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新出的書浩如煙海,如何選擇是每位讀書人都要面對的問題

孔夫子舊書網 發佈 2024-01-05T20:30:57.345629+00:00

作者 | 莫雨來源 | 孔夫子舊書網APP動態每年新出的書浩如煙海,如何選擇是每位讀書人都要面對的問題。時光倏忽,歲月匆匆,在有限的生命里與精美的書籍相遇,既靠緣分,也靠識見。我讀還需時間檢驗的當下作品,一般看「名」。

作者 | 莫雨

來源 | 孔夫子舊書網APP動態


每年新出的書浩如煙海,如何選擇是每位讀書人都要面對的問題。時光倏忽,歲月匆匆,在有限的生命里與精美的書籍相遇,既靠緣分,也靠識見。我讀還需時間檢驗的當下作品,一般看「名」。一是作者名,遇到熟悉、喜歡的作家的新作,一般都要讀,比如馮驥才、余華、賈平凹、莫言、畢飛宇、王安憶、葉兆言等。一是書名,若書名有趣,即使以前不知道作者為何許人,也要讀,比如葛亮的《朱雀》、金宇澄的《繁花》、王鼎鈞的《左心房漩渦》、齊邦媛的《巨流河》等。

我的閱讀面很窄,不知道孫頻,也沒讀過孫頻的作品。在人文社書評圈裡舉手,是因為喜歡《以鳥獸之名》這個書名,以為它可能類似於沈書枝的《拔蒲歌》,是寫鳥獸、草木、山川的隨筆集。結果,卻是由三部中篇組成的小說集。

《以鳥獸之名》裡的三部小說,有「三部曲」的意味。

《以鳥獸之名》裡的游小龍是走出陽關山的大學生,他希望忘掉自己的山民身份,改掉山里濡染的習氣,他一直說普通話,刻意在裝扮和行為上束縛自己,希望能成為山外人。如果說游小龍是陽關山的主動出走者,那麼大足底小區裡的移民就是陽關山的被動出走者,他們無法都融入山外的生活。主動出走的游小龍在陽關山的方言、動物、花木里,找到了自我;那些被動出走者雖住上了樓房,卻不知如何安頓自己的身心。而「我」則通過游小龍這個「他人」對陽關山有所了解,與游小龍一起感受了一次陽關山的美景。在《以鳥獸之名》裡,作為敘述主體的「我」是陽關山外的一位旁觀者,只是對陽關山感興趣的人。

《騎白馬者》敘述陽關山木材廠與「聽泉山莊」的演變,以「我」尋找田利生為主線,白描了陽關山裡的各色人等:護林員、放蜂人、老井、劉天龍、兄弟倆、田中柱。他們有對山外的企盼,有對陽關山的不舍,有的曾經走出大山,有的一直在陽關山里。田利生是從陽關出走後的回歸者,希望通過旅遊開發改變封閉、落後的陽關山。在《騎白馬者》裡,作為敘述主體的「我」不再是旁觀者,而是陽關山的一分子,在陽關山出生、成長,現在又回到陽關山,在現代進程和城市化的衝擊下,過著陽關山山民的生活。

《天物墟》則更進一步,「我」在父親去世後回老家陽關山時,遇到了一位只知其姓不知其名的元老師,在協助元老師整理文稿的過程中,從文物、文化的角度更全面、更深入地認識了陽關山。元老師一直堅守在大山里,不混沌過日,不求閒散自由,潛心研究陽關山的文物文化,而「我」通過對元老師收藏文物和文稿的整理,對陽關山有了全新的認識。在《天物墟》裡,作為敘述主體的「我」,出生、生長在山外,幾十年怨天尤人,一事無成,直到回到陽關山,才在元老師的引領下找到了自己文化的根,徹底融入了陽關山。

三部中篇,對陽關山方言俚語,對陽關山的山川草木、飛禽走獸、林壑生態、風俗風情,對陽關山的文化積澱進行了多方位的敘寫,視角由旁觀而深入而融入,內涵由生活而文物而文化,由表及里,層層遞進,似乎是要給陽關山立一篇大傳。

方言是文化的載體,獨特的方言必定有獨特的文化支撐。陽關山的方言與其他任何一地的方言一樣,「是時間沉澱下來的文明本身」,既與傳統相通,比如「把『星星』叫『星宿』,把『沒聽說過』叫『未見其』,把『吵鬧』叫『聒噪』,把炒菜鍋叫『吊子』……」又有地方特色,比如稱傍晚為晚夕,稱聊天為搗歇,稱每天為天每,自稱不用我而用額。孫頻的小說並不是方言小說,她只在最需要用方言塑造人物、表達情感時,才用方言。方言在她的小說里似乎只是點綴,恍若隨意流出,但認真梳理,卻能發現其中飽含的機巧與匠心。

最喜歡她對山川草木、飛禽走獸、林壑生態、風俗風情的書寫,這些書寫在《騎白馬者》和《天物墟》裡最為突出。特別是《騎白馬者》,如果不是有一個尋找修建「聽泉山莊」的田利生的故事,差不多可謂是關於陽關山的隨筆記。一年四季,天晴落雨,陽關山的景致各有特色;山頂,林中,河邊,溝里,每一道溝岔、每一個村落、村落里的每一個人,都是無法複製的獨特存在。

孫頻捨得用最沉靜優美的詞彙來描繪陽關山,喜歡在客觀的描繪里嵌入自己的感受,那些山水、動物等等也者,在她筆下都鮮活生動,活靈活現。除此之外,孫頻還是專業的,海拔越高,「山路兩邊的植物從花楸、糙蘇、蛇床、舞鶴草漸漸過渡到亞高山灌坐草甸帶,隨處可見地榆、花錨、金蓮花、木賊。鳥兒也從啄木鳥、褐馬雞、斑鳩過渡到了雲雀、金雕、紅嘴山鴉。」沒有植物學、動物學的專業知識,肯定無法詳細地羅列出這些花草、飛鳥。至於陽關山里現在還存在著「拉偏套」的古老營生,應該視為孫頻的小說家言。

再看她對陽關山文物文化的書寫。陽關山的每山每水,每溝每壑,每村每廟,都有來歷,都載負著過往與歷史。「我」的老家磁窯村,有四千多年的歷史,「在古代曾是燒制瓷器的官窯。」破敗的圓明寺保存下來的石碑上,「提到了一個和尚,叫萬松行秀,還提到當時朝廷的中書令耶律楚材。」元老師戴著的一隻玉鐲,內壁刻著一個「甲骨文的『辛』字」,是「婦好的陪葬手鐲。」蕭索破敗的西冶村,在漢朝時期,是全國「四十五處鐵官」之一……山西是塊寶地,有豐富的傳統文化積澱,隨便翻開一片土,都可能遇到古人,遇到掌故,遇到歷史。孫頻對自己故鄉過往肯定有過刻意的爬疏,多已耳熟能詳。她信筆寫來,令我這樣的讀者神往不已:不知她記述的是真實的歷史與文物,還是小說里的臆想與杜撰。

三部中篇輯為一書,或許有孫頻與編者的深意:以小說的形式,詮釋對故土的出走、回歸、堅守這一連貫主題。

《以鳥獸之名》的主題或許是出走。游小龍的出走並不成功,雖讀了大學,成為文化館裡的文化人,看似脫離了山民趣味,也曾懷著美好的文學夢想,但終究無法擺脫血脈里的山民基因。出走至大足底移民小區裡的人,也同樣無法真正安生。游小龍對山外不適應的掩飾與游小虎對山外不適應的順其自然,形成鮮明對比。在旁觀者的「我」看來:「已經無法確認眼前的人到底是游小龍還是游小虎了。」

《騎白馬者》的主題或許是回歸。田利生的回歸,是一個失敗的案例,他通過旅遊開發振興家鄉的夢想雖有「我」的接力,終究慘澹收場。回歸從表面看或許只是一次旅行,但回歸後如何生存、發展才是回歸的核心。面對陽關山,孫頻或許也矛盾:既不舍,也無法。「因為,這一切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雖然明知要失敗,卻仍然前行,既是勇者的勇往直前,也是回歸者的無可奈何:至少,我回來了;至少,我努力過。

《天物墟》的主題或許是堅守。元老師「老淚縱橫,眼淚順著臉上的皺紋一直向下流去,流去。好一會兒他才對我說,永均啊,你知道嗎,我一輩子都沒有出過這座陽關山哪。」什麼是堅守?堅守就是不離不棄。堅守需要毅力,也必須付出代價,一輩子不出陽關山或許就是堅守的代價。但正因為有元老師的堅守,陽關山才能更好、更深邃地活在他的文稿里,「我」的心裡,孫頻的小說里。堅守也需要傳承,「我」重新回到陽關山,「忽然看到前面似乎有個人影,……怎麼看著這麼像老元。」雖然拐過一個彎後,前面空無一人,但「我」跟上去的腳步應該不會停下,「我」將沿著老元的路走下去。出走過後,必然回歸。要很好地回歸,只有堅守。這,或許就是孫頻給回歸者指明的出路,給我們留下的希望吧。

沒讀過孫頻的其他作品,不知道她以前的作品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作為女作家她以前的作品有沒有女性特有的柔美。《以鳥獸之名》裡三部中篇的「中性」書寫,不粗礪也不纖細,不沉重也不輕柔,可以給我們較為寬廣的閱讀體驗。是不是轉型,是不是提升,第一次讀孫頻作品的我,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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