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80年代大學生,90年代下海,好勝心強,一輩子都在追求新鮮事

自拍 發佈 2024-03-26T07:32:45.729841+00:00

這是《自拍》第373個口述故事如果你有故事,請私信我楊訴/口述小問/撰文呱呱/編輯我是楊訴(@訴爺),哈爾濱人,我出生在1960年,我還有個妹妹。母親是教師,父親是幹部。父親參加過遼瀋戰役、湘西剿匪、抗美援朝,1958年轉業復員回到哈爾濱。我出生的年代是困難時期。

這是《自拍》第373個口述故事

如果你有故事,請私信我

楊訴/口述

小問/撰文

呱呱/編輯

我是楊訴(@訴爺),哈爾濱人,我出生在1960年,我還有個妹妹。母親是教師,父親是幹部。父親參加過遼瀋戰役、湘西剿匪、抗美援朝,1958年轉業復員回到哈爾濱。

我出生的年代是困難時期。小孩成幫結夥,大太陽照著,餓著肚子成天亂跑。學校鬧翻天,課文只有老三篇。一夜間,風起雲湧,父親受到波及,以往的意氣風發不見了,他離開家,我處於沒人管的狀態,野蠻生長。

搬到哈爾濱的棚戶區「三十六棚」後,我成長為一個不良少年。長大當什麼,我沒精力想,每天能吃飽飯就不錯了,今天中午飯吃完了,晚飯不知道在哪有,逃學曠課習以為常,打架鬥毆家常便飯。父親回來後,想讓我收收心,決定讓我學鋼琴,安靜安靜。

那是1971年,我十一歲。之前我見過鋼琴,哈爾濱「江上俱樂部」院子裡有整堆的鋼琴,亂糟糟的,不知幹嘛用。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大人讓我學,我就學唄。 他們千叮嚀萬囑咐,不好好學琴,回家要挨揍,我早都習慣了,不學琴也天天挨揍。

第一天去老師那學琴,學拜厄教材,我一點不覺得難。父親在樣板戲的宣傳畫背面,給我畫了兩組鋼琴鍵盤。我在紙鍵盤上,開始了學琴之旅。

我放學就去找父親,他在噴漆車間勞動改造,我聞著濃烈的油漆味道練識譜,進步很快。聽說江沿小學禮堂有台閒置鋼琴,母親馬上把我轉入江沿小學。每天放學後,我都會到禮堂練琴。父親騎著自行車給我送飯,怕飯涼了,把飯盒放在胸口捂著。冬天練琴像上刑,練一會,得站起來跑一會兒。禮堂緊鄰哈爾濱中央大街,人們天天聽樣板戲,那時候只有苦難史,只有英雄偉績,只有堅決徹底,就是沒有西洋曲,我的嘔啞琴聲,不時吸引路人往窗里看。

後來,父親買來一台二手鋼琴,五百塊錢,相當於他一年工資。那是1972年,他的想法,在當時,也實在超前了。這台鋼琴後來培養出兩個鋼琴家,因為妹妹也加入進來。父親請來了老師,那個年代老師不興收錢,國家也不允許收錢,過年過節,只要給老師送塊豬肉,或魚啊油啊米麵啊,那就很了不得了。

1973年,我學琴一年零八個月時,中央五七藝術大學附中(即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在哈爾濱招生。我參加了人生第一次專業院校考試。在哈爾濱九十一中學,我懵里懵懂通過了初試。複試在市工人文化宮,六名考生中,我排名第一。我被通知參加體檢,然後等待政審。上邊說,要按選飛行員的標準,查三代,一向堅韌如山的父親,被我發現在暗自垂淚。我說:爸,我不想去北京上學啦。果然沒戲,我的人生里,第一次體會遭淘汰的滋味,那年我十三歲。

我不再想學琴,我想掏鳥窩、打鬧、曠課、看《水滸傳》。父母和各路親戚朋友一輪輪磋商,決定下來了:繼續學鋼琴!我那時真的覺得,彈鋼琴是世界上最讓我厭煩的事!一天,我在同學家借了一把斧頭,準備趁父母不在,把鋼琴劈掉。大不了挨頓胖揍,再也不用彈這破東西了!斧頭舉過頭頂時,我似乎聽到:小兔崽子,你敢!我把斧頭放下,心有不甘地彈起了《翻身的日子》。

父母更起勁了,說,要到北京找名師學。那時去趟北京,可不是件小事,進京需要單位開證明,路費更成問題。硬座票二十六元,學生票也要十三元。母親四處活動,很快就把父親和我送上郵政車廂。我趴在郵政包裹上,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長途旅行。到天津,父親帶我爬樹翻牆出了火車站,再買兩張到長辛店的火車票,等火車的間隙,父親教會了我看列車運行時刻表。

我們來到父親的戰友趙大年叔叔家,輾轉找到中央音樂學院鋼琴系教授易開基先生。從最基礎的音階和琶音開始,易先生教了我正確的練琴方法,我的天賦得到易先生肯定,這更堅定了父母讓我學琴的決心。

回哈爾濱,父母立馬籌劃我去北京學琴的事。第二次來北京,找了王康老師。王康老師帶我去中央音樂學院朱公一先生家上過幾次課。練習過不少曲目後,我開始報考部隊文工團。總政、海政、空政、二炮我都報了,每次考完,我都會給家裡發電報,每次寫:考試順利,準備政審。結果每次都失敗。

父母沒有絲毫的改變和退讓,他們不停地在我身邊怒吼:繼續堅持學!必須彈得更好!必須要考上文藝單位!我只能在北京學琴,回哈爾濱練琴,如此往返。父親無法陪我赴京,我就自己去。從哈爾濱搭郵政車廂,在天津站換乘,按火車運行時刻表選車次,十三、四歲的我,駕輕就熟。最後,父親的戰友孫叔叔家接收了我,在北京,我終於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一住就是四年。

這四年對我的人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孫叔叔在中央民族歌舞團工作,待我如親兒子一般。他介紹鋼琴家丁柬諾老師給我上課,我平時就在丁老師的琴房練琴。我的琴技大有進步,練琴之餘,我就幫孫叔叔家做清潔,打飯,還幫他小兒子補習功課,那時我十五歲。

沒多久,我就成了民歌大院裡的孩子頭兒,偷蘋果、野泳、粘季鳥。在孫叔叔家裡的日子,是我少年時期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受父親影響,我愛閱讀,孫叔叔家有兩本書對我影響最大,一部是尼克森的回憶錄《六次危機》,另一部是講美國歷史的《光榮與夢想》。這兩本書,簡直顛覆了我對資本主義制度的認知。要知道,我上小學軍訓打靶時,靶子的頭像一個是勃列日涅夫,另一個就是尼克森。

1976年,我去探望父親的戰友溫叔叔,拿出我抄的詩,溫叔叔對我的字讚不絕口,說,別學鋼琴了,參軍吧,給我去當勤務兵。我大喜,忙說:溫叔叔,快和我爸說吧,我一點也不想再學鋼琴啦。父親堅決拒絕,態度極其明確:堅持學琴,不許回頭!那一年,我十六歲,正處於從少年向青年的轉變時期。在口號聲、哭聲、歌聲、歡笑聲、鑼鼓聲、和鞭炮聲中,我感覺自己突然長大了,內心似有抱負了。偶爾會想:我這輩子真的就與這八十八個黑白鍵為伍?

1977年春節過後,我得到一個機會,可以去廣西梧州市歌舞團工作。那時在家裡,我經常就時局、社會和人生目標與父母發生衝突,十七歲的我,總辯不過父母,內心最大的願望就是早日脫離父母的管制,做一隻出籠之鳥。我態度堅決地向父母表示,我要去梧州工作,父母終於同意。我成了梧州市歌舞團的學員,月工資二十幾元。

那時團里正在排演話劇《霓虹燈下的哨兵》,我高興地裝拆台、掛裝燈光和拉大幕。沒多久就發生了我人生第一件大事,初戀。 初戀對象是團里重點培養的舞蹈演員,團里禁止學員談戀愛,我無視禁令,還自作聰明,其實早就被人發現了。沒過幾天,因違反團規,我被開除處理。父親趕來接我,我那神通廣大的母親旋即把我戶口落回哈爾濱,我則回到北京,繼續學琴。

很快,聽說北京空軍文工團缺一個鋼琴伴奏,我順利通過考試。團領導留下我,發了軍裝和被品,每月還發幾塊錢津貼。我給舞蹈隊集訓彈伴奏,那鋼琴年久失修,只能在黑鍵上彈,我整日晃晃蕩盪當著文藝兵,只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閱讀。就在那年,國家重新印發了世界名著,我跑到王府井新華書店排隊買書,回到團里徹夜苦讀,那些世界名著,對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產生了久遠的影響。

1978年春節後,母親跑到北京,帶來一個天大的消息:音樂學院恢復招生了!一年沒練琴,練過的曲目忘光了,文化課基本空白,只讀到初一第一學期——報考音樂學院對我簡直是天方夜譚!母親根本不聽這些,硬是把我帶回哈爾濱。我還是堅決不想考。十八歲的小伙子,父母打不動了,僵持之下,朋友來了一句:楊訴,你就不敢創造個奇蹟?這話真管用了!我決定去考!我學琴生涯里最主動最認真的練琴就在那二十多天,從重新試奏到熟練彈奏到背譜,漸入佳境。一張巴掌大的淺藍色紙片來了,上面印著我的考號,0014,這就是我花五毛錢報名費拿到的准考證。

考場設在哈爾濱師範大學藝術系,聽說我前面那位是哈爾濱彈得最好的考生,他進場後,我走到門口聽了一會兒,我轉身走到父親身邊,悄悄說:他曲目和我完全一樣,這他可就懸了。輪到我考時,我自信地走入考場。我心裡記著他的練習曲速度,就用快得多的節奏,彈起來。音符急速傾泄,我汗毛孔都張開了,像在做無氧運動,最後一個音彈完後,我才大口吸了一口氧氣。幾天以後複試,複試後錄音,然後體檢,然後全家人等通知。考文化課時,政治我臨時補了一下,語文得益於以往的閱讀,我沒問題。我記得作文題叫「文藝的春天」。終於有一天,省招生辦主任跑到我家,進屋後就大喊:李老師,你兒子被上海音樂學院錄取了!

我妹妹同時考進上海音樂學院附中,我們家在哈爾濱轟動了。上海音樂學院是全國第一,鋼琴系是最好的系。很多家長跑來問我父母,你們怎麼把兩個孩子培養出來的?說實話,父母就想給我們找一條出路。

那時候大學生叫天之驕子。國家供你上大學,不用交錢,你就享受國家幹部待遇,畢業還給你分配工作。真可以說,天下,我們的天下,國家,我們的國家,未來,我們的未來。我們不驕傲誰驕傲?可見,那時我呀,並不刻意與社會相左,還有年輕人的虛榮心。到處喇叭在唱「屬於你,屬於我,屬於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多得意呀。興奮的事情都在八十年代前後:恢復高考、改革開放、文藝復甦。那幾年,國家一系列事情對每個人都有影響,都有一種「從明天起,前途無量」的希望。

1978年夏天,我準備去上海讀大學。我和二十幾個東北同學,坐了三十六小時硬座,才到上海。一出站台,我們就被擠在巨大的人流中,只好緊緊聚攏,死盯著行李,裡面有被褥、床單、肥皂盒、毛巾、一兩條內褲、二三件洗換衣服、三四個蘋果、四五個沒吃完的煮雞蛋。家裡帶出來的那點錢,都縫在內褲里側。火車站林立的公交站牌上,怎麼都找不到「汾陽路」。

看到路邊有上海牌出租轎車和人力三輪車,車夫正抽著煙,我試著問,到汾陽路多少錢?回答:兩人一輛車,兩塊!我立馬用我平生學過的加減乘除緊急運算起來:哇哦!平均每人才一塊!我們緊急磋商,決定選三輪車。我們隔車暢聊,話題都很大,無外乎生活、理想、前途、未來。後來,上海的同學說,坐上海牌轎車,從北站到學校,只要一塊八毛錢,而且一次可以坐四個人。

上大學時,我身上還有破壞性,所謂「動物兇猛」,依我現在看,那時我該去看心理醫生。把魯莽當勇敢,把義氣當正義。跟人一有衝突,暴脾氣馬上就來,直接就開干:有本事,你告我,沒本事,你就跟我干!入學後,經過幾次小型鬥毆,我在校園中有了好打架的名聲。有一次,我正大展身手,管弦系同學靈機一動,拿出小號,為我的打鬥吹起了激揚的衝鋒號!我更來勁了,只想讓人目眩神馳,對我刮目相看。第二天,學校就向我「頒發」了我大學生涯的第一個處分:嚴重警告。

那時,男生都愛留長頭髮,穿喇叭褲,覺得自己很時髦。我放假回家,母親跟我說,楊訴,麻煩家裡來客人的時候,你迴避一下。我說,我根本不在乎你們這些老人看不看得上,我就我行我素。我不用功在全校出了名,不是在操場上玩球,就是和女同學在琴房切磋。除了遠大理想不談,其他該談的都談了。我是足球隊員、排球隊員、羽毛球隊員、跳高冠軍,就不是好學生。

畢業前,我又打了一架。學校公告欄上貼出了我的處分布告,說我是「酗酒鬥毆,尋釁鬧事」及「嚴重曠課」。畢業音樂會的前一天試琴,我所有的考試曲目,沒有一首能背下來,沒有一首中途不彈斷的,林爾耀先生說,糟糕了,楊訴明天的考試又要出大事了。

試琴結束後,我先去門口小店買了一包蠟燭,然後打了一場籃球,踢了一場足球,沖了個澡,晚上十點學校關燈後,我在南大樓找了一間琴房,點上蠟燭,開始畢業考的最後準備。我整整連續彈了十個小時,一直彈到考試。 曲目我記得有:蕭邦練習曲第四首激流、蕭邦第二諧謔曲(作品31)、舒曼的蝴蝶、李斯特的第十一首狂想曲、李斯特第一鋼琴協奏曲。

一夜突擊起了作用,彈奏的曲目一首首順暢完成,彈奏最後的協奏曲時,林爾耀先生幫我彈奏協奏部分。林先生在另一架鋼琴前坐定後,盯看我一眼。我突然想:這可能是和先生最後一次合作協奏曲了!一定要彈好,要給先生、給自己一個交待。奏畢,我走出禮堂,回到琴房,關上門,大哭一場!那四年能堅持下來,中間沒有跑路,對我來說是很了不起的事,如果大學沒念完,我就變成社會青年了。

念完大學之後,我被分配到哈爾濱歌劇院。一年後,有一次去深圳樂團演出,演出完那個樂團團長一直遊說我。我的理想就是離開家,趕緊遠離我父母。單位堅決不放我,據我所知,我母親在背後作梗。我回到家,跟父母一直爭吵,最後總算求得父母同意,調動成功。1984年進入了深圳交響樂團。那時候,深圳到處是工地,都在建設當中,很有活力的樣子。我二十三歲。我這批人叫深圳開荒者,那感覺就像,眼界都空前地打開了,四面八方的文化和挑戰,是誘惑,也是機會。

我心氣最盛的時候,正好來了施展的機會。深圳當時有一家國企叫國際展覽中心,有一次搞慶典活動,請我去操辦。那時候全中國鋼琴系科班出身的沒幾個人,老闆看中了我,說,你來我們企業工作吧。那個年代,你要是改行的話,大家的眼神就是「不可思議」,一開始我沒考慮,就拒絕了。

和老闆成為朋友後,他還一直遊說我,周末他經常叫他司機載我去他家吃飯。他說他們要組建時裝模特隊,讓我來組建。沒打動我。他接著說,你來了以後,給你個公司,你來做總經理,然後給你一輛車。哎呦,他一說給我車,我就怦然心動了,一夜無眠。我下決心去那邊,還有一個原因,我原來看雜誌上說,聯合國在聘用工作人員時,入門條件是,要從事過六種不同的工作。當時我就想,哎呀,這個人生挺精彩。難道我這輩子就只在八十八個琴鍵上活動嗎?第二天早晨我就夾個包,去國際展覽中心上班去了。

我人生的第一部車是日本原裝車,車牌號我還記得,16701。當時,這輛尼桑藍鳥是深圳街頭最拉風的車,那年我二十六歲。團里一直不放人,1989年10月,我才正式調入國際展覽中心。

我開始組建時裝模特隊,說實話,我連時裝表演都一次沒看過。有一個我在上海認識的模特,叫劉彩萍,當時她正在深圳大學學服裝設計,通過她,我聯絡了幾個在北京做時裝模特的人。我飛到北京,見了幾個模特。她們在我眼裡儼然天仙,慢慢熟了,只把她們當成音樂一樣的抽象。當時我要給每個人單獨做工作,比如葉繼紅。她當時在北京是個有影響力的模特。她對深圳不太了解,我就說,我給你買一趟往返機票,在深圳的食宿也全包了。你覺得深圳不好,你就回來,就當玩一趟。然後我請她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到了深圳。到深圳以後,他們看了我們展覽中心,最後留下了。我從北京一共帶回六個女模,三個男模,都是一個一個說服的。

我組織了一場時裝發布秀。深圳電視台採訪我說,楊訴,你是不是準備把你們時裝模特隊打造成全國一流的模特隊?我說,對不起,我們不想當全國一流的,一流的有十個八個,我的模特隊要打造成全國第一!訪談一播出,人家說我太狂妄。兩個月後,首屆全國時裝模特藝術大賽在廣州舉行,四十多隻模特隊來參加比賽。冠軍葉繼紅是我這兒的,第四名張亞芳,第七名張錦秋,也都是我這兒的人。十大名模里我這就占了三個。我自己又得了個「伯樂獎」。這次比賽確立了我在時裝模特行業的江湖地位,我跨界成功了。

國際展覽中心成立九家公司,我當四家分公司總經理,辦時裝雜誌,我任主編,後來廣告公司、影視公司也讓我接管了。我很興奮,年輕嘛,加上做時裝模特這行很招風,每一天要接受很多採訪,有點洋洋自得。1991年,北京國貿飯店舉辦第二屆全國十大模特比賽,我手下的陳娟紅艷壓群芳,一舉奪魁!我又獲得了第二屆「伯樂獎」,更加鞏固了我的江湖地位。我帶領模特隊,去中南海,去釣魚台做匯報演出,那是什麼架勢什麼派頭?

1991年,我還帶模特出去做了一個全美巡演,陳娟紅成為世界超級模特。那年頭,能成超模可了不得。那時的陳娟紅,羞澀、不善言談、普通話不流利。她已經出名了,可那會兒的腕兒,還沒什麼錢,也沒什麼權,雖然打眼,可遠沒當今大腕兒這麼牛。獲獎當晚,陳娟紅被各路媒體包圍,各種問題雨點般砸向她,她完全手足無措,整晚拉著我胳膊,沒鬆開過,大多的問題,都是我在代答。

回到深圳後,我對陳娟紅開始了「培訓」。我把陳娟紅叫進我辦公室,突然對她命令「站起來!從現在起,我給你培訓說話,不許坐著!」陳娟紅心有不忿地站起。我繼續說:「從現在起,我說的每句話,你必須無條件重複!你要是不重複,我就扣你三個月工資,演出費減半,一年內不得出國演出!」陳娟紅瞪大眼睛,一臉茫然。我鍛鍊她膽子,教她說髒話,五天後,陳娟紅和我對罵如流,今後應付採訪再也沒問題。

工作後,我還是一樣貪玩。

1986年,我單位附近的竹園賓館開了保齡球館,是深圳第一家,我立馬跑過去玩。不久,保齡球館館搞比賽,我打了個第二名。獎品挺有意思,是一桌酒席,我請了樂團同事去吃。第一炮打響了,我信心倍增。深圳體委要成立深圳市保齡球隊,我順利加入,除了我,其他我隊友都是計程車司機,因為那時計程車司機比較有錢。

1986年年底,第六屆全國運動會在廣州。我們去參加比賽,我打了個倒數第幾名,我隊友卻打了個冠軍。我心裡就有點不服了,回來就自己拿出五千塊錢去練球。一場六塊錢,這五千塊錢打完了,如果我還打不出成績,我就終生不碰保齡球了!我這人好勝心特強,那會兒,我玩保齡球到了半瘋狀態。

深圳體委請來的教練是香港人,很資深。跟他學,我才領會基本打法,玩命練。第二年,我參加全國錦標賽時,我那五千塊錢還剩三千,我打進前六名,但還沒拿到全國冠軍。1989年的全國錦標賽上,我和深圳隊友參加男子雙人賽,就因為北京隊一句「楊訴這回死定了」,我們不但贏回來了,還贏了對方一百多分,最終打破了男子雙人全國記錄,這個記錄我們一直保持六年。

我是個典型的比賽型選手,比賽狀態特別好。我做任何行業,一直都不是很努力,包括我學鋼琴,我在學校是出名的不練的人。人家一天練七八個小時,我有時候一天就混個半個小時,但其實成績我也不會比他們差。工作後,我每年參加兩個全國大型賽事,一個是全國錦標賽,一個是全國保齡球精英賽,拿過八九次全國冠軍。只要參加比賽,我就認真打,最後一次參加全國錦標賽,我拿到全場冠軍。

1999年我被選進國家保齡球代表隊,要代表國家去參加亞洲錦標賽,他們來公司政審的時候,我當時的老闆才知道我打保齡球,嚇了一跳。後來老闆不放我走,我就不再打保齡球了。保齡球是我整整十年的愛好,當時第一次去玩,根本沒想到,最後能玩到這麼專業,純粹就是因為喜歡玩這個。

八十年代還是單位一統天下。生活上有國家給托著。體制內的人不焦慮,甚至看私營小販倒騰牛仔褲的笑話:有倆糟錢兒敢下館子,你有退休金嗎?九十年代變了,敢下海的人都叫弄潮兒。1992年,我下海了。以後,我再也沒有進過體制。我喜歡自由,討厭一切束縛,父母也管不了,管也不聽。

當時我年少輕狂,我說,這個世界餓不死我。知道我的人也很多,很多企業找我,可我想自己單幹。我做決定很快,一旦做決定,我就敢行動,那時候老說「趕上」,「補上失去的歲月」,後來就叫「接軌」了。深圳徹底西化了,連街角的咖啡,都和外國的沒什麼兩樣,大家都不急於出國,鮮花,彩帶,香檳,黑白禮服,領花長裙……簡直和外國電影差不離,那是一切都很洋氣的時代。

一切都在變化中、更新中、歡樂中,就連離婚也不認為是難過的事,也是生活去舊迎新的一種方式。我結過三次婚,離過三次婚,沒有子女,我覺得這樣挺自在。開餐廳、開酒吧、做演出、辦影視公司……我就這麼一路做了好多事,就這麼隨心所欲地遊蕩來遊蕩去。我覺得,根本不存在辛苦這回事,在哪我乾的都是自己高興的事。

就這樣照著興趣生活,後來我還意外地寫了劇本、當了網紅。寫劇本純屬偶然,2016年開春時,有一天下午我在家喝茶。樓上傳來鋼琴聲,是個學琴的孩子在練習,他彈錯一個音。我們學音樂專業的,有聽覺慣性。我腦子繞不開那個音,渾身難受,在客廳里來回走。我的鋼琴就放在窗口,我走到鋼琴前,照著正確音彈一遍。樓上琴聲停了,我心裡一樂。我就想,我教教這孩子。我把那個音反覆彈四五次,就那幾小節。我又坐回沙發上喝茶,樓上傳來琴聲音,這回他彈對了。

就這麼點事,我發了個朋友圈,結果馬上就有一個搞電影的朋友說,楊訴,你真牛,你可以隔空教學。隔空這倆字一下子啟發了我,我來了靈感。正好我另外一個朋友是珠影廠演員,他那天到北京來,喝咖啡時就聊起這個事。他知道我比較喜歡寫東西,就鼓勵我說,你寫寫這個,這個情節特別好。

晚上回家,我就開始寫劇本。我這劇本完成第三稿的時候,我乾女兒說,咱們去參加廣電總局夏衍杯優秀劇本比賽吧,我說,不用。當時我對這事沒怎麼上心。我這乾女兒沒跟我打招呼,就把這劇本投送了。我當時都不知道,有一天我突然接電話,那頭說恭喜你,你那個電影劇本獲得了夏衍杯獎。我嚇一跳。據說投稿的,有一千多個劇本。

頒獎完了以後,三位評委走到我的飯桌跟我說,楊訴老師,你是第一次寫劇本?我說,對呀。他說,我們看出來了,你連段落都不分,但我們歷年來都沒有你這種類型的劇本。有些場景設計,橋段設計很新穎,所以我們很認真地討論過你的劇本,我們決定給你這個創意劇本獎。領獎回來我也牛了幾天,我人生的劇本處女作,竟然是國家廣電總局發的獎,那可是最專業的電影獎。

當網紅,也是一次很意外的事。在抖音火起來是因為我彈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在那個特殊年代,我父母冒著風險偷偷哼唱過這首歌,音樂有種美妙的功能,能帶回完整的往日歲月,當時的氣氛,當時的感覺,甚至當時的氣味。我彈奏的時候沉浸其中,我猜,別人也被感染了。本來過去三十年,我基本沒碰鋼琴,在抖音上我又開始彈鋼琴了。

我的人生有兩套系統,一套對工作,一套對生活,分得很清楚。在人生的各個關口,我似乎都是靠興趣過關。任何事,只要我感興趣,我就會很認真。一旦做了以後,我就會動腦筋,想一些自己的方法。前提是,這事一定要引起我的興趣。沒興趣,我連看都不看一眼。年輕時玩了三樣,音樂、時裝、體育。三樣都玩到頂峰,就轉身走人,轉身走人時,並不留戀。

我覺得生活中永遠有很多新鮮事吸引我,我希望自己永遠有好奇、敢折騰、能掌控。做直播、上節目、寫劇本、編教程……我工作起來像驢一樣不知疲倦,不工作時像鳥一樣自由自在。我喜歡獨居,有三條狗兩隻貓相伴,每年我都自駕出遊,一個人在飛馳中聽音樂,很享受。我的日子過得非常安靜,簡單,我覺得這就是生活的本真。雖然是60後,我根本不相信自己老了,頂多說,每過一次生日,我又成熟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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