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漠上展示藝術品脫離了消費與商業背景，與自然、環境、社會和歷史生態緊密相連，人們可以身臨其境，感受藝術的表達。
近日，「Desert X」沙漠藝術雙年展在美國加州的科切拉山谷對外展出，通過雕塑、攝影、裝置等沉浸式藝術作品，對水資源的使用及氣候危機等發問，也讓人們對沙漠之地的歷史與社區產生新的理解。
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棕櫚泉附近的沙漠中矗立著一個由黃色金屬網組成的山形籠子，看起來像是一個邊境拘留所。成群結隊的人在裡面走來走去，似乎是想找到離開這個曲折圍牆的方法。在正午的陽光下，人們的身體正擠過這個迷宮的狹窄通道。來這裡的人並非是待處理的移民，而是來自藝術界的人士，他們正在品嘗兩年一度的戶外盛會「Desert X」沙漠藝術雙年展。
拉納·貝古姆作品《The chainlink ziggurat》
作品《The chainlink ziggurat》是英國孟加拉裔藝術家拉納·貝古姆（Rana Begum）的作品。她擅長將伊斯蘭傳統空間與視覺體驗提煉成抽象有序的形式，模糊雕塑、繪畫與建築的界限。在這裡，她從美國景觀中無處不在的圍欄材料中獲得了靈感。這一材料常常被製作成令人不安的東西，如經常被用來圍住從郊區前院到軍事院落的一切。而這件作品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座紀念碑，紀念定居者圍住原始沙漠景觀的衝動。一個無盡的圍欄被扭曲成令人迷惑的螺旋形，等著迷惑那些走進來的人。這也是11件大型藝術作品中最具影響力的一件。
這些藝術項目散布在距離洛杉磯以東兩小時車程的棕櫚泉周圍的廣闊土地上。這一沙漠地區是一個由高爾夫球場、社區和鄉村俱樂部組成的不真實的幻想世界，如同一個灑滿陽光的休閒海市蜃樓從乾涸的沙地上升起。作為一種城市現象，場地本身就是一件神奇的大地藝術作品，是人類決心將修剪整齊的草坪和游泳池帶到最極端和不適合居住的環境的頌歌。
Lauren Bon & Metabolic Studios，《The Smallest Sea with the Largest Heart》
「Desert X」沙漠藝術雙年展成立於2017年，其目的是為該地區注入一些藝術文化，讓人們在泳池邊啜飲的間隙有事可做。該展覽的戰略定位是介於現代主義周（Modernism Week）和科切拉音樂節（Coachella music festival）之間，旨在吸引來自這兩個活動的遊客，以及當地人。
「Desert X」藝術總監內維爾·韋克菲爾德（Neville Wakefield）在斯基利群島長大，現工作於洛杉磯。他表示，「我對藝術在機構背景之外的表達感興趣。作為一名遊客，我是通過大地藝術，通過羅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和沃爾特·德·瑪麗亞（Walter de Maria）以及那些老一輩的白人藝術家的標誌性作品來了解美國西部的。我對在當下能呈現出什麼樣的藝術感興趣。」
今年，「Desert X」由曾在印度、孟加拉國和菲律賓工作過的黛安娜·坎貝爾（Diana Campbell）擔任聯合策展人。而來自黛安娜·坎貝爾帶來的藝術家人群比硬邦邦的大地藝術更為廣泛，突出了女性和有色人種藝術家，作品也探討了社會及環境正義的問題。
莎芭拉拉·塞爾弗雕塑作品《Pioneer》
藝術家莎芭拉拉·塞爾弗（Tschabalala Self）創造了一個帶有挑釁意味的雕像，其形式是一個沒有實體的女性軀幹，雙腿猛地張開，棲息在一匹青銅馬上。她說，這代表了 「迷失的、被驅逐的和被遺忘的土著、原住民和非洲婦女。而她們的勞動使美國得以擴張和發展。」這件作品被放置在沙地小徑旁的樹蔭下。值得說的是，該作品值得成為市政廳外岩石基座的合適替代物。直到現在，市政廳外還有弗蘭克·博格特（Frank Bogert）的雕像。弗蘭克是棕櫚泉市的前市長，在1960年代主持了沒收土地和有組織地縱火焚燒非洲裔美國人房屋的殘酷運動。
公路上，泰爾·尼古拉斯拍攝的照片
同樣令人感慨的是一系列由泰爾·尼古拉斯（Tyre Nichols）的拍攝的照片。泰爾·尼古拉斯，這位29歲的黑人男子在1月份被孟菲斯警察逮捕時遭到致命的毆打。將其作品印在高速公路的廣告牌上，目的是將這些場景的寧靜與發生在路邊的暴力形成對比，特別是黑人和棕色人種所遭受的暴力，以強調交通站改革的必要性。與通常描繪受傷的律師廣告相比，這些照片如同電影鏡頭般唯美，是另一種耳目一新的表達。
托克沃斯·戴森作品《液體之地（Liquid A Place）》
也有一些藝術作品是比較呆板的，需要你閱讀大量的說明（一個附帶的應用程式上）才能了解到表達的意思。在貝古姆的「黃色籠子」以南15分鐘的車程處，一個巨大的黑色半圓停泊在沙漠中，如同一塊陰森恐怖的科幻巨石。一個倒三角形的楔子從中心將其切開，把它變成了一扇雄偉的大門，而兩側的凹陷台階則可以讓你爬過這個結構。這是出生於芝加哥的藝術家托克沃斯·戴森（Torkwase Dyson）的作品《液體之地（Liquid A Place）》。她向人們發問，「我們如何從我們體內的水中獲取記憶？這種液體記憶可以幫助我們重新考慮規模和距離等問題嗎？」你可能很難讀出與水的任何聯繫，但她創造的黑色空洞使荒蕪的山丘上出現了引人注目的項目。
希瑪利·辛格·索恩（Himali Singh Soin）和大衛·卡佩·塔珀瑟（David Soin Tappeser）作品，《Namak Nazar》
馬里奧·加西亞·托雷斯（Mario García Torres）作品
再驅車40分鐘，來到沙漠的東北方向，這裡矗立著一根與眾不同的電報杆。它的底座被鹽包圍著，仿佛曾經被淹沒在乾涸的海里，而喇叭狀的揚聲器從它的頂部冒出來，使它看起來像一株開花的沙漠仙人掌。揚聲器里迴蕩著類似祈禱者的哭聲，中間穿插的旁白講述了一個想像中的陰謀論——一個全能的鹽粒子，宣告了氣候變化導致的末日。該作品由在倫敦和德里工作的二人組希瑪利·辛格·索恩（Himali Singh Soin）和大衛·卡佩·塔珀瑟（David Soin Tappeser）創作，其靈感來自於沙漠所吸引的眾多陰謀論者，包括從UFO觀察者到靈媒論，再從平地人到化學微粒狂熱者，他們將為這些元素增添了詩意和幽默。他們的作品巧妙地運用了一塊太陽能電池板供電，這與附近的另一個藝術裝置不同，後者需要新的電力線。一排電線桿正在山坡上行進，為墨西哥藝術家馬里奧·加西亞·托雷斯（Mario García Torres）的藝術構想提供電力。托雷斯安裝了一群抽搐的機械公牛，但用扁平的反光板取代了公牛的身體。諷刺的是，這些反光板看起來就像是太陽能板。這一作品顯然是對大男子主義牛仔文化的評論，邀請我們思考狂野的西部和我們與景觀的關係，以及我們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但它也讓你懷疑藝術家是否能更好地呈現自己所提出的問題。
傑拉爾德·克拉克作品《Immersion》
雖然大多數裝置作品的視覺效果來自於在崇高的沙漠背景下的觀看，但當地的藝術家傑拉爾德·克拉克（Gerald Clarke）的作品與當地的社區體育中心形成了愉快的互動作用。克拉克是卡威亞印第安人部落的註冊成員，他建造了一個不朽的棋盤遊戲，一個在編織的稻草結構上構成的類似迷宮的路徑。這一作品的靈感來自傳統的卡威亞籃子。他說，「這就像土著版的智力棋盤。」他遞出一包卡片，測試遊客對絲蘭、鹿草和棕櫚葉的使用，以及汗蒸房的用途和美國公認的部落數量的知識。答對了，你就可以往前走一步。「這對普通的美國人來說可能是一個艱難的時段，甚至可能在遊戲裡作品。」克拉克說，「這是我們一直在做的事情。我的社區是我的主要受眾。土著知識分子的傳統是有答案的，只要有人願意聽。」
馬特·詹森（Matt Johnson）作品《Sleeping Figure》
「Ever Given 」號貨櫃船「封鎖」蘇伊士運河事件
當克拉克的項目強調著被抹去的地方歷史時，在城市更遠的地方，還有一個關於全球問題的提示。在I-10公路旁，在通往棕櫚泉的道路上，在一條貨運鐵路旁，矗立著一個巨大的航運貨櫃堆積物。乍一看，它就像另一起脫軌事件，讓人想起最近的俄亥俄州災難。然後，你會意識到，這12個貨櫃陡然支撐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抽象的躺著的人形。這些貨櫃還掛著韓國、中國和以色列的標誌，它們是全球貿易的化身，堆在科切拉山谷里。這是洛杉磯藝術家馬特·詹森（Matt Johnson）的作品。當蘇伊士運河被 「Ever Given 」號貨櫃船「封鎖」時，他首次構思了這個項目。當一列列貨櫃在詹森的指揮下成型，而成千上萬的私家車在平行的高速公路上咆哮時，這件作品成為了美國缺乏客運鐵路的鮮明象徵，也是對這個以汽車為代步基礎的雙年展的關於「碳」問題的警示。
Paloma Contreras Lomas，《愛你的母親（Amar a Dios en Tierra de Indios, Es Oficio Maternal）》
Marina Tabassum《小房子（Khudi Bari）》
對此，藝術總監內維爾·韋克菲爾德表示，「這一直是一個問題。2019年的沙漠藝術雙年展有19位藝術家參展，其規模是從山谷的最西北部一隻延伸到薩爾頓海，相距60英里。而這一屆，我們在占地面積和人數上都大大減少了。」雖然規模變得相對緊湊，但人們看完展覽仍然需要一整天的車程。
或許，對於所有質疑水的使用、景觀的脆弱性，以及關於多重能源和氣候危機的藝術項目來說，在沙漠中間建造大量的實質性臨時建築是需要混凝土地基和電力供應的。而鼓勵成千上萬的遊客開車前往，也許正是在這一主題下的所有項目中的最大問題。
「Desert X」沙漠藝術雙年展將展至5月7日。
（本文編譯自《衛報》，作者Oliver Wainwright系藝術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