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30歲丈夫離世,碰上下崗潮,36歲北漂當保姆,偷偷寫出一本書

自拍 發佈 2024-01-01T14:38:17.868627+00:00

這是《自拍》第384個口述故事如果你有故事,請私信我尹曉煒/口述王滿地/撰文孔寧婧/編輯我叫尹曉煒(@煙塵里的塵埃),1970年出生在黑龍江依安縣。初中畢業後,我按部就班地工作、結婚。沒想到後來丈夫患癌去世,同一年,我也被上世紀末席捲東北的下崗潮裹挾著,成為眾多下崗女工中的一員。

這是《自拍》第384個口述故事

如果你有故事,請私信我

尹曉煒/口述

王滿地/撰文

孔寧婧/編輯

我叫尹曉煒(@煙塵里的塵埃),1970年出生在黑龍江依安縣。初中畢業後,我按部就班地工作、結婚。沒想到後來丈夫患癌去世,同一年,我也被上世紀末席捲東北的下崗潮裹挾著,成為眾多下崗女工中的一員。此後,我四處漂泊,居無定所。36歲,我在縣婦聯介紹下去北京做家政女工、當保姆,在北京一漂十七年。

在我最難熬的日子裡,是寫作給了我慰藉。它讓我有一顆更強大的內心,讓我能在風雨中奮力奔跑。每天幹完活,我都會把休息時間拿來讀書、寫作,我有時在廚房裡寫,有時在衛生間寫,隨便拿張紙拿支筆我就寫,煙盒、藥盒上都留下過我的手稿。

靠著這些零零散散的時間,去年年底,我寫完了十幾萬字的紀實性小說《北漂》,目前出版社的編輯在看是否能出版。這本小說我寫了三年,比蝸牛爬得還慢,但我相信,人生最好的動力就是堅持。

我出生的地方黑龍江依安是個農業縣,農作物以種玉米、土豆、黃豆為主。出生的時候,家裡已經有六個孩子,我是小七,我大姐比我大12歲,二姐比我大11歲。家裡孩子太多,大人不把孩子看特別重,一開始差點把我送人,還是鄰居崔奶奶勸住了我父母,才把我留下。我常常覺得自己很多餘,不招人喜歡。

那個年代生活都比較貧窮。70年代,建國也就將近不到30年光景,人們將將能吃飽飯。我父母都沒文化,只能幹出力的活。我父親是依安縣建築工程公司的工人,我母親一開始是家庭主婦,沒有工作,後來因為孩子多,家裡困難,她也出去做零活,擱工地上給人做力工,搬磚裝車裝水泥,掙點零花錢補貼家用。

小時候我是由姐姐帶大的。我媽出去幹活以後,我二姐就輟學在家,看我、我三姐、四姐我們三個小的,我們仨挨著差一歲。

小時候生活條件很苦,我穿的衣服都是撿姐姐們剩下的,我媽還得照顧著農村的姥姥、姥爺和舅舅。我記得當時我的狗毛手套和涼鞋,我還在用呢,就被我媽拿去給了我舅,我舅家也有女兒,他們在農村,比我們還苦。

上學都是自己攢學費。那時候就三塊錢學費,家裡拿出來都很困難,一到開學的時候要學費,班裡就有好多同學家長找老師要求免費的,但是一個班只給兩個免費名額,哪裡輪得上我。後來,我就自己攢學費,平時給我的零花錢我都捨不得花,有時候上小賣店給我媽打個醬油買個醋,剩個3分5分的,大人就給我了,我都攢到過年的時候,家裡充足一點,再把那錢都換成新的,幾毛的,到開學的時候,拿手絹包著,到學校交給老師。

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看書、看畫本,除了愛看書,基本就沒對別的東西有什麼興趣過。鄰居崔奶奶家訂了個文藝刊物,裡頭有世界名著簡介,什麼《紅與黑》、《老人與海》,我一上她家就翻。我二表哥有一小箱畫本,去他家我就坐炕頭抱著翻,看什麼《朱德的扁擔》、《糊塗的小鯉魚》,一天能翻好幾本。

1987年,我初中畢業,就不上學了。我學習不好,特別偏科,只愛學文科,理科不會,上課老師講物理講化學,我在底下寫作文,自己編《東遊記》,寫唐僧跟三徒弟從西天取完經回來的故事。到現在我算數也不行,一見數字我就記不住。但我作文一直是班上寫的最好的,老師常常拿來當範文,我特別有動力寫,作家夢從小就有了。但那時候就是自己瞎寫,盲目地寫,沒有系統地去學過。

我還喜歡抄書,初中畢業在家待業那兩年,《唐詩三百首》、《李太白全集》,我都抄下來,還抄過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詩集。那段時間,我在市場認識了一個姐姐,她家有好多書,我隔一段就上她家去抱一大摞書回家看,有馮夢龍的《古今小說》,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一大箱子書都讓我翻完了。

那時候我最喜歡看的是《星星詩刊》,看完之後我就模仿它寫。我在郵局看到《星星詩刊》招學員的啟示,特別想去,不敢跟我爸說,就告訴我大姐,《星星詩刊》又招學員了。我大姐給我一句,「別詩(濕)了,還干呢」,完了我就不敢吱聲了。我挺後悔的,如果那時候參加學習,可能我現在就會寫得更好一點。

東北的冬天冷,土都凍上了,建築公司一到冬天就放假,一直要放到第二年五六月份。這段時間沒活,我爸就在縣裡農貿市場賣粉條、烤地瓜,他上農村弄了個粉條小作坊,請工人做,做完再拉到城裡去賣。我就跟我爸去農村,幫他管帳、收土豆,給他幫忙。

我當時有一個小書箱子,我抄的書,從小學到中學的作文,我17歲那年寫的第一首詩,我寫的《東遊記》全在裡面。我跟我爸去農村時,我媽就把我的小書箱子給賣了,她不認字,覺得我都不上學了,留著也沒用,在家裡礙事。我當時特別傷心,但也不敢吱聲,現在想起來也很心疼。

到1992年,我開始在我爸那個建築公司上班,做力工。我們當地叫「父子兵」,父親在哪就業,子女就在哪就業。1996年,公司塔吊缺人,大量招司機,科長說,只要膽大敢上不恐高就能行。我姐當時也在這個公司做化驗員,她聽說了這個消息,回來告訴我,我就趕著這個機會去當塔吊司機。

塔吊其實很好學,一星期就學會了。我開始學的時候,工地的主體樓已經起來了,一個老司機教我,跟師父練了幾天,等換到新工地之後,我就開始獨立頂班了。

塔吊司機,英姿颯爽高高在上,我當時感覺很自豪。但是下暴雨的時候,我坐在駕駛室還是有點心驚膽戰。雨停了再開工,啟動電鈕時常常被電打,胳膊上一個個紅道道。不過倒是沒有什麼別的危險。一個月就幾百塊錢工資,後來漲點,最多就500多塊錢。

1997年,單位同事給我介紹了我老公,我們談了幾個月就結婚了。到2000年,老公查出來肝癌,走了,留了五千外債給我,給他治病欠下的。也是這一年,我下了崗。

上世紀90年代末,東北的國營企業體制改革,我們當地的米廠、油廠、玻璃廠,一個接一個倒閉,我工作的建築公司也沒例外。30歲,家沒了,工作沒了,還欠著債。這一切對我打擊挺大的,很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但我結了婚的人,得獨立了,只能靠自己。

我拿了一個大三角布兜,我姐給我做的,裝了兩件換洗衣服,去了大慶。叔叔家的姐姐給我介紹去幼兒園做生活老師,協助老師管小孩,給他們講講故事啥的。可能我看的書多,那些小孩兒可愛聽我講故事。我在大慶待了一年,幼兒園效益不好,倒閉了。我又回了依安。

在老家待了兩個月,到2002年,我去江蘇投奔一個遠房親戚,想著可能南方錢好掙點。那地方在句容,離南京就隔著一個東山。句容那時候沒有火車站,我從東北,坐了48個小時火車,硬座,車廂裡頭都是人,坐得久了大家就聊天。去的路上我挺高興的,奔著希望去的,結果最後還是沒有希望。

我去了親戚給介紹的那家飯店,人家可能覺得我落難了,像個乞丐一樣,對我不行,工資給得比別人低,活兒還比別人幹得多。一個月工資260塊錢,房租就70塊錢了。他們都講方言,管「一百」不叫「一百」叫「一波」,管「鞋」不叫「鞋」叫「孩子」,我北方人,哪兒聽得明白?而且他們還會說我,我挺委屈的,就自己出去找工作。但我一個外地人,不會說當地話,找工作特別難。

在江蘇待了三年,什麼都幹過。去過紙箱廠,在當地學校外頭擺個攤賣大餅,跑過中介,書店音像社賣過碟,給私人車老闆賣車票......工作倒是都不累,就是總找不著活。一年就上四五個月班,掙得不多,朝不保夕,又背著外債。感覺生活特別難,自己孤苦伶仃,兜里一分錢都沒有,像個乞丐,經常哭。

那三年我出過三次車禍,有一次被車撞倒,車軲轆都貼著我腦袋了,挺驚險的,好在都沒受什麼大傷。還有一次,我在出租屋裡洗澡,天太冷,我看煤球爐還沒滅,就拿進來屋讓它烤烤。結果第二天早晨,我頭暈噁心,渾身沒勁,房東來看我,才知道是煤氣中毒了。我在東北沒燒過煤球爐,是到南方才跟人當地的人學的。那之後我才知道,這東西能產生一氧化碳。

經過這些事兒,我就覺得可能我命硬,閻王爺不收我。

江蘇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難熬的三年。熬著,有時候自己就寫點東西,什麼都寫,滿腔苦悶無處可說,我就寫,寫作就像是一種依靠。但很可惜後來手稿又都弄丟了。好在這幾年,我基本把欠的債還完了,而且我還能看書。在書店打工,沒人的時候就看書,金庸的武俠小說我全看完了,後來書店生意不好,老闆把我辭了,我還上他家租書看,一塊錢一本,看什麼《宋美齡大傳》。

怎麼也融入不了句容當地的生活。2005年,我又回到東北,在當地一個飯店打工,老闆給別人工資都是400塊,給我就350。飯店旁邊有個開電話亭的姐姐,她家有親戚在北京幹家政,她就勸我說,你幹嘛不上北京幹家政?包吃包住還一個月開八百。

我聽了她的介紹,去找了依安縣婦聯的人,婦聯有一個大姐專門往北京介紹家政工,她幫我聯繫了一家北京的家政公司。

就這麼著,2006年7月24號,我36歲,第一次來北京。這個日子我印象特別深刻,坐了十幾個小時火車,到北京一下車就懵了,不分東西南北,這地方人太多。那時候做保姆的人少,供不應求,我雖然沒有做保姆的經驗,也很容易就找到一家家政公司。家政公司還派人去車站接我們,在家政公司睡了幾天上下鋪,我就找到一個客戶去幹活了。

結果,我在第一個僱主家就遇上了一個愛刁難人的老太太,有事沒事訓我一通不說,還不讓我穿紅衣服。她的頭巾、襪子這類東西,只要不記得放哪兒了,就罵我,說是我偷的,找到了她沒事兒人一樣說句「忘了」。

一開始甚至不讓我喝水,為了省水費,她晚上讓水龍頭滴答著把水盆滴滿,一開始我不知道,給倒了,她知道了凶得,都給我嚇傻了。但那會兒我沒錢,只能熬著,她罵我,我也不理她,這樣一直在那家幹了九個月,後來才知道,我是在那戶幹得最久的一個。

也遇過認可我的僱主。我記得之前在華僑城幹過的一家,女僱主誇我故事講得好,孩子樂意聽,要走的時候,我跟她說了好幾次,她都不讓,說「我們家雇的這些阿姨,就你文化底蘊好,我不能放你走。」之前在朝陽區望京的一個僱主姐姐也很喜歡我,那時候她母親患尿毒症,我照顧了半年。後來老太太病逝了,但我們一直保持著聯繫,前年五一還見了一面。

保姆這行就這樣,做得再好,人家說你不好也沒轍。沒辦法,我惹不起還能躲得起,我就走。我靠出力掙錢,我也有尊嚴,覺得合適你就用,覺得不合適就拉倒,咱就不合作。

有時候生活讓我倍感憤懣,但諾大的北京,除了家政公司,我無處可去。太憋屈的時候,我只能把一切訴諸筆端,文字是我的救贖。寫那個愛刁難人的老太太,在文章的最後,留下了三個大大的「恨」字;寫《我不哭》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來到人世間,我是哭著來的,經歷了這麼多變故,痛過、哭過,但應該堅強面對生活。

不忙的時間也拿來寫作。2012年,我照顧兩個不太能自理的老人,幾乎不出門,閒下來沒事就寫,寫老家、寫風、寫童年......那時候大家還用簡訊聯繫,認識的幾個家政工姐妹們給我發簡訊,都開玩笑說我在閉關修煉。僱主家的廢紙、藥盒、包裝盒、信封,我都拆開攢著,拿來當稿紙,寫好改好,再謄寫在本子上。我曾幹過的一家,老太太看了我寫的《我不哭》,覺得不錯,又給她兒子看,她兒子看完以後也很認可,給了我兩沓稿紙,北京奧運會的紀念郵票和鑰匙扣。我大受鼓舞。

一個家政公司的姐妹看我這麼愛寫,給我介紹了女工資訊平台「尖椒部落」。投稿後,我的一篇回憶童年的散文被發表在「尖椒」上,拿到了人生第一筆稿費,雖然只有100塊錢,但給了我很大的信心。這篇文章發表後,我有四篇文章還得了獎,雖然拿的錢都不多,但我挺開心的,覺得這是對我寫作能力的一種認可,終於能體現出一點自己的價值來。

2017年,我遇到了鴻雁社工,一個為專門為家政女工服務的社工組織。

那時候我在望京找活,有一天沒事,上超市轉轉,看見北京鴻雁社工服務中心貼的好多海報,說有啥活動,寫作課、手工課什麼的,還都不要錢。我覺得挺好奇,想去看看,又沒敢去,天下哪有掉餡餅的好事,別到時候是傳銷,把我騙得出不來。

後來在家政公司等活,碰著一個老鄉,她領著我,我才敢進去。去了才發現鴻雁是真的好,通過鴻雁,我認識了好多人,人生也慢慢起了一些變化。當時一個叫小鳥的女孩,一點點地幫我梳理我寫的一篇文章,給我細細地講解該怎麼修改。人生中第一次有人一對一指導我寫作,我特別感激,她說的那些像電影一樣在我眼前鋪展開來。

2018年,我從一個老鄉嘴裡知道了「工人大學」,我初中畢業就離開了學校,聽說有工人大學,迫不及待地想去圓圓我的大學夢。那時候,寫《中國新工人:女工傳記》的呂途老師給我們講城鄉建設,帶著我們讀書,讓我們寫讀後感。

工人大學裡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新鮮的。當然,上課的過程不可避免的有些困難,比如在客戶家聽網課,大家討論作業的時候,我不方便說話只能聽著;工作太忙,沒時間寫畢業論文,客戶還不讓晚上開燈,我只能在洗手間裡熬夜寫。但經過這半年,我覺得自己眼界開闊了不少,拿到畢業證的時候非常開心。

2019年,我和另外七個家政工姐妹一起辦了鴻雁社區報,疫情的時候我們七個人聚不齊,上費家村審稿,還得派一個人在外面望風,害怕被人說我們聚集。現在社區報都有十來個人了,接著就要出第7期。一起辦這些年,每次審稿都聚不齊人,不是你有事就是我有事。

2019年,我又接觸了皮村文學小組。一到周六晚上,我要轉好幾趟公車去皮村聽課,北京公車比地鐵便宜,我平時都是能坐公交就不坐地鐵。講課的有大學老師、雜誌主編、還有知名作家。去參加活動,中午餓了要在外面吃飯,我捨不得花錢,就自己帶包方便麵,幹什麼都是精打細算。

也是在這個時期,我有了寫作長篇小說《北漂》的想法。2019年我參加了「落地生根」家政女工寫作計劃,我把我在北京做家政這些年的經歷,寫成了一篇一萬兩千字的長文,老師看過以後,建議我把它擴寫成寫一本紀實性的小說,還幫著擬了十八個章節的方向。

我決定要開始寫長篇小說時,就在家政公司等活,想找一個能給我獨立房間的僱主。照顧老人人家一般不會給這個條件,你得在一個屋子陪著老人,所以我拒簽了好多單,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穩定工作,對我的收入影響很大。

同行把我介紹給一個家政公司的中介,還是我老鄉,這個老鄉給我找了一戶僱主,是照顧小孩的,可以給我一個獨立房間。他一開始說得可好,這家僱主脾氣不好,讓我忍著點,「有什麼問題我肯定向著你,不向著她(僱主)」。我給了他一千多塊錢中介費,他說這管終生的,這戶不行再換一戶。

等我上了戶,確實,女僱主脾氣特別壞,常常沒事發脾氣。原本她家請兩個阿姨,這回就找了我一個。我去了才知道,平時做飯、做衛生、照顧孩子不說,取快遞,5升的水,一次買5桶,都是我給拿回去。他們早晨吃西餐,給我就一碗粥。吃不飽,活還多,我每天從六點多一直要干到晚上九、十點。在這家幹了兩個月,我辭職不干,僱主不樂意,讓我找下一個來,找不到就不許我走。我再找家政公司那個老鄉,才發現那人已經把我拉黑了。

僱主還不給我工資,我幹了兩個月,一萬多塊錢,說不給就不給。後來還是鴻雁社工的主任幫我出主意,我才狠下心把我這筆工錢討到手。雖說有獨立房間,但誰想得到,僱主不准晚上開燈,有時工人大學有作業要寫,我就偷偷在廁所用手機寫。在那家待了半年,《北漂》一筆沒動。

有的僱主不喜歡我寫作,就直接把我辭退了。我們公司上他家去接我班的人回來告訴我,那家老太太說,「我找她來是當保姆來幹活的,不是讓她上這來當作家寫東西的」。哪怕我是休息時間寫也不可以,好多客戶覺得不正常。

後來遇上合適的僱主,才開始動筆寫小說,每天白天幹完活,寫一點。沒工作的時候,就在家政公司的地鋪上寫,環境嘈雜,其他家政工聊天的、跳舞的都有,時不時還有小朋友過來玩鬧。《北漂》的第一個故事我寫了半年,這兩萬字基本是在這種環境中寫出的,我校對了三遍,累得後背疼。

直到2022年12月25號,我才終於在現在幹活的這家把《北漂》寫完,前後寫了三年。我姐他們有時候說我傻,因為我不會拐彎,認準一條道跑到黑。我決定要做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放棄,無論是寫書,還是給自己買房子。

我之前的筆名叫「塵埃」,從2015年開始一直用了好多年。因為覺得自己一直飄飄蕩蕩,跟塵埃一樣,小小的、輕輕的。我也沒有家,東西都存在家政公司,每次家政公司做清理,我都得去搬我的東西,找朋友東存一點西存一點。好些東西就這麼搬丟了。這十幾年都是這樣的,東飄西飄的,就是穩定不下來。

後來我下定決心,要自己買個房,有個家。

我曾經寫過一篇《房子夢》,回憶我和房子之間的種種因緣,從我還是個用沙子堆房子的小孩,懵懂地看著父親為大哥二哥張羅婚房、到我長大變成了建築房子的工人,從我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三十多歲,到成為家政工不是住在家政公司就是在僱主家湊合,我越來越希望可以有一個地方,哪怕只有一間的書房,是我可以棲身之所。

2021年下半年,決定買房前不久,我把筆名改成了「墨辰」,「墨」字是黑土,也是墨水,「辰」字代表著希望。我希望自己以後能夠生活得好一點,想換一種活法,之前感覺自己挺漂泊。為了多掙點錢買房子,我能不休就不休。

目前做保姆的工資,一整個月不休息勉強到6000塊,我過了50歲的年紀,也可以領退休金了,所以每個月還會有2000元退休金。掙得不多,但很節省,一年可能花出去的還不到一萬塊錢,這些年也攢下了一些錢。

在北京十幾年,我逐漸適應了這裡的氣候,我有個朋友是章丘的,離濟南35公里,那邊房價相對便宜一點,我去看了看,覺得還行,跟北京氣候差不多,在那邊買了一套房子。是個兩居室,小屋被我做成了書屋,把我的書都放進去。

我寫東西不單單是為了發表,也不是為了出名。讀書、寫東西,對自己是一個陪伴,老了後有點事做,有人喜歡唱歌跳舞,這些我都不行,可文字和書我喜歡。雖然小時候我做過「作家夢」,但後來基本不去想了。

前一陣子有記者採訪我的文章發了,我看到有人在文章下留言,說我還在童年那個夢裡沒醒呢。其實是在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里,夢是啥?到現在我還堅持著寫作,堅持著自己,只要不忘記這個夢,熬不住的時候就能有個慰藉和支柱;但醒是啥?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水準,站在一個什麼高度。

最近,我在看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寫的《千隻鶴》,現在我還在做保姆,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看書,每天考慮的都是要把客戶的活干好,一百多平米的衛生我得做完,早上收拾完衛生,接著我就弄飯,他們一天要吃啥,都要安排好。吃完收拾,再給老人按摩,忙得連手機都不看。到了晚上才有一點空閒的時間,看書寫東西。

我看書慢,晚上這幾個小時,寫點東西,看看書就十一點多,再看看手機就睡覺了,一天真挺不夠用的。有什麼寫東西的想法,也只能偷偷摸摸地趕快記到紙上或者打在手機里,等晚上休息的時候再認真寫下來,就像我以前寫的那篇文章里說的一樣:

「我是偷時間的賊

苟活於世,把自己全部典當出去

跟機器一樣不停地運轉

在繁瑣的工作中,盜取老闆的時間

我不盜取財物,沒有偷天換日的本領

我只用盜取的時間,與文字跳一曲歡快的舞,放飛心海去遠行

……

我盜取的時間不多,零零散散拼成一塊七巧板

就像天空雨後的彩虹,讓夢想去展翅高飛

我是盜取時間的慣犯,想盜取更多的時間

用於大腦的揮霍。」


(尹曉煒《偷時間的賊》

2021年,《新工人文學》)


買了房,拿到鑰匙後,我也沒再去過,只把我的東西往那邊寄了一些,房子裡什麼都沒有。我現在的目標,是把我房子的裝修錢掙出來,簡簡單單裝一下,買一點家具家電。幹個三年、五年或者更長的時間。再多掙點養老錢,到60歲、65歲,直到我找不到活了我就回家。不知道能不能實現,反正就得靠自己努力。

我的生活里有很多無奈,我沒有能力去選擇生活,是生活在挑戰我,看我能不能活下去,適這個社會。我只想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更結實一些。有時候會想以前的許多事,但想得不多。主要是想自己以後能過什麼樣的日子,儘量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不是說有多富有,最起碼安心、安穩一些就可以了。

但有時候你計劃挺好,生活未必能按照計劃去實現,中間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差頭。所以說現在我就順其自然,愛怎麼發展怎麼發展,我隨著就好。


點擊@煙塵里的塵埃 關注本文主人公

【本組圖文在今日頭條獨家發布,嚴禁轉載】以上是@煙塵里的塵埃分享的真實經歷。這也是《自拍》的第384期口述故事。如果你也想講述自己的故事,請發「私信」告訴《自拍》。喜歡看《自拍》,點擊右上角「···」【讚賞】一下。

想看更多高品質口述故事?

點擊@自拍關注我們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