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浪費了張頌文白客,也浪費了好題材好情懷|徐元專欄

槍稿 發佈 2024-03-01T00:32:36.797928+00:00

開腔▻▻▻上映前,《不止不休》被坊間譽為新一版《我不是藥神》。然而,儘管都是由一位山西籍電影大佬監製,也都是北電導演系出身的新導演的處女作,還都是改編自真實的社會新聞事件,但不得不說,等真的看完《不止不休》,就會發現它距離《藥神》還差得很遠。


開腔▻▻▻

上映前,《不止不休》被坊間譽為新一版《我不是藥神》。


然而,儘管都是由一位山西籍電影大佬監製,也都是北電導演系出身的新導演的處女作,還都是改編自真實的社會新聞事件,但不得不說,等真的看完《不止不休》,就會發現它距離《藥神》還差得很遠。


無疑,在題材選擇和視聽質感上,《不止不休》都有著優質電影的氣象,這先天就比市場上絕大多數的「妖艷賤貨」領先了不止兩個段位。


然而,當評判具體影片的時候,尤其是評判這樣一部立意嚴肅、創作講究的「現實主義力作」之時,我們仍然要秉持審慎甚至是嚴苛的標準,而不是僅為它的題材尺度或「中心思想」的難能可貴,就忍不住地鼓與呼。


所以,一方面我為《不止不休》的問世及經歷重重波折終於上映而欣慰,但另一方面,我認為這部影片犯了相當多的錯誤,並非一部傑作。

——槍稿主編 徐元


《不止不休》離好電影還差得很遠

文/徐元

作者介紹:電影記者,影評人,曾任《電影世界》主編,《大眾電影》副主編。



按說,本人北漂了二十年,在各種招聘會投過簡歷,也進過一家報紙當實習生,此後又從事了十年紙媒,甚至還跟主角一樣,都進過北太平莊派出所——


可是,看完《不止不休》,我實在喜歡不起來。腦海里出現了兩個聲音,它們各自都在嘀咕:錯了錯了。


前一個聲音來自於我的「紙媒從業者」的經歷,後一個則來自於「電影評論人」的認知。




先說紙媒人的角度。影片中段,一個實習記者居然可以撤掉當天報紙的頭版頭條,這實在是太天方夜譚了。


須知,記者、編輯、責任編輯、主編乃至總編輯、社長,構成了一條完整的新聞生產線(當然,實則還要加上校對、印刷和發行)。


而一則報導之所以能上頭版,必然要經過一層層的討論、篩選和決策,假如真要拿掉,這一「逆」過程,遠比「順」過程更慎重。簡而言之,一個記者憑自己拍板,就拿掉了當天的頭版頭條,不要說我們社會主義國家決不允許發生,哪怕是資產階級自由化泛濫的西方國家也毫不可能。


所以,當如此的一個情節變成了整部戲的戲眼,之前營造得再好再到位的時代風貌和紀實質感,在剎那間也就垮塌了。



而「現實感」恰是《不止不休》這一類型影片安身立命的所在。「撤版」之後,一連串的劇情都開始懸浮,彷如片中得意洋洋用了兩遍的失重特效。


其中最荒唐的一段,當屬小記者韓東(白客飾)闖入B肝患者群體,怒斥他們不爭的高潮段落。首先,其中的邏輯徹底說不通,究竟他要這些B肝患者(或曰攜帶者)怎麼說怎麼做呢?(當然,呼之欲出的那個答案是不能宣之於口的。)


其次,這位穴頭彪哥及其上下線都已經被連鍋端了,他居然還能安然在家裡接待朋友而非在拘留所里錄口供,這簡直就是對我公檢法力量的污衊了。


最關鍵的是,發表對「B肝代檢」的報導與隨後的反歧視呼籲之間,根本不是非此即彼、有我沒他的關係,後者完全可以是前者的延伸、深入,也就是傳媒業里的「系列報導」操作。


所以,韓東的良心考驗,全無來由又毫無意義。但既然《不止不休》不是一出表現沉淪或幻滅的悲劇(儘管「調查記者」這一行當在今天確乎如此),相反,則是一曲送給媒體人的讚歌,那如此安排,顯然是跑了題。


如果說《不止不休》的前半篇打磨出了某種令人感懷的現實之鏡的話,那麼在後半篇,它又親手將其摔得粉碎。




我知道,可能會有這樣的反駁:這是戲呀。


——都是有原型人物和原型事件的電影,《不止不休》集中在一個實習記者身上,不就和《我不是藥神》聚焦到一個藥販子身上是一模一樣的嗎?


沒錯,誠然「都是編的」。但「編」也有高低優劣之別。就《不止不休》而言,甚至不需要觀眾對報社內部的運作有具體的認知,僅憑常識和邏輯,我們也不難發現其核心劇情的胡來。


而好的劇作,再怎麼奇峰迭起,柳暗花明,但它又始終穩穩地運行在由常識和邏輯構成的軌道之上,隨心所欲而不逾矩,所以才能做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好的創作者,藉助雜糅、過濾、簡化或強化等手段,塑造或正或反的人物,讓他們的命運交織、碰撞,解決自我危機和外部困境,從而釀出「劇力」。

《藥神》是一個典型的正面案例,我們看這部電影,看的其實不是故事、不是事件,而是徐崢飾演的藥販子程勇的斑駁人生。



程勇的故事,實則就是講一個人如何由壞變成好的。他的貪財好色,本是賣仿製藥的出發點,然而在這一過程中,經歷重重波折,在一眾導師(牧師)、搭檔(王傳君)、對手(假藥販子)、敵人(警察和正版藥代表)的合力催化下,程勇的良知被喚醒,靈魂被點燃,再經巨大犧牲,最終成就了英雄之舉,更在無意間,推動了社會的進步。


這一系列一環扣一環設定和變化,實則都遵循著電影的劇作創作章法,其根本也在於它也符合大眾的認知邏輯和情感邏輯。所以,在《藥神》這裡,人成了,戲也就成了。


而《不止不休》卻遺憾地成了效顰的東施。此刻,哪怕我們退一萬步,接受了「記者自己撤版」的設定,可韓東這個角色也是蒼白的、靜止的、無趣的。


從影片一開始,韓東就是宅心仁厚、筆力萬鈞的一條好漢,而到了電影結束,他的認知進化了嗎,能力升級了嗎,心性突破了嗎?總之,他成了一個更好(或更壞)的人嗎?——統統沒有。




不止韓東身上沒「戲」,整部電影裡,除了屢屢考研不成的老同學張博(宋洋)多少讓人品出了無解的悲愴味道,其他配角,也全都變得像路人一般面目模糊又無足輕重。


其中最可惜的,當屬張頌文。一開始,我以為這是一部「拍檔電影」,但很快就發現原來是白客的獨角戲;而當張頌文在報社裡拒絕撤版之時,我以為從此要變成師徒大對決的雙雄戲,哪成想他一秒認慫,然後就在影片裡徹底消失了。


本來,張頌文應該和白客構成「師傅/學徒」的雙主角配置——比如,出於職業理念不同而堅持要刊登臥底報導,進而導致白客良心受譴責;又或是筆鋒一轉,講他出於一己私慾而將報導竊為己有、無恥壓榨實習生等等,也能和影片一貫的「北漂」敘事搭上線。


事實上,影片前半段已經展示了這種可能性,不僅是張頌文戲份不少,更在於他的角色秉持著「記者不要有同情心」的立場。讓他既是「導師」,又成「對手」,本有望讓劇情更合邏輯、更有張力。不過,可惜的是,《不止不休》的張頌文只演了半部戲,就被休止了。




《藥神》的好,還好在它巧妙地借用了一個「盜匪電影」(heist movie)的外殼——即主人公集合多位奇能異士,來共同完成一項不可能的任務——不僅讓故事緊張、驚險,還能藉助一干次要角色與主角互相碰撞,濺起更多火花,呈現更多元的觀點和態度。


反觀《不止不休》,明明坐擁著從《風雨雲》起就已堪稱是當下中國影壇最優質反派演員(起碼是「之一」)的張頌文,卻暴殄天物棄之不用,這只能說是巨大的資源浪費了。


而要是說本片的創作者就是不想追求商業類型片的強戲劇性,那麼,遺憾的是,在藝術電影之「走心」追求上,《不止不休》也在原地打轉。



新聞與倫理、公義與私情、立法與現實、異類與歧視……方方面面的議題,《不止不休》都觸及到了,可又全都輕飄飄地按下不表了。至於一個有才華的理想主義者怎麼在冰冷殘酷的現實世界裡生存的深層主題,影片也是淺嘗輒止、語焉不詳的。


總而言之,文也不行,武也不得,《不止不休》就卡在了「選材很好、創作不易、『這尺度蠻大』,服化道真見功力,可是……」這樣一個不上不下、不尷不尬的半桶水水位之上了。


編輯/徐元

排版/八子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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