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和詩性

黑龍江新聞網 發佈 2024-01-09T11:09:25.432065+00:00

詩歌屬於倚重想像力的主觀藝術,講究情感和文采,而抽取自然現象運行規律和本質因子的科學,則崇尚嚴謹求真,需要境界的客觀。

將科學和詩性拷合在一處,似乎是充滿矛盾的。詩歌屬於倚重想像力的主觀藝術,講究情感和文采,而抽取自然現象運行規律和本質因子的科學,則崇尚嚴謹求真,需要境界的客觀。但實際上,作為凝聚著人類智慧的科學和詩,原本是兩株本質相通的思維之樹,它們都源於相同的人文精神、情感和創造力,簡潔、深刻乃是它們的共同特徵。正是從這個思想向度上,楊振寧說:「詩是思想的濃縮……我們尋求的方程式其實就是自然的詩篇」,「牛頓的運動方程、麥克斯韋方程、愛因斯坦的狹義與廣義相對論方程、狄拉克方程……它們以極度濃縮的數學語言寫出了物理世界的基本結構,可以說它們是造物者的詩篇」。

事實上,從《詩經· 小雅·十月之交》,兼具藝術魅力和科學價值的「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的「日食」記載,到白居易的「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大林寺桃花》) 對氣候與海拔之間的關係揭示所蘊含的科學探索的潛意識,再到高士其以擬人方式寫作的科學詩《我們的土壤媽媽》,自古至今,科學與詩之間始終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聯。用袁枚的話說,詩人是「對景生天機,隨心發匠巧」,科學家則是「情至不能己,氤氳化作詩」。

那麼,置身於科學發展如此迅捷的量子時代,詩歌何為?我想我們要做而且能做的,一是在抒情對象的選擇上,要找准當下的「第一現實」,雖然任何詩人都不可能窮盡世界的本相和全部,但是面對變化迅速的現實,也不能過分地滯後、窄化、掩飾現實,把周邊無限的現實只縮小為詩人一己熟悉的情感和感覺,把更多有價值的人生、歷史、自然、科技因素排斥在視野之外。

對於這種「第一現實」,近年的新詩有所涉及;但是宏觀掃描、反觀詩壇,更多的詩人和詩作存在著明顯的滯後和錯位。當網際網路時代到來,隨著打工族的強大,遷徙、漂泊、高鐵車站、醫院、流水線成為日常生活中普泛視像,如果再以炊煙、田埂、耕牛、油菜花、犬吠雞鳴等語碼系統,陶醉於鄉土田園詩歌的情調之中,就是矯情,就是無病呻吟,也就偏離了目下的真正現實。

二是和詩歌要如何表達我們置身的時代的「寫什麼」相伴生,新詩在「怎麼寫」的表達方式上也應擺脫意象、象徵、隱喻等老套技巧,與時俱進,啟用新的思維方式和表現系統。魯迅說中國的好詩到唐代已經做完,雖然不能奉為圭臬,但它道出了一個規律:在詩歌的藝術道路上如果一直沿著傳統的路數發展、完善,亦步亦趨,是永遠不會有出息的,你可能將詩打磨得更加優美和精緻,但卻永遠寫不過唐詩宋詞。有時,或許對傳統「反其意而用之」,逆向地反動,甚至完全脫胎換骨,另起爐灶,才會迎來一種新的藝術可能性,而這遠比在傳統路上的平面滑行更有價值,更值得肯定。

比如說,如何重新考量敘述的問題。按理,敘述是敘事性文學作品的基本藝術手段,但是隨著詩歌先在的局限即此在經驗的占有性和處理複雜問題能力低弱的不足日益暴露後,就必須向敘事文類的手段借鑑,特別是面對語氣、動作、事態等大量細節、過程時,就應該將敘述作為維繫詩歌和世界關係的一種基本手段,這也是詩人們緩解詩歌文體本身的壓力,擴大詩歌涵容量的合理擴張。所以我們評價詩歌藝術水準高下時,就需調整以往先驗的標準,對敘事不再排斥。

三是該審慎、辯證地看待「換筆」方式問題。近二十多年來,詩歌不再局限於紙上談兵,而改換成網上寫作,乃至機器人寫作,新媒體支撐的微時代的出現,造成了詩歌存在狀態和傳播格局的突變,網絡寫作改變了寫作者的思維和心態。在網絡虛擬世界裡,人人可以隨意處理生活、心理、意識和詩歌的關係,那裡「藏龍臥虎」,只是,「網絡詩歌」的自由、低門檻和消費時代的急功近利遇合,也使它藏污納垢。

2004年「獵戶」發明自動寫詩軟體,將不同的名詞、形容詞、動詞,按一定的邏輯關係組合,平均每小時寫出417首;之後人工智慧機器人小冰出版詩集《陽光失了玻璃窗》,且不說獵戶軟體寫作的速度驚人,單就詩集《陽光失了玻璃窗》抽離了興、觀、群、怨的功能承載而言,其全部的目的只是自娛,恐怕已不能稱之為真正的詩。從中讀者根本感覺不到詩人靈魂的深度和藝術的美感力,寫作的即興性和高速化,造成的過度明白、冗長、散化,使詩和原本的含蓄凝練要求也相去甚遠,短小卻語言粗糙,有速度感而無耐性,經不住細讀,更不利於相對穩定的大詩人的產生。特別是屢見不鮮的惡搞、炒作、人身攻擊,更使網絡的倫理下移,成為釋放人性「惡」的平台。如今人們一談起詩歌,就是誰和誰在論戰、誰和誰在吵架這樣一些雞零狗碎的話題,而不是就文本技術、思想境界、創作走向等問題進行商榷研討,這種事件大於文本、事件多於文本的事實本身,就是詩壇的最大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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