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呼吸|評小劇場京劇《一蓑煙雨》:人生如逆旅,而我似清風

文匯網 發佈 2024-03-17T19:48:35.285935+00:00

3月11日晚,中國戲劇家協會、上海戲曲藝術中心、中共上海市黃浦區委宣傳部、文匯報社共同主辦的「2022中國小劇場戲曲展演」中,在上海長江劇場的舞台上,由白愛蓮編劇、導演,中國戲曲學院副教授賈勁松、焦敬閣、張艷紅主演的京劇《一蓑煙雨》首次與上海的觀眾們見面。

3月11日晚,中國戲劇家協會、上海戲曲藝術中心、中共上海市黃浦區委宣傳部、文匯報社共同主辦的「2022中國小劇場戲曲展演」中,在上海長江劇場的舞台上,由白愛蓮編劇、導演,中國戲曲學院副教授賈勁松、焦敬閣、張艷紅主演的京劇《一蓑煙雨》首次與上海的觀眾們見面。《一蓑煙雨》是一部角度新穎、立意深刻的戲曲作品,取材於元豐三年蘇軾因「烏台詩案」被貶黃州的故事,選取了其中三個夜晚作為敘述內容展開,即劇中三幕:《藏》《嬉》《行》。主創團隊在紮實的傳統戲曲表演與設計的基礎上推陳出新,呈現出不完全同於傳統的京劇風格。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第一幕《藏》。元豐三年,蘇軾因看到新法實行中的諸多弊端而遭人構陷,被指控寫詩文訕謗朝政、反對新法、指斥皇帝,被流放至黃州。初到黃州之時,最令其心傷的不是環境蕭條,也不是形單影隻,他心傷於無法改變現狀,無力惠及百姓。第一幕中,蘇軾來到酒館買醉,正巧得遇說書人講述自己被貶的遭遇,一方面憶起往事,悲從中來,另一方面又因未曾料想還有民間百姓為自己抱不平而感到欣慰。雙重情感的交疊中,蘇軾對未來何去何從的迷茫也在賈勁松老師搖搖晃晃的醉態表演中流露了出來,不由讓觀眾們感到陣陣心酸。

蘇軾深夜醉酒回家途中,偶遇一位青年知己,青年人不忍看其落魄遊蕩街頭,遂提出與其一同「隱居山林」的想法,此舉正合蘇軾心意,言語間竟得知青年人是二十年前的自己。他看著自己少時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樣子,唏噓如今竟把自己活成這幅模樣,望著江中行過的小船,吟出「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傳世名句。

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第二幕《嬉》。此幕中,蘇軾的侍妾——由張艷紅老師扮演的「朝雲」首先亮相,朝雲聽得鄉間流傳蘇軾的「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已然成為絕筆,以為其寫罷便已縱身江河。蘇軾聞此傳言後,蹊蹺之外卻覺有趣,乾脆與朝雲來了一出「假戲真做」,裝作世間再無蘇子瞻,並藉此機會參悟生死之事,驚喜得到「此心安處,便是吾鄉」的頓悟。

第二幕中,蘇軾的心緒不再如最初那般迷茫不安,這也極好地向觀眾們解釋了為何蘇軾詩案前後的作詩風格發生了由「致君堯舜」的豪放超逸轉為擁抱自然、體悟人生的變化。賈勁松老師一句台詞「人間嘈雜紛紛亂,不在人間,聽不著,看不見」實在發人深省,蘇軾雖曾看遍朝中之事,讀過萬千佳著,如此深入民間卻是稀罕之事,他對環境的適應能力與面對不同處境的從容,都值得今人學習。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第三幕《行》。最後一幕中,正準備調任的蘇軾回到了初來黃州時買醉的酒館,此時「東坡肉」已然成為酒館爆款,蘇軾也對黃州的人與事有了依依不捨之情。說書人依舊講述著故事,提及李白醉酒撈月而死時,蘇軾感慨道:「太白乃謫仙,而我在人間」,可見其雖嚮往隱居山林的悠然自得,但心中從政抱負仍未實現,他是為嚮往理想主義的現實主義家。

劇中最精彩的片段無疑是老、中、青蘇軾跨越時空的會面與交流,容顏易改,初心未變,得知身後「蔡京當道,皇上昏庸,一紙禁令,你的文章書稿,都要焚毀,你的丹青書畫,也都要燒掉。你寫下的碑文,砸了。你題寫的匾額,燒了。換了上那蔡京蔡大人的……但凡民間私藏蘇學士詩詞文章刻印書稿的,一律問罪。」,中年蘇軾釋然感慨道「身前只求問心無愧,身後只有一堅信——公道自在人心」。台上看似是三人,實則只有「蘇軾」一人,他始終未變的初心與堅定,成就了他「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從容與瀟灑。

一場大夢,銜接古今

《一蓑煙雨》以蘇東坡為主要人物在當今京劇舞台上具有開拓性意義,雖然蘇東坡是中國人家喻戶曉的人物,但是京劇舞台上還沒有以他為題材的戲,這部戲在題材上具有一定的開拓性。顯而易見的是,縱然我們都對蘇軾被貶的經歷有所了解,但細化至其每日所思所想終究是不得而知,而劇中對三個夜晚的呈現也就足以展現主創團隊的精妙構思與豐富想像力。

首先,編劇及導演白愛蓮老師並未將重頭戲放在如何刻畫蘇軾被貶的悲慘性上,避免了大眾思維中被貶必然是「痛苦」、「淒涼」的固定格式,沒有展現蘇軾與變法派的艱難鬥爭,沒由歌頌其從政的豐功偉績,通過一些生活化的場景展現了蘇軾由悲傷迷茫轉變為樂觀心安,進而更加堅定走向未來路的一個過程,不僅還原了歷史事件,還起到了發人深省的作用。

其次在劇情設計上,沒有完全拘泥於傳統戲劇模式,青年、中年、老年蘇東坡的同台頗具西方色彩,結尾的光影配合也頗有一番李白詩中「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意境,看似三人,實則一人,虛虛實實、如夢如醉之中,銜接了古今,解讀了人性。

《一蓑煙雨》的成功,不僅在於主角蘇東坡人物形象立得住,還在於配角的形象塑造立體,在宋朝服裝設計精美、還原度高和演員表演功底紮實的基礎上,配合小劇場環境的靈活性,實現了與觀眾們的良好互動。

由於這是《一蓑煙雨》首次與上海觀眾見面,演員們的表演中穿插了許多有趣的現代元素。朝雲被蘇軾吵得急了,戲言一句「吵得我腦子都瓦特了」,俏皮上海話元素的運用增添了不少輕鬆幽默;酒館因東坡肉的推出而吸引到更多客官,店家言道「我這爆款一出,成了網紅」,歷史與現實距離驟然拉近,引發觀眾們的哄堂大笑;蘇軾將扇子送給店家,店家自言自語道得此真跡可以在南京路換套房子......諸如此類的小細節,反映出主創團隊的熱情與用心,也讓觀眾們感到驚喜不已。

人生如逆旅,而我似清風

在戲曲藝術並未受到大眾廣泛關注的當今社會,誕生出如《一蓑煙雨》這樣優秀的作品也實屬不易,劇中充滿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的對弈變換,無處不體現出演員們的紮實功底與對傳統藝術的熱愛,反映出樂隊老師們的精妙配合,展示著主創團隊的良苦用心。劇中蘇東坡的處世哲理,對於觀眾來說也是有極大幫助的,對快節奏的、浮躁的當今社會而言,《一蓑煙雨》無疑像一汪清泉,由古至今緩緩流淌進人們的生活,開拓人們的視野,緩慢人們的腳步,為觀眾們提供了更多放鬆、學習和自我思考的機會。

筆者作為一個接觸戲曲藝術並不久的青年人,觀看這部作品後的直觀感受實在是震撼與興奮,它不僅讓不同受眾群體都能夠接受,而且不停向人們傳遞著中國傳統戲曲藝術的魅力,希望這般優秀的作品能夠得到更多展示的機會,讓更多人體會到中國傳統文化的感染力。

作者:盧佳樂

編輯:王筱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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