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龍
歲月的航船停泊在一個叫穀雨的驛站，暫時休整會兒。 二十四節氣中，我最喜歡的是穀雨。如果說春天是台精彩的聯歡會，那麼穀雨就是壓軸節目，它把春日演繹得高潮迭起，意蘊深厚。
穀雨，穀雨，有雨才有谷。《群芳譜》曰：「谷得雨而生也。」雨，滋潤萬物。谷，養育眾生。春雨貴如油，它不張揚，不惹人煩。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打在臉上像穀粒般，痒痒的。不似清明的雨，綿綿悱惻，一下就是幾天，把好好的春天淋的濕漉漉的。也不似夏天的雨，滂沱肆虐，叫人憂心煩躁。它總是夜雨晝晴，善解人意。溫度也如高明的畫家，濃度力度，調和均勻，再適宜不過了。柳絮飛落，杜鵑夜啼，牡丹吐蕊，紅了櫻桃。從平原到山崗，從田間到港汊，鄉村以它獨特的方式，把穀雨徐徐展開。
穀雨是一幅繁忙的春耕圖。「布穀聲中雨滿犁，催耕不獨野人知。荷鋤莫道春耕早，正是披蓑叱犢時。」牛鞭劃一道圓弧，「叱，駕」聲中，水浪翻騰。秧苗早已吃飽喝足，精神抖擻，展開綠茵茵的葉子，只等母親幫它們把家安到水田中。千犁萬耙，不如早插一夜。季節不等人吶。鄉村四月無閒人，田畈地頭，鄉親們青箬笠，綠蓑衣，在斜風細雨中，奮力播下希望。母親把身躬成一具犁，起伏有如雞啄米，在大地上寫下綠色的詩行。父親喜滋滋地說：「雨生百穀，小雨來的正是時候，今年又是個豐收年呢！」眼裡滿是喜悅和希望。
穀雨是一曲靜美的採茶曲。「詩寫梅花月，茶煎穀雨春。」故鄉的茶山在煙雨里朦朧，如半遮面的美人，欲說還休。茶樹歷經一冬的休養積蓄，有穀雨的滋潤，芽葉肥碩，葉片柔軟，綠如翡翠。採茶女穿梭茶山間，山歌對答，收穫著快樂和富足。友人用接來的雨水，泡杯穀雨茶，那睡在茶荷中的小葉片片片閉合，扁平光滑，牙尖幼嫩，翻個筋斗，直立下沉，舞姿輕盈，像生長在杯底的一棵棵小茶樹，鮮潤明亮。呷上一口，醇厚鮮爽，唇齒留香，似乎把那一縷茶魂，攝進了五臟六腑間，頓覺情懷舒廣，歲月不愁。
穀雨是春味最濃的季節。「雨前鄉椿嫩如絲」，吃春最美當吃椿。此時香椿酥香爽口，很養人的。雨洗椿芽，嫩紫發亮，惹人憐愛。記得那年我拉肚子，幾天不見好。母親聽人說，香椿可以止瀉。於是踩著木梯，爬樹採摘，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幸虧只把手腳劃破了皮。母親把香椿焯水，打下幾個雞蛋，加點香油小蔥，一盤香椿炒雞蛋，清香一吐就是整個春天。我吃了個底朝天，第二天腹瀉居然治好了。
無花不成春。穀雨花就是牡丹花，「穀雨三朝看牡丹」。故鄉沒有牡丹，不過杜鵑花、繡球花、泡桐花，早就得到春的訊息，開得如火如荼。山坡上的野草莓、車前草、野碗豆，田地里的紫雲英、苜蓿，也瞅準時機，急著趕赴春天最後的盛宴。每一朵花，都盡力開出最美的模樣來。一花一葉，都能嗅到整個春天的芬芳來。蜜蜂提著小花籃，奔忙花間，熱情地為花們當月老，用自己的辛苦，為人間釀出至醇的甜蜜。有苦有甜，甜蜜的事業總是叫人期待萬分。
穀雨，一個散發著詩意的名字，一個充滿了泥土芬芳的節氣。它給人憧憬，催人奮進，引導我們快步走向熱情的夏天。
《巴蜀文學》出品
主編：筆墨舒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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