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浮桴
一
那天在地鐵站，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娃向我問路，問到阿房宮南怎麼坐車。
我告訴他需要從所在的二號線這一站坐到南稍門，再換乘五號線就可以到。
男娃又多問了一句，從那裡可以再倒地鐵到鄠邑區吧。
我當時就有些懵，沒聽說鄠邑已經通地鐵啊。
男娃說，是地鐵站工作人員跟他說的。
我更加不淡定了，坐了這麼多年的地鐵，又整天關注西安地鐵的建設進展，居然不知道鄠邑已經通了地鐵。我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地鐵站工作人員說錯了。
事實證明，還是我膚淺了。
二
鄠邑是並沒有通地鐵，但地鐵站工作人員說的，似乎也不算錯。
男娃和地鐵站工作人員所說的開往鄠邑的地鐵，實際上指的是阿房宮南站開往戶縣的綠皮火車。
這本是一條塵封已久的線路，原本從西安西站出發，經過41公里的蜿蜒到達戶縣餘下鎮，除了承擔貨運功能，還開行市郊客運列車。在時代日新月異的發展大潮中，這趟綠皮車，和其他很多綠皮車一樣，消失在時空的塵埃中，竟已20多年之久。
再到後來，連它的娘家西安西站也要消失了，戶縣也早已變成了扈邑區，這趟綠皮車，卻神奇地復活了，變成了從阿房宮南到戶縣，而且，實現了和地鐵五號線的對接。
雖然目前還不是無縫對接，需要從B口出地鐵站後向西南方向步行一二百米，再進阿房宮南火車站另外買票，但確實是近距離的對接上了。據說，不遠的未來，已經歸西安地鐵管理的這趟列車，會實現與地鐵五號線地下不出站的無縫對接，自然也會實現和地鐵的一票通乘。
至於終點站為什麼還叫做戶縣站而不是鄠邑站，據說是因為戶縣火車站依然屬於鐵路運行圖中的一環，鐵路上的站名，不是隨便就能改的。
不改挺好的，與綠皮車的身份挺相符。
三
知道了，便有了乘坐的衝動。
進了站，才知道原來很多人都有同樣的衝動。
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有不同的形形色色。從不同的形形色色中，能看出縣城及其鄉下特徵明顯的通勤人，但更多的，是像我這樣的閒人。有大媽們在熱烈的交談中期待著這趟休閒之旅，有年輕人一邊刷著手機一邊瞟一眼還沒有打開窗口的售票亭，甚至有幾個人鼓鼓囊囊的背包上，還插著魚竿。
臉上可以看到剛卸下壓力後的期待，散漫中似乎又有些緊張。
緊張的不是坐不上車或者沒座位，而是緊張坐不上那種標準綠皮車的座位。
網上說，這車上的座位，一半車廂是地鐵式的，一半是老式綠皮車式的。
既然是專門來坐綠皮車，誰不想坐在「小時候的座位」上。
賣票的窗口終於打開，很快便排起了很長的隊，在不大的候車廳里蜿蜒曲折。排上了隊之後才聽人說閘機口雖然不能刷長安通，但是可以掃乘車碼。但我決定還是在窗口賣票，而且，還專門翻出來了一點現金。
旁邊有人小聲說，還是回歸的不夠徹底，從買票到坐車全部回歸到綠皮車的樣子才好。她的同伴微笑著隨聲附和。
買到的票果真是地鐵票的樣子，我略略有些遺憾，估計旁邊的那兩人也會遺憾。對體驗回歸的人來說，一張紙質的火車票，上面寫著起點站和終點站，也是一種味道——
遠行的味道！
即便實際很近，也會覺得很遠。
即便是很程式的兩個地名，有心的人，也能讀出詩和遠方。
四
還好，火車上有兩節車廂的座位，真的是曾經綠皮車上的那種座位。
背靠著背，面對著面，中間必須有個小茶几。其中一節車廂上居然還有行李架。
車程短，啤酒泡麵火腿腸是來不及享用的，車上也不會有供應。打牌時間也有些匆匆。但是，把水杯擺上去，拆一袋瓜子不緊不慢地嗑著，總是沒什麼問題。
窗外，能看到田野。對於好久沒有坐過火車尤其是久違了綠皮車的人來說，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一切又是那麼的陌生，一切是那麼的親切，一切又是那麼的滄桑。
綠色的麥田並不能連成大片，被這一片那一片的樹林或荒地隔開，偶爾會冒出一樹兩樹的花，突兀地矗立在初春的黃土地上，不時也會冒出一片一片的墳。希望的新生和枯萎的生命，常常就是這麼犬牙交錯。
還沒有什麼感覺，便到了站。距離還是有些短。
出站時還密密麻麻的人群，出了站便馬上在空曠的空間散開了，匯進了新的熙熙攘攘，像一把胡椒麵撒進了一堆花椒麵中。
很多人都打開了手機導航，想必都是來之前在網上做了攻略，在有限的時間裡，可以到哪裡吃，可以到哪裡玩。
果然，在一家網上帖子裡提到的涼皮店，兩撥人就相遇了，又幾乎同時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噫」的驚嘆。
其實，三四個小時的時間，並不能吃到什麼，也玩不了什麼。
網上推薦的店，麵皮吃了也就吃了，但似乎並不比秦鎮的好吃。
戶縣的鐘樓，看到了也就看到了，也並不比西安的鐘樓感覺到多少不一樣。
一個已經成為了區的縣城，來了也就來了，但似乎又跟沒來一樣，轉了一小圈，遇到了東街的繁華，也遇到了小廣場的悠閒，還遇到過了城中村的逼仄，但也僅僅是遇到而已，沒留下什麼，也沒帶走什麼。
不過，這些一點都不影響乘坐了一趟綠皮車的心情。
哪怕，就是只為乘坐這一次綠皮車。
甚至，一點也不影響再乘坐這趟綠皮車。
五
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上個世紀的綠皮車是，這個新時代的高鐵動車也是，唯有這趟從阿房宮南開往戶縣的綠皮車，不是。起碼，不全是。
41公里，25分鐘，三五節車廂，6塊錢，也許載不動很多愁，卻可以載得動暫別城市壓抑的逃離。
從這一點來說，我們需要更多的更長的綠皮車。
一直走，一直走。
咣當，咣當。
在一聲一聲的咣當中，忘卻了忙碌緊張壓抑的城市，忘卻了變幻莫測的時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