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上將洪學智回憶跨過鴨綠江彭德懷先期入朝面見金日成

白馬茶館 發佈 2024-01-28T13:24:20.245511+00:00

在迷濛的充滿寒意的秋雨中,第40、39、42、38軍和3個炮兵師,分別開始在安東、長甸河口和輯安三個鴨綠江渡口,浩浩蕩蕩地跨過鴨綠江,進入朝鮮境內。

跨過鴨綠江

10月19日黃昏,細雨霏霏,雨密如麻,濃雲低低地壓著大地。在迷濛的充滿寒意的秋雨中,第40、39、42、38軍和3個炮兵師,分別開始在安東、長甸河口和輯安三個鴨綠江渡口,浩浩蕩蕩地跨過鴨綠江,進入朝鮮境內。

晚7時許,在一片濃重的暮色之中,我坐著蘇制嘎斯67吉普車,馳至安東的鴨綠江橋。這時,40軍正在過江。江橋上汽車、火炮牽引車轟轟隆隆,一隊隊志願軍幹部戰士,正神色肅然地懷著一種雄壯的心情跨過鴨綠江橋。橋下的江水似乎比平日顯得越發洶湧湍急。

我停車橋邊,默默地注視著南進的部隊,忽然心潮也像那江水似翻騰澎湃起來—我軍何時出國抗美援朝,黨中央、毛主席是十分慎重的。由於朝鮮戰場的形勢不斷變化,為了選擇最有利的時機,關於出國的日期確定經過了多次的考慮,最後才確定下來。

10月8日,毛主席就給彭、高、賀、鄧、洪、解及志願軍各級領導同志發電命令「中國人民志願軍,迅即向朝鮮境內出動,協同朝鮮同志向侵略者作戰並爭取光榮的勝利」。

正當我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之際,毛主席又於12日給彭高鄧洪韓解發來「10月9日命令暫不實行,1兵團各部仍就原地進行訓練,不要出動」的命令。

15日上午5時,毛主席發來電報「我先頭軍最好能於17日出動」。

到了17日上午,毛主席又發來指示,提出:「(一)先頭兩軍請準備於19日出動,明(18)日當再有正式命令;(二)請彭高二同志於明(18)日乘飛機來京一談。」

接到毛主席的指示後,彭總立即飛回北京。我們則在安東等待毛主席的命令。等到了18日晚上9點多鐘,我們又接到了毛主席發給鄧洪韓解並告賀副司令的命令:「4個軍及3個炮師決定按預定計劃進入朝北作戰,自明19日晚,從安東和輯安線開始渡鴨綠江,為嚴守秘密,渡河部隊每日黃昏開始至翌晨4時停止,5時以前隱蔽完畢,並須切實檢查。為取得經驗,第一晚(19日晚),準備渡兩至三個師,第二晚再增加或減少,再行斟酌情況,余由高崗德懷面告。」

19日,彭總從北京飛回安東,立即召集我們凡位領導同志開會。由於即將出國作戰,會場上籠罩著一種緊張嚴肅的氣氛。彭總先傳達了軍委和毛主席的戰略意圖,然後我們又就各部隊的入朝路線和時間作了最後的確定。當日晚開始,部隊按西線、中線、東線3個方向秘密渡過鴨綠江,向預定作戰地區開進。40軍從安東和長甸河口渡江,向球場、德川、寧邊地區開進;39軍從安東和長甸河口過江,一部至批現、南市洞地區布防,主力向龜城、泰川地區開進;42軍從輯安過江,向社倉里、五老里地區開進;38軍尾隨42軍渡江,向江界地區開進。

我們剛剛最後確定了部隊的入朝時間和線路,朴一禹又匆匆趕來了。他心情顯得十分沉重,一見到彭總的面,就激動地間;「彭總司令,你們出兵的日子定下來沒有?」

彭總沉穩而堅定地說:「已經定下來了,時間就在今天晚上,4個軍、3個炮師一起出動!』』

朴一禹眼裡含著熱淚說:「這就好了:這就好了,你們要是再不出兵,問題就嚴重了!」

彭總說:「你來得正好,你把情況給我們介紹一下吧!』』

朴一禹說:「最近兩天,戰局變得對我們更加不利了。前天(即17日),麥克阿瑟下達命令,改變了原定美第8集團軍和美第1}軍在平壤—元山蜂腰部會合的計劃,命令這兩支部隊分東西兩線繼續向鴨綠江邊推進。昨天(18日)下午,以三面包圍的態勢,向平壤發起了強攻,已突破了人民軍的兩道防線,從各個方面壓縮了對平壤最後防線的包圍圈,並在空軍和炮兵的支持下,以坦克為先導,向平壤發起了總攻……」

說到這兒,他長嘆了一口氣說:「平壤的陷落,也就是一兩天的事了!」停了片刻他又說,「目前,美軍狂妄地叫囂要在感恩節(11月23日)前占領全朝鮮,飲馬鴨綠江。」

朴一禹說完,室內一片沉寂。少頃,彭總問道:「你們有什麼打算?」

朴一禹說:「我們為了保存有生力量,正在組織黨政機關和部隊向新義州、江界方向實施戰略退卻,並已將臨時首都移到了江界。金首相請彭總司令趕快入朝,共商抗美大計。」

彭總點頭說:「好,我也正想儘快去拜會金首相呢!金首相他現在在哪兒?」

朴一禹搖搖頭說:「具體的地點,我也不清楚。美國人的請報靈得很。為了安全,金首相需要不斷地轉移,行蹤不定。現在我還說不準他在什麼具體位置。」

彭總乾脆地說:「那我們就去找!」他又間朴一禹,「你看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朴一禹說:「越快越好。最好立即就動身!」

彭總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說:『「那好,咱們現在就走。」

說完,他略作思索,指指鄧華和我說:「我得馬上入朝。你們幾位把部隊入朝後作戰的具體任務、集結地點以及可能出現的情況,再仔細研究一下,在出發前電告各軍、師領導和我。另外,部隊過江一定要切實組織好,一定不能出半點紙漏,明白嗎?」

鄧華肅然答道:「明白了,彭總,請你放心先走吧!」

彭總神色凝重地注視著我們,然後毅然轉身,同朴一禹一起坐汽車走了。我們的彭總第一個進入朝鮮戰場,同彭總一起走的還有他從軍委帶來的通信處長崔倫、秘書楊鳳安和4個警衛員。崔倫坐著卡車跟在後面,車上還有一部電台。

彭總走了後,我們按照軍委、毛主席和彭總的戰略意圖,進行了反覆的研究,確定了我軍入朝之後採取「以積極防禦,陣地戰與運動戰相結合,以反擊、襲擊、伏擊來殲滅與消耗敵人有生力量」的作戰方針,先在龜城、泰川、球場、德川、寧邊、五老里一線組織防禦,制止敵人進攻,挫傷敵入的銳氣,掩護朝鮮人民軍北撤整頓,為爾後戰略反攻創造條件。

根據敵人進展的勢頭,我們估計我軍可能遇到的情況大概有以下三種:一是敵人先我到達我預定作戰地區;二是我剛到達預定作戰地區,立足未穩,敵入即來;三是在我開進途中同敵人遭遇。因此,要求部隊在開進途中始終保持戰鬥姿態,隨時準備在運動中殲滅敵人。為了達到戰略、戰役上的突然性,我軍採取夜行晝伏、嚴密偽裝、封鎖消息、控制電報通訊等一系列保密措施,以隱蔽我軍的行動和企圖。

我們將作戰部署研究妥,電告軍、師並報彭總後,已是黃昏。吃罷晚飯,鄧華、我、韓先楚便分頭隨部隊出發了。兵團政委賴傳珠因為調北京工作,沒和我們一起入朝。我們的駐地離鴨綠江橋很近,吉普車沒走幾分鐘便到了。

天色越來越黑,忽然,隨行參謀在我耳邊輕輕地喚了一聲:「首長,過江吧l」

「嗯。」一種莊嚴神聖的感情霎時充溢到我心頭。

我過去雖然打了許多年仗,但都是在國內。這次要出國打仗了,而且,敵入有現代化的裝備,有海軍、空軍和炮火優勢,同我們過去遇到的敵人不一樣了,必須認真研究敵人的新情況、新特點,做到知己知彼,不能有絲毫的輕敵思想,不能靠老經驗。想到這兒,我不禁渾身熱血沸騰。我一面大步跨上了敞篷汽車,一面懷著依戀的心情,回頭看了看夜色濃重的祖國大地,然後迅速地驅車駛過了安東鴨綠江橋。

入夜,雨停了,雲散月出,滿天飛霜,寒風蕭瑟,遍地枯黃。

朝鮮多山,一人朝境,汽車便拐上了山路。由於考慮到防空,避免敵機轟炸,汽車行駛一律不准開大燈。盤山公路崎嶇狹窄,路上還有步兵同行。儘管我們把吉普車的篷子卸了,把車前的擋風玻璃也卸了,能見度依然很低。汽車像一隻只大蝸牛似的,在山道間緩緩地爬著。

走著走著,前面的車突然停住了。原來是有輛車拐彎時一下子拐到了山崖上,把車給撞壞了。越往前走,路上人越多,行進速度越慢。我們的汽車和步行的部隊在往前開,朝鮮人民軍的官兵和朝鮮老百姓在往後撤。他們有的步行,有的坐著汽車,有的還趕著牛車,把本來就很窄的道路擠了個水泄不通。當時,我們穿著朝鮮人民軍的軍裝,他們還以為我們也是人民軍呢,在路上同我們搶路爭著先走。

我的朝鮮聯絡員間他們:「多木(同志)哪邊去?」

他們回答都是一致的;「鴨綠江集合。」

忽然,幾架美國飛機從天上一掠而過。接著,就是一陣亂糟糟的吵嚷聲,嚷的全是朝鮮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問了問聯絡員,才知道是有一輛朝鮮汽車的司機因為實在看不清路,把兩個大車燈打開了一下,走在旁邊的人民軍步兵,怕光亮引來敵機掃射,一氣之下把那輛車的車燈砸碎了,司機不滿意,跳下來吵了起來。那路上的擁擠嘈雜就可想而知了。

我們在路上雖然不時地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況,但汽車還是不斷地向前行駛著。我坐在敞篷車上不時地想起幾天來發生的事情:

據外電報導;本月15日,即5天前,麥克阿瑟在威克島和美國總統杜魯門會晤時曾斷言中共不可能出兵朝鮮。他告訴杜魯門說:「總統先生,可能性很少,中國在滿洲有30萬部隊,其中可能不超過10萬人部署在鴨綠江邊,只有5萬到6萬人能夠渡江作戰。我認為中共無意參加這場戰爭。

當今是我們強大而中共屏弱的時代,倘若中共部隊渡過鴨綠江,我就要使他們遭到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沒有任何一個中國指揮官會冒這樣的風險。」他還得意洋洋地向杜魯門保證,「到感恩節,正規抵抗在整個南北韓就會停止。我本人希望到聖誕節能把第8集團軍撤到日本。」

但是,麥克阿瑟哪裡想到,我們中國出兵了,而且一次就出兵20多萬里至於說到風險,當然非常大,同不可一世的美國侵略軍打,怎麼能沒有風險呢丁但我們志願軍決心冒這個風險,敢於冒這個風險。戰爭什麼時候結束,我說不好,不過可以肯定,這是一場持久戰,我們不可能速勝,美國也不可能速勝。麥克阿瑟想在感恩節或聖誕節結束戰爭,那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而已。我們這幾支久經戰爭考驗的部隊人朝,麥克阿瑟就做不成在感恩節結束戰爭的美夢!

我們越往前走,遇到的朝鮮老百姓和撤退的人民軍官兵越多。儘管我們腦門子上也沒刻著中國軍隊的字樣,可是由於我們的武器同人民軍不同(我們是美式的,是打蔣介石時繳獲的),而且是大部隊行動,一個勁兒地往前開,有的人已猜出了是中國軍隊。

有個朝鮮軍官跑到我的聯絡員跟前問:「你們是中國軍隊?」

聯絡員:「是的。」

間:「你們有飛機?」

答:「沒有。」

問:「有大炮?』』

答;「不多。」

朝鮮軍官聽了,搖搖頭說:「沒有飛機大炮,要打美國鬼子,不行咧!」

20日凌晨,我們就與兵團司令部會合了。黃昏,我看到40軍的部隊正在往前開進,便詢問了一些連、營、團的幹部,看到他們個個精神飽滿,勁頭很足。我檢查了一個連隊的攜行量,戰士們的負荷量雖然很重,但士氣很高。我鼓勵他們說:「過去我們打敗了國民黨蔣介石,現在抗美援朝,你們敢不敢打,有沒有信心?」

戰士們響亮地回答:「有信心,一定要打敗美國鬼子,請首長放心!」

我看到部隊這樣的精神狀態,心裡非常高興。

21日下午,我們接到了彭總的電報。彭總在電報中說:本日(21日)9時,在東倉、北鎮間之大洞與金日成同志見面,請鄧洪韓三同志帶必要人員急速來我處商籌全局殲敵部署,解沛然同志率餘留人員隨部隊跟進。彭總還告訴了我們與他會合的地點位置在大洞,讓我們先到聯絡點,與他的聯絡員聯繫上以後,再與他會合。

自從彭總渡江入朝後,我們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但是,接連兩天一直沒能聯繫上,我們都很焦急。接到這個電報,我們非常高興。因為我們連續收到了毛』主席好幾個要求我們改變部署並且與彭總住在一起的電報,迫切需要向彭總請示並一起研究下一步行動。此時,韓先楚已跟著40軍軍部到前面去了,聯繫不上。鄧華和我商量了一下,決定我們兩個人先去找彭總。

21日晚7點多鐘,我們就出發了。為縮小目標,我與鄧華是分頭走的。

我的車子一路上走得很快。22日早上5點剛過,天色還黑乎乎的,我正在車上迷迷糊糊地打盹呢,嚮導忽然將我推醒,告訴我到地方了,並指著一個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村鎮說:「這就是彭總在電報中提到的那個聯絡點。」

我到聯絡點時,鄧華還沒有到。接待我的是一位三四十歲的朝鮮女同志。她個子不高,梳著一條大辮子,神色嚴肅而剛毅。一見面,她就用一腔讓人似懂非懂的中國話自我介紹說:「我是這個聯絡處的主任。」

我對她說:「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13兵團副司令員洪學智,是來找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的聯絡員的。」

那位女主任說:「這事我已經知道了。但是彭德懷司令的聯絡員還沒有到,你們先等等吧。」

我說;「能不能幫忙快點聯絡上?」

她說:「我一定盡力聯絡。不過我們這兒既沒有電話,也沒有無線電台,也沒有汽車,只能派人步行去找。」

說完,她一面派人出去為我們找彭總的聯絡員,一面安排人為我們做飯。

早上7點多鐘,夭已大亮了,早飯做好了,鄧華也到了。

這時,美軍的P一51飛機也飛來了,對著這個村鎮掃射了一通。

吃完早飯,聯絡員還沒有來,女主任又安排我們休息、睡覺。哪能睡得著呀?我躺在地炕上,默默地回想著這幾天來從有關方面了解到的軍情————19日,即我軍人朝的當天,美第1軍的3個師占領了平壤,20日,美國第187空降團便在肅川、順川空降,企圖切斷自平壤北撤的朝鮮人民軍退路。

這時,侵朝美軍和南韓軍的兵力已達42萬人,擁有飛機1100餘架、各種軍艦300多艘,地面部隊擁有5個軍15個師零兩個旅,共23萬餘人。其中,美軍3個軍6個師(每師裝備有坦克154輛,57毫米一155毫米口徑的火炮352門)12萬餘人,另有其他國家軍隊1.2萬餘人。

平壤的陷落,使敵人更加趾高氣揚。他們認為這已象徵著北韓的「徹底失敗」,認為中國不但不敢出兵參戰,而且出兵的「有利時間早已過去了」。麥克阿瑟為了實現在感恩節前結束戰爭的戰略企圖,除以部分兵力對付朝鮮人民軍的北撤部隊和游擊隊以外,還集中了4個軍10個師零1個旅和1個空降團,總計13萬餘人的兵力,採取速戰速決的方針,於東西兩線(主力置於西線)分兵多路,向朝中邊境瘋狂冒進。

這時,敵人以為已經沒有人阻擋他們了,以為他們進人了一個「軍事上的空白」之地,毫無顧忌地以師甚至以團或以營為單位,採取了以南韓軍為先導、美軍殿後、以車載步兵為前驅的行動樣式,長驅直入。至20日,西線南韓第6、第7、第8師已進至順川、新倉里、成川、破邑一線,距離我球場、德川、寧邊等預定防禦地區僅有70一100公里。東線南韓首都師已進占五老里、洪原等地,到達了我預定防禦地區。

這時,我們已渡過江的5個師僅進至鴨綠江南岸新義州以東的朔州、滿浦地區。距離預定防禦地區尚有120一270公里,已不可能先敵到達我預定地區。但有利條件是敵人仍未發現我大軍人朝,因此他們還在公路上放膽前進。敵人的兵力比較分散,而且中路3個師態勢突出,其東西兩線之間又敞著一個80餘公里的大缺日。這一態勢便於我軍利用敵人的判斷錯誤和分兵冒進的弱點,在運動中對敵人實施突然攻擊,確實是我軍出其不意、分割包圍、各個殲滅敵入的極好時機。

據此,毛主席審時度勢,當機立斷,已於21日凌晨,連續3次電示我們:放棄原定計劃,改取從運動中殲敵的方針。

毛主席在21日凌晨2時半發給彭德懷並告鄧洪韓解的電報中指出;『「截至此刻為止,美偽均未料到我志願軍會參戰,故敢於分散為東西兩路,放膽前進」「估計偽首都、偽3兩師要7天左右才能進到長津,然後折向江界。我軍第一仗如不準備打該兩師,則以42軍的一個師位於長津地區阻敵即夠。42軍的主力則宜放在孟山以南地區(即偽6師的來路),以便切斷元山平壤間的鐵路線,箱制元平兩地之敵,使之不能北援,便於我集中3個主力師各個殲滅偽6、7、8等3個師。」「此次是殲滅偽軍三幾個師爭取出國第一個勝仗,開始轉變朝鮮戰局極好機會,如何部署,望彭鄧精心計劃實施之。」毛主席在電報的最後還指出:「彭鄧要住在一起,不要分散。」

21日凌晨3時半,毛主席又發來給鄧華並告彭及高的電報。電報中說:「你們是否已前進,我意13兵團應即去彭德懷同志所在之地點和彭住在一起並改組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部,以便部署作戰。」他還著重指出:「現在是爭取戰機問題,是在幾天之內完成戰役部署,以便幾天之內開始作戰的問題,而不是先有一個時期部署防禦然後再談攻擊的間題。」在電文最後,又強調13兵團領導必須與彭總住在一起。他提出:「你(指鄧華)和其餘同志率必要機構即住彭處為宜。」

221日凌晨4時,毛主席又給彭鄧發來電報,指示在戰役部署上:「請注意控制平安南、平安北、咸鏡三道交界之妙香山小白山等制高點,隔斷東西兩敵,勿讓敵人占去為要。」

同時還指出:「敵人測向頗准,請加注意。」「熙川或其他適當地點建築可靠的防空洞,保障你們司令部的安全。」

我志願軍出國的第一仗確實關係重大。當時毛主席的電報不僅十分頻繁,而且指示十分明確具體,連細節問題都不厭其煩,提醒我們務加注意。

22日上午10點鐘左右,彭總的聯絡員被找來了。他一見到鄧華和我就說:「彭總就住在附近一個名叫大洞的小村里二他要你們立即去見他。」

正躺在床上打吨的鄧華聞聽此言,立即坐了起來,對我說:「馬上出發!」

鄧華和我從聯絡點出發時,已經是上午11時。我們那兩輛卸了篷子的嘎斯67,上面均用松枝做了偽裝。剛駛出小鎮所在的那條山溝溝,走到一片開闊地,美軍的十幾架野馬式飛機就嗚嗚嗚地飛了過來,甩下炸彈,接著又掃射了一陣子。不過他們好像是盲目轟炸掃射的,並沒有直接對著我們。

路雖然很近,我們卻遇到了好幾次美國飛機,每次都得人下車隱蔽,車鑽山溝。大約走了1個小時左右,前面出現了一個只有幾間小房子的小村子,嚮導說這裡就是大洞。

大洞也是一條山溝。溝口有很多崗哨,一下子把我們給擋住了。

崗哨說:「不准隨便進入,你們是什麼入?」

我說:「你就說鄧華和洪學智來了,要見彭德懷。」

崗哨進去通報以後,說:「進來吧!」

我們進到那條山溝里,彭總的一個警衛員指著一間茅草房告訴我們:「彭總正在那兒和金首相談話呢,還得等一會兒才能談完,他讓你們先吃點飯。」

我們吃了飯,又等了1個多小時,彭總和金首相還沒有談完。我們很著急,讓警衛員進去看了幾次,到了第3次,警衛員對我們說:「請你們進去吧!」

我們進去後,見那間屋子也就是十幾平方米的樣子吧,彭總和金日成同志仍坐在那兒,邊說邊笑地交談著。我幾年前在東北解放戰爭時見過金日成同志一次,但沒有談過話。

眼下,儘管朝鮮的形勢十分危急,可金日成同志的情緒很高昂,顯得泰然自若。彭總的情緒也很好。我們先向他們敬了禮,接著又和他們一一握手。金日成同志示意我們坐下,然後笑著間:「你們是怎麼找來的?這個地方很偏僻,很隱蔽,可不好找呀!」

鄧華說:「是彭總發電報告訴我們的,讓我們來的。」

我說:「今天是彭總的聯絡員帶我們來的。」

彭總微笑著點頭。

金日成同志點了點頭,對我們說:「噢里這幾天,敵人不斷向北進逼使得我們不斷地往北轉移,我剛到了平安北道這邊,彭總司令就來了。」

金目成首相同我們講了幾句話,說「你們同彭總司令談吧」,然後就起身出去了。

金日成同志出去後,鄧華忙問道:「彭總,我們兩天多沒接到你的電報,電台也沒聯繫上,真讓我們好著急、好擔心呀!」

彭總笑了笑說:「嘿,出了點小故障。」

他說:「過江後,我找到新義州的李委員長(一位只有一隻胳膊的大個子),朝鮮的副首相朴憲永也在那裡等我們。

我間朴憲水:『金首相在哪兒?』他說:『現在已失掉了聯繫。我們先到拉古哨等消息。』這時天氣由下著小雨又變成了飄小雪,當晚我就住在了拉古哨發電廠。20日中午,朴憲永與金首相聯繫上了。黃昏時我們便出發去大洞會見金首相。朴憲永坐了一輛華沙轎車在前面領路,我坐著嘎斯盯吉普車跟在後面,他的車速度快,我們的車速度慢,剛跑了一會兒,就把我們甩掉一r一大截兒路。為了抓緊時間趕路,我上了朴憲永的華沙轎車,等我們跑到地方,後面崔倫的電台車卻掉得沒影了。沒了電台,我就無法與你們聯繫了。直到21日下午,崔倫的電台車才找到了我這裡,給你們的電報,是他們到這兒以後才發的。」

噢,原來是這樣!我和鄧華恍然大悟。

這時,彭總又簡要地向我們介紹了他和金日成首相會談的情況:

彭總首先把我們黨中央、毛主席的決定告訴了金日成。

他對金首相說:「我們黨中央和毛主席下這個決心是很不容易的。現在既然決定出兵,第一要能夠在合理解決朝鮮問題上有所幫助,關鍵是能夠殲滅美軍有生力量;第二要準備美國宣布同中國進入戰爭狀態。至少要準備它轟炸東北和工業城市,攻擊我沿海地帶。」

彭總接著說:「現在問題是能否站得住腳,無非三種可能,第一種是站住了腳,殲滅敵人,爭取和平解決朝鮮間題;第二是站住了腳,但雙方僵持不下;第三是站不住腳被打了回去。我們要爭取第一種可能。」

金日成同志對彭總說:「這幾天敵人進攻的速度很迅猛,恐怕你們已很難先期到達你們預定的防禦地區。」

彭總說:「敵人進展的情況我們也了解到一些,準備根據現在的情況重新變更一下部署。」接著又問金日成同志:「人民軍遲滯敵人的情況怎樣呢?」

金口成同志說:「敵人的兵力占優勢,炮火又強,還有大批的飛機,我們部隊遲滯敵人進攻勢頭,是很困難了。」

彭總問:「人民軍現在的兵力還有多少?」

金日成同志說:「這我對別人不說,但不瞞您彭總司令,我現在僅僅有3個多師在手上,一個師在德川、寧邊以北,一個師在肅川,一個坦克師在博川。還有一個工人團和一個坦克團在長津附近。隔在南邊的部隊正在逐漸地往北撤。」

彭總對鄧華和我說:「金日成說到這兒,沒有再往下說了。現在的情況就得靠我們了。」

彭總問我們:「毛主席的幾封電報你們也都收到了吧?」

鄧華和我都答道:「收到了。」

我說:「老總,你21日發給中央軍委和我們的關於改變決心和部署的電報我們也看到了。你的意見和毛主席的意見是一致的,我們完全贊成。」

彭總站起身,來回踱著步子,若有所思地說:「當前必須立即改變原來設想的占領一塊根據地,構築陣地進行防禦的部署,改為在運動中尋機殲敵,像毛主席所說的那樣,殲滅偽軍第6、7、8三個師,打好出國第一仗!」

彭總問:「你們還有什麼具體想法?」

鄧華說:「具體想法我和老洪已經研究了。」

彭總說:「說說看。」

鄧華回答道:「總的設想是立即集中3個主力軍於西線作戰,分別殲滅偽第6、7、8師。具體部署是:東線以42軍的一個師附一個炮兵團堅守長津地區,阻擊偽首都師、偽第3師,以該軍主力首先控制小白山區,視情況再向孟山以南地區挺進。西線以40軍進到德川、寧邊地區,38軍進到熙川,39軍進到泰川、龜城地區,爾後視情況尋機堅決殲滅當面之敵。」

彭總點頭道:「由於敵人至今仍未發現我軍已大規模人朝,這樣部署,我軍就有相當大的主動性了。」

我說:「彭老總,還有一個問題。」

彭總間:「什麼問題?』』

我說:「39軍東進以後,新義州、定州地段空虛,為防敵人從海上登陸,得趕快把66軍調到安東、新義州一帶來。」

彭總當機立斷;「馬上給軍委發電,讓66軍明後兩天即從天津出發,開往安東,以一個師負責新義州、定州交通線,主力作為志願軍預備隊。」彭總說到這兒,問:「後勤供應方面還有什麼問題?"

我說:「已和東北軍區商定,布置了3條兵站供應線:第一條為長甸河口、新倉、北鎮一線;第二條為輯安、別合里、五坪里一線;第三條為臨江、周波、長津一線。物資儲備由前線至國內做縱深梯次配備,並動員了10多萬民工,跟隨志願軍入朝,參加戰勤工作。」

彭總說:「每線最少要各儲備部隊一個基數的彈藥和一個月的糧食。還要發一個政治動員令,號召全體指戰員發揚勇敢頑強的戰鬥精神保證首戰獲得勝利,扭轉朝鮮戰局,為祖國爭光。」

鄧華和我表示:「首戰必勝十分必要,彭總的指示我們立即落實。」

彭總又說:「我和金日成同志商量好了,志願軍司令部就設在大榆洞。」彭總指著牆上的軍用地圖說:「就在大洞北面,離得很近,你們馬上派人通知解沛然,讓他帶著兵團機關儘快向大榆洞運動,兵團機關一到大榆洞,就與各軍、師溝通通信聯絡。」

鄧華說:「明白了。」

彭總說:「你們趕緊去大榆洞,重新調整部署。我在這兒同金日成同志就朝鮮戰局問題再作進一步研究,研究完我就去大榆洞與你們會合。」

大榆洞原是朝鮮一座有名的金礦。位於平安北道的北鎮西北3公里處,是一條四面環山的山溝。山溝兩邊的山坡上有一些金礦洞。礦洞下面有一些破舊的工棚。由於礦洞裡潮濕陰暗,我們到了大榆洞後,就把司令部設在了山坡下的一座木板搭的工棚里。

24日,彭總從大洞來到大愉洞,與我們會合。

在這以前,韓先楚、解沛然以及兵團機關的同志已趕到了大榆洞,並迅速溝通與各軍、師的聯繫,展開了工作。彭總到達大偷洞的當天夜裡,便在那個破工棚里,召集我們兵團的領導開了會。

彭總先講了他和金日成同志協商志願軍與朝鮮人民軍怎麼協調,怎麼配合,兩軍如何統一指揮的問題。

彭總講,朝鮮的部隊回撤時很多都分散了。方虎山的軍團還沒有失散,還比較完整,現正向北撤回中。有些部隊雖然回來了,還需要一段時間集中整頓,才能與志願軍配合作戰。所以現在作戰,主要靠志願軍了。

彭總說:「現在是戰爭時期,我這個志願軍的司令員兼政委,雖然是已經下命令了,可是手下連個指揮機構也沒有,怎麼指揮作戰呀?現在臨時抽人組織志願軍的領導機構,一是沒地方抽,二是有地方抽時間也來不及了。所以,我已向毛主席請示,毛主席也有這個意思,就是把你們13兵團的領導機構,改為志願軍的領導機構。你們幾位呢,也同時改為志願軍的領導,這樣我們就真正融為一體了,指揮起來也就方便了。你們看怎麼樣?」

在彭總這樣說以前,我們已多次接到毛主席的電報,要我們與彭總在一起,不要分開。直到昨天晚上,毛主席在給鄧、洪、韓的電報里,還又一次提出「你們應迅速乘車至彭處,與彭會合,在彭領導下決定戰役計劃,並指揮作戰」的要求。所以,我們幾個人對毛主席和彭總的這一決定是有思想準備的。於是,我們都說;「服從毛主席和彭總的決定。」

「好r,形勢很嚴峻,大家不用多說了。」彭總高興地說道,「下面我來宣布一下,志願軍領導的分工。戰爭時期,軍情緊急,我沒和你們商量就定了。分工是這樣的:我呢,司令員兼政委,抓總,分管作戰工作。鄧華同志任第一副司令兼副政委,主要是分管幹部工作和政治工作。洪學智同志任第二副司令,主要分管司令部的工作、特種兵和後勤工作。韓先楚同志任第三副司令,不具體分工,到部隊去督促檢查作戰問題。解沛然同志任志願軍參謀長。杜平同志任志願軍政治部主任。」

彭總接著說:「志願軍黨委的組成,經請示黨中央、毛主席,決定彭德懷任志願軍的黨委書記,鄧華同志任黨委副書記,洪學智、韓先楚、解沛然、杜平同志任常委。」

彭總還說:「為了便於工作。便於和朝鮮人民軍協調,我們志願軍的領導中要有一位朝鮮同志。我同金日成同志商量,確定為朴一禹同志。他的職務是副司令員兼副政委,同時還擔任我們黨委的副書記。」

司令部為什麼有解沛然做參謀長,還要我管呢?因為我原是15兵團副司令員兼參謀長,15兵團司令部機關也就是現在的13兵團司令部,是我一直管著的。解沛然過去是12兵團參謀長,對13兵團司令部不太熟悉。所以鄧華建議,讓我兼管司令部的事情。

關於志願軍司令部(簡稱志司)的組成,彭總原來的想法是以13兵團司令部為基礎,另外再找一些人重新組成,讓我當參謀長。以後彭總看13兵團司令部這個班予經過國內戰爭的嚴峻考驗,還算整齊精幹,而且另起爐灶也確實來不及,所以到了大榆洞後決定直接把13兵團司令部改成了志願軍司令部,把他帶來的人併到司令部里。為了便於指揮,司令部的處長以彭總帶來的人為正,以13兵團的處長為副。第二天,毛主席以中共中央的名義回電同意。這樣,志願軍司令部的首腦機關就算是正式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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