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雋清逸標新格——虛谷的《松鶴圖》

中國書畫報 發佈 2023-05-31T03:38:22.301093+00:00

資本大量湧入,貿易日趨頻繁,上海迅速躍升為全國經濟中心。在此背景下,滬上文化藝術海納百川,多元融匯,相互碰撞,接受市場的洗禮,海上畫派由此應運而生。

19世紀下半葉,隨著「海禁開放」,上海因地理位置得天獨厚而受到海內外矚目。資本大量湧入,貿易日趨頻繁,上海迅速躍升為全國經濟中心。在此背景下,滬上文化藝術海納百川,多元融匯,相互碰撞,接受市場的洗禮,海上畫派由此應運而生。「海派」中的不少成員原本是江浙等地的畫家,被市場大潮吸引紛紛聚集於滬上。其中,虛谷、任頤、蒲華、吳昌碩等一批傑出畫家以歷代前賢為師,與古為新,隨時代而變,一掃陳陳相因的陋習,銳意開拓,呈現出強烈的個性,成為清晚期畫壇風氣的開拓者和引領者。這些人中,虛谷出生最早,在畫壇率先嶄露頭角,被稱為海上畫派「四大家」中的「第一家」。

虛谷(1823—1896),俗姓朱,名懷仁,號倦鶴、紫陽山民,齋名三十七峰草堂、古柏草堂、覺非庵等。其一生跌宕起伏,年輕時曾為清軍參將,因不願攻打太平軍而「披緇入山」。這雖然是後人的一種推測,但他看破紅塵、遁入世外是無疑的。虛谷剃度後卻不受佛門清規所束縛,「不茹素,不禮佛」,也不受世人供養,以書畫自娛,攜筆雲遊四方,往來於上海、江蘇等地,「閒來寫出三千幅,行乞人間作飯錢」(虛谷七絕《冬梅》),成為一位靠鬻畫過著清苦生活的僧人畫家。他的繪畫題材廣泛,涉獵花卉、禽蟲、蔬菜、山水、人物等,尤其擅長畫金魚和松鼠。楊逸在《海上墨林》中評曰:「落筆冷雋,蹊徑別開。」虛谷的畫從構思到造型,從筆墨到敷色都與眾不同,如其畫松鼠,以如細針一般的筆線隨意寫出蓬鬆的皮毛再罩染,後勾嘴巴、點大眼,於不似而似中顯現靈動的神態。他筆下的金魚,身體呈方形,眼睛大且圓,頂著波浪遊來,透出一股不屈的神情。他筆下的丹頂鶴,即民間傳說中的「仙鶴」, 常見收翅彎頸,單腿立地,姿勢並不灑脫,卻彰顯了獨有的性情和韻味。


虛谷《松鶴圖》


現藏於蘇州博物館的《松鶴圖》(紙本,設色,縱158.5厘米、橫98.3厘米),是虛谷多幅傳世仙鶴畫中的一幅。畫家採用平面錯位法營構出多層次景物,將拔地高聳的蒼松以及在寒風中綻放的叢菊置於畫面兩端,中間石坡上一鶴佇立,脖頸緊縮,眼睛圓睜,目光冷峻,孤傲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此畫突破前人陳法,以中鋒為軸,多用側鋒、裹鋒、挫鋒勾勒仙鶴的形體,筆斷意連,虛實相生,情趣盎然;寫松干又摻入顫筆,撇松針順鋒與逆鋒交替,畫出樹幹的蒼勁、針葉的尖銳;獨立石坡的鶴腿一筆揮就,可見畫家功力頗深。此外,這件作品用墨也具匠心,鶴頸、尾羽以濃墨潑掃,背部、雙翼的羽毛塗上鉛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整幅畫設色淡雅,鶴頂的朱紅色點醒畫面,起到了突出仙鶴形象的作用。畫家自題:「光緒丁亥夏四月,虛谷。」光緒丁亥即公元1887年,作者時年65歲。此幅《松鶴圖》體現了虛谷奇崛冷雋、生拙清逸的畫風,是其繪畫藝術進入巔峰期的一幅佳作。

「松鶴延年」是傳統繪畫題材,歷代湧現出不少畫鶴高手和佳作,如北宋趙佶作《瑞鶴圖》、明代邊景昭作《竹鶴圖》、清代沈銓作《松鶴圖》等。畫同樣的題材本身不是問題,關鍵要畫出不一樣的意韻和趣味。虛谷有其獨特的審美情趣、筆墨語言和繪畫風格,這既與他的秉性、際遇,尤其中年遁入空門,寄身塵外清淨之地,不願隨波逐流的經歷密切相關,更與其師法和悟性緊密相連。他出生於安徽歙縣,受到新安畫派代表人物漸江、程邃等人薰陶,養成了運用枯筆、破筆的習慣。其早年寓居揚州多年,剃度後又常到揚州交流、賣畫,深受「揚州八怪」核心人物金農凝練蒼勁、古拙幽朴畫風的滋養,同時還受到華嵒清新遒美格調的影響。虛谷在融會諸家的基礎上,不蹈舊規,另闢蹊徑,探索出新,從此幅《松鶴圖》可窺見一斑。

虛谷所繪寫的仙鶴多見頸項蜷縮、單腿直立的歇息狀,仿佛是其取號「倦鶴」的詮釋與圖解。觀此幅《松鶴圖》我們能感受到,與其說身累,不如說心累,仙鶴似乎在苦苦思索生命的方向,或正在積蓄力量、以靜待動,欲振翼翱翔藍天。這或許正是畫家內心世界的披露:目睹多年戰亂、社會動盪、百姓痛苦不堪,他鬱悶結澀,尋求突圍,經過深思熟慮後,人生發生重大轉折,遂全身心投入繪畫中。吳昌碩在虛谷《佛手畫》上題詩稱:「十指參成香色味,一拳打破去來今!」虛谷選擇了青燈古佛,心無旁騖地鑽研藝事,終於修成畫史巨匠。作為一位職業畫家,迎合百姓的心理企求和欣賞習慣才能換得柴米之炊,但他卻不受甜俗時風的羈絆,堅持自己的藝術審美取向,以屬於自己的繪畫語言寓巧於拙,令人耳目一新。觀此幅《松鶴圖》,奇崛、生拙、幽靜、冷艷交融在一起,靜穆清逸的氣息溢滿紙間,而傲立於松、菊之間的仙鶴不啻畫家倔強孤傲秉性的自我寫照。這種人格化的表現手法,使虛谷與其他畫家拉開了距離,在海上畫派獨樹一幟。(本文作者:陳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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