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山的火塘》作者: 楊煥文

天眼文化 發佈 2024-03-31T12:22:38.006770+00:00

#歷史開講#前幾天,偶然翻到「抖音」里的一個作品,作品裡的配樂「火塘謠」,一下子翻開了我久遠的記憶,讓我想起了在我們這裡消失了好久,而在大山裡的農家仍然保留並代代傳承的「火塘」。

前幾天,偶然翻到「抖音」里的一個作品,作品裡的配樂「火塘謠」,一下子翻開了我久遠的記憶,讓我想起了在我們這裡消失了好久,而在大山裡的農家仍然保留並代代傳承的「火塘」。

「火塘」,其實是我們山里人家一日三餐,和農家養豬煮豬食的設施,有「灶」的全部功能;又是冬天與早春山里人烤火取暖設施,又有「爐」的功能;還是烘烤和保存臘肉等臘制食物熱力的來源,有烘焙,保存臘制食品的作用。一物多功,是先人的一大發明呢!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是很多山里人家的不可或缺。

過去,山裡的人家一般都在用木頭建築的「正屋」(就是山里人居住的、相對於屋前兩邊的橫屋而言的主屋)的左邊的一頭照面房間靠里一側,在地面上挖一直徑約40厘米,深約25厘米的圓形土坑,然後在土坑上面邊緣釘一個由三根鑄鐵一頭連接一個直徑二十多厘米的圓形鐵圈,一頭弄尖並向外擴開的「撐架」。稍有一些的人家會在離「撐架」中心約一米的四周鋪上高二十厘米的「地樓枕」,做成一個方框,圍住「撐架」,這就是「火塘」了。框外也鋪上地樓枕,用山里多的是的杉木鋸成的厚地樓板鋪就。框內就是「火塘」的土地面,既便於在「撐架」下燒火,同時又便於防火。於地樓板上放上一二條長矮橙,用以坐人。火塘靠「照面」處,置一配有廚櫃的長桌。櫃用以臨時放食品原料之類,而桌面便是餐桌了。既是一家人吃飯的地方,也是山里人中午,甚至是早晚「正餐」前「散油茶」放茶碗的地方(有的山裡人喝油茶上癮,一日三餐都喝)。

火塘上空,往往留一處與「火塘」框內面積相當的地方不鋪中樓板,給火煙以通道。中樓下用四根粗繩平吊一木柵欄,用以吊放或擺放需烘焙的臘肉腊味什麼的。

早晨,家庭主婦用老鐵鼎淘好南方用做主食的大米,蓋上蓋子,放在「撐架的鐵圓圈上」。在「撐架」下,用農家從山上砍來的乾柴燒火。熊熊的柴火燒在「鐵飯鼎」的㡳部。很快,飯就「開了」,主婦打開鼎蓋,讓米飯自然熟。不一會,一股帶有柴火飯特有的香味傳來,主婦會把鐵飯鼎提放到「撐架」的一邊向著火,然後置鐵鍋於「撐架」的鐵圓圈上炒菜。炒出來的菜,無論暈素,也無論多寡,同樣帶有那天然的柴火食品的純香呢!特別好吃。尤其那傍著火燻出來的米飯「鍋巴」,更是山里人的至味!脆而不糊,香而不膩。不薄不厚,剛剛好。這種「鍋巴」,是我小時候的至愛,現在古稀了的我仍然愛吃「鍋巴」,正是源於那時刻在腦海中抹不掉的「火塘」的記憶。只是現在的「鍋巴」沒有那「火塘」里烤出來的鍋巴味正了。

中午,女主人準備齊山里農家油茶的底料,如蔭米,玉米,落花生,豆子什麼的,還有山里特有的蕨粑,在「火塘」里「打油茶」。油茶打好後,一家人圍坐在「火塘」邊美美地喝完油茶,再吃中午飯。間或來一兩客人,也會加入其中。更是鄰家若來了客,也不管這客人是否生疏,她們都會端上一杯美美的油茶送去呢!我就經歷過好多回。但凡去到大山裡的人家,中午,左鄰右舍一定會端來油茶。往往這個時候你就不止是喝一家人的油茶了!而是一兩家,甚至是三四家的油茶。還真別說,這種在「火塘」里打出來的油茶才真正地有人間煙火味呢!比現在人們用電炊具弄出來的味道好很多。雖然後者表面上比前者「乾淨」。

晚上,特別是冬天與秋末春初天冷之時,勞累了一天的山裡人,一家圍坐在「火塘」周圍,一邊烤火,一邊吃晚飯或晚油茶,一邊拉著家常。那「火塘」里的大根干木柴,緩緩地燃燒著,為一家人帶去溫暖,驅散著寒冷,特別的溫馨。晚飯後,主婦會在「撐架」上放一個大大的山裡人稱之為「潲鼎」的鐵鼎或鑄鋁鼎,開始煮豬食,山里人稱之為「煮潲」。她們把從山野,田野里弄來的野菜嫩樹葉以及自家種的紅薯蔓什麼的剁碎,連同小量的米一起放進「潲鼎」中煮。煮沸後再攪進些米糠之類,在火塘的溫火下,豬食被慢慢煮爛,那熱氣上升時衝破潲面由熟米糠形成的一層薄皮殼發出的叭叭聲扱似一首好聽的夜曲,仿佛在催一家人該去睡了。

於是主婦會抽開「火塘」里的木柴。用灰把燃燒著的「火籽」掩上,好方便第二天生火。這時,忙了一天的「火塘」也到了它休息的時間了,不過,它的餘溫卻還在繼續著它的燻烘或者保存臘製品的功能。

過去的冬天,山裡的人家於過年前,總要殺上一頭由自家「火塘」中煮出的潲餵肥的豬,大部份剁成長條大塊,連同豬腸豬蹄用加了香料的食鹽淹制後,掛在「火塘」上空的「炕」上,燻制臘肉。

這種在山裡人家的「火塘」上燻出來的臘肉才真正地好吃呢!用農家的紅辣椒粉炒出來,香濃味正,是臘肉中的至味,非山里不可得。比起現代養豬場裡養的「速成豬」來不知要強多少倍呢!

幾十年前,我們這個城邊的山村,也是家家有「火塘」的,與大山裡的人家並無兩樣。五六十年代,農家還沒有電視,年青人總喜歡三五成群地去同伴家或自家圍坐在「火塘」邊,聽上了年紀的老人們聊天,講故事。記得我的一個親戚家,到了秋冬,總有一個他家同族的老人講故事。這老人當年大約六十多歲了,白天不參加生產隊勞動的。可能年青時看過不少書吧,很能講故事:如「岳霖逃難」,「羅通掃北」「楊家將傳」「瓦崗」「水滸」「拍案驚奇」之類,一講就是一個秋冬。他講故事分章回的,講一個故事少則十晚,多則一兩個月。每晚講到十點鐘時,突然打住,讓我們欲罷不能。同時,催我們該回去睡覺了。他也拿起那發亮的暗紅色枴仗,巍巍地回家。胃口被吊得老高的我們只好每天吃過晚飯,早早地去到親戚家,焦急地等待他的「下回分解」。

現在想來,這老人正是同那年代的說書人一樣呢!其藝術水平之高,完全不輸專業。我想這也正是當年我們這裡的「火塘」文化之一。只可惜,七十年代這老人仙逝了,他的逝去,沒有人可以整部整部書地講得來綿長的歷史故事了!

後來,由於「火塘」太費木柴,加上農家不再養豬,人們用「省柴灶」代替了它。更後來又用電炊具淘汰了「省柴灶」。「火塘」,連同它帶來的文化在我們這裡消失了。

不過,在我們的大苗山中,「火塘」還是存在著,只是它與那古老的用木頭建築的農家房屋一起,也因磚混結構的農家美墅的不斷出現,和很多農家不再養豬而被逐漸淘汰、快要成文物了。

人類往往有一個通病:事物存在時不覺得可貴,待到消失了,又覺得可惜並且懷念。苗鄉的「火塘」正是一樣呢!

其實,「火塘」正是山里人幾千年傳承下來的一種特色的文化,它承載著的歷史的厚重是現在的灶、電炊具所不能替代的。尤其在人們吃不到由「火塘」製作的、帶有天然柴火香味的三餐、由「火塘」燻出來的真正臘制美味;享受不到由「火塘」帶來的溫暖與一家人或近鄰遠客圍火而坐、家長理短的樂趣之時!


作於2023年癸卯二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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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簡 介:楊煥文,文字愛好者。50後,苗族, 務過農、參過軍,做過法官、任過律師。作品大多以鄉土為題材,骨子裡戀著腳下這片土地,文字源於土地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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