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人,有緣無分,張愛玲與桑弧戀情無疾而終,令人十分惋惜

張愛玲作品賞讀 發佈 2023-06-04T16:19:16.674270+00:00

2009年《小團圓》發表,人們發現,張愛玲的作品《小團圓》問世。據說,這是張愛玲曾打算銷毀的小說,但最終被張愛玲文學遺產的執行人宋以朗直接發表。由此,我們讀到了張愛玲以「九莉」為代言人,訴說著她身邊的人物。其中,有位叫燕山的青年男子浮出水面。

2009年《小團圓》發表,人們發現,張愛玲的作品《小團圓》問世。據說,這是張愛玲曾打算銷毀的小說,但最終被張愛玲文學遺產的執行人宋以朗直接發表。由此,我們讀到了張愛玲以「九莉」為代言人,訴說著她身邊的人物。

其中,有位叫燕山的青年男子浮出水面。在愛玲遭遇物質與精神的雙重困境下,他的出現,溫暖了張愛玲的心。即使後來,兩人並未牽手,但愛玲還是坦言「燕山的事她從來沒懊悔過,因為那時幸虧有他」。後來,有知情者考證,燕山就是導演桑弧……

原來,張愛玲的愛人,除了漢奸胡蘭成,美國作家賴雅,還有一個桑弧。

本文將結合各類資料及《小團圓》中的相關段落,追蹤張迷對張愛玲桑弧自戀的發現過程,藉以梳理這段令人扼腕嘆息的情緣。

1983年12月,水晶發表《流行歌曲滄桑記·訪宋淇談流行歌曲及其它》,記錄了他為了流行歌曲對宋淇的訪問,這是桑弧第一次出現在台灣張迷的視野中:

……我想他(指費穆)有點小聰明,他的電影我從來不看的。那麼,文華表面上是知識分子,主要是苦幹那批人,包括黃佐臨、曹禺、張駿祥、石揮、李麗華、桑弧。桑弧同張愛玲兩個人是好朋友。張愛玲的劇本,有一個條件,非桑弧導演不可,別的導演她寧可不寫。她第一個戲是《不了情》……

……張愛玲的touch,桑弧寫不出來,沒有那個靈氣。我問過張愛玲,她說你不要提,你不要提。她大概和桑弧有相當的感情。

——(《流行歌曲滄桑記·訪宋淇談流行歌曲及其它》)

但水晶沒有get到宋淇的瘋狂暗示,兩次都把話題岔開了;桑弧也並沒有因此正式成為張學研究題材。

1996年,張愛玲的弟弟張子靜的《我的姐姐張愛玲》一書在台灣出版,書中引用1995年10月16日龔之方與文化界朋友談話的內容,除了介紹了當初桑弧與張愛玲合作的一些情況,還提到了有人曾為他倆撮合親事未果的一段往事。

01被胡蘭成牽連,張愛玲身心困頓

1945年抗戰勝利後,汪偽政府高層人物之一、漢奸胡蘭成逃往溫州,留在上海的張愛玲則被連累成了「漢奸文人」。

1946年2月,愛玲千里迢迢赴溫州探望胡蘭成,沒想到胡蘭跟斯家姨太太范秀美勾搭成奸,對張愛玲的到來不但不感激,反而百般嫌棄。之前在武漢認識的護士周訓康已是無處安放,現在,胡蘭成又有了新歡,張愛玲帶著淒涼絕望的心情,返回上海。

「船要開了,你回岸上去了,我一個人雨中撐傘站在船舷邊,對著滔滔黃浪,佇立涕泣久之!」

回到上海張愛玲放不下這段情,寫信給胡蘭成訴說她的痛苦。

同時,漢奸的罪名令她的作品不能發表,她只能擱筆,陷入了感情和經濟上的雙重困頓。

02合作電影,與桑弧相識相戀

1946年8月,合作多年的柯靈來找張愛玲,說文華電影公司的導演桑弧想請她寫作劇本。就這樣,張愛玲與桑弧見面了。

九莉認識他,還是在吃西柚汁度日的時候。這家影片公司考慮改編她的一篇小說,老闆派車子來接她去商議。是她戰後第一次到任何集會去。

……

老闆家裡大廳上人很多,一個也不認識,除了有些演員看著眼熟,老闆給她介紹了幾個,內中有燕山。後來她坐在一邊,燕山見了,含笑走來在她旁邊坐下,動作的幅度太大了些,帶點誇張。

桑弧瘦長條子,甜淨的方圓臉,濃眉大眼長睫毛,頭髮有個小花尖。最令張愛玲稱奇的是,那天桑弧居然穿了件毛烘烘的淺色愛爾蘭花格子呢上衣,仿佛沒穿慣這一類的衣服,稚嫩得使人詫異。

張愛玲這樣回憶她第一次見到桑弧:她剛回上海的時候寫過劇評。有一次到後台去,是燕山第一次主演的《金碧霞》,看見他下樓梯,低著頭,逼緊了兩臂,疾趨而過,穿著長袍,沒化妝,一臉戒備的神氣,一溜煙走了。

據張愛玲研究者符立中考證,《小團圓》裡的燕山不等於桑弧,在外形和表演經歷上,有當時男演員劉瓊的影子。這種變調改寫,是在刻意讓讀者不聯想到桑弧。

張愛玲剛回上海時寫英文影評維生,評過劉瓊自編自導自演的《燕迎春》,劉瓊在片裡飾舞台演員。 (台灣張愛玲研究者符立中:《張愛玲作品中的桑弧初探及其它》—)

1947年4月,桑弧導演,張愛玲編劇的電影《不了情》上映,大獲成功。桑弧一舉坐穩了一線導演的位置。從此,愛玲家多了一群電影圈的朋友,與他們一起談創作,外出遊玩,這跟她過去安於一室孤獨創作是很不同的,也一定給過她很多慰藉。

1947年6月9日愛玲寫信給胡蘭成,與他決裂,隨信將稿費的匯票三十萬寄給胡蘭成,可以說是仁至義盡:

「你不要來尋我,即便你寫信來,我也是不看的了!」

龔之方記得一九四七年六月九日上海遭狂風暴雨侵襲,低洼地區都積水;南京路的明華百貨涼棚被吹走,交通中斷二十四小時;吳淞口外的漁船,也被吹翻了一百多隻,上海損失慘重。 如果張愛玲那封訣別信是在六月九日狂風暴雨中寫的,那心情該有多悽慘?

1947年12月,影片 《太太萬歲》閃亮登場,這是張愛玲與桑弧的又一次攜手之作。首映熱賣,座無虛席,在寒冷的冬夜,張愛玲與桑弧又一次創造了戲劇性的高潮。(隨後遭到政治批判,這裡不便詳述)

小報上,傳出張愛玲與桑弧戀愛的消息,但當事人從未對此發聲。

雖然桑弧大張愛玲四歲,但張愛玲將他視如初戀。

她覺得她是找補了初戀,從前錯過了的一個男孩子。

如果張愛玲能在1938年就認識桑弧就好了!

張愛玲跟胡蘭成的戀愛在上海灘人盡皆知,但很多人不知道他們私下有過婚約。桑弧也好奇張愛玲的政治立場:

九莉笑了起來道:「倒像小時候看電影,看見一個人出場,就趕緊問『這是好人壞人?』」

當然她知道他是問她與之雍的關係。他雖然聽見說,跟她熟了以後,看看又不像。

……

又笑道:「噯,你到底是好人壞人哪?」

九莉笑道:「我當然認為我是好人。」看見他眼睛裡陡然有希望的光,心裡不禁皺眉。

張愛玲是多麼敏感的人,她知道桑弧是在問她與胡蘭成的關係。從前都是聽別人說,這次他想自己探求究竟。

03張愛玲與胡蘭成的過去,讓桑弧退縮

桑弧跟張愛玲,講他逝去的父親,「我只記得我爸爸抱著我坐在黃包車上,風大,他把我的圍巾拉過來替我捂著嘴,說』嘴閉緊了!嘴閉緊了!』」

張愛玲也把自己的家世,跟母親彆扭複雜的關係講給桑弧,告訴她自己還母親二兩黃金,母親哭著沒要的事。

「給人聽著真覺得我這人太沒良心。」

不想桑弧直白地回答:

「當然我認為你是對的。」

她不是不相信他,只覺得心裡一陣灰暗。

愛人站在自己這一邊,應該是欣慰和感動的,為什麼心裡一陣灰暗?我想還是因為跟胡蘭成這樣的無賴漢奸有過婚約,讓張愛玲跟桑弧的感情和未來染上了一層悲劇的色彩。

愛玲與桑弧出去,從來只去僻靜的館子,荒涼的外灘,因為桑弧在意。對此,愛玲姑姑很有意見。

這天楚娣忽然憑空發話道:「我就是不服氣,為什麼總是要鬼鬼祟祟的。」

九莉不作聲,知道一定又是哪個親戚問了她「九莉有朋友沒有?」燕山又不是有婦之夫,但是因為他們自己瞞人,只好說沒有。

其實他們也從來沒提過要守秘密的話,但是九莉當然知道他也是因為她的罵名出去了,連罵了幾年了,正愁沒新資料,一傳出去勢必又沸沸揚揚起來,帶累了他。他有兩個朋友知道的,大概也都不贊成,代為隱瞞。而且他向來是這樣的,他過去的事也很少人知道。

對於將來,張愛玲也有過憧憬,她希望能跟桑弧天長地久:

跟燕山,她想「我一定要找個小房間,像上班一樣,天天去,地址誰也不告訴,除了燕山,如果他靠得住不會來的話。晚上回去,即使他們全都來了也沒關係了。」

這裡幾處我看不懂的地方,首先,把地址告訴桑弧,如果他不會來的話?不來還告訴他有什麼意義呢?找一個小房子,不就是想跟他廝守嗎?還有一處:他們全都來了也沒關係,「他們」是誰呢?

張愛玲去過桑弧的家,他跟哥嫂住在一起,他要幫貼哥嫂的生活,出嫁的幾個姐姐也常來常往。有個說法,桑弧的哥哥極力反對他跟張愛玲結婚,站在世俗的角度,這樣的做法也可以理解。

連下了許多天的雨。她在筆記簿上寫道:「雨聲潺潺,像住在溪邊。寧願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為下雨不來。」

她靠在藤躺椅上,淚珠不停的望下流。

「九莉,你這樣流眼淚,我實在難受。」燕山俯身向前坐著,肘彎支在膝蓋上,兩手互握著,微笑望著她。

「沒有人會像我這樣喜歡你的,」她說。

「我知道。」

但是她又說:「我不過是因為你的臉,」一面仍舊在流淚。

04與桑弧分手第二年張愛玲離開大陸

跟桑弧有緣無分,沒有未來,這樣的前景對張愛玲來說,漸漸清晰。偏偏這時候,張愛玲停經兩個月,懷疑可能懷孕,桑弧倒是強笑低聲道:「那也沒什麼,就宣布……」其實,張愛玲不希望因為懷孕,瀕臨分手的人勉強結合在一起。

桑弧找到認識的女大夫為張愛玲檢查。原來,她沒有懷孕,但是子宮頸折斷過。毫無疑問,這又與胡蘭成有關。在桑弧面前,愛玲簡直無法抑制自己的悲哀,也許在他內心,自己早已是殘花敗柳,還給蹂躪得成了殘廢

桑弧跟張愛玲合作多次,他們當時未婚,在旁人看來,他們不是很適配的一對嗎?朋友之間瞎起鬨,小報也就以訛傳訛,讓人信以為真。"連我都以為這事可行,還代桑弧去提親呢。" 龔之方回憶說,有一次他去看張愛玲,與她聊了一些話就婉轉地說明來意。他當時並不知道張愛玲與胡蘭成有過婚約,就把朋友之間認為他們男才女貌,是很理想的一對佳偶之類的話,作了一番生動的轉述,請張愛玲考慮這件婚事的可行性。當時張愛玲二十六歲,桑弧三十一歲。 張愛玲對我這個提議的回答不是語言,而是搖頭,再搖頭,三搖頭,意思是不可能,叫我不要再說了。

而桑弧的朋友,現代文學專家魏紹昌的回憶與龔之方略有出入,魏紹昌在一篇記述文章中對此作了這樣的敘說:張愛玲在離滬之前,獨自住在黃河路卡爾登公寓(今改長江公寓),夏衍曾委龔之方去勸她留下來,龔去勸說她時,經文華影片公司老闆吳性栽等人的囑託,還想為她與桑弧撮合親事……一次桑弧請我到他家裡吃飯,張愛玲也來了,兩人關係是很好的,張如能不走,又有歸宿,豈非兩全的美事,可是她聽勸之說,面對龔之方默然良久,最後說了一句:「恐怕這兩件事都不大可能了。」

1951年

這天他又來了,有點心神不定的繞著圈子踱來踱去。

九莉笑道:「預備什麼時候結婚?」

燕山笑了起來道:「已經結了婚了。」

立刻像是有條河隔在他們中間湯湯流著。

他臉色也有點變了。他也聽見了那河水聲。

還剩一份改良小報,有時候還登點影劇人的消息。有一則報導「燕山雪艷秋小夫妻倆來報社拜客。」燕山猜著九莉看了很刺激,托人去說了,以後不登他們私生活的事。

張愛玲喜歡戲劇,桑弧也導演了幾部經典的戲劇電影。他們在藝術上如此志同道和,在她離開中國大陸前的最後一篇作品《年畫風格〈太平春〉》,不單是張愛玲的藝術理念,亦是桑弧的。這部影片敘述農村改革,不料卻引來別有用心的政治批判。在桑弧以往和她合作《太太萬歲》和這次《太平春》中,兩度遭到批判,曾經被誣指為漢奸文人的張愛玲政治警覺性可比桑弧高得多,她開始萌生「一定要離開」的想法。

離開之前,她問過桑弧:要不要跟她一齊走?桑弧不肯。他從編劇熬到導演。《不了情》、太太萬歲》大獲成功,同年桑弧還有刷新中國票房紀錄的《假鳳虛凰》接著又在《哀樂中年》到達藝術的新高度。桑弧已然躋身最一流導演行列,他做電影也不能像張愛玲那樣獨立創作,他覺得,這次的政治批判不能阻擋他將來的大有可為,他不可能到陌生的環境東奔西走。

張愛玲不曾向鄺文美詳述這段情,但是多年以後談到她的讀者,她提到:

從前桑弧就舉出那樣的天文數字作為今後的market potential(市場潛力),勸我留在大陸。結果實現這些數字的倒是台灣作品,不是大陸的,也真是歷史的反諷。

他們的分手就必成定局。

1952年7月,張愛玲以回港大復學的名義,只身前往香港,此生再沒有返回大陸,她與桑弧也沒有再見過面。

但桑弧是一個謙謙君子,《半生緣》裡的沈世鈞身上,有他的影子。就像他叮囑報紙不要報導他的私事,避免傷害張愛玲一樣,他此生從來不提及張愛玲,不只是避嫌,自保,即使時勢變遷,張愛玲已在大陸大紅大紫,他也從未消費過張愛玲。1995年,桑弧撰寫的長篇回憶文章《回顧我的從影道路》分四期在《當代電影》上開始連載,開始連載時張愛玲尚未去世。在這篇回憶錄中,桑弧先生對他與張愛玲合作的3部影片著墨很少,而張愛玲的名字更是一帶而過,在談到《哀樂中年》這部影片時,更是連張愛玲的名字都沒有提。

05張愛玲在書信中提及桑弧

《張愛玲往來書信集》裡偶爾提及桑弧:

寫《半生緣》的時候,桑弧就說我現在寫得淡得使人沒有印象。

我非常不喜歡《小艾》,桑弧說缺少故事性,說得很對。

這些都出自宋以朗已經公布的張愛玲書信《張愛玲私語錄》。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張愛玲以「梁京」的筆名在新創刊的《亦報》上連載新作《十八春》,據張愛玲研究專家陳子善教授向記者介紹:《十八春》發表後,桑弧還特意以叔紅為筆名撰文對《十八春》給予很高評價,極盡溢美之詞,認為這部小說「仿佛覺得他是在變了,我覺得他仍保持原有的明艷的色調,同時,在思想感情上,他也顯出比從前沉著而安穩,這是他的可喜的進步,」為此「我虔誠地向讀者推薦《十八春》,並且為梁京慶賀他的創作生活的再出發」。

陳子善教授表示:這是他看到的桑弧寫的惟一一篇關於張愛玲的文章,除此之外,他沒有看到過任何桑弧寫張愛玲的文字。

張愛玲曾致信鄺文美,說梁京的筆名是桑弧取的。以張愛玲的孤傲和才華,願意用別人取的名字,他們的關係可見一斑。

梁京筆名是桑弧代取的,沒加解釋。我想就是梁朝京城,有「西風殘照,漢家陵闕」情調,指我的家庭背景。

而1955 年 12 月 18 日,張愛玲致鄺文美函:

我對別人要求不多,只要人家能懂得我一部份(如炎櫻和桑弧等對我的了解都不完全,我當時也沒有苛求)我已經很滿足。可是自從認識你。知道這世界上的確有人可以懂得我的每一方面,我現在反而開始害怕。

可見,桑弧在張愛玲心中與炎櫻並列,僅次於鄺文美,而且因為是書信顯然更具真實,或者說,她對鄺文美的地位可能高估,但對桑弧的定位決不會低估。


張愛玲胡蘭成相識於1944年初,桑弧則晚了3年半。如果歷史可以改寫,如果張愛玲剛剛登上文壇,就認識了桑弧,那麼這樣一對才華橫溢、情投意合的青年一同創作小說,拍攝電影,中國文壇銀幕應該會有更多優秀的作品,張愛玲也不會遭遇一生的情傷,大半生的飄零……造化弄人,只能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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