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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的夜上海，是不眠的，也是誘人的。大概在上世紀30年代，夜上海就被稱為「東方夜巴黎」。每到日落，霓虹燈亮起，古早的建築、藏匿於其間的舞廳酒吧、形形色色的精緻男女，悠揚的爵士樂，一首首經典老歌《夜來香》《夜上海》等，唱著上海的故事，說著上海的繁華，流轉著夜上海獨特的魅力和情調。

爵士樂，夜上海的情調

爵士樂起源於美國紐奧良的非裔美國人社區，起初只是黑人用來自娛的，講究即興，具有搖擺特點的Shuffle節奏、多用小調作曲、音色鮮明強烈、和聲豐富柔和。它於上世紀20年代傳入中國開放的沿海城市之一上海，加之新文化運動的影響，爵士樂的上海之行十分順利。

首先它藉助了上海的電台。1923年，上海的第一家，也是全國的第一家無線廣播電台——ECO電台成立。爵士樂通過電台的廣播，刷新人們認知，讓人們第一次驚奇地感受到爵士樂豐富的節奏、悠揚的曲調，與之前聽到的中國傳統音樂完全不同。

其次是交誼舞從海外引入上海以後，新潮的上海人，喜歡上了交際舞，而當時的上海也逐漸娛樂場所遍地、舞廳林立。1928年時就曾有人做過一段記錄：全上海大大小小的舞場大約有200多家。爵士樂正好契合這座城市的喜好，也迎來了發展的高峰期，又伴隨著歐洲「舶來品」霓虹燈的引入，上海的夜開始徹夜明亮、無眠，「不夜城」由此得名。

那個時候，大大小小的舞廳除了傳統的華爾茲、狐步舞曲，最受歡迎的就是節奏歡快的爵士樂曲。而且，每個舞廳幾乎都有屬於自己的爵士樂隊，用爵士樂給舞蹈伴奏，樂曲接連不斷，走在大街上，耳邊隨時傳來的樂曲，逐漸影響改變了人們的娛樂日常。

當時有美國記者Addi Millar曾這樣描繪30年代上海舞廳的光景，「舞者在燈光下幻化成飄飄欲飛的仙子，輕快與浪漫拂去一切顧慮。這裡既無規則，也無禁忌。你可以隨意舞動，只要站得住，就一直跳下去好了。你可以喝烈酒或清酒、高歌一曲或低聲吟唱……」

最負盛名的百樂門大舞廳

一提到舊上海「四大舞廳」便是百樂門、仙樂斯、大都會和美高梅，其中以百樂門大舞廳最負盛名，還是中國爵士樂的發源地，上海第一支全華班爵士樂隊就常駐在這裡演出。當時的《申報》這樣描述百樂門，「玻璃燈塔，光明十里。花崗岩面，莊嚴富麗。大理石階，名貴珍異……玻璃地板，神眩目迷……」。

「百樂門大飯店舞廳」坐落在上海靜安區愚園路上，於1933年開張營業，一幢三層樓高的美式建築，在當時為數不多的高層建築中可謂出盡了風頭，建築風格是當時國際流行的阿黛可，時尚又新潮。它的創辦者是盛愛頤，著名清末實業家盛宣懷的七女兒。

盛愛頤，是民國時期的新女性，民國十大才女之一，就讀於上海聖約翰大學，因為學習英文，相識了家庭英文老師宋子文。而當時的宋子文也是剛從美國留學回來不久，在姐姐宋靄齡的引見下進入盛家公司作英文秘書，受到盛宣懷的青睞，在盛家為七小姐盛愛頤尋求英文老師之際，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她的老師。之後，兩人在學習的日子裡接觸頻繁，慢慢暗生了情愫。

但無奈，當時的宋家還尚未發家，盛宣懷可是晚清重臣，所以，盛愛頤與宋子文的交往，自然被看作「門不當、戶不對」。

1916年，盛愛頤的父親去世，宋子文被繼室莊夫人調去漢陽，以徹底斬斷兩人的戀情。但這期間，宋子文曾偷偷跑回上海約會過盛愛頤，還想讓她與他私奔。但盛愛頤考慮到母親莊夫人，最終，送給宋子文一把金葉子，要等他回來。

於是宋子文走了，在姐姐宋慶齡的推薦下去廣州任職。

1927年莊夫人去世，豪門望族盛家因分家產變得支離破碎。上海也隨即發生了一件轟動一時的「國內第一件女權案」，案件的原告是盛愛頤，被告是她的親哥哥盛恩頤，起因是盛宣懷留下的高達350萬兩白銀遺產，盛家的五個男丁不願意分給七小姐和八小姐，盛恩頤認為在分配上只有兒子可以繼承，女兒則沒有繼承權。

但盛愛頤可是上海的新女性，受新思想的影響，自然是激烈反對。而且當時的民國已經頒布了新法，是明確了女子繼承權的。只是無奈，受舊傳統觀念、家族制度的影響，女性的家庭繼承權在當時的新法律，執行非常困難。盛愛頤的這場官司，也被認為是向舊傳統舊制度發起的挑戰。

有很多進步人士是非常關注這一事件的，紛紛向盛愛頤表示支持，就連宋慶齡、宋美齡姐妹都出面支持。法庭最終的判決結果：盛愛頤勝訴，將盛宣懷遺產分為7份，盛愛頤得其中一份，共計白銀50萬兩。盛愛頤贏了。

就在盛愛頤喜悅之餘，苦等了7年的宋子文也回來了。此時的他已躋身民國頂級富豪圈，家世聲望足以與盛家比肩。

他們見面了，但盛愛頤卻發現，宋子文身邊多了一位夫人張樂怡。盛愛頤深受重創，大病一場，說「同的夜讓相同的樹林泛白，彼時，我們也不再相似如初。」

盛愛頤想到盛家已風光不復，宋子文是聲名鵲起，她的一句，「我才不跟他囉嗦，他正高官厚祿，我何必去巴結他」，於是揮慧劍斬情絲，踏入商界，用父親的遺產在上海靜安寺附近購置了幾十畝土地，請上海最著名的建築設計師楊錫鏐設計，按照西方最著名的劇場，結合海派特點，建造了當時最先進、最豪華的「百樂門大飯店舞廳」。

這家百樂門，可是專門用於跳舞的豪華俱樂部，高三層，底層為店面，二層是一整樓舞池的大舞廳，足足有500多平方米。舞池周圍用10厘米厚的晶光毛玻璃鋪成，下裝彩色電燈，晶瑩奪目，頂部還裝置1.8萬盞燈泡，可自由調節光度強弱，上下燈光齊明，如真如幻，這番景象被稱為「玻璃世界」，也使百樂門名聲大噪。

而且，為了便於跳舞，百樂門大舞廳的舞池中央還打造了「彈簧地板」，眾人共舞時，地板會配合音樂節奏，上下起伏、傾斜震顫。當時就有人這樣形容：「上也舞廳，下也舞廳。彈簧地板效飛騰，玻璃地板鑲倩影。何幸！何幸！春宵一刻重千金。」

海派風格的爵士樂歌曲

百樂門，從此夜夜歌舞昇平。這裡還誕生了中國第一支華人爵士樂隊——吉米金樂隊（Jimmy King），由金懷祖先生領隊，有薩克斯管、小號、長號、鋼琴、鼓、貝斯、吉他、木槌等，加上歌手，有時還有小提琴等客串明星，這是中國第一支訓練有素、能與外國樂隊競爭的爵士樂隊，在當時還引起了極大轟動，也從此打破了爵士樂團中只有外國人的格局。

到了30—40年代，隨著眾多中國樂師的加入，百樂門音樂也開始自成流派，不同於西方爵士樂，吸收了中國民間音樂、戲曲等元素，充滿了中西合壁的味道；還有黎錦光、陳歌辛、姚敏、梁樂音等詞作家的加入，創作了一大批中西糅雜、以爵士樂風格為主更摩登的時代歌曲；還有一大批女歌星的加入，演唱的作品如多部電影中出現的《夜上海》《玫瑰玫瑰我愛你》《夜來香》等等，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金嗓子」周璇演唱的《夜上海》《何日君再來》《花樣的年華》等歌曲，成為了上海時代歌曲的典範。

2007年 4月，上海靜安區文物史料館把《玫瑰玫瑰我愛你》《夜來香》《夜上海》等這些帶著濃厚老上海風情的「百樂門音樂」，申請列入了上海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這些代表一個時代非常標誌性的音樂，也成為了上海特定的文化符號。

（編輯丨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