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挪威國立博物館:在爭議中壯大

芭莎藝術 發佈 2023-12-29T20:28:17.275493+00:00

這 座 建 築 由 德 國 建 築 公 司Kleinhues+Schuwerk操刀,該團隊向來重視建築的耐用、牢固等可持續品質。

挪威國立博物館,攝影:Iwan Baan. Images courtesy of the National Museum of Norway.

博物館的建築是否必須標新立異?閉館期如何維繫與觀眾的聯繫?可持續性與發展需求如何平衡?這些都是圍繞博物館與美術館的恆久話題,也是當下集中在挪威國立博物館(The National Museum of Art, Architecture and Design)身上的爭議。從一座博物館的當下處境,我們或許可以窺見該領域所面對的共同困境。

01 內外之爭

博物館建築的內外之爭始終存在,基於特定情況,內外的重要性常常有所傾斜。外形的獨特有時為一座博物館及其所在城市帶來超乎想像的巨變,畢爾巴鄂古根海姆(Bilbao Guggenheim)就是最典型的案例——弗蘭克·蓋里(Frank Gehry)的解構主義建築為一座城市帶來經濟復甦,但其張牙舞爪的外觀也與館中的藝術品針鋒相對。

而樸素經典的設計在視覺上雖無強烈的吸引力,卻也往往意味著舒適且多樣化的內部空間。博物館建築外形的聳人與其內在空間使用感受究竟如何平衡?這也是挪威國立博物館當下面臨的爭議。

挪威國立博物館,攝影:Iwan Baan. Images courtesy of the National Museum of Norway.

畢爾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館 ©Guggenheim Museum Bilbao.

該館自2013年開始翻新,耗資近5億英鎊(約合人民幣40億元),原計劃於2020年重新對外開放,但最終於2022年6月11日開幕。批評家對此口舌不斷——主要集中於過高造價、超時工期所對應的新建築過於「普通」。相較於同在挪威奧斯陸近兩年開幕的其他博物館——蒙克博物館(Munch Museum) 是一座少見的垂直建築,頂部隨性地一歪,頗具個性;基斯特弗斯博物館 (Kistefos)的新空間「Twist」(扭曲)由知名建築事務所BIG設計,建於河流之上,兼具橋樑功能,中部90°的旋轉獨具特點。

挪威國立博物館,攝影:Iwan Baan. Images courtesy of the National Museum of Norway.

蒙克博物館,攝影:Einar Aslaksen

基斯特弗斯「Twist」畫廊,攝影:Laurian Ghinitoiu

而挪威國立博物館的新建築外觀整體為灰色低樓層,確實顯得「經典而保守」。1.3萬平方米的展覽空間使其成為北歐地區最大的藝術博物館,亮點是頂部的「Light Hall」(光之大廳),該房間展覽面積達2400平方米,高7米,長130米,900盞節能燈和可調節LED燈構成照明系統,外牆由大理石玻璃製成,夜間光照在數英里外依然可見。

挪威國立博物館,攝影:Iwan Baan. Images courtesy of the National Museum of Norway.

這 座 建 築 由 德 國 建 築 公 司Kleinhues+Schuwerk操刀,該團隊向來重視建築的耐用、牢固等可持續品質。在該項目中,所有設計都以低碳排放與可持續為重要標準,在與《時尚芭莎》記者的對話中,館長卡琳·欣德斯博(Karin Hindsbo)介紹道:「相比於使用便宜的、只能用20年的材料,我們選擇的都是可持續時間較長的,一切奔著300年的目標。因為我們的收藏不僅為自己,也要為子孫後代考慮。」同時,館外意外地沒有機動車停車場,而設置了自行車停車場,這意味著觀眾和工作人員都被鼓勵使用公共運輸工具前來。

挪威國立博物館,攝影:Iwan Baan. Images courtesy of the National Museum of Norway.

從奧斯陸鳥瞰圖中尋找挪威國立博物館,它在海灣一片灰色的建築群中並不顯眼,只有到了夜間,Light Hall中散發出的暖光才使其成為視覺焦點。「這不是一座想要表現自己的建築,而是試圖隱藏自己、融入環境、容納展覽、襯托藏品的建築。」博物館開幕後會種植植物覆蓋外牆,在屋頂鋪設草地,植物的生長將助益於博物館的整體觀感,並隨著季節變化產生色彩變化。而要真正檢驗這座建築是否名 副其實,或許還要等到正式開幕。「我們永遠無法在進入一座建築前對它下定論。」這是館長對博物館建築的態度。

挪威國立博物館,攝影:Iwan Baan. Images courtesy of the National Museum of Norway.

02 分合之變

挪威國立博物館的重建不僅是建築的翻新,更是建築博物館(Museum of Architecture)、裝飾藝術與設計博物館(Museum of Decorative Arts and Design)、當代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和國家美術館 (National Gallery)四所機構的合併。2003年,挪威議會召開會議並在同年決定成立新國立博物館,將四所組成機構改造、合併成一家擁有多部門的博物館,隨後於2010年組織了一次國際建築競賽,並選定了現在的設計方案。

挪威國立博物館收藏展展覽現場 ©Iwan Baan

現任館長欣德斯博於2017年上任,彼時正值新博物館建築開始地面建設,大規模合併讓館方工作人員也措手不及。當時,所有人都仍在為從前的機構工作,突然間需要將過去四家分開的機構合併為一個整體,「這是最大的難點」。

挪威國立博物館館長卡琳·欣德斯博,攝影:Ina Wesenberg

機構的合併意味著藏品、社群、所有權等一切內容的合併,過於龐大且門類豐富的藏品對策展是一項挑戰。針對藝術、建築、設計和手工藝等不同門類的藏品,館方不僅打破了視門類為界限的分類方法,還對不同門類藏品的具體展示方式保有區分。「人們體驗一件家具和一幅畫的方式必然是不同的」,合併後的國立博物館維持著致力於不同門類的研究團隊,針對特定主題在整體中保持細分,發揮每個團隊的專長。

挪威國立博物館收藏展展覽現場 ©Iwan Baan

此舉在參觀體驗上引發了另一爭議:當一所博物館的容量過大,參觀者的負擔也將加重,這是好事嗎?我們以「只有兩小時參觀時間,在國立博物館可以看到什麼」的形式詢問館長,她將訪客比作「游泳者」:「有人選擇浮在水面快速漂流,有人則選擇深潛。

在國立博物館,你當然可以走馬觀花地快速瀏覽所有房間,也可以找到一個感興趣的點深入研究。例如在蒙克之屋(Munch Room)中,我們提供了一系列與藏品相關的研究供參觀者學習。」

愛德華·蒙克《吶喊》(The Scream),紙板蛋彩及油畫,91×73.5cm,1893年,攝影:Borre Hostland ©Nasjonalmuseet

愛德華·蒙克(Edvard Munch)《持煙自畫像》(Self-Portrait with Cigarette),布面油畫,110.5×85.5cm,1895年,攝影:Borre Hostland ©Nasjonalmuseet

新挪威國立博物館擁有約40萬件藏品,超過5000件將在館中展示,而無法展示的藏品則被保存在頂級現代化存儲設施中,並通過數位化和借出展覽的方式儘可能與大眾接觸。

在新館建設的八年中,該館完成了超過4.7萬件藏品的數位化及相關研究、故事的分享;2021年又通過借出展覽的方式完成了一系列名為「藝術品回家」(Art Is Coming Home)的藏品旅行項目:油畫《哈當厄峽灣的新娘遊行》(Bridal Procession on the Hardangerfjor)在全國14個「意想不到」的站點巡演,包括教堂、餐廳、碼頭、幼兒園、酒吧等,最後甚至來到了軍營和監獄。

漢斯·古德&阿道夫·提德曼得(Hans Gude & Adolph Tidemand)《哈當厄峽灣的新娘遊行》,布面油畫,130×93.5cm,1848年

項目的另一部分則將特定藏品送至與它有關聯的地點,覆蓋挪威全國16個站點,例如莫奈的作品《科爾斯山》(Mount Kolsaas)被送至桑維卡(Sandvika)展出,這正是該作1895年完成的地點;哈利特·貝克爾(Harriet Backer)的作品《藍色屋內》(Blue Interior)則被送至藝術家的家鄉霍姆斯特蘭德進行展出……

哈利特·貝克爾《藍色屋內》,布面油畫,84×66cm,1883年,攝影:Borre Hostand ©Nasjonalmuseet

安娜-伊娃·伯格曼(Anna-Eva Bergman)《藍》(Blue),33.1×41.2cm,布面油畫,1951年 ©Nasjonalmuseet

03 未來之眼

挪威國立博物館開幕後迎來的首場展覽以「我叫它藝術」(I Call It Art)為主題,囊括150位當代藝術家的作品,而這些藝術家原本都不在館藏之列。由於開幕延遲,部分作品在近兩年才被納入館藏。「博物館開幕只有一次,我們希望利用這個機會對挪威藝術表白。」

挪威國立博物館展覽現場 ©Iwan Baan

博物館的研究者與策展人在挪威各地行動——參觀工作室、搜尋藝術家,在這一過程中將過去遺漏但實則高質量的作品加入展覽。「這是一個實驗,檢驗脫離藏品後的展覽,大眾將作何反應;同時也映射了藝術史書寫中的現象——儘管你嘗試做到最好,但仍遺漏了很多重要的藝術家與作品。我們希望人們可以由此反思:博物館到底是怎樣的,以及為何要對這裡的一切保持批判性目光。」

挪威國立博物館展覽現場 ©Iwan Baan

首場展覽的目標受眾聚焦在19-25歲的青年,即通常對博物館不太感興趣的人群。吸引年輕群體幾乎是世界各地博物館共同面對的難題,館長給出的建議是:「給年輕人觀看的東西不能印刷在一張報紙上,而要放在TikTok里。」所以從展覽的標題 開始,館方就將受眾的特點考慮其中。「如果想真正觸及一個群體,需要讓他們在活動中感覺像在家一樣。在策划過程里,我們必須把對觀眾的考慮放在前期,而不是等活動策劃好後才想起他們。」

巴勃羅·畢卡索(Pablo Picasso)《咖啡館裡的可憐夫婦》(Poor Couple in a Café),布面油畫,81.8×65.6cm,1903年,攝影:Borre Hostand ©Nasjonalmuseet

皮埃爾·博納爾(Pierre Bonnard)《風景中的女子》(Woman in a Landscape),布面油畫,100.5×249cm,1914年,攝影:Borre Hostland ©Nasjonalmuseet

新館開幕後的另外兩個展覽重點則是女性藝術與薩米藝術(Sami Art),博物館近兩年每年約有2500萬挪威克朗(約合人民幣1800萬元)用於藏品擴充,這也是未來擴充藏品的兩大方向。收藏、展示女性藝術家的優秀作品是一項有難度的工作。

挪威國立博物館展覽現場 ©Iwan Baan

「例如你想收藏一位19世紀女性藝術家的作品,會發現無法通過拍賣行直接購藏,因為她的作品沒有進入市場流通。我們只能做大量研究,不斷深挖直至得到這些作品。」薩米藝術是北歐民族藝術,該民族在挪威北部及北歐其他國家均有分布,但相關作品在目前的收藏中明顯不足,因而得到格外關注。開幕後,薩米藝術將被整合為收藏的一部分,而不再僅僅作為「異域風情」來展示。

挪威國立博物館展覽現場 ©Iwan Baan

挪威國家博物館的合併只是北歐地區的縮影,更大的合併正在進行——不僅在挪威,也在斯堪地那維亞半島等其他地區。北歐很多小型博物館因員工數量有限,在服務和專業性方面難以跟進新需求,機構間的合併是有效的解決方法。一所「國立」博物館不僅需要具備傳統收藏、研究、展示及教育的功能,同時要在國際化的語境中展示本土藝術,並讓更廣泛的本地公眾與人口群體接觸到國際藝術,在改革之中也必須扮演先鋒角色。合併的爭論必然存在,而挪威國立博物館是此舉的「食螃蟹者」。

面對近期開幕的新國立博物館,館長表示它將為觀眾帶來全新的體驗。「不只是博物館的相加——更龐大、更完善的團隊,更先進、豐富的設施,跨學科工作帶來的全新視角與知識體系,都將對國立博物館未來的收藏管理提供幫助,而對藏品的全新敘述方式也將為挪威和國際觀眾帶來驚喜。」

獨家專訪Q&A

挪威國立博物館

卡琳·欣德斯博館長

BAZAAR:在館藏中,時尚類藏品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卡琳·欣德斯博:時尚是本館收藏的重要領域,我們有來自前裝飾藝術與設計博物館的服裝藏品,也有來自皇室的服裝藏品。從歷史上看,時尚、服裝一直嵌入我們的博物館中,將服裝與歷史事件結合會幫助我們得到一些新的認識。

BAZAAR:新館開幕後,時裝會參與到展覽中嗎?

卡琳·欣德斯博:新國立博物館將有一個特別展覽展示20世紀初的時裝,它們來自兩位受歡迎的挪威王后——莫德王后(Queen Maud)和索尼婭王后(Queen Sonja),這兩件禮服將面對面進行展示。

原文刊載於《時尚芭莎》

2022年7月刊

策劃齊超

編輯、文韓晗

採訪 農德普

本文由《時尚芭莎》藝術部原創,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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