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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凱死後，北洋軍閥分裂為以段祺瑞為首的皖系和以馮國璋為首的直系。在段祺瑞的支持下，黎元洪繼任大總統，馮國璋任副總統，以段祺瑞為內閣總理。黎元洪任大總統後，宣布恢復《臨時約法》，召開國會。

靠美國支持的大總統黎元洪與靠日本支持的國務總理段祺瑞，一開始就處於極不合作狀態。段祺瑞仗著日本主子這個靠山，把持中央大權，排斥異己，擴張勢力，蔑視黎元洪的存在，完全以「袁世凱的繼承人」自居。而黎元洪則不甘心居於傀儡總統的位置。於是，雙方明爭暗鬥，爾虞我詐，互不相讓。

1917年年初，受美、日操縱的北京政府，在是否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問題上使「府院之爭」達到白熱化程度。段祺瑞在日本的積極慫恿下主張參戰，而以美國為靠山的黎元洪，則遵照美國的意見，反對中國參戰。

1、為何要發動護法戰爭？

段祺瑞為了要挾黎元洪，當5月間國會討論參戰案時，命陸軍部人員指揮所謂「公民請願團」、「五族請願團」包圍國會，毆打議員。目的未能達到時，又指使督軍團聯名呈請總統解散國會。

段祺瑞的所作所為引起國會內外的反段情緒，議員們決定停議對德宣戰案，非段派的內閣成員也紛紛辭職以示抗議。黎元洪認為人心可用，乃於5月22日下令免去段祺瑞的國務總理職務。

段祺瑞當然不甘心失敗。他竄到天津，唆使皖系、奉系8省督軍宣告「獨立」，並在天津設立「獨立各省總參謀處」，積極進行倒黎活動。

在段祺瑞的軍事壓力下，黎元洪一籌莫展。只得於6月初召張勳進京「調和」。

在段祺瑞慫恿下，張勳進北京後，逼迫黎元洪下令解散國會，接著又逼黎元洪下台。6月12日，黎元洪下令解散國會後，自己逃進了日本使館。

於是，在已經成為歷史遺蹟的故宮裡，上演了一出復辟的鬧劇。

這時，狡猾的段祺瑞見利用張勳已達到驅黎之目的，便在日本人支持下組成「討逆軍」，於7月3日在天津馬廠誓師，宣布討伐張勳。7月12日，「討逆軍」攻進北京，「辮子軍」立即投降，張勳在德國人保護下逃進荷蘭使館。溥儀再次宣布退位。

這場復辟醜劇僅演了12天即草草收場。

討伐有功的段祺瑞重又擔任了國務總理，而與他有隙的黎元洪則通電去職，由馮國璋繼任大總統。

段祺瑞終於稱心如意了。他一上台，就公開宣稱「一不要約法，二不要國會，三不要舊總統」，實行「武力統一」政策。為了達到「武力統一」的目的，段祺瑞不惜出賣國家主權，向日本大舉借款，以購買軍火，擴充自己的實力。

自宣告中華民國成立以來，無論發生什麼變化，《臨時約法》和國會一直是孫中山心目中最珍貴的政治聖品。他認為，只要這兩個東西存在，中華民國就存在。無論什麼人，只要褻瀆或拋棄這兩個東西，就是中華民族的敵人，就要與之進行堅決鬥爭。

段祺瑞提出廢除約法和國會後，孫中山指出：

約法和國會，是共和國之命脈，如果聽任約法廢棄，國會解散，則數十載革命的成績，全被推翻，而將來國家根本之憲法，亦無從制定，這是萬萬不能容忍的。

於是，孫中山又挺身而出，高舉起「護法」大旗，並得到海軍的積極響應。

2、護法戰爭有多艱難？

前北京政府海軍總長程璧光和孫中山是「布衣之交」，又是同鄉，他和弟弟程奎光都曾支持過孫中山的反清鬥爭，參加過興中會。

1895年第一次廣州起義失敗，程奎光被捕就義，程璧光逃到海外，後經李鴻章擔保，供職於海軍衙門。此時，程璧光對北京政府的倒行逆施很是不滿，於是積極贊助孫中山的護法鬥爭。

1917年6月23日晚，孫中山在哈同花園與程璧光共商大計，要求程璧光率艦南下廣州護法。程璧光表示堅決支持孫中山護法，只是缺乏經費。

適時段祺瑞宣布對德絕交，德國大使辛慈等在回國前，密令駐上海德國領事聯絡孫中山共同倒段。孫中山即派人與德國領事密商，要求德方予以200萬元的支援。德使當即答允。孫中山乃以這筆錢作為海軍南下護法的經費。

7月1日，張勳在北京擁戴溥儀復辟，消息傳出，孫中山立即召集會議，商談興師北伐。

7月3日上午，孫中山與唐紹儀、章太炎、程璧光、陳友仁及海陸軍官等舉行會議。

孫中山在會上嚴正指出：

「此不但共和制與帝制之爭，實為全體國民反抗武人專制之爭。」

此時，西南軍閥為維護自己的地盤，表示歡迎孫中山南下。

7月6日，孫中山與章太炎、廖仲愷、朱執信、陳炯明等乘「海琛號」軍艦離開上海南下廣州，決心依靠西南地方實力派「根除元兇，恢復約法」。

7月17日，孫中山一行到達廣州。

8月25日，孫中山在廣州召集國會非常會議。

9月1日，國會非常會議選舉孫中山為大元帥，唐繼堯、陸榮廷為元帥，負責行使護法軍政府職權。

9月10日，孫中山宣誓就大元帥職，表示「任職以後，惟當竭股肱之力，除奸凶，恢復約法，以竟元年未竟之業，雪數歲無功之恥」。

護法軍政府的成立，表明中國從此有了南北兩個政權。

護法軍政府成立後，兩廣、雲貴連成一片，成為護法運動的中心。各省護法勢力紛起響應，在短短的三四個月中，護法烽火遍及全國十幾個省區。

為了取得護法戰爭的勝利，孫中山在軍事上作了詳盡計劃和部署：

由唐繼堯和陸榮廷統一滇、黔、桂、川4省兵力，取四川後順江東下；湖南程潛、劉建藩與湖北黎天才部攻占湘鄂，揮師北指；陳炯明、李烈鈞等率粵軍襲閩奪贛，西上武漢；四川黃復生、熊克武等部北出祁山，東進荊襄。然後各路大軍會師武漢，再舉北伐，直搗京城。

這無疑是一個宏大的戰略部署，如能照此執行，則孫中山護法的目的或可達到。

然而，護法軍雖然在湖南、四川、湖北、陝西等幾個戰場上取得了一些勝利，但最終未能達到目的，因為孫中山所依靠的西南軍閥並不都是真心護法。

孫中山南下護法，雖有海軍方面的支持，但他本身並無基本的革命武裝力量。廣東部隊中只有魏幫平、李福林、黃明堂等部對孫中山尚能擁護；滇軍李烈鈞所部兩師中，只有張開儒師比較服從孫中山的指揮。

而真正擁有實力的桂系軍閥陸榮廷和滇系軍閥唐繼堯，卻並不擁戴孫中山。

孫中山為了護法，對於陸榮廷和唐繼堯多方讓步，而他們一方面看到孫中山的護法旗幟大得人心，想拉大旗作虎皮，以保存和擴充自己的地盤；一方面又懾於段祺瑞的武力威脅，對孫中山的護法存有異心。

所以，當非常國會給他們送去「元帥」證書時，他們二人均拒絕就職，不肯完全與孫中山合作。

在他們的影響下，軍政府任命的6個部長及參謀總長中，除陸軍總長張開儒外，都不肯就職。這樣一來，軍政府的最高領導機關實際上成為一個空架子，基本上靠孫中山獨立支撐。

3、被排擠出廣州的孫中山

孫中山不以個人的榮辱為進退，為護法鬥爭能繼續下去，減少阻力，不得不對他們一再退讓，委曲求全。他特派軍政府秘書長章太炎為專使，前往雲南敦勸唐繼堯來廣州就職。章太炎領命後，特意製作兩面特大的紅旗，挑選了兩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扛著，作為先導，以示隆重之意。儘管如此，仍未能打動唐繼堯的心。

為了爭取陸榮廷，孫中山費了不少心力。

1917年10月6日，由粵、桂、湘3省組成的聯軍與北洋軍在湖南衡山、寶慶一帶鏖戰，護法戰爭從此拉開序幕。至11月，護法軍占領長沙。

四川、湖北、陝西、河南等省的護法勢力也紛紛起事響應。

前線戰事緊張展開，急需軍費補充，但陸榮廷卻以手中的武力，控制著兩廣地盤，對軍政府實行經濟封鎖。

他手下的將領莫榮新揚言：

「孫某的政府，空頭政府而已。他無兵無餉，我們對他只要採取不理的態度，等到他不能支持的時候，自然會解散而去。」

對於當時軍政府經濟上的窘境，隨孫中山南下護法的羅翼群曾有如下回憶：

帥府成立後，經費方面異常拮据，由於粵省財政全為桂系把持，無從挹注，只能靠借債及華僑方面捐款接濟度日。廖仲愷當時以財政部次長署理部長，雖鞠躬盡瘁，多方張羅，然國會經費及海軍軍費，仍不能依時如數發給。帥府所屬職員，當時亦無薪可發，各人不分職級，每人每月只能領到廣東毫洋二十元，僅足供個人食用，生活十分艱苦。但在中山先生革命精神的感召下，大家都能刻苦工作，未見動搖。

1917年冬，皖、直兩系軍閥矛盾加劇，進兵湖南的直系軍隊不願替段祺瑞賣力，主張南北停戰議和。陸榮廷、唐繼堯根本不同孫中山商量，就自作主張，在湖南、四川前線宣布停戰。這理所當然遭到孫中山的反對。

陸榮廷遂把孫中山看成南北議和的障礙，一意要把孫中山擠走。

為了擠走孫中山，陸榮廷千方百計減弱孫中山的勢力。

1918年1月2日，陸榮廷指使代理廣東督軍的莫榮新以懲治「土匪」的名義，拘捕了大元帥府衛隊的10名新兵，槍斃連、排長及衛兵多人。這是刺向孫中山的第一把利刃。

孫中山得知此事後悲憤地流著眼淚說：

「莫賊殺我同志多了，為大局計，我飲淚啞忍已久，今屠及良民，是莫自棄於國，如不懲戒，其禍無窮。」

於是，他決定炮擊粵督軍署，驅逐莫榮新。

為了與軍政府相對抗，陸榮廷、唐繼堯聯手成立了一個「護法聯合會」，推岑春煊為議和總代表，形成了和軍政府對峙的組織。

2月，陸榮廷指使親信暗殺了軍政府海軍總長程璧光，此舉使孫中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支持者。

孫中山這時已處於十分難堪的境地。軍政府只是個空架子，既無軍，又無地盤，活動範圍非常有限，孫中山的政治、軍事、經濟主張都無法貫徹實行。他希望西南軍閥能夠團結在自己周圍，一起為護法而鬥爭。

他對海軍中的滇軍官佐說：

「凡天下事必須同德同心，不問其結果，一致進行，不屈不撓，方可成功。」

廷但此時孫中山已經完全失去了掌控局面的能力。西南軍閥一方面公開與北京政府實行妥協，一方面加緊策劃推翻孫中山的活動。

4月10日，在桂系和政學系政客的收買和操縱下，國會非常會議第17次會議通過了改組軍政府的《中華民國軍政府組織大綱修正案》，決定改組軍政府，取消大元帥制，改為七總裁合議制。唐繼堯隨即發出通電，擁戴黎元洪、馮國璋為廣州臨時政府的正、副總統，公然出賣了護法運動。

第二天，孫中山約見全體國會議員到軍政府談話，表示堅決反對改元首制為多頭制，因為這是同軍政府承認的約法相矛盾的，他本人決不就任改組後的總裁。

孫中山此時已是孤掌難鳴了。

5月4日，國會非常會議選舉唐繼堯、唐紹儀、孫中山、伍廷芳、林葆澤、陸榮廷、岑春煊7人為總裁，並以政學系頭子岑春煊為主席總裁，這實際上徹底剝奪了孫中山的權力。

孫中山憤恨軍閥的跋扈，卻又無力反擊，只得向國會非常會議提出辭去大元帥職務的呈文。在當天發出的辭職通電中，孫中山表示了自己的憤怒。

在給友人的信中，孫中山痛心地談到他在廣東任大元帥時的情形：

「艱難支撐一年之久，孑然無助，徒為親厚所痛，分讎所快，終至解職而去。」

5月21日，孫中山懷著絕望的心情，黯然離開廣州。

孫中山透過痛苦的教訓既認識了北方軍閥，又認識了南方軍閥，終於發出了「南與北如一丘之貉」的感嘆！這一認識可謂深刻矣！

4、痛苦的孫中山

再次回到上海的孫中山，心情是十分痛苦的。

多年來，孫中山艱難地開拓著革命道路，一直在為理想中的資產階級共和國而奮鬥。然而，儘管他與革命黨人嘔心瀝血，前仆後繼，但共和國最終只是一個空招牌而已。即便是個空招牌，也時時受到來自封建勢力的強大襲擊，隨時都可能被人摘掉。

中國的封建勢力真是根深蒂固、反動頑固到了極點。而他奮鬥多年的結果，手中仍無一兵一卒，周圍亦無革命組織，幾乎成了孤家寡人。

孫中山處在矛盾和困惑之中。

孫中山具有百折不撓的革命精神，但卻找不到解救民眾於水火的正確道路。他目睹國家情況一天比一天變壞，南北軍閥混戰不已，人民苦難重重，痛苦不堪。孫中山每每想到這些，便沉痛至極，遂陷於深深自責之中。

在上海，孫中山看到黃浦江上橫行無阻的是帝國主義的軍艦和輪船，馬路上耀武揚威的是帝國主義的軍隊和警察，中國在受到封建軍閥統治的同時，又遭到帝國主義的蹂躪，人民在痛苦中呻吟，在磨難中掙扎。

此情此景，孫中山憂心如焚：

自己曾經為之奮鬥的美好的共和國生活在哪裡？

孫中山深深嘆息：

自己為革命奮鬥了幾十年，但至今「革命主義未行，革命目的未達，僅有民國之名，而無民國之實。

怎樣實現救國救民的抱負？革命的出路在哪裡？孫中山感到孑然無助，一籌莫展，便轉而期望以著書立說來啟發國民。

他說：

「據年來經驗，知實現理想中之政治，斷非其時，故擬取消極態度，將來從著述方面，啟發國民。」

這是一個偉大靈魂的無奈選擇。

5、無奈的「寓公」

上海莫利愛路29號（今香山路7號），在這座由加拿大華僑贈與的房子裡，為革命事業奔波了幾十年的孫中山，雖說是要著書立說，但無時不在掛牽著革命事業。

孫中山到上海不久，發生了這樣一件催人淚下的事情。

吳玉章當時是四川省參加南方軍政府的代表。軍政府內的許多人認為，他和孫中山一同革命多年，便推舉他到上海勸孫中山去廣東就總裁職。

吳玉章回憶他與孫中山會面的情景時說：

中山先生憂傷後生病睡在床上。我就坐在他的床邊同他談話，我說明了來意，又簡單地談到了國會非常會議選舉七總裁的經過，最後請他就職，以反對北洋軍閥政府。中山先生當時氣憤得很，堅決不干。

他說那些人還革命？！他們根本不革命！他們想拿軍政府同北方議和以保個人權位，我決不與他們同流合污！

我就勸他，我說時局這樣混亂，南方各省當局雖然還不很好，但他們還打著護法的旗幟反對北洋軍閥，這點是好的。現在南方、北方都很混亂，南方各省有勢力的當局雖然同床異夢，各有野心，但他們還想利用革命招牌以壯聲勢。

我們必須保持一些革命勢力以圖發展，革命道路是曲折的，我們不能脫離革命戰線。南方的勢力派雖然排斥先生，但又不敢完全丟掉先生，他們還想利用先生的威望，所以還給先生安一個位置。先生如果不同他們合作，而離開了他們想自己搞革命，這是不容易的。

因為這會受到兩面夾攻，一方面是南方軍政府打擊先生，另一方面北方軍閥更要打擊先生。南方各派所以還要給先生一個總裁是怕輿論攻擊。

先生不去，他們就有話可說了。擁護先生的革命力量還是有的，如廣東有陳炯明的隊伍，陝西有于右任的隊伍，湖南有程潛的隊伍，湖北還有一些革命力量，尤其是老同盟會員熊克武已經統一了四川，有很大的力量。這些力量都希望先生來維繫他們，團結他們。

南方勢力派想出賣軍政府與北方議和，如果先生在其中團結真正的革命力量，也能制止他們的出賣，以保存革命勢力。先生不要看岑春煊現在煊赫一時，如果他不好自為之，將來他的失敗比先生更淒涼得多，希望先生委曲求全保持革命的聯合戰線，先生如果不願親自前去，派一個代表去也可以。

我說這番話後，他不勝感慨地流下了眼淚，隨著說：我聽你的話決定派汪精衛去。

孫中山何嘗不願去廣州再創一番革命事業？

但是他明白，當自己一無軍隊二無金錢的時候，所有的努力基本上都歸於徒勞！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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