小豬妖出生在浪浪山,幼時在門口玩耍,被大王一眼相中,拉去做了手下。他勤勤懇懇,工作中不乏創新,一直未被委以重任——給大王擦盔甲,被生活熬得禿了毛髮。直到有一天他聽聞唐僧的大名,生了想要離開浪浪山看看外邊世界的心……

畫面來源:嗶哩嗶哩

動漫《中國奇譚》第一集《小豬妖的夏天》,首次將孫大聖金箍棒下死去的妖魂置於畫布中央,無數觀眾與小豬妖產生情感共鳴。

畢竟,孫大聖之類的英雄只可瞻仰,絕大多數人沒有七十二變的通天本領,我們在「浪浪山」打怪,卻始終升不了級,於是像小豬妖一樣想著離開浪浪山,或許能換一番天地。近來,浪浪山也被比作每個人習以為常的舒適區。然而,離開浪浪山,我們究竟該何去何從呢?

黑塞的《悉達多》所關注的正是離開浪浪山之後,個體該去往何方,又當尋找何物。

離開

離開,始於不滿和內心的躁動。

「他開始感到,父親的愛與母親的愛,還有好友果文達的愛,不能永遠使他幸福,使他平靜,使他滿足,使他別無所求……這個自我,這個內心深處,這個最後的歸宿,它又在何處呢?」(《悉達多》,楊武能譯)

我們想要尋找的,既然不在我們業已熟悉的浪浪山,那又在何處呢?

機緣巧合,悉達多看到了去朝聖的苦行僧。

「他們身後飄來一股濃烈的氣息,一股寧靜的激情、堅辛的磨鍊和無情的自我修行的氣息。」 (《悉達多》,楊武能譯)

《悉達多》,楊武能譯

悉達多決定跟隨他們到林中做一個沙門。他潛心修行、齋戒。佛陀喬達摩是一眾沙門最敬重的人。悉達多向其求教,卻發現佛陀表面圓滿的學說中存在裂縫。佛陀的學說教人做正確的事,不做惡事。但抽象的學說無法回答個體的困惑。這學說中有被平均的眾生,卻唯獨不見鮮活的「人」。沒有人與悉達多的經歷完全重合。除非找到自己的路,否則只是把自己獻祭給他人的學說。

尋找

人生中總有某一個時刻,我們發現父母、師長、友人均解答不了自己的困惑。這大多發生在生命中的第二個或第三個十年。

精神斷乳是不易的。離開了多年的規勸、訓誡,難免會覺得無所適從,開始向更廣闊的外界尋求幫助。悉達多找到了佛陀,用的仍然是拜師從學的法子,可佛陀仍填補不了他內心的裂隙。

他自問「可你原本想通過修行從老師們那兒學到什麼呢?那些曾經教過你的人無法教給你的東西又是什麼呢?」

他找到了答案,「世間萬物沒有什麼像我這個自我似的讓我費盡心思,它就是這麼一個謎:我為什麼活著,並且是區別於其他所有人的一個人,為什麼我是悉達多!」 (《悉達多》,楊武能譯)

他把自己拋到塵世,去切身體驗之前從未注目過但平常人早已見慣不怪的事物。

此時,他目標清晰。

他遇到了美麗的名妓珈瑪拉,請她做自己的朋友和導師,向她學習如何獲得愛情的歡樂。珈瑪拉教會他如何享受男女之愛的歡愉。他的感官變得越發活躍。他還向商人迦馬斯瓦彌學習如何獲取財富。他變得極為富有。

經過了長時間的世俗生活,他學會了享樂,但並未沉浸其中。他自認為所做的不過是努力準確地掌握遊戲規則,遊戲的內容並未使他動心。

「有幾次,他想著想著嚇了一跳,希望自己也能滿腔熱忱、全心全意,投身到所有這些孩子氣的日常活動中去,真正地生活,真正地行動,真正地享受,真正地做生活的主宰,而不僅僅當一個生活的旁觀者。」 (《悉達多》,楊武能譯)

身邊的僕人車馬、美食華服變成了負擔,過往變得輕如鴻毛,浮華褪去,他空無依傍。他打心眼裡覺得自己高這些凡俗之人幾等,俯視他們的謹小慎微。他厭惡浸染這些氣息的自己。

他想到了自殺。

英國自然文學作家、博物學家理察·梅比曾寫道:「人類在試圖發現和認知自我時,常常會借鑑自然現象……自然是人類大部分語言的起源和分支。」

悉達多在河水的流動中看到了自己,一聲「唵」闖入他的意識,他在這聲「唵」中回歸了自我。

在死亡的邊緣,他意識到自己想要棄絕的正是那個「渺小、膽怯卻又自負的自我」,正是「他曾與之搏鬥多年卻屢戰屢敗的自我」,是「他那殺而不死地反覆再現、禁絕歡樂卻灌輸恐懼的自我」。恰恰由於這一「死亡」,他才得以重新像個孩子一樣無所畏懼、滿懷信心。

他做了擺渡的船夫,讓自己融入到河水的流動中做一個傾聽者。

珈瑪拉與兒子的到來再次打破他平靜的生活。珈瑪拉過世後,悉達多獨自照料孩子。他試圖感化孩子,讓他放棄從前的生活,卻織就了一張名為「愛」的網,套牢了孩子。

擺渡老人點醒了他。他放手後再見到孩子也像平常人一樣痛哭流涕。

若干年後,他從對石頭和河流的觀察中汲取到智慧,獲得了獨屬於自己的學說。他向多年的好友果文達解釋:

「愛,我覺得是一切事物中最重要的。看透這個世界,解釋它,蔑視它,這可能是思想家的事。可我所關心的,只是能夠愛這個世界,不蔑視這個世界,不憎恨世界和我自己,能夠懷著喜愛和欣賞以及敬畏之心,來觀察世界,觀察我和萬物。」 (《悉達多》,楊武能譯)

果文達將信將疑。他仿佛從悉達多縱橫交錯的臉上,看到一條奔騰的河流。這條河流見慣了仇恨,經歷了毀滅,不同的支流又交錯互助,每每孕育著新生,閃耀著蓬勃的生命力。

小豬妖可以離開浪浪山,但如果不清楚自己所尋為何物,不過是進行另一場意義上的精神流浪。如此,凡地皆可成浪浪山。

時值一戰,黑塞由於反戰被國人詬病,接二連三的家庭變故使他瀕臨崩潰,不得不接受心理治療,不久他離開故國,在瑞士的湖光山色中自我療愈。《悉達多》正是他此時的精神產物。

相比較向外尋找答案,黑塞向內而行,將自我置於案上,剖析之審問之。自然啟發了他。獲取新生並不意味著割捨過往,糟糕的經歷也匯入了這條由事件組成的河流。當我們帶著清晰的目的去獲取思想、知識、愛情、金錢、榮譽時,是在努力掌握成人世界的法則。但外在世界的修為,遠不及內在對自我的體察來的緊要。

《悉達多》這篇小說不長,一百餘頁的文字卻被千萬讀者反覆咂摸。不少讀者隨身攜帶,反覆卒讀,甚至認為是黑塞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

好的作品還需要好的譯介。

楊武能先生是著名翻譯家、學者。這位「巴蜀譯翁」享受國務院頒發的政府特殊津貼,曾獲得過中國翻譯界最高獎——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他從德語直譯,極大程度地還原了作品原貌。舊版《悉達多》於2015年出版,豆瓣評分9.1。新版在舊版基礎上新增了黑塞畫作、黑塞自述、諾獎頒獎詞和領獎詞,以及德語名師李雙志的音頻解讀,收錄在「黑塞精選集(共5冊)」中。楊先生還翻譯了這套集子中的《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其餘的三種——《荒原狼》與《德米安:彷徨少年時》《在輪下》也是黑塞有名的長篇小說,均為名家由德語直譯。讀者大可放心地一次收齊黑塞力作,在向內出發的旅途上,以黑塞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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